麒麟換妃 第四章
    三日後,瑄王動身回都城邑州。

    “快快快,把這些裝上!”總管滿院奔走,呼喝著下人們裝載行囊、置備馬匹車輛。

    孤順、孤泰等幾個侍衛則心無旁騖的在距離主子十余步遠的地方前後守護著。

    “香兒,來。”瑄王牽過藿香的手,想扶她上馬車。

    此時,長街上突然揚起一股煙塵,三匹白馬響著金鈴直奔瑄王的宅邸而來。

    “九王爺、九王爺,聖上的旨意來啦!”當先一騎,是個身形瘦小的少年,面目十分白淨。他一下馬就喜孜孜地跑進大門叫嚷。

    瑄王吃了一驚,“滿祿,你怎麼來了?”此刻他應該在瑤光殿伺候在皇兄身邊吧。

    小太監笑嘻嘻地道:“九王爺,奴才這回可是口銜上諭,晝夜兼程趕來的。”

    說罷,他不得不先斂下臉來,一板一眼地續道:“聖上說,雲南巡撫段臨海體恤朕的孝心,特意尋來雪麒麟以為太後五十大壽的賀禮,朕心甚慰,不愧是左相的得意門生,政績卓異,想得又妥貼周到。至於九王爺,聖上勸你不要太過懶散,既然答應替人家把賀禮捎來,就應盡早回到邑州,也免得太後掛念。”

    宣完上諭,滿祿又恢復嘻皮笑臉的神色,“喲,九王爺,您這是正准備回去了呀?那敢情好。”

    “那個混帳東西!”瑄王聽完後卻氣得拂袖站了起來。

    好個段臨海,越來越有出息了,居然敢把雪麒麟的事直接捅到皇兄那裡!

    滿祿嚇了一大跳,“王爺?”

    他回過神來,只得先壓抑住怒氣,躬身回道:“是,臣弟知道了。”

    滿祿不安地搓搓手,“九王爺,可是出了什麼差池?”

    瑄王看了他一眼,不耐地一揮手,“你回去吧,本王心裡有數了。”

    他冷冷地看著滿祿他們三人先行離開後,才轉過身對藿香道:“香兒,我們也上路吧。”

    馬車不緊不慢地走在寬闊的官道上。

    侍衛王重和阮奔兩騎當先,孤順和孤泰一左一右護在馬車的兩側,而總管和其余的僕婦下人們則分乘在後面的幾輛馬車和馬匹上。走了半天,一路平靜無事。

    “香兒,到我懷裡來──”瑄王懶洋洋地倚在一個團龍繡花的靠枕上,向身邊的她招招手。

    藿香依言乖巧地偎進他的懷裡,任由他撫弄著自己的發絲,可不到一會兒,又忍不住撐身起來,皺著眉道:“既然你們的皇帝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聖物……皇帝會派兵追討回去嗎?”

    聞言,他一想起段臨海就滿肚子火,“那個蠢材!他為了討份上賞,跟雪麒麟死槓上了!”

    他曲起一條腿也坐了起來,一手擱在膝上,一手隨意在她粉頰上輕輕觸撫,“香兒,你別擔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不會讓你的聖物再出差池。”

    說罷,他把她擁入懷中,滿足地歎息道:“再說我皇兄也不是小氣的人,他富甲天下,又怎會為了小小一尊雪麒麟而勞師動眾?”

    “但是──”她仍有憂慮。

    “好啦!你的人在我懷裡,卻滿腦子想著你的族人和聖物。”他有些懊惱和嫉妒,突然把她壓倒在車廂內的軟墊上,扣住她雪藕般的手臂不讓她動彈,眸色轉瞬變得幽深,壓低聲道:“此刻若不是在行路途中,本王真恨不得再要你一次。”

    “你──”她的臉頰霎時染上一抹飛紅。

    他們起身得晚,天光大亮的時候,他和她還在床榻之上纏綿。

    她羞怯的神情加深了他的欲念,壓抑不住內心的沖動,捨不得再置一詞,他直接俯首吻住了身下女孩兒那如蓓蕾般美麗嬌嫩的唇瓣。

    這三日裡他一直纏著她,總是半誘哄半霸道的,她香軟的唇舌他也品嘗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欲罷不能。她簡直如一汪春水,讓他寧願溺斃在其中。

    藿香的身體也開始癢熱起來,他放開了堆她雙手的禁錮,一手轉而托起她的後背,讓她柔軟的胸脯不得不緊緊地抵靠住他的胸膛,而另一只手又習慣性地去拉扯她的外衫。

    當他的吻流連在她的耳畔頰側時,她再也忍不住的輕輕呻吟──

    “小天……”她喚著他的名字,沉醉之中又格外不安。在她的生命中,再也沒有比這更大膽的舉動了。

    馬車慢慢地經過一片樹林的邊緣,瑄王的手探入了懷中人兒的衣衫內,他貪婪地吻著她美麗的頸項,略帶些粗暴地想把纖薄的衣衫都扯離嬌軀。

    但只扯了一半,馬車突然顛簸了下,孤順在車廂外道:“王爺,天突然陰了,看樣子要下雨,要不要先停止趕路,到樹林子裡暫避一下?”

    他只得壓抑住體內翻騰的焰火,摟著嬌軀疾翻了個身,兩個人俱氣喘吁吁。

    藿香伏在他的胸前,水眸迷蒙,嬌靨發燙,原本如雪般的肌膚因方才親暱的舉動而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就像白玉初染困脂,讓人生出無窮無盡的愛憐。

    他吸了一口氣才道:“不用到林子裡去了,官道上平坦,只要雨勢不大就繼續趕路。”

    “是。”孤順回話。

    孰料他話音才剛落,天上就像撒豆子般地落下雨珠來。

    雨珠朝孤泰的頭上劈哩咱啦地砸下來,惹得他氣惱地猛甩頭,“這天公變臉怎麼比川中的絕活兒還厲害!方才繞過屺山縣城時,明明還是大好的太陽,怎麼說下就下了?”

    此刻瑄王已在車廂內幫藿香整好衣衫,聽見孤順的抱怨聲,不以為然地一揚唇角,含笑地隨口說道:“那也沒什麼稀奇,常言道:‘一山有四季,十裡不同天’嘛!”

    沒想到雨勢越來越大,四個侍衛和後面騎在馬上的十幾位家丁都倒了大楣,滿頭滿臉的雨水直往衣領裡灌不說,還糊住了眼睛,要不是已掏出斗笠戴上了,可就真得閉著眼在雨中騎馬了。

    孤泰急了,“王爺,這雨太大了!”

