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同性戀。」金發男子看著桌子對面邊閱報邊抽煙的黑發男子說道。
「我知道。」黑發男子翻閱手中的報紙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喜歡男人。」金發男子垂下對於男人來講過長的睫毛。 ;
「這我也知道。」黑發男子漠不關心地隨意答道。
「木揚……」金發男子吞咽了一下口水,潤了潤嗓子,因為緊張,聲音有些顫抖。
被喚作木揚的男子發覺對方的異常,拾起頭看向他,對上對方在燈光下越顯憂郁的雙眸時,不悅地問:「什麼?」
「我喜歡你,對你有欲望。」金發男子直視木揚銳利的眸子,毫不猶豫地道出思量許久的答案。
木揚深邃的眸子望著對方眼中自己的身影,放下手中的報紙,徐徐答道:「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
認識許木揚的人都知道,許木揚是個很帥的男人,稍稍過長的頭發烏黑而柔亮,黑璀石般的眼睛像極了夜幕中璀璨的明星,永遠露出比銀河系裡的星星更耀眼的光亮。他像黑豹一樣從容自在,體魄優美,男人認為他是個驕傲的存在,女人認為他是童話『美女與野獸』裡的主角,是個一到夜晚就會守護在心愛的女人身邊被賭咒的美麗王子,令人著迷不已。
和他相處久了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自負的男人,凡事以自己為中心,說話刻薄,想到什麼說什麼,即便同朋友在一起時,他也認為自己的意見是絕對的,看不慣你可以走人他絕不挽留,想要留在他的身邊就得按照他的方式來,所以過去的二十年裡,朋友本就不多的他終於在升上大二的這一年只剩下高中同班、大學同校的何留這一個朋友。
何留是孤兒院的陳院長給起的,他真正的名字無從得知。在一個冬天的清晨,陳院長在孤兒院的門外發現了幾乎凍死的他後,何留便成了他的名字,意思為:『何人留下?為何留下?』
何留從不認為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好,至少有人叫『何留』的時候,他知道是在叫他。他還在襁褓的時候就有一頭密金色的柔軟的頭發,比陽光更燦爛而眩目,不論到什麼地方都很耀眼。他的眼睛和藍色的水晶很像,總是溫柔地笑看著對方。外表是百分之百西方人的何留可能是被東方人養大的緣故,他內斂、溫柔、含蓄。光看他纖細的外表,令人不禁懷疑他是否是迷失人間的天使。西方人俊逸的五官,東方人神秘纖細的內在,溫柔體貼的個性讓他的身邊永遠圍繞著朋友。
對於性愛,許木揚並不陌生。雖然性格糟糕,但是人類是注重外表的動物,他俊美到危險的外表不僅對女人就連男人也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聽到何留說喜歡自己,許木揚有點意外,長相俊美的他被人告白的次數頗多,從一開始因為迷戀他的外表,對他一無所知,直接告白的人多到兩只手都數不完,可在了解他的個性後,多半立刻閃人,剩下的也撐不了多久。
像何留這種非常了解他的為人,充分體驗他辛辣的言辭,相處了幾年後才告白的,倒是第一個。
看著端坐對面緊捏手指,仿佛等待宣判的何留,許木揚輕哼,雙手撐在桌面,伸展優美的骨骼,傾身向前,越過桌子靠近他,在嘴唇幾乎相貼的距離內開口:「何留,如果你讓我上,我到是可以陪你玩玩。」
許木揚男女不拘,無聊的時候會找個不一樣的男人上床,但絕對不會產生呵護對方的想法,更別提真心以對。和他相處了四年之久何留再清楚不過他的個性,雖是如此,心依然隱隱作痛,可下定決心的告白,不會如此簡單面對他的揶揄而退怯。
「木揚,我不是這個意思。」何留說。
許木揚騰出右手捏住何留的下顎,挑高他的俊臉,無視他藍色的眼底的悲傷,直接戳到他的痛處:「不然你是什麼意思?絕對『上』別人的我和無法讓對方『上』的你,怎麼才能在一起?」
「我……」許木揚說的是實話,他無言以對。
「讓我被你壓在下面,這輩子都不可能,既然你這麼喜歡我,讓我上一回不就結了?」
「木揚,我只要待在你身邊就好。」
「光看不碰?太過清高了吧?!男人打從一出世就帶著那玩意是好玩的嗎?」許木揚調侃他。
