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琪完全不知道,隔天浩然正好休假。不理會她說要留在家裡收拾行李等等的借口,他硬把她拉出去「約會」。
看完電影、吃完午餐,還去逛百貨公司買了幾件衣服後,腳酸的兩人在二樓咖啡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好歇歇腿。
「你這個人真是夠霸道的了!哪有人硬押人陪約會的?」
服務生送來咖啡後,麗琪就忍不住對著浩然悄聲咕噥一句。
「不這樣,我們的第一次約會要等到何年何月才開始呀!」
他看得出她只是嘴上唸唸,並不是真的多不情願,也就皮皮地捧著心開始大裝可憐。
「我答應讓妳明天就搬出去住飯店,保證不設詭計留妳,就只是要妳陪我約會一天也不為過吧?我可是一想到明天之後,不曉得還得等多久才能再過這種早晚有妳陪伴、還能吃妳親手煮的東西的幸福日子,心就快碎了……」
「不跟你說了,你這個人就會強詞奪理。」
麗琪將視線移到窗外,就怕自己會一時心軟,又答應他留下來。
忽然,她瞧見百貨公司廣場上,一個男人拿下假髮、拔下墨鏡,拉著一個年輕女孩直往已經架設好麥克風和音響的舞台走。
視力佳、記憶力佳、認人能力更是一極棒的她,立刻認出那個高大酷帥的男人,不就是玻碧的未婚夫白宇傑那個明星弟弟白永傑嗎?
「咦,那不是JOSH嗎?」
循著她的目光往樓下看的浩然也認出來了,喊出白永傑的藝名。
廣場上認出JOSH的人不斷發出驚呼,群眾越聚越多,只見白永傑沒半點遲疑地上台拔下麥克風,在眾目睽睽下突然唱起情歌來──
「這首歌是我為妳而寫的。」
一首歌唱完,透過麥克風,白永傑在已經聚集了上千群眾的舞台上,對著被他一起拉上台的女伴大聲表白。台下搞不清狀況的觀眾還左顧右盼地尋找攝影機,以為他是在拍戲。
「不是開玩笑,也不是在演戲,我對妳一直是一心一意。還記得小學那個被人撿到、寫了我們兩個名字的橡皮擦嗎?其實那真的是我寫的。我不是為了捉弄妳,是傻得希望能用魔法讓妳喜歡我。」
不管台下上千雙的眼睛盯著,白永傑忽然將女伴擁入懷中,在一片嘩然聲中,狠狠吻得她天旋地轉……
「呵,他真是夠膽識!」
在二樓的浩然看到也聽到了,突然靈機一動地握住麗琪的雙手,神色凝肅地望著她。
「如果我也學JOSH上台拿麥克風當眾向妳示愛,妳會不會相信我對妳是真心真意,深受感動而答應接受我?」
他無比認真地向她試探這個可能,只要她說「會」,他可是真的要豁出去了。
「我會──把你列入永不往來名單。」
麗琪表情冷淡地說完,立刻從他掌中抽回手,雙眼警戒地盯著他,生怕他也學人家心血來潮硬拉她上台演出那灑狗血的一幕,到時她可能會控制不了自己,一腳把他踢上外太空!
「唉∼∼」他一臉沒轍地長歎一聲,很無奈地托著下巴直搖頭。「我看我朋友說的沒錯,我果然有『被虐狂』的傾向,才會愛上那麼難追的妳。」
「又沒人拿著槍逼你追我。」麗琪淺飲著咖啡,目光落在已經一團亂的廣場上。「我們做普通朋友就好了。」
「不,我就想做妳老公。」他固執地回她一句。
她的目光終於移回到他身上。「我老實告訴你吧,我早就決定這輩子要一個人過生活,我討厭男人,更不需要男人在我身邊打轉。」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又迴避他的眼光了。
浩然專注地凝視了她半晌,忽而彎唇一笑。
「這樣的妳卻肯破例跟我一起生活了好一陣子,我又覺得希望大增了!」
「你別誤解我的意思了,我那麼說可不是想幫你打氣!」她真是佩服他的超級樂觀。「住在你家是一時不得已,加上你太無賴,才不是我心甘情願的。」
「如果耍無賴有用,那我就賴妳一輩子嘍!」
麗琪似霧迷離的水眸難解地望著他。「為什麼我從來沒給過你好臉色,你還是不死心?難道你是看上我的錢,想賴著我當小狼狗嗎?」
浩然聽然一笑。「原來妳是擔心我愛的不是妳的人,而是妳的錢?呵,那妳真是想太多了。」
他指著窗外那棟位於百貨公司對面的企業大樓。「看見那棟玻璃帷幕大樓了嗎?那是我家的,就連這間『環宇百貨』我家也有股份,所以我的身價可不輸妳喔!」
「隨便你怎麼說。」她擺明了不信。
「好吧,妳跟我走。」
浩然拉著她結完帳,下樓繞過還一片混亂的廣場,穿越人行道直往他方纔所指的那棟商業大樓走。
「張浩然,你別硬拉著我──」
