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打了一個哆嗦後,玟心在迷迷濛濛中醒來,覺得自己臉上好像覆蓋了什麼東西,隨手把東西往下一扯──
「媽呀!」
一聲淒厲的尖叫把玟心一下子嚇醒,她彈坐而起,茫然又驚慌地正巧與一位燙著大鬈發的歐巴桑四目相對。
「鬼呀!」
歐巴桑像是被她嚇了一大跳,兩條腿抖得不成樣,簡直是連滾帶爬地往外衝。
「我不是鬼啦!」
太傷人了!玟心也知道自己長得不算漂亮,但也沒丑到嚇人吧?
她快捶心肝了!這一定是噩夢吧?
但說是噩夢,她怎麼冷得那麼逼真,連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一撮長髮落到她胸前,她伸手一扯,痛得哀叫一聲,這才確定不是在作夢。
「奇怪,我頭髮不是盤起來了嗎……咦,我的護士帽呢……」
就在她掀起白布找帽子時,遲鈍的她終於覺得事情有點怪。這裡不像是院長室,比較像是……
她屏住呼吸,眼珠子緩緩地往右一瞥。就在與她相隔一公尺多的地方,一個從頭到腳蓋著白布的人就躺在停屍床上。
「天……天……」
這一嚇,玟心白了臉,差點沒從床上滾下。她的第六感果然沒錯,這裡是太平間!
「我不是在院長室嗎?」
逃命似的跑離了太平間,玟心才腿軟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醒來就遭受那麼大的驚嚇,害她頭痛得要命,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是哪個惡毒的傢伙這麼整我?!」
她快氣炸了!雖然這幾天見過不少血肉模糊的傷者和去世的病患,做護士的對屍體當然也不像一般人那麼害怕,可是也不想嘗試睡在太平間啊!
不用問,有這個膽敢光明正大跑進院長室「運屍」的,只有那個性格古怪的新院長了!
「可惡!」她一肚子火。「就算我不應該當他是精神病患,他也不能把我當『死人』啊,哪有那麼小心眼的男人,虧他還是院長!」
就算他是個院長,這個公道也非討回來不可!
一整天,玟心都在氣惱與萬分愧疚中度過。
「喂,你聽說了嗎?這間醫院鬧鬼耶……」
聽見病人這麼問,玟心除了否認和苦笑,還滿心的無可奈何。
在太平間被她嚇到的那個歐巴桑,聽說後來還通知院方帶了一群人去找「鬼」,雖然沒發現異狀,但歐巴桑信誓旦旦,還不忘四處傳播,「鬼」的謠傳鬧得可凶了。
誰猜得到,她就是那個鬼呢──除了那個臭院長啦!
她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就算對方是她實習的醫院院長也一樣,即使又被「退貨」她也認了,不把話說清楚,改天她被直接推進冰櫃怎麼辦?!
一天的實習結束,她問了人確定炎煜的門診已結束,正在辦公室休息,便直闖院長室。
「哇嗚……」
一聲慘叫傳來。炎煜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才剛走到門前,就被突然由外推開的門板撞上,痛得他捂著鼻樑,五官快全皺成一團了。
「噗──」
憋了幾秒,玟心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開。
她氣得忘了要先敲門就直闖進來,沒想到正好撞上他,這就叫做現世報吧?
「還笑?!」一看清兇手,炎煜簡直快相信世上真有衰神附身這回事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不是。」她跨進門內,把門關上,皮笑肉不笑地說:「如果是故意的,我會用力十倍以上。」
「哼,你還挺有種的嘛!」
放下手,炎煜鼻樑上明顯紅了一塊,但痛歸痛,他可不想讓一個小護士看扁。
「那個被『鬼』嚇得從太平間爬出來的護士,該不會就是你吧?」他也學她皮笑肉不笑地問。
玟心一下子緋紅了雙頰。她是嚇得從太平間狂奔出來沒錯,但是也不知道當時是被誰看到了,到處說除了歐巴桑之外,還有個護士撞鬼,屁滾尿流地爬出來。她當然是死也不肯承認自己就是那個「鬼」跟「尿失禁的護士」了。
等等──
「果然是你把我推進太平間的!」她可找到證據了!「不然你怎麼會一口咬定逃出來的人是我?」
「要興師問罪嗎?」他唇角一翹。「是我又怎樣?」
玟心沒料到他會一口承認,更沒想到他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
「你……無聊!」
「無聊的是你吧?」炎煜濃眉一揚。「不曉得是誰一大早跑到我辦公室睡大覺,還打呼流口水,順便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喔?」
「胡說八道!」她氣鼓雙腮。「我是有不小心睡著啦,可是我才不可能打呼、流口水還罵你,你別亂栽贓!」
「好,那你敢不敢詛咒自己?要是你有做那些事就會變禿頭。」
「我──」當然不敢。
開玩笑,她的詛咒可是靈驗得很,雖然咒自己她是還沒試過,不過她可一點也不想知道靈不靈。
「就算我有打呼、流口水吧,可是我睡著了怎麼可能罵你?」
提到這個他就一肚子氣。「但你的確罵了,你說我是神經病、怪胎、沒人性的怪物!」
她愣了愣,好像有一點印象。她作夢時是罵了他,難道……她老實地把夢話全說了出來,而且就當著他的面?!