    孤順揚鞭往樹林那邊一指,喜道:“王爺,屬下發現樹林子裡有座山神廟,還請王爺停止車駕,先去山神廟裡避一避吧。”

    “好,聽你的。”瑄王摟著懷中心愛的女孩,懶懶地不願多想。

    馬匹車輛都進了山神廟的大院裡,可這廟小得真是有香火都沒處送,空蕩蕩的一個大院裡僅有一間殘磚碎瓦的小殿堂。

    四個侍衛一進院門就下馬進入小殿堂裡查探,沒發現任何伏屍,也沒有蛇蟲鼠蟻的蹤跡,這才放下心來。

    孤泰和孤順兩兄弟從牆角搜羅了些干草,又把中央一張頹頹欲傾的木桌子一刀劈了,生起了一堆火,然後四個人退出,恭敬地把瑄王和藿香請了進去。

    孤順又小心地把門掩上,以防冷風吹進去,他們其余的人依次挨在簷下,苦等天上的雨雲移開。

    小殿堂雖然髒亂,但幸好並沒有縫隙缺口,風雨灌不進來,掩上門就變得安靜許多,唯有木頭和干草燃燒時發出的劈咱之聲。

    “香兒,冷不冷?”管王抱著藿香坐在火堆旁的一叢干草上。

    她搖搖頭,美麗的眼眸裡卻是不解的目光,“他們為什麼不進來躲雨?”

    “這就是主僕的尊卑之分,他們亂不得的。”他耐心地為她解釋,“我是堂堂御賜欽封的親王,是他們的主子,他們行事都必須以我為重,絕不可以和我平起平坐。”

    她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來望著火光怔忡出神,歎息般地說道:“你們漢人的規矩真多,尊貴的和卑下的分得這樣清楚,難怪從古到今,有那麼多人想要謀反篡奪皇帝的寶座。能讓天下的人都臣服在自己腳下,這念頭只要想一想,都會讓人發狂的。”

    瑄王苦笑,忍不住摟緊她,“香兒,你說得沒錯。不過一張龍椅、一件皇袍、一方玉璽,就能讓天下的兵戈不斷。人一旦作起了皇帝夢,那是什麼事都干得出來的。”

    毋需說前朝舊事,僅在一年前,在他皇兄登臨大寶之際,圍繞在龍椅周圍明爭暗斗的詭譎風雲猶未徹底消散。追溯更前,掀起的腥風血雨更讓人齒寒。

    思及往事,他的心裡一陣陣發寒,縱然身邊的火堆仍在熊熊燃燒著,也無法讓他感到一絲暖意。

    他情不自禁地把她摟得更緊,也許只有懷中的軟玉溫香才能讓他忘掉過往的一切陰霾。

    伴著雨聲,藿香迷迷糊糊的靠在他懷裡睡著,夢裡,她回到十歲時在月雅湖底撿到月靈珠的光景──

    “藿香,你心底有什麼願望呢?”一道慈藹但不知來自何方的聲音問。

    小藿香說:“我希望阿娘回來,陪著我和阿爸。我看到阿爸每天晚上都看著窗外的月亮哭,阿爸一哭,我也哭。”

    “你阿娘已經到天上來跟我作伴了,她不能回去。你阿爸在你找到你的勇士之後,就會來到天上陪伴你阿娘,他就不會再傷心難過了。”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找到我的勇士?”她不想阿爸難過。

    “你的月牙記號會告訴你……藿香,要相信你的勇士。他會是一個又好看又勇敢的勇士……”

    藿香醒過來的時候,雨剛停,天色已經黑了,屋簷滴滴答答的滴著雨。

    “我的月牙記號會告訴我……一個又好看又勇敢的勇士……”

    她舉起手,就著窗外映入的月光審視著自己的掌心,月牙記號淡淡的,躺在她的掌紋上。

    目光移到尚在睡夢中的瑄王,她喃喃念著,“又好看又勇敢的勇士,會是你嗎?小天……”掌心隱隱又痛了起來,她伸過去握住他的大掌,奇異的,痛楚立即消失,“月牙記號會告訴我……是你……原來是你……”

    “唔……”瑄王讓她的動作擾醒,他睡眼惺忪的樣子,真像個稚氣未脫的大孩子。“你醒啦!怎麼不叫醒我呢,雨停了嗎?”

    “嗯,停了。”

    “那繼續上路吧!”

    她主動偎進他的懷裡,“再等一下好不好?”

    “還困吶?到車上睡好嗎?”

    藿香搖搖頭。“我剛作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我夢到我小時候,有人告訴我,我會嫁給一個又好看又勇敢的勇士。”

    “喔?我以為你會嫁給一個又好看又勇敢的王爺。”

    “是嗎?”她撐起身子看著他,目光深深,“那個王爺要娶我嗎?”

    瑄王捏捏她的俏鼻,“說這什麼傻話,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想嫁給別人我還不許呢!”

    她甜甜一笑,滿足的歎了一口氣,但隨即像又想到什麼,皺起眉來不安的問:“我聽說,你們漢人向來三妻四妾……”她咬咬下唇,想到若跟別的女人分享他,她就有一種無法忍耐的感覺。

    “我有了你,你以為我還看得上別的女人嗎?”

    “可是萬一有比我漂亮的女人呢?”她賭氣的說:“你如果娶別人,我也要去嫁別人。”

    他板起臉,“把這個念頭給我從你小腦袋中抹去。”

    目光不意瞥到堂前的山神塑像,他拉著她起身,“好,今天路過這個山神廟也算是有緣,就請山神作個見證,我們拜堂吧!”

    “呃,拜堂?”藿香摸摸微亂的發,“現在嗎?”

    “現在。”他堅定的點點頭,為她將散在鬢邊的一繒秀發體貼的撥到耳後去,深情的凝睇著她,“你可願意做我的妻?”

    她臉紅的羞低了頭,“哪有人這樣當面問的,你問我阿爸去。”

    他呵呵一笑,“總之現在沒人出聲反對,我就當大家都同意了。來!”

    他將她身子轉過去面對著門,自己唱起禮來,“一拜天地。”

    藿香咯咯笑,跟著他也一鞠躬。

    兩人再齊齊轉向山神像,瑄王再喊,“二拜高堂。”

    她斂起笑,心中想著她阿爸的面容。阿爸,他就是女兒的勇士,你喜歡嗎……

    她轉過身,面對著他,眼對眼,眸中淨是訴說不盡的深情蜜意。

    瑄王輕輕的道:“夫妻交拜……”說完,頭一低,和她額抵著額,手執著手,“我們是夫妻了……”

    “小天……”

    不管她原本要說什麼,現在全都融進了他占有的一吻中,他的唇舌與她的嬉戲著,也不怕山神笑他們不知羞。

    山神廟外又浙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遮去這一室旖旎春光。

    隔天日出時分雨終於停了,烏雲散去,天光大霽。

    他們離開時,藿香回頭看著山神廟逐漸變小終至消失在自己眼前,腦中滿足昨夜的甜蜜余溫,她其實很希望這雨水永遠不要停,讓她多停留一會,不知為何,對於前方未知的未來,她開始不安起來。