「我承認,光是看著你我就有想要高潮的欲望,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一定要抱你或者被你擁抱。」
「那你要什麼?愛嗎?」許木揚冷笑,「那種只有白癡女人才說的出口的東西我不屑一顧,更不需要。」
「木揚,你為什麼就是不懂?」何留專注地看著他問。
「懂什麼?懂你?還是我自己?」人類是很難懂的動物。尤其是男人這種表裡不一的生物。
何留搖搖頭,垂下長長的睫毛不語。
長腿越過桌子,許木揚出其不意地直接將何留壓在地板上,單腿擠進何留的雙腿之間,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與其說這麼多的廢話,不如把時間節省下來做些想做的事。」許木揚抬高小腿磨蹭何留的股間。
「木揚,不要使小孩子性子。」端正的五官迅速漲成紅色,何留心慌地推開許木揚高挑的身軀,狼狽地站了起來。
「小孩子?可惡!」盯著何留半晌後,許木揚發出不悅的咒罵,跟著站起來,拿過桌子上的香煙揣進褲子口袋,沒再看何留一眼,開門走了出去。
『碰』的一聲,粗魯地甩上大門。
木揚,你真的很傻。明明只要說一聲就什麼都有了,只要說一聲就好。何留收回被門板阻隔的視線,寂寞地站在客廳的小間。
*****
走在大街上的許木揚隨著人潮不斷的前行,像這樣漫無目的前進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他不在乎是否能夠找到過夜的場所,因為只要有女人的地方,他就不會孤單的度過夜晚。
許木揚不得不承認何留是最了解自己的人,過分的清楚一個人是會帶給對方恐懼的,完全被透視心理的感覺絕對不好受,尤其是一直試圖掩蓋的真相,就像現在的許木揚,他清楚的感受到顫抖的身體瀕臨虛脫的邊緣,夾著香煙的手指抖動個不停,煙灰在無須彈動的情況下自動脫落。
該死!許木揚在心底咒罵。憎恨此刻因為何留的一句話就開始動搖的自己,他恨為什麼無緣無故地搬進何留又小又擠的破公寓,他恨這麼多年陸續離開他身邊的人中,為什麼何留像牛皮糖一樣甩不掉。他更恨……為什麼知道不可能還要……
從四年前開始何留就強硬地留在他的身邊替他打理一切,做飯、洗衣、甚至收拾他和女人做過的床單,許木揚不明白,何留為什麼在所有的人都放棄自己的時候,依然固執地陪伴在他的身邊,這就是如他所說:「因為他喜歡他?因為他對他有欲望?」
在他身邊數不清的男女哪個在一開始又何嘗不是因為喜歡他,對他有欲望呢?
人心這東西是深不可測,更無法觸碰的……
一旦主控權交由對方,碰了那個『愛』字,到頭來最慘的一定是先愛上的那一方……
抬頭望向夜空,黑色絲絨上除了星星什麼也沒有,狠狠地將手中的煙蒂扔在地上,洩憤似的用鞋尖碾得粉碎,他才走進人潮裡。
*****
站在校門前的何留一眼就看見從一輛深紅色敞篷車中下來的許木揚,懸了一夜的心終於落回原處,深吸一口氣,稍稍緩和情緒,徑直朝許木揚走去。對,就這樣走過去,像平常一樣笑著打聲招呼,然後回復到告白前的氣氛,只要能守著他就……
何留剛剛邁出去的腳步在看見接下來的鏡頭的時候,嘎然止住。
許木揚瀟灑地從紅色的敞篷車下來,一只白皙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他本能的笑著回頭送上纏綿的深吻,完全無視周圍路過的行人。
心在那一瞬間很疼,很疼……耀眼的紅色很深也很刺眼,那輛車一定是用他的血所染成的,不然它怎麼紅得如此令他膽戰心驚?!紅的讓他想哭?!何留的胸口一陣緊縮。
送走紅色的敞篷車,許木揚得意地轉身,突然對上何留眼底的詢問,臉上的笑容像被風吹走一般,消失的干干淨淨。
松弛了一下背部僵硬的肌肉,許木揚朝著何留的方向走去,擦過他肩想直接穿過令他窒息的視線。不料,何留伸出大手,一把將他牢牢抓住,強硬的把他牽制在他的范圍。
「昨晚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眼裡流露出受傷的神色,藍色的瞳孔有抹難以掩飾的怒火和焦躁。
「你一天到晚哪來這麼多的時間管我的事?這麼閒的話為什麼不找個男人,憋太久傷身體的。」被何留那有著老繭的掌心剌痛了手腕,因為從來沒有被他用如此冰冷的語氣對待,許木揚被忍不住開口沖撞何留。
「我問你昨晚是不是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握著許木揚的手加重了力道,聲音抬高了幾分。