「小老闆,早。」
走進大廳,一名警衛的招呼聲打斷了麗琪的抗議。
「早。」浩然大方地跟對方微笑道早。「我爸在嗎?」
警衛恭敬回他:「董事長剛剛跟林秘書出去了。」
「是嗎?你忙你的吧,我帶我女朋友四處看看就走。」
「我才不是──」
「浩然?」
麗琪才要抗議浩然隨便向別人介紹她,又被突來的招呼聲打斷了。
「嗨,小阿姨!」浩然跟朝他走來的中年婦人微笑招呼。
「你這小子竟然也會來公司?」她笑睇著外甥。「該不會是你終於想開,要辭去警察的工作回來幫你爸管理公司了吧?」
「公司有小阿姨您幫我爸就夠了,用不著我來越幫越忙啦!」他大打太極拳。「我只是經過,忽然想來看看我爸而已。」
「是嗎?不過你爸他剛出去談生意了。」她的視線落在麗琪身上。「這位是?」
「她叫殷麗琪。麗琪,這位是我小阿姨,也是我們公司的財務經理。」他介紹完又低聲向她說:「這下妳可相信我不是假小開了吧?」
「阿姨您好。」
麗琪不理會他,基於禮貌主動跟他的小阿姨問好。
「好漂亮的小姐!妳是我們家浩然的女朋友嗎?」
「沒錯!」浩然代麗琪答了。「而且還是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唯一對象,只要她點頭,我就娶她了。」
「你別胡說!」麗琪的臉全羞紅了。
「妳知道我說的全是真心話。」
「不要逼我──」
麗琪突然轉身跑出辦公大樓,浩然追出去,她卻已經快一步坐上計程車離開了。
二十分鐘後,浩然開車回到了住處。心急如焚的他開門進屋,看見麗琪的鞋就擺在玄關處,這才鬆了口氣。
「麗琪!」
她正拿起擱在沙發上的筆記本,明明聽見了他的呼喚,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往客房走。
「別走!」他快步上前拉住她。「妳到底還要逃避自己的感情多久?妳到底在怕什麼?」
她試著掙脫他的掌控。「不關你的事!」
浩然一把將她抱入懷中。「當然關我的事!因為我愛妳,我──」
「不要!」
就在浩然情不自禁地想吻麗琪時,卻被她以不知從何而來的蠻力一推,當場撞上牆壁,後腦勺更是「叩」地發出好大的撞擊聲。
「好痛──」
「對不起,我……」
麗琪心慌地道歉,眼眶含淚地跑進客房,將自己反鎖在內。
「果然還是一樣……這樣的我根本沒有資格跟誰談論感情……」
她倚門低喃著,淚水也緩緩滑下她蒼白的美麗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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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麗琪堅持搬出去,浩然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要求親自送她去飯店,至少知道她的住處也好。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當晚他下班後再來找她,才知道原來她只進去飯店休息了三小時就離開。當然,也不可能有任何留言給他。
一晃眼,就這麼過了五天。
五天裡,撥她的手機總在關機狀態,更甭說麗琪主動連絡他了,好像她這個人已經從人間蒸發一樣,無消無息。
「喂,放下工作來陪我喝一杯吧!」
四海正坐在辦公室裡批閱公文,沒想到有人膽敢不敲門就闖進來,一抬頭,才發現原來是浩然。
「喝什麼喝,你這個人不是一喝酒就過敏、起酒疹?我可不想抱你這麼一頭大象去送醫急救!」
四海對著一進門就在沙發舒適坐下的好友嘀咕幾句,不過還是暫時把公文放一邊,鎖上門來「陪客」。
「放心,我買的是假酒。」
浩然說著便拿出瑞士刀打開軟木塞,再倒入他剛剛吩咐四海秘書拿給他的兩個免洗紙杯。
「假酒?那不是更慘!」四海提心吊膽地看著杯中的紅色液體。「喂,我什麼時候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好好的你幹麼拿假酒來找我『陪葬』?我還不想死啊!」
「你沒事在那邊搞什麼笑啊?」浩然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這不過是做得像香檳的葡萄氣泡果汁而已,喝不死人的啦!」