    都城邑州。

    瑤光殿的南書房中,逸帝正和幾個臣子商議北方的千乘國犯境之事。

    其中一位發絲灰白的老者正是當朝左相南斌,他是歷經三朝的老臣,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但背脊猶挺得筆直,行走毋需拄杖,應對上亦穩妥深沉。瑄王雖疏懶朝政,但與左相的交情卻十分不錯。

    而此時正在窗邊伏案疾書的則是一個面目俊秀的年輕人,正是右相洛廷軒。

    瑄王遞牌覲見時,洛廷軒正站起身來,“皇上,旨意擬好了。”

    逸帝接過來,目光只粗粗一掃便道:“好,就這樣,朕看毋需改動,廷軒,你就直接發下去吧。”

    說罷,這位年輕的帝王扯起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如千乘那樣的小國,朕給舒冉十萬兵馬已是綽綽有余了,他這回若再掉以輕心,給朕打敗仗丟人,就可以卸甲歸田了。”

    洛廷軒稍一躬身,“是,臣回去即刻辦。”

    “皇上,九王爺回來了。”滿祿領著瑄王,步履輕快地定入南書房中。

    “聽說你在辰州身邊多了一位如花美眷,終於捨得回來了?”逸帝一看到這個跟他同母的弟弟就格外歡喜,當下從御座上站起來,親自迎了過去。

    洛廷軒和南斌忙告退離去。

    “臣弟叩見皇上。”瑄王一掀袍子,就要跪下。

    “款,我們是兄弟,那些規矩就免了吧。”逸帝伸手擋下他。

    此時外面驕陽如火,在清涼的南書房中,逸帝僅著一件石青色的緙絲常服褂,除去天子威儀,更多了俗世間翩翩公子的味道。

    他笑咪咪地打量眼前比自己更俊拔瀟灑的人,負著手說道:“九弟,滿祿這奴才回來就巴巴地告訴朕,說他去辰州宣旨時,你正扶著一個美麗異常的女孩子上馬車。有意思,你跟朕說邑州地氣濕潮,要跑到南邊購置些外宅,沒想到如今連人帶園子都有了。”

    瑄王淡淡一笑,“皇兄說笑了。”

    “你啊你──”逸帝忍不住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走回御案後,“十幾個兄弟裡,唯有你跟朕是同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自然同朕最親。朕登基時風雨重重,九弟你也出了不少力。朕原本指望你我兄弟齊心,可惜你的本性散漫,既不喜朝政又不喜軍務,倒是跟天家格格不入,也罷──”

    他搖搖頭,笑歎了一口氣,“朕也不想難為你,只好由著你的性子。”

    瑄王卻顯然不願再提及此類話題,直截了當地道:“皇上,臣弟一回來就急著進宮,是想呈報雲南巡撫段臨海所獻雪麒麟一事。”

    “哦?那尊雪麒麟你可是已命人送進宮了?”逸帝回想起段臨海的折子。

    “沒有。”他搖搖頭,俊美的臉孔頓時有些不快,“那東西是段臨海從別人那裡強搶來的,還為此出了好幾條人命!”

    他把月雅族和他們的聖物白靈石的原委詳細說丁一番,隨後才又道:“臣弟亦有大罪,我因一己的私心而擅將天家的物品許諾於他人──”

    逸帝聽後哭笑不得,“既然那原是月雅族人的聖物,你作主歸還給他們,雖與法下合,但於情理卻是恩澤,朕不怪你,只是究竟是為了什麼緣故?”

    他坦蕩蕩地回道:“臣弟想換取一個女孩子的心。”

    “原來如此。”逸帝無可奈何地一笑,“自古珍寶於美人之前不啻糞土,你倒暗中辦了樁風流差使,好吧,朕這關你算是過了,只是段臨海那賀禮可是送給母後的,她老人家那裡……”

    “將軍打敗仗,自領其罪。”瑄王笑著說:“我自去向母後稟明原委。”

    此時皇太後正在晨懷宮西側的壽安殿中誦經禮佛。

    三兩個小宮女在不遠處的一對鏤花三腳銅鼎裡燃起淡淡的熏香,乖巧地伺候在一旁。

    “母後。”

    管王來太後這裡,向來毋需經過通傳。

    “哎呀,九王爺。”一個小宮女急急忙忙地跑來阻止他,“太後正禮佛呢,王爺請等待片刻吧。”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太後才睜開眼,慢吞吞地自蒲團上站起。

    “怎麼,是九王爺回來了?”她問一旁扶她起身的小宮女。

    小宮女忙道:“是,太後正在念經,九王爺就到殿外等著。”

    太後走出壽安殿的大門,瑄王見到,疾步從鯉魚池邊繞了回來,從另一邊攙住她。

    太後含笑看了看他,緩緩地道:“南邊好玩嗎?我聽說你一路南下,已經購置了好幾處宅院,在山東的泰安、江蘇的揚州……噢,還有湖南的辰州。我說你這孩子,放著都城裡好好的親王府不待,干麼非要跑到外頭去呢?你皇兄有行宮,那是祖上的規矩,可他一年到頭不還得待在邑州這座偌大的宮殿裡?哪像你呀,一去就去了三個月,我想見見都沒處找去。”

    瑄王陪著母後回到晨懷宮中。

    “母後──”他有些欲言又止。

    唉,段臨海雖然可恨,但他將母後的壽禮還給月雅族人,未免是大大的不孝。

    “小天,你過來。”太後忽然向他招招手。

    待兒子走至她身邊,她才指著自己的右肩道:“我這兒總有些發酸,你幫我敲打敲打。”

    “太後,這可使不得。”一旁伺候的總管太監急忙沖過來阻止,“太後若覺得不舒坦,盡管差使奴才們,這些事九王爺是萬萬做不得的。”

    太後不高興了,“你們也不要老抱著祖宗的規矩不撒手,天家也有母子親情的嘛,要換了在民間,為娘的有個腰酸背痛,不全是當兒子的在服侍?”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瑄王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而幫母後往雙肩輕輕地捶敲起來。捶敲了半晌,他終於開口道:“母後,你可還記得有個官員想提前送一份賀禮給你?”

    她想了想,“哦,你是說那個雲南巡撫啊,好像是姓段的……對了,他那份賀壽折子呀,我也看了,我記得他說是要送一尊雪麒麟,還在辰州托你帶回來,是不是?”

    “那雪麒麟兒臣沒帶回來。”瑄王停下動作,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走到母後面前。“它原本是雲南境內一個部族供奉的聖物,段臨海為了邀功請賞將它搶來。在辰州的時候,那個部族的人追來,兒臣就把他們的聖物還給他們了。”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太後先是吃了一驚,而後笑著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你一向懶散,難得也起了慈悲之心,既然是搶來的就該還給人家,你這是做了一件功德。”

    “不,兒臣純是出於私心。”他垂下眼,“兒臣那時跟一個女孩子許約,若能得到她在身邊,就把聖物還給她的族人。”

    她一怔,“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兒?”