「放手。」該死的,很痛。手腕被握的很痛,許木揚不悅地蹙眉。
「我再問一遍,你昨晚在什麼地方過夜?」
「干什麼像個棄婦一樣,你有什麼資格盤問我?」
何留眼底的火焰讓許木揚害怕,四年的相處的相互的,許木揚清楚那雙水藍色的雙眸深處,埋藏的是令他膽怯的力量,是能將他燃燒殆盡的火焰,誰都認為溫柔體貼的何留是一座沉睡的火山,一旦爆發,那洶湧澎湃的力量是會將他徹底摧毀的。他怕,他是真的害怕。許木揚掙扎不斷,企圖擺脫這種尷尬的場面,擺脫那纏繞在身上的目光的束縛,想要擺脫這燒灼著他的身與心的束縛。
「回答我。」何留低吼。
「放手!」
「我要你的回答!」
「你發什麼神經呀。」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何留白皙的臉上印上鮮明的掌印。
打人的許木揚受到的沖擊遠比被打的何留多,他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茫然地看著自己扇了何留耳光的右手,再看看何留臉上的手印,他呆若木雞地釘在原地。
「我明白了。」何留松開握著對方的大手,轉身離去。
何留手心裡的老繭磨痛手腕的感覺依舊刺痛,何留身上淡淡的煙草的香氣在鼻尖繚繞,可他的人影越變越小,最後完全消失在許木揚視線可尋的范圍內。
痛徹心扉,痛的彷佛失去知覺,全世界只有那個消失不見的背影。
許木揚第一次發現人心是會被人扯走的,那種被生生扯離的痛原來是如此的滋味,被刀割,被火燒也會這麼痛嗎?
彷佛連靈魂都被抽走似的,剩下只是一具圖有虛表的容器。
一切都應該完了吧?!他就算脾氣再好,什麼都遷就你,可他畢竟是個男人,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在告白後,被狠狠地扇了耳光後還有勇氣留在你的身邊,至少同樣身為男人的自己就沒有。
早在四年前就應該結束的一切只不過延遲了四年才來到罷了,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傷痛也會隨著時間的延續來的更深。.
可惡!可惡!可惡!!
許木揚你告訴何留,告訴他你跟那個女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什麼都沒有,快呀,快告訴他,告訴他後,你們就可以像以前一樣重新來過的。
你這個笨蛋……笨蛋……
※※※※※
何留懊惱地將身體拋進柔軟的大床,用力地扯著蜜金色的短發,有股幾乎掐死自己的沖動。
原以為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應該非常清楚他的想法才對,沒想到還是嚇著他了,真是個膽小的孩子。一味的尋求愛情卻害怕被傷害,努力徘徊在刀鋒邊緣搖搖晃晃,越是害怕被傷害越是膽戰心驚。
手指撫上隱隱作痛的臉頰,何留沮喪到了極點,回想起許木揚佇立在風中消瘦的身影,又跟著心痛起來。
最懂他的你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都四年了,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立刻覺察到高傲而美麗的他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孤鷹,在聲嘶力竭的叫喊後沒有得到任何援助,筋疲力盡地從半空摔了下來,折斷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真正脆弱的人不是外表纖細的他,而是像被敲斷了爪子的豹子,只會虛張聲勢唬唬人的許木揚。
『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鈐打斷何留的思緒。
知道即便是受了傷也一定會保有野生動物最後的高傲,許木揚不可能回到這可以令他肆無忌憚發洩的地方,何留沒有開門的打算。
門外的人像是知道何留一定在家似的,持續按著門鈐,何留就在對方准備第十次按下去的時候不耐煩地打開大門。
門外高大的男人在看到何留的同時,不耐煩的神情緩和下來,面帶笑容的擠進屋裡,何留無奈地跟進關上大門。
「你來干什麼?」何留沒好氣地問。