「呿,果汁就果汁,幹麼說成假酒!」四海訕訕地端起紙杯邊喝邊打量起好友。「欸,人家是『借酒澆愁』,你該不會也是有樣學樣,不能喝酒就想藉喝果汁消什麼愁吧?」
「唉!」
看來他猜對了。
「發生什麼事了?」四海可是極難得看見他這麼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們的大神探被什麼重大案件難倒了嗎?」
浩然仰頭灌了一口果汁,然後才愁眉苦臉地說:「麗琪已經失蹤五天了。」
「什麼?失蹤?!」四海驚駭地瞪大眼。「發生什麼事了?難不成是被認出她的歹徒綁架勒贖?!」
「呸、呸、呸,少烏鴉嘴!」浩然狠狠白他一眼。「你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有狗嘴能吐出象牙,你倒是買一隻給我看看。」四海馬上回他一句。「是你自己說她失蹤的嘛,不是被綁,難道是她得了老年癡呆症、迷路啦?」
「都不是,她是為了躲我,故意不讓我知道她的下落而已。」
「躲你?你把人家怎樣了是不是?」
「喂,你那是什麼眼光?」浩然連忙澄清。「我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君子,更不可能知法犯法,我跟她清清白白的,什麼事也沒發生。」
四海抿著一抹笑。「那就好啦,沒發生關係就是跟你沒關係,走了就走嘍,不連絡就算了,反正天涯何處無芳草。」
「什麼沒關係,我女朋友都失蹤五天了──」
「等等!」四海舉手制止了他的發言,皮笑肉不笑地說:「女朋友?那是你自認的吧?人家從頭到尾不是從來沒答應過跟你交往嗎?搞不好她就是怕了你的死纏爛打,才逃得無影無蹤的。」
真是一槍打中死穴!
浩然先仰頭幹掉了果汁,再怨氣深濃地凝望著好友說:「錢四海,你是不是存心想激我舉槍自盡?那我一定會變成衰鬼纏你一生一世,讓你賺進來的每塊錢都守不住,花得有多冤枉就多冤枉!」
四海聽得冷汗直冒。「嘿、嘿,只是逗你一下,不用說得那麼恐怖吧?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為了你我就花大錢打國際電話,向玻碧問一下殷麗琪是不是回美國了吧!」
「用不著,我知道她還沒回美國。」
「你知道?你不是說沒她下落嗎?」
「我跟出入境管理局查過了。」
「是喔。」四海想了想。「對了,她不是會上網,可以查電腦IP位址──」
「我早就想到這點,叫電腦犯罪處理中心盯著了。」浩然一臉扼腕。「可惜她太精明,大概早就料到我會來這招,根本沒上網過。」
四海訝異地望著好友。「嘖,沒想到你這個清官竟然為了一個女人也搞起『公器私用』啊!」
浩然懶懶地睨他一眼。「我就是,去告我啊!」
四海看他這死德行,忍不住哈哈大笑。「哈……最討厭假公濟私的你竟然會追到這步田地,看來你果然是動了真心嘍!」
「你這不是廢話!從頭到尾我一直說我這次是認真的,只是你和炎煜老當我是一時『發春』。」
「呵,我看你根本就已經完全被那個殷麗琪吃死死了,真的讓你追上之後,你肯定會位居『怕老婆俱樂部』的會長一職,誰都爭不過你了!」
對於好友的調侃,浩然除了苦笑還是只能苦笑。
唉,當不當那個「會長」還是另外一回事,就怕他好不容易選中的老婆人選從此一去不復返,那他就只能當「王老五會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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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巒環抱的幽靜歐式民宿裡,一眨眼,麗琪已經待了七天了。
這附近的所有景點她全都去遍,還去滑草、看了剪羊毛秀,感覺自己好像已經離開台灣,去了澳洲還是組西蘭似的。
但是只要一停步,她又清楚明白自己還踏在台灣的土地上,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心被拴在某個人身旁,讓她根本無法瀟灑離開。
「唉……」.
她長歎一聲,關上了電腦,反正心煩意亂的,寫了幾天也湊不成一頁。
身體是離開了,但她的心似乎還留在台中,忘了跟上。
不管她再如何抗拒,如何強迫自己心如止水,結果她還是對浩然動心了嗎?