「有點印象,對吧?」
炎煜瞅出她的表情變化,問得一臉得意。
「有……有就有,又怎樣?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玟心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熊心豹子膽,反正她就是賭氣地說了。
被女人奉承慣了的他,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該對這個膽敢以下犯上的小女人是要激賞還是生氣?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真有烏鴉嘴,至少她敢一個人站在這兒跟他嗆聲,就不是一般女孩子做得到的了。
他想生氣,可是望著她逞強迎視他的緋紅臉蛋,他的唇線卻是不斷上揚……
哼,真是個有趣的女人!
玟心可看不出他的激賞。他那明顯上揚的唇角,在她看來分明就是在嘲笑她拿他沒轍。
「向我道歉!」她怒眉橫飛。
他冷冷一笑。「休想,是你先罵人的,該道歉的是你。」
她氣得緊握雙拳。「罵你的頭啦!我說夢話是你自己『對號入座』,干我屁事,你故意推我進太平間才是十惡不赦!別以為你是院長,我就會怕你這個大渾蛋!」
「說我是渾蛋?」他左眉一挑,右額角一根青筋正在抖動。「你這個笨女人當我腦筋有問題也就算了,在海水浴場你還不分青紅自白揍我,把我當色狼──」
「原來是你?!」玟心當場花容失色。「原來你就是那個有『戀童癖』的變態!我現在就報警抓你!」
「報警?!」
這還得了!
炎煜馬上拉住她。要是讓這個說風就是雨的女人出去再給他安一條「色情狂」的罪名,他真的要口吐白沫、不支倒地了!
「啊,變態,放開我!救命哪!」
她嚇得拚命掙扎,就怕他要是辣手摧花、殺人滅口,這回她就真的要被推進太平間等著下葬了。
「別叫了!」炎煜沒轍地抱住她,將她困在自己及門板之間。「你先聽我解釋好不好?那天我是──啊!」
炎煜痛叫一聲,因為玟心的身體雖然受制,卻突然張嘴狠狠往他右頸一咬。
「炎煜──」
「啊!」
突然有人由外將大門用力推開,站在門前的玟心當場被撞彈向前,炎煜一個措手不及,整個人就直接被她撲倒在地。
全室鴉雀無聲。
京華和骨科主治醫師畢維邦原本約了炎煜去小酌一杯提提神,沒想到一走近院長室就聽見炎煜的慘叫聲,嚇得他倆直接闖入院長室要救人,但是一瞧見炎煜被一個白衣護士壓躺在地,雙手還緊緊抱著她的畫面,他們倆好像不用喝酒就精神振奮了。
大約有三秒鐘的時間,玟心和炎煜兩人腦中全是空白一片。
「炎煜,原來你平日都是假正經,連我都被你騙了!」維邦推推無邊眼鏡,笑瞅著炎煜。
京華也是一臉曖昧笑容。「欸,你也太猴急了吧?不是約了十分鐘後見,這麼短的時間你也不放過,直接就把人撲倒啊?至少也鎖一下門嘛!而且還叫得那麼大聲也不害臊。」
「喂,誰撲倒她啊?!」炎煜脹紅了臉,半點也不吃虧地立刻辯駁:「看姿勢就知道被『霸王硬上弓』的是我好不好?」
「我是被門撞的!」早在第一時間爬離他身上的玟心臉紅到不行。「噁心死了,誰想碰你啊!你這個變態!」
炎煜面子快掛不住了。「少來,你分明是故意的,誰曉得你『覬覦』我多久了?」
「你『覬覦』我才是吧?是你一直抱著不讓我走的!」玟心立刻向另外兩人拆穿他的人面獸心。「你們快救我,院長想殺了我,因為他在海水浴場想強暴一個小女孩時被我──」
「海水浴場?!」京華一臉詫異。「原來你就是讓炎煜『好心沒好報』的那個暴力女喔?」
玟心眨著茫然雙眼。「啊?」
維邦接著解釋:「你還不知道吧?我們都聽炎煜說了,那天他在海水浴場救了一個溺水的女童,好不容易做完人工呼吸、救回一條小命,卻突然冒出一個女孩子以為他是變態,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他又罵又踢又揍,還詛咒他最好被鯊魚一口吞了;結果真讓他遇上鯊魚,差點沒被咬死,看來你就是揍他的那個女孩子吧?」
「我……」
玟心一臉尷尬,真是那樣嗎?