    想到心上人,他面上忍不住漾出一笑,“她如天上之月,讓兒臣一見傾心。”

    “嗯,那不簡單。”太後含笑點了點頭,“你長到這麼大,我還沒有見過你為哪個女孩兒費過心思,更甭說讓你親口承認對她‘傾心’了。”

    “母後,雪麒麟的事您就睜只眼閉只眼,兒臣過些日子一定另去搜尋幾樣奇珍異寶,來給母後當壽禮。”

    “算了算了,你有這份孝心我就高興了。對了,那個女孩兒叫什麼名字?你方才說什麼‘她的族人’,怎麼,她不是我們漢家的女兒?”

    瑄王淺淺扯起唇角,“她是月雅族族長的女兒,名叫藿香。”

    “哦,”太後想了想,“可惜這些天日頭毒辣,讓我總是提不起精神。等再過些日子,天涼爽了,你帶她進宮來吧,讓我好好看看。”

    她啜了一口溫茶,又道:“還有那個姓段的巡撫,雖然冒失了一些,但一個人有孝心總是好的,依我看,你們也別怪他,他是左相南斌的門生吧?你皇兄登基不過一年有余,總還是要‘寬和仁厚’為最好,臣下貪功,要罰,罰在心裡就好,也免得讓左相尷尬。”

    他聽了雖不以為然,但也只好點頭贊同,隨後向太後告退,回到親王府。

    在王府的偏後方,有一個人工挖鑿而成的湖泊,景色極美。此時夕陽西下,熏風吹度,湖面上一片波光粼粼,藿香正縮腿坐在湖邊的一個小亭裡,望著湖面怔愣出神。

    “香兒。”瑄王忽然從背後擁她入懷。

    “小天,你回來了?”她轉過身,美麗的眼眸裡重新現出光彩。

    他摟著她一同靠在圍欄上,“怎麼,我一出門你一個人就發悶了,嗯?”他湊在她耳畔低低地逗她,邊說邊不停地親吻她的唇角、粉頰和額際,惹得她只得伸手擋開了他。

    “別鬧。後面會有人經過。”她有些羞怯。

    只要被他抱在懷裡,她就會不自覺的顯露女兒嬌態。她靠在他的肩頭,望著亭外微瀾圈圈的湖面感到心滿意足。

    瑄王溫柔地替她撩開一縷被湖風所吹亂的秀發,“香兒,雪麒麟的事已經無礙了。”

    “真的?”她欣喜地轉頭看他。

    他點點頭,“我怎麼會騙你?我方才入宮,正是去稟明皇兄和母後。”

    藿香感激地再次投入他懷中,欣慰之余,娓娓地道:“只要聖物能回到月雅湖中,西坼山上的泉水和香花甜草就永遠不會枯竭,我的族人們依舊可以過著和以前一樣的日子……”

    “天色都暗了,餓了嗎?我看晚膳就在池邊用好了。”

    她不置可否,偎在他懷裡,十數個下人快速忙碌一陣後,十數道佳餚即准備妥當,他們吃完飯後,兩人手牽著手,在月下的庭院裡漫步。

    長空如洗,星月流光。

    藿香忽然停下步伐,抬首望著潑墨天幕上的那一輪圓月。圓月清輝,整個偌大的管王府都像被籠罩在一層輕紗之下。

    她清美無雙的臉上滿是虔誠。

    “香兒?”瑄王不解地喚了喚她。

    望了許久,她才轉回眼來,“月神是我們月雅族信奉的神靈,我們相信白靈石是月神所賜給我們的禮物,也相信只要在月光照耀得到的地方,月神就會庇佑我們的。”

    他俯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際,“香兒,你如今有本王的喜愛,我會把你護在我懷裡一生一世,斷不會讓人傷害你絲毫的。”

    “當然,你是我的勇士嘛。”她俏皮的說。

    “我開始相信你的說法了,因為我覺得,你真的是月神賜給我的禮物。”

    他又看著她看到癡迷了,懷中的甜軟氣息催動了他的欲念,他忍不住打橫抱起她,疾步走入屋內。

    “你……”

    “我想拆我的禮物。”

    她俏臉飛紅地嬌笑著,不再推拒的享受著這份獨屬於她的榮寵。

    在屋內收拾整理的四個小丫頭見狀,急忙紅著臉退了出去。

    屋內再沒有他人,溺溺獸煙間,只剩燭火搖曳,如同幽 谷靜地一般。他將懷中的嬌軀放在沉水木的軟榻之上,騰出手來一扯,雪白的羅帳旋即覆下,掩住交纏縉蜷的熱情身影……

    第五章

    太後的晨懷宮中有些熱鬧。

    十一王爺珉王從浙江帶回來一個廚子,做得一手地道口味的江浙菜,因太後幼年曾住在西子湖畔,入宮後時常想念家鄉的菜餚,所以他便將廚子薦進宮裡。

    恰逢這幾日秋風初起,氣候有些轉涼,太後一高興,就在晨懷宮中設宴,請了幾位王爺和郡王,最要緊的,自然是讓瑄王把他的心上人帶來給她瞧瞧。

    “你們漢人的宮中有很多規炬嗎?”藿香隨著瑄王入宮,內心感到些許不安。

    他牽著她的手,柔聲道:“香兒,你別怕,規矩是有一些,但不會傷到你。只是在我母後面前你莫要再提‘漢人’之類的話,那多見外,興許會惹她老人家不高興。L

    步入晨懷宮後,頭一個迎上來的是六王爺璊王。

    璊王一看見藿香,活像被一個滾雷打中,整個人傻在原地。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舌頭。“喲,九弟,這就是這些天奴才們都在嚼舌的你那金屋裡所藏的‘嬌’啊……嘖嘖,果真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

    身材有些胖呼呼的璊王是出了名的風流好色、貪得無厭。他當著瑄王的面肆無忌憚地盯著藿香,兩只如鷹視狼顧的眼睛左左右右地打量,似乎恨不得能在那吹彈可破的粉肌上狠狠親上一口。

    “不錯、不錯,真的算是上等的貨色。”

    “你說什麼?!”瑄王當即就惱了。

    璊王知道這位九弟不好惹,狡猾地嘿嘿一笑,“沒、沒,你六哥嘴快,何必當真呢?”