她黯然地垂下濃密雙睫,打心底知道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她是喜歡張浩然的,早從他在美國跟她告白的那時起,他的身影就在她心底悄悄地烙上了印。
只是原先的好感經過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地由喜歡蔓延成了愛,這是一向對於自己的情感掌控有十足把握的麗琪,完全始料未及的事。
不相見反而越思念,這幾晚她的夢裡總有他,最討厭發呆浪費時間的她也開始發起呆來了。看著關機的手機,她竟然好像聽見了只屬於他的來電鈴聲,還有他說「我喜歡妳」的深情嗓音。
懶懶地趴在桌上,麗琪覺得自己病了。都已經是二十五歲的成熟女子了,她竟然還像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光想到浩然的笑顏就心跳加速,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怎麼辦……」
她無力的呢喃在靜謐的房裡輕柔迴盪,卻得不到任何解答的回應。
原本真的死了心,而且她也已經調適好,決定這輩子再也不要愛上誰的。早就決定要孤獨過一生,再也不讓任何男人有傷害她的機會,或是被她傷害的機會。
因為自從大哥的朋友意圖侵犯她之後,她再也無法忍受任何男人想親近她的舉動。像那晚推浩然去撞牆的事是出於「本能」,她根本無法控制,如果附近剛好有把刀,就算她會拿刀刺他,她也不意外。
所以她不能、也不敢留在他身邊,就算她相信他是難得遇上的好男人,失去他她一定會遺憾,但如果她失手傷了他,她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看來,揮不去心中陰影的她,似乎也只能慧劍斬情絲,這樣對雙方都好吧?
「算了,別再想了。」
她站起身。一個人關在房裡就是會有太多時間胡思亂想,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吃晚飯了,她決定吃完飯後就打電話去航空公司訂明天的機票回美國,然後再隨便選個國家待個一年半載,相信隔那麼久的日子,浩然自然就會淡忘她了。
「姊姊,今天晚上媽咪有煮小婷最愛吃的紅燒那個頭喔……」
才來到餐廳一坐下,民宿主人的三歲小女兒就像黏人的小狗狗一樣,堆著滿臉膩死人的甜蜜笑容,自己爬上了麗琪身旁的空木椅上,纏著她這非假期裡唯一的客人說著天真童言。
「不是紅燒那個頭,應該是紅燒獅子頭。」
麗琪邊說邊伸出兩手護在小婷左右,就怕站在椅上的小女孩會摔得鼻青臉腫。
「是紅燒那個頭喔!」小女孩固執地堅持己見。「姊姊不知道啦!是紅燒那個頭啦!」
麗琪莞爾一笑,她再愛辯也沒幼椎到跟三歲小娃娃爭執菜名。
「好,那個頭就那個頭,妳先坐下來好不好?站這樣很危險喔!」
「不要,小婷要爬高高……」
「小婷!」
七歲的小男孩突然冒出來,把打算爬上飯桌的妹妹硬拉住。
「不可以吵客人,爸爸看到會打妳屁屁喔!」
小女孩咬著指甲,一臉委屈又害怕地看著麗琪。
「小婷沒有吵姊姊喔!」
「嗯,小婷很乖,沒有吵姊姊。」麗琪伸手摸摸小婷的頭,微笑安慰。
「哥哥聽見嘍,小婷乖乖、沒有壞壞。」小女孩撒嬌抱住哥哥。「哥哥抱抱、小婷餓餓,要吃紅燒那個頭。」
「紅燒獅子頭啦!」小男生邊糾正邊將妹妹抱下。「好了,下來自己走。」
「不要、要哥哥抱啦!哥哥抱啦∼∼」小婷兩手巴著不放。
「最討厭妳們女生了!」
小男生嘴巴這麼說,結果還是小心翼翼地抱著妹妹往廚房的方向走了。
看著這對感情好的小兄妹,麗琪心底頓時覺得好溫暖。
小時候,她也是一個這麼任性的妹妹,但哥哥一直把她當成小公主寵著,有事總站在前頭保護她,不論任何決定都全力支持她。
可是她想當「不婚族」的決定,哥哥非但會反對到底,還會很傷心吧?
麗琪悶悶地托腮望向窗外,想起自己騙哥哥說浩然是她男友時,哥哥開心的表情。但騙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她根本不跟任何男人交往的事,遲早還是會被哥哥發覺吧?
她搖搖頭,為了轉移注意力,便起身打開餐廳裡的電視。
「……五常街警匪槍戰傳來最新消息,三名通緝要犯其中一人已被擊斃,但警方也傳出傷──」
「啪!」
電視遙控器從麗琪瞬間失力的手中摔落,她美麗的雙眸不敢置信地瞪著電視,螢幕上正播放著一名中彈警官被抬上救護車的畫面。
「是浩然……」
麗琪刷白的粉臉上儘是止不住的淚,腦袋還來不及思考,雙腳已經奪門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