「怎麼,來看朋友也犯法?」男人不以為然地反問。
「我心情不好,別來煩我。」一直沒松開過的眉頭鎖的更近。
「被木揚甩了?」男人一針見血地問。
「你?唉……」看著好友一臉柔和的笑容,何留無言的歎氣,頓了幾秒後開口,「劍飛,你又何苦揭我的傷疤?」
葉劍飛雖然與何留認識只有半年,但他是何留眾多朋友中最貼心的一個,在得知好友愛著一個男人四年之久連告白都不敢的時候,葉劍飛超大的笑聲令何留想痛扁他一頓。
「看樣子,你八成告白了。」葉劍飛挑起一邊的眉毛下了斷言。
「我以為時機已經成熟了。可沒想到還是……」何留看了對方一眼,沮喪地垂頭看著桌面。
「失戀未嘗不是件好事。」葉劍飛的眼光落在何留頭頂可愛的旋渦。
「你什麼意思?」何留重新抬起頭來。
「人不被狠狠的甩個幾回,就不會變的堅強。」溫柔的聲音很輕,有股淡淡的哀傷。
「如果是這樣,我寧願選擇其它的方式變強。」
「何留,有些話不說出來對方永遠不會明白。」
「說出來對方一樣不明白。不,即便明白,也會假裝不明白。」何留哀哀地說。而許木揚就是後者。
「人很膽小的,尤其遇到愛情這玩意。」
「我知道。」
「我剛剛看見他了。」葉劍飛的眼光落在窗外,漫不經心地開口。
何留偏過頭看他。
「在哪?」語氣雖然平緩,眼裡的焦急洩露了一切。
「離這不遠的地方,一問名叫『遺忘』的酒吧裡。」
「他在干嗎?」
「干嗎?在酒吧裡除了喝酒還能干嗎?」
「是嗎?」
「可是,木揚喝醉了,醉的厲害。」
「……」何留咬著下唇。
「他被一群人圍著,有女人也有男人。」
『砰!』
沒等葉劍飛說完,何留已經跑的不見蹤影。
「愛一個人真的好難。」葉劍飛看著何留匆忙離去的模樣,落寂地說道。
※※※※※
走進酒吧,何留一眼就看見喝的酪酊大醉倒在吧台上的許木揚,白皙的頸項上印著紅紫的吻痕,一股無名之火湧上頭頂,何留快速地走上前去,粗魯地拉過許木揚無力的手腕,作勢往門外去。
「跟我回去。」
「你你要干……干什麼?」許木揚喝得有些過頭,舌頭打結說不清話。
「都說了跟我回去。」何留抱住許木揚下滑的身體,重復回答。
「你是誰?」許木揚一邊傻笑一邊伸手扶住眼前人的臉,試圖辨認這個男人。「你別搖搖晃晃,我……我看不清楚。」
「我是誰?」何留藍色的眼眸在五彩的燈光下燃燒起紅色的火焰,「除了那個傻蛋何留還會有誰?」
「何留?」嘈雜的音樂聲中,一聲『何留』頓時令許木揚的酒醒了一半,他艱難地睜開干澀的眼睛,努力將視線的焦距定在眼前的男人的臉上。
何留憤怒的臉上那雙哀怨的眸子刺痛許木揚的心,他愣愣地看著何留不知做何反應,冷汗潺潺而下。
「別在這鬼混,跟我回去。」何留的話中有著不容抗拒的強硬。
不爽何留的說辭,許木揚骨子裡反叛基因作祟,酒精麻痺的作用下毫不容情地反駁。
「鬼混?你管得著嗎?」
「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何留全身籠罩在冰冷的氣息之下。
「回去?你考慮清楚要被我上了?」看著何留俊美的臉上抽搐的肌肉,許木揚立刻後悔不經大腦考慮就出口傷害他。
「為什麼你就是長不大。」
「總好過你這個滿腦子雞奸的同性戀吧。」
何留臉色慘白,顫抖地張開失去血色的雙唇又闔上,重復了幾次後,終於沒能說出口。
「同性戀?」周圍有人怪叫,「剛剛有人說同性戀。」
「在哪,好惡心,是誰,揍死他,揍死他。」滿身酒氣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靠近,肥壯的酒桶肚皮隨著蹣跚的步伐不住的晃動。
何留嫌惡的皺著眉頭,眼光依舊盯著許木揚不放。
沒來的及反應的許木揚便被身後猛烈的力道撞擊突兀的倒向何留的懷裡,何留趕忙伸手穩住他前傾的身體。
「哇,真的是同性戀,打他,揍他。」滿身酒氣的男人叫囂著,揮動手中的酒瓶直接沖過來。
何留轉身將許木揚圈在自己的懷抱中,『碰』的一聲,酒瓶直接砸在他額頭,鮮紅色的液體順著額角落下來,濺在許木揚的臉上。
「可惡……」
何留咒罵著,推開懷裡不知所措的許木揚,舉起拳頭迎向拿著半截酒瓶的肥壯男人。
頃刻間混亂的酒吧如同炸開了鍋,亂做一團。
許木揚怔怔地盯著和滿身酒臭的男人扭成一團的何留,心海掀起後悔的潮水。
舌尖碰到嘴角濺上的血液,苦澀而且腥濃,幾乎令他作嘔。
何留現在的心情也是這樣的嗎?憤怒,不甘,苦悶,酸澀,還有無奈,是不是就像這味道一樣,苦澀不堪?