    此時,太後派人把他們都招了進去,化解了一場可能爆發的沖突。

    晨懷宮裡的宴席廳十分奇特,有兩面牆的牆板是可以拆卸的,此時天尚熱,太後便讓人把兩面牆拆去,只剩鏤空的雕花木格,廳堂內自是涼風習習、花香漠漠。

    “母後。”瑄王不理規矩,依舊一路牽著藿香的手。

    太後待這一雙小兒女走近,只瞧了一眼,便歡喜地道:“果然有我們帝王家裡媳婦的模樣兒。”

    璊王聽了喉嚨裡咕咚一下,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廳裡的其它幾位老親王和郡王們察言觀色,見皇太後喜歡,也跟著說些討好贊美的話。瑄王卻只冷冷一笑,不以為意。

    若不是母後拉住香兒的手左瞧右瞧,他寧可快些把她帶回王府裡去。

    這時,珉王進來道:“太後,老鄭那裡我已交代過了,菜色都已備齊,唯有一道‘苔菜江白蝦’,需要用上等的活蝦現時烹制,御膳房的總管說五日前已命人往浙江快馬催取,此刻已過了瑤關口,要到宮裡,恐怕還得再等半個時辰。”

    太後笑著擺擺手,“不著急,只是一道菜嘛,半個時辰也好,一個時辰也罷,今天吃不吃得著,我都高興。”

    她說著輕拍藿香雪白粉嫩的小手,轉而對她低聲道:“我聽小天說,你是什麼月雅族的女孩兒……如今跟在他身邊,離鄉背景的,你可莫怕。小天啊,是個好孩子。”

    藿香看著眼前這位慈祥又可親的皇太後,點點頭。

    宴席之後,珉王幫太後安排,請幾位王爺去頤和軒聽戲。

    才聽了一場,瑄王的耐性便磨光了。

    他向來不喜歡與那些叔伯輩的老家伙湊在一起,更何況,除了老邁的親王和郡王們,他那幾位在一年前的狂風駭浪中幸存下來的兄弟,也變得較之前越加放浪形骸,靡爛至極!他們的人雖坐在檀木椅上,眼睛卻不老實,他可以明顯感到他們的目光簡直如劇毒的蛇信一般,老在藿香身上瞟來瞟去。

    夠了!他心愛的女孩不是帶來讓他們褻瀆的!

    瑄王惱怒地向太後辭別,帶著藿香匆匆出了頤和軒。

    孰料璊王的腳程卻比他們更快,他已等在了出晨懷宮的半路上。

    “怎麼,六哥,還有事嗎?”瑄貝冷下了一張臉。

    方才就數他瞧得最放肆!

    璊王嘿嘿一笑,“九弟,有件事……我們哥倆商量一下。”

    “我跟你們素來沒什麼瓜葛。”他根本不領六哥的情。

    “你別惱,六哥這是好心。”璊王討好地湊近前去,一把拉過他的手就往邊上一條僻靜的小道上定,一邊還絮絮叨叨著,“那裡宮女和太監們來來往往的不好說話,該找個清靜的地兒。”

    瑄王冷不防被他拉著踉艙走了十余步,氣得拂袖掙脫開來,“好了,有什麼話你就說!”

    璊王賊溜溜地圍著他兜了一圈,似在琢磨肚子裡的話該怎麼吐出口。終於,他停下腳步,涎著臉皮笑道:“不瞞你說,六哥對你身邊那小妞兒是一見傾心……”

    瑄王一聽臉色更難看了,他背負起雙手,冷冷地打量自己的兄長,冷峻的神色讓身材矮小又有些發福的璊王不禁心生寒意。

    璊王連忙又道:“你別急,六哥我自然不會白要你的。一句話,若等你膩了,肯把她轉送給六哥,我就將我府裡新到的八個歌舞姬全給你,雖然比不上那妞兒,但一個個也是名副其實的江南嬌娃,況且,還都是沒有開過苞的,嘿嘿,你六哥我就只等──”

    璇王冷笑,“六哥,你少打她的主意。我心上的人,還從來沒有輕易放手的道理。”

    “你、你──”璊王乍似吃了一驚,指著他說不出話來,繼而又裝模作樣地歎息道:“唉,九弟,你別這麼不知情趣嘛!女人寵幾天玩玩也就罷了,怎麼?你真想在身邊留一輩子?我可實話跟你說,像我、像五哥和七弟、八弟、十弟他們,就比你明通得多,碰到上等的小妞兒,大家一起享用,就拿前幾日來說,七弟看上了我的一個侍寢丫頭,我二話不說就送給他了,結果七弟投桃報李,把他──”

    “夠了!”瑄王怒不可遏地揮袖打斷他,“少把你們的齷齪事抖露出來!”

    “不說就不說,哼,算了!”璊王也氣得惱了,又圍著他重重地兜圈,一邊踱步一邊滿懷嫉妒地道:“你如今是堂堂的瑄親王,與皇上同母的好兄弟,太後最疼愛的小兒子,哼哼,身分自然是比我們幾個高啦!天家有天家的風范嘛,我們自知惹不起──”

    埴王聞言反而收斂了怒意,冷眼瞧著他,“六哥,你雖然沒被封為親王,但好歹總也是父皇的兒子,說出這些話來,也不怕人笑話!什麼身分高低?所謂佛眼見佛、鬼眼見鬼,你心裡若沒有那麼多計較和心眼,老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齷齪事,我見了你,仍叫你一聲‘六哥’。”

    璊王一揮袖子,“算了,哼!六哥?這年頭‘六哥’值個幾錢幾兩?我希罕什麼?”

    “你不希罕便罷了。”瑄王不再理他,徑自轉身離去。

    璊王氣呼呼地回到府中。

    這時僕從交給他一封信函,是雲貴總督南懷派人送來的。

    先帝冕宗尚在時,因為一樁秋收賦稅的案子,南懷也卷入了其中,當時他曾請璊王代為求過情,後來風波過了,南懷官復原職,他感激之余便送給璊王許多珍寶和美人,兩個人也由此扯上了交情。

    看完信,璊王弄清楚了藿香的來由,氣得直跳腳。

    那個蠢貨段臨海,早知如此,就該叫他把那一尊什麼雪麒麟交到他手裡來,這樣……那叫藿香的小美人兒,此刻豈不是應該在他六王爺的懷裡?

    猶自生悶氣之時,門房突然來報,說是鴻臚寺少卿來訪。

    這一位的官職雖然是少卿,年紀卻有一大把了,頷下一把灰白的山羊胡須疏疏朗朗,走路一抖三顫的。

    璊王看見他,火氣更大了,把信紙揉成一團擲出,端過幾上的茶杯,沒好氣地道:“陶仁賢,你來干什麼?本王現在沒心思跟你們這些老家伙磨嘴皮子。”

    唉,這名字也取得好,陶仁賢,豈不正是討人嫌嗎?

    不是第一次到璊王府上,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到璊王的臭脾氣,他顫巍巍地走入廳中,徑自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後拱手道:“六王爺,您這是跟誰生氣啦?”

    “得了得了,總之不是跟你!”璊王不耐煩地朝他一揮手。

    “咳咳……卑職是特地來告訴六王爺一樁喜事的。”陶仁賢的老眼笑瞇成一條縫。

    “哼!”璊王拿杯蓋剔著浮茶,不耐煩地瞅了他一眼,“本王能有什麼喜事兒?我可告訴你,我現在正煩著,你甭跟我開玩笑。”

    陶仁賢嚇得連連擺手,“不開玩笑、不開玩笑!卑、卑……卑職怎麼敢跟六王爺開玩笑?”

    “那你這老家伙倒是說,喜從何來?”他灌了一大口茶水。

    “近來時節轉涼,昨日裡卑職不必當值,特地帶了家眷去西郊的普賢寺一帶游賞,真是無限風光啊。而在普賢寺的南面有一條玉泉溪,那溪水好──”

    璊王聽了直皺眉,“得了得了,說正經的,你淨扯些有的沒的干什麼?”

    陶仁賢又嚇得打了個哆嗦,“是是,卑職一時忘情。昨日正是在那玉泉溪旁,卑職的家僕碰上十余個人,其中一個還傷了腿,說是從馬上摔下的,卑職也是一時出於善心,就把他們帶回家中療傷。”

    “喲,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兒呢!”疏王不禁嗤笑,“不就是你這老家伙發善心救了幾個人嘛!這也值得你抖擻著一把老骨頭跑來我這裡炫耀?”

    “不不,還請六王爺聽卑職細說,咳咳──”陶仁賢急得又咳嗽了幾聲,一那十余個人自稱是北方千乘國的使臣,此番來都城實是請降來了。”

    “你說什麼?!”璊王吃了一驚。

    半個月前,皇帝才剛把十萬大軍自邑州派出,而那位舒冉大將軍可是出了名的“慢行軍”,這次怎麼天落紅雨啦,短短半個月就讓千乘國歸降?

    陶仁賢見六王爺變了臉色,心裡得意起來,忙又道:“經卑職細加詢問,他們才說出原委。原來,我朝大軍威力之盛,竟讓他們的叱盧王不想抵抗了,提出要跟我朝聯姻,兩國結秦晉之好。那幾個使臣正是奉了叱盧王的命令,准備將他們千乘國出了名的一位美人公主嫁給我朝的一位皇子。”

    “哦?居然有這等事?”璊王皺眉思索,“那公主叫什麼?長什麼模樣?”

    “回六王爺,卑職沒見到那位美人公主,但已知道她的名諱,叫‘寶蘿’。”他口氣一轉試探,“卑職經過昨夜思量再三,來見六王爺的意思正是──”

    “等等!”疏王卻粗魯地打斷他,“你說要嫁給我朝的一位皇子?”

    還沒等到陶仁賢回答,他自己驀地層眉笑了出來,“哈哈,皇子?怎麼可能?除非那位寶蘿公主還在襁褓裡!我們當今這位聖上可還算是風流年少,不過眼下他也只有三位皇子而已,最大的一個才五歲,怎麼娶?”

    “呃……王爺說得是,卑職的意思也正是如此,我朝的皇子們尚不可娶妻。叱盧王若想將公主嫁入我朝,除了進宮當聖上的妃子之外,就只有在如今的幾位王爺中找個乘龍快婿了。”

    璊王終於收斂了笑意,“那倒是。”

    陶仁賢拱手道:“卑職趕來告訴王爺這個喜訊,六王爺何不搶先稟明聖上,說您願娶那位寶蘿公主?如此,千乘國既歸降我朝,聖上必龍心大悅,王爺又得一如花美眷,豈不一舉兩得?”

    “哼,本王是絕不會娶的。”孰料璊王卻馬上回絕。

    他一怔,“六王爺,這……”

    疏王又是冷哼一聲,“千乘雖是北地小國,但到底是公王,若以這樣的身分嫁過來,本王還有快活日子過嗎?美人兒本王雖喜歡,卻不要有利害關系的。”

    陶仁賢一時沒想明白,訕訕地道:“那豈不是可惜?”

    “哼,可惜?”他一拍桌子,露出一個狡詐的笑意,“這樣的好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邑州南郊,一處占地廣大的林苑中。

    “吁──”瑄王稍使力一勒韁繩,胯下的坐騎便溫馴地止住狂奔的步伐,他親暱地湊向懷中女孩的耳畔柔聲道:“這地方乃是當年父皇賞賜給我的,喜歡嗎?”

    藿香往四下看了看,點點頭,“這裡跟西坼山一樣美麗。”

    “不過天地問,我的香兒卻是最美麗的。”他噙起一抹笑意,故意逗弄她,半側過頭親吻她的粉頰,邊吻邊用歎息般的語調說。

    她承受著他的吻,忍不住輕輕閉起眼。林間的微風徐度,吹來醉人的氣息,她微向後仰,帶著完全的信賴,倚靠在他的身上。

    他已是她心愛的男子。

    他們月雅族的女子都是敢愛敢恨,不習慣於委屈和欺騙自己的感情。她的身體雖然自那一夜迫於無奈給了管王,但這些時日以來,他的柔情和真摯卻贏得了她的心。

    瑄王抱她下馬。

    兩個人在樹蔭下擁吻,冠蓋參天的大樹投下一大片蔭蔽之所,風吹枝葉憲搴而動,碎金點點,他把她困於樹干和自己的胸膛之間,含著笑意親吻她美麗的唇瓣。

    這個吻欲罷不能,他把她放倒在柔軟的草叢中。

    “香兒,為我生個孩子吧,嗯?”他低柔的嗓音惹她心醉。

    他轉過頭,伸手撫上她那尚平坦的小腹,兀自想象那兒若孕育了他們孩子的情狀。

    藿香早已失卻了渾身的氣力,她那美麗的眼眸浮上一層水霧,輕輕喘息著,嬌羞地回摟住他,“孩子是月神給的,你想要孩子,跟月神說去。”

    他聞言停住吻她,“月神給的?嗯?”他輕輕夸了曙她的白玉耳垂,“沒有我你怎麼生孩子?”