你竟然選擇這種方式讓我體驗受到傷害的苦悶心境是如此不堪忍受,我真的是……真的是……該死。
※※※※※
警局的大門裡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
何留在前大步不停,額頭裹著白色紗布,刺眼的紅色滲出紗布,許木揚在後,低著頭默默不語地跟著。
忽然抬頭看著何留寬闊的背影,視線向上停留在後腦勺上的白色布條,張口想要呼喚大步前行的何留,發現對方沒有停留的意思快步向前,他頹廢地放慢腳步,聽到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他難耐地垂下眼簾盯著腳尖,寂寞地站在黑夜降臨的街道上,被丟棄的想法蔓延整個思緒,心酸泛上鼻尖,咬著牙把疼痛全部吞進肚裡。
頭頂上傳來無奈的歎息聲,隨即一雙大手扶上他的頭頂,來到臉頰,托起他消瘦的下巴,許木揚在模糊的視線裡看見自己熟悉的面孔。
金色柔軟的秀發依然燦爛耀眼,藍色眸子裡倒映著自己泫然欲泣的面容,很丑,丑的就連自己都不願去看。
何留什麼話都沒說,拉著他的手腕招手攔輛計程車坐進去,駛向回家的方向。
坐在車裡,何留沉默地看向窗外,大手一直沒有放開過許木揚的手腕,不時的用拇指按摩著被他勒出紫痕的手腕。
貼在手腕上的指尖傳來令人安心的體溫,一如既往溫柔的動作,讓許木揚有種想拋開一切放聲大哭的沖動,他打開車窗,將臉轉向視窗讓打在臉頰上的晚風吹干眼睛裡的霧氣。
打開兩天沒回過的家門,何留松開握著許木揚的手,倒進柔軟的沙發裡,放松僵硬的肌肉,出神地望著明淨的天花板。
許木揚呆立在客廳的玄關,望著兀自出神的何留不知如何是好。何留那件已經洗到看不出原色的外套上,鮮血的顏色分外的醒目,深深刺痛他的眼睛。他狠狠地咬著下唇,試圖利用疼痛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去理會何留的傷勢。
應該學會獨立了,許木揚。不要因為何留的告白就迷惑不已,你看不出來他在搖擺不定嗎?你不是不知道不被珍惜的疼,你也不是沒嘗過被拋棄的痛,所有告白過的人,到頭來不都無法忍受你迥異的性格離開你了嗎?被父母捨棄的你,還指望何留要你嗎?
深夜中一切很靜,靜到許木揚聽得見何留心髒跳動的聲音,撲通撲通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神經上,突然間發覺等待宣判的人是他才對,等待何留這個主宰他以後人生的主宣判他的未來,是生抑或是死就等他的一句話。
幾分鍾漫長的如同幾個世紀,何留終於動了一下,他緩緩地收回伸直的長腿,挺直身軀,凝視了許木揚半晌,他一如既往的微笑地看著木揚說道:「木揚,把我昨天說的話忘了吧,還是做朋友吧,就像原來一樣。」
木揚,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一定會達成。即便你希望如此被愛著,即便這樣令我萬劫不復,我也心甘情願,誰叫我就是愛你這個別扭的家伙,認定你了呢?未來的路很長久,如果不能以戀人的身份待在你的身邊,就讓我以朋友守護你吧。
許木揚茫然地看了何留一眼,難以相信,對上他眼底的認真,許木揚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在開始之前已經結束了。
被別人傷害是一回事,可是不能保護自己免受別人傷害那是就自己的問題,既然不想成為被一次次傷害的對象,那就選在之前,甩開一切吧。
臉上僵硬的肌肉抽搐了幾下,許木揚干澀地笑了笑,朝何留徑直走去,拍拍他的肩膀在對面坐下。
「我就說嘛,你不會蠢到真的愛上我這種男人。這下好了,皆大歡喜,有機會我介紹幾個漂亮的給你認識。行了,我先去睡覺,你也早點休息。」
許木揚自顧自地說完,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留下何留孤寂地凝視著他的背影。
看吧,何留這就是你的愛,也不過持續了兩天。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愛情,碰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