    她躺在他身下,抬眼與他對視,水眸裡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我們月雅族的傳說是這樣說的嘛。”

    當日的誓言果然已灰飛煙滅,沒有存在的必要,他果然為她成了一道山泉,讓她的心田開出朵朵美如雲霞的花兒。

    瑄王的手探入她的衣襟內,隔著柔軟的布料揉撫債起的椒乳,他的眸色變得幽黯,欲念升騰。

    她輕輕歎息了一聲,仰頭親吻他俊美的頰側,無力地低聲喚他,“小天……”

    他俯首吻住她,急切的讓自己的欲望占有她,馳騁在感官享樂中。

    她不住嬌聲吟哦,也學著他吻著自己的模樣,在他身上留下她的印記。

    湖畔一陣風過,滿樹的枝葉憲宰,那株大樹上綻開了許多雪白的小花,五瓣若星,幽幽的甜香滿布樹下,更撩動人的歡愛之欲。而繁花之間還結了若干果子,紅艷艷的分外可愛。

    他一個用力沖撞,震動到了枝干,幾枚鴿卵大小的果子直墜而下。

    嗖嗖之聲驚醒了瑄王,他迅捷地摟著身下嬌軀翻滾避開。兩個人打了幾個滾,藿香反壓在他身上,她美麗的眼眸望著心愛的男子,止不住莞爾一笑。

    他也不禁笑了,“那些果子硬如鐵石,被砸中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幾年前,我已經吃過它們的苦頭。”

    說著,他唇角邪氣又濃,兩只手亦不老實起來。

    “那時我就被一枚果子砸中了手臂,疼了整整半月……”

    她不習慣這樣的姿勢,想翻身卻讓他制止。

    他喘息著,“別動,這樣很好……”

    藿香試著扭動身軀,看到他一臉陶醉的樣子,她調皮作勢要起身,卻讓他一把拉回去。

    見到他討饒哀求的眼神,她愉悅的笑了,深深的讓他的進入她,她低喘一聲,湊在他耳邊吐氣如蘭的說:“小天,我愛你……”

    瑄王咧出個笑容,快漲滿胸臆的喜悅幾乎快要讓他承受不住,“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他快速律動著,帶領著她登上極樂天堂。

    雲雨驟歇,他緊緊擁著她,兩人十指交扣,他幸福的喟歎一聲──

    “我也愛你。”

    “王爺,宮裡來了旨意!”兩人一回到王府,總管就急匆匆地趕來稟報。

    “出不了大事,你慌什麼?”瑄王俊美的唇角噙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香兒,來。”他扶藿香下馬,眉宇之間的溫柔關切溢於言表。

    總管陪著笑道:“倒不是壞事,方才滿祿那小公公來傳旨,說千乘國歸降,皇上心裡高興,明日打算去南苑狩獵,讓諸位親王郡王和小皇子們一起陪同。”

    “千乘歸降?”他不禁挑眉,繼而喃喃地歎息道:“這一仗打得好快啊。”

    “可不是嘛,聽說舒冉大將軍這回可立了大功,此次的征伐可以用勢如破竹來比。”夕陽的余暉裡,總管摸摸頷下的幾莖胡須,亦生出幾分感慨,“想當年先帝在時,對千乘國也曾數次出兵,可惜千乘乃北寒之地,人物鄙劣,總是降後復反,屢征無效,如今僅在半月之內就令得叱盧王傾心歸降,那是皇上的仁厚感動上天,天賜我朝的福運啊!”

    瑄王看了看他,沒有再說話,只在心中淡淡地思量。

    如千乘這樣的小國,征服其地往往容易,但要真正收服民心卻甚難,豈是短短幾載之功?如今叱盧王雖然願遣使來歸降,又焉知有朝一日其子孫不會再反。

    他心中想著,卻也不過轉瞬的工夫,很快便又拋諸在腦後。沭浴更衣後,又和藿香在王府中的湖畔玩鬧起來。

    他抱起她直打轉,逗弄得她開懷大笑。

    落日殘暉、暮靄熏風,他們肆意的擁吻讓路經的小丫頭們都羞紅了臉,也羨慕下已。

    第二日薄暮時分。

    瑄王喜孜孜地從南苑歸來。

    “香兒。”一進王府大門,下了馬,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她。“怎麼又一個人待在這裡,嗯?”又是在湖邊的小石亭裡,他憐愛地從背後擁她入懷。

    “太陽落山,風一吹這石欄就涼了。”他把懷中的嬌軀轉過來,望著那讓自己深深迷戀的美麗容顏,憂慮地道:“告訴我,我若不在王府裡,沒有陪在你身邊,是不是讓你覺得很悶?”

    長長的睫毛輕顫動,藿香看了看他,那明澈如秋水的目光卻顯得有些哀愁。

    “香兒,怎麼了?”他親了親她的臉。

    她轉開眼去,望向碎金點點的湖面,緩緩地道:“我有些想念西坼山上的歡聲笑語……我、我想念阿爸和赤砂他們……”

    他心中的弦突地繃緊,因為某一個掠耳而過的名字,但他旋即壓抑下去,在她粉雪似的額際落下一個吻。

    “小傻瓜,只要你的心在我這裡,過些日子我就帶你回雲南一趟。”

    她驚喜的睜大眼,“真的嗎?小天,我今天下午作了個夢,夢到我阿爸和我阿娘一直對著我揮手,我……我真的好擔心我阿爸。”

    “原來是想家了。”

    “你真的要帶我回雲南嗎?阿爸會很高興看到你的。”她急切的道。

    他抱著她,點頭允諾,“只是你的心啊……我要你的心永遠留在我身邊,否則我若帶你回去,有去無回怎麼辦?香兒,我真的很怕你一回去,就再也不願和我回來了。”

    “不會的。”藿香轉過臉來,埋首投入他懷中,“我已是你的女人,一輩子都是。”

    “那好,等你生下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就帶你回雲南。”瑄王滿意地輕輕撫弄她的發絲。

    “對了!”他猛然想起一樁重要的事,又恢復了先前喜孜孜的神色,“香兒,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

    她沒有答話,只是好奇地睜大眼。

    他朝小石亭外不遠處的一個身影揚聲道:“孤泰,把東西拿過來。”

    待孤泰走近,她才看清他手裡捧著一個炭土燒制的花盆。

    埴王笑道:“這花也不知叫什麼,是在南苑時,皇兄讓我們幾個比賽騎射,我輸給十三弟,得了第二,他得了把金弓,我得了這盆花。”

    說話間,孤泰已把花株捧到小石亭的階上。只見滿盆都是青蔥欲滴的葉子,邊緣皆有鋸齒,形似一把把的小扇子,當中有一株細長的莖,最奇妙的在於主莖的頂端又生出許多橫向的側莖來,而每株側莖下都垂有一朵鈴鐺模樣的花,且一花三色,萼部泛紅,中間為粉黃,頂端朵瓣處卻又呈淡淡的天藍色。

    風一吹,花朵爭相搖曳,遠遠一望竟真像掛了滿枝的鈴鐺。

    孤泰瞧見藿香猶被主子抱在懷裡,這個高大粗壯的漢子忍不住紅了臉,幸好他臉色黝黑,任誰也瞧不出來。

    他把花盆一放下,趕忙退了回去,眼不見為淨。

    瑄王起身親自把花盆端到小石亭中央的石桌上,“香兒,你喜歡嗎?”

    藿香點點頭,美麗的眼眸露出笑意,“在我們雲南的山上也有許多奇花異草,像鈴鐺一樣的花我也見過,只是沒有呈三種顏色的。”

    此時,王府裡的總管嘀咕著趕向大門口。

    “喲,六王爺,怎麼會是您來啦?”他滿面堆笑地迎上去,心裡卻納悶得緊。

    這十年八年不走動的,今兒個怎麼破天荒的突然上門了?

    璊王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甭大驚小怪,我這個當哥哥的來看看九弟,按理,那也是應該的。”他邊說邊往裡走,“唉,要怪,只怪我們都生在天家,天家規矩多,我又是個怕麻煩的人,所以一連好幾年都沒四處走動啦。”

    總管原本想領他去花廳奉茶,路過湖畔時,璊王卻停住腳步,遠遠地瞧見瑄王一手親自捧著花盆,一手牽著藿香,慢悠悠地從石亭裡出來。

    他嘴角扯趄,眸光中閃出嫉妒之色,轉眼卻又堆起滿臉笑意,大聲嚷道:“九弟,你真是艷福不淺吶,六哥給你報喜來了!”一邊嚷一邊大踏步朝他們走去。

    總管只得緊跟在後面。

    “六哥,你怎麼來了?”瑄王也吃了一驚。

    璊王賣力地討好道:“給你報喜來啦!”

    他一怔,“何喜之有?”

    “千乘國歸降,皇上龍心大悅啊!”璊王在心裡惡毒地笑著,“九弟你肯定還不知曉,那千乘國有個出了名的美人兒公主名叫寶蘿,如今那位寶蘿公主看上九弟你了。”

    “六哥你這說的是哪門子笑話?”他不以為意,依舊牽著藿香往前走。

    “款款款,你別急嘛。”璊王急忙趕到他們前面攔下,嘿嘿笑道:“那可錯不了,皇上都已經答應為她和九弟賜婚。你不信,我們可拭目以待,不出三日,宮裡必會來人傳旨。”

    瑄王聽他說得煞有其事,不禁皺起眉,“什麼?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而一旁的藿香聞言臉色大變,握著他的小手略泛冰涼。

    “這事兒雖突然,卻也在情理之中嘛。”璊王自顧自的笑得得意揚揚。

    “怎麼說?”他加重了握緊手中柔荑的力道,冷著臉把花盆遞給一旁的孤泰,轉而盯住璊王的臉。

    他生起氣來那種如鷹隼般探究的目光可讓璊王受不了,他只得咳了一聲,斂下過於明顯的幸災樂禍的笑意。

    “寶蘿公主之所以會對九弟青睞有加,正是在南苑中──大家都知道,十幾個兄弟裡,就數九弟你最是玉樹臨風,我猜正是先前你那騎射的英姿叫公主一見傾心了吧。”

    “胡扯!”他氣得一拂袖,“南苑裡除了侍衛和太監,就只有我們一群人,哪有什麼公主?!”

    璊王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道:“公主喬裝了。”

    “六王爺,她喬裝成什麼啦?”總管倒聽出興致來了。

    瑄王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想聽故事?想聽故事你找個說書的來,天天說給你聽!”

    “是是是……老、老奴不敢了。”可憐的總管灰溜溜地退離了十幾步。

    “算了,九弟,你甭跟這些快進棺材的老東西計較。”璊王裝模作樣地又咳了一聲,“你回想回想,今日騎射比賽,你得了第二,皇上當時讓什麼人給你頒發獎品?”

    什麼人?他一怔,思索一會才想起,“是一個小太監,長得眉清目秀的。”

    璊王用力一擊掌,“對啦,就是她!”

    他頓時哭笑不得,“你是說……那什麼寶蘿公主的喬裝成一個太監?”

    “正是。”璊王鄭重其事地點頭。

    瑄王這時才又回想起來那小太監捧花給他時,眼裡果然有一種奇異的光彩,那時他渾不在意,現下回想起來倒像是女孩子愛慕的神色。

    但這件事不啻是一個青天霹靂,讓他惱怒!

    “我不管那公主怎麼思量,難不成她看上了我,我就得娶她?”

    “但我聽說寶蘿公主已經向皇上討了旨──”璊王原本鬼鬼祟祟地又在偷瞧藿香,聽到瑄王的說話聲,趕緊吞咽下一口口水,繼續煽風點火,“況且你已當眾收下了她的定情信物。”

    “什麼?”他大怒道:“我曾幾何時收下她的信物?”

    話說到了這份兒上,疏王也不急了,將目光轉向孤泰手上的那盆花,一努嘴。

    “這花就是她的信物?”他咬牙切齒地問出口,俊美的臉孔在瞬間凍成了冰。

    璊王點點頭,“正是。我聽說這是他們千乘國的習俗,但凡有人家生了女兒,都會栽種這樣一盆東西,唔,讓我想想……”

    他裝模作樣地撓了撓腦袋,“這花好像是叫‘三色相思宸’,唯千乘國境內獨有,而且生長極其緩慢,要讓它抽枝開花,要耗費十數年光陰,所以等千乘國的女孩兒長成,往往這花也含苞待放,好比她們的另一個化身。

    “寶蘿公主如今將她的相思宸贈予了九弟,九弟又當著皇上的面收下了,豈非就是與她共許下了婚約?”

    瑄雲聽後冷笑,“我那時只把這花當作皇兄的賞賜,真有這樣的習俗,那也是他們的,與我何干?”

    “但皇上那裡──”坑王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

    他一拂袖,厭惡地道:“不知者無罪,皇兄難道會因此責怪我不成?”他的目光掃到孤泰手中的花株,胸膛內憤懣的焰火益發熾盛,“況且把這麼區區一盆花當作定情信物,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璊王趕緊道:“對了,你仔細看看這盆花,我聽說在這些如扇形的葉子背面都刻有寶蘿公主的名字。再說,皇上答允公主的請求,那既是成人之美又是為社稷著想,我朝若能和千乘國結成秦晉──”

    選王不待他說完就從孤泰手上搶過花盆,隨意扯起幾片一看,果然在葉子的背面都有“寶蘿”二字。

    砰的一聲,他氣得連花帶盆都重重砸在地上。

    “哼!區區一個千乘小國,哪犯得上讓本王來做出犧牲?!”

    “小天……”藿香不安地看著他。

    他焦躁的立刻疾步往大門走,“來人,備馬,我要入宮!”

    孤泰急忙嘬嘴一吹喚來其它侍衛──

    孤順和王重、阮奔一起現身,四人面色凜冽地互相遞了遞眼色,隨後,孤順和孤泰跟去保護主子的安全,王重和阮奔則留下來守護藿香。

    璊王目的達成,瞧著瑄王怒氣沖沖地出了王府,眉梢眼角俱是掩不住的得意。他轉過頭來,見自己朝思暮想的小美人兒正郁郁地步入內庭,一時情急忙跟過去。

    “藿姑娘、藿姑娘──”

    藿香充耳不聞。

    王重和阮奔馬上伸出未出鞘的刀柄,一左一右將他攔下。

    王重的臉色如寒鐵一般,冷冷地道:“還請八王爺止步。”

    璊王冷不防碰了一鼻子灰,惱羞成怒地拂袖,悻悻地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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