她的確是看見他「吻」小女孩就氣得衝過去救人,難道他真的只是在做人工呼吸?他敢跟別人提起這件事,心態如此坦然,又好像真的是誤會一場……
「就是她!」炎煜氣急敗壞。「這女的簡直有暴力傾向,不聽我解釋也就算了,竟然還學瘋狗亂咬人!」
「你才是瘋狗!」玟心脹紅了臉,氣惱地嚷:「誰叫你長得就像心術不正的大壞蛋,天曉得你當天到底是在救人還是害人?你說了就算嗎?」
「你──」
「炎煜,你脖子上的唇印是怎麼一回事?」京華像發現新天地一樣嚷嚷,曖昧的眼光在炎煜和玟心之間來回打量。「嘖、嘖,好大、好紅的一顆『草莓』哦!嘿、嘿,你們兩個該不是故意吵給我們看,其實已經冤家變親家了吧?」
「你眼睛瞎啦!什麼『草莓』?!我是被她咬,沒見過這麼不可理喻的女人!」
「你少說一句吧!」維邦真搞不懂,這兩人是八字相剋嗎?
炎煜瞧見玟心用手背不斷擦唇的舉動,心裡就一陣火大,立刻學她擦起自己被咬的頸項,以示自己跟她一樣「嫌惡」。
「幹麼叫我少說?被『性騷擾』的是我耶!脖子都被她咬出傷口了,萬一她正好牙齦流血害我染上愛滋──」
「你染上什麼病都不關我的事,我從來都沒有跟男人上──」
染上愛滋的途徑又不只有透過性行為,可是他嫌惡的口吻就是讓玟心不由自主地想澄清自己可還是白璧無瑕。
話脫口而出,玟心意識到自己可是在三個男人面前表白自己還是處子之身,羞得急忙噤口,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懂,是你『冰清玉潔』的意思吧?」京華說完笑瞅著好友。「炎煜,你太粗魯了,應該要好好珍惜人家才對。」
「干我什麼事啊?」炎煜沒來由地一陣心慌,脫口就說:「我才對醜女沒興趣呢!」
一直在努力壓抑怒氣,想將這混亂情形弄清楚的玟心,在聽見「醜女」兩個字後,滿腔的委屈與澎湃的羞辱感讓她完全抓狂了。
「渾蛋,你去死啦!」
被氣哭的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在這,對炎煜劈頭罵了兩句便哭著跑掉了。
已經站起來的炎煜緊皺了一下眉頭。他從來就不是會跟女孩子計較的人,可是不曉得為什麼,一遇上白玟心就會激起他的「鬥志」,連他也搞不懂,自己幹麼光對她一個人心胸狹隘?他明明沒有意思說那些毒話逼哭她的……
「啊,糟了!」
京華突然慘叫一聲,炎煜和維邦全被他嚇了一跳,再看他陰慘慘的臉色更是駭人。
「她剛剛下詛咒了!」京華一副事情大條的模樣。「炎煜,她剛剛叫你『去死』耶!糟糕,你恐怕『來日無多』嘍!」
炎煜白眼一翻。「神經!你還真信啊?懶得理你!」
維邦叫住氣沖沖往外走的他。「喂,不是要去喝一杯嗎?」
「我現在比較想喝汽油啦!」
炎煜撂下一句話便拋下他們獨自離開。摸著微滲血的上唇,心情真是有夠複雜了!
以為一定會被遣送回校,玟心連行李都偷偷打包好了,可是時間一晃,又過了一個多禮拜,什麼事也沒發生。
「發什麼呆啊?」和她一同在泌尿科護理站的海珠學姊笑著戳了她右頰一下。「玟心,畢業後要不要考慮來這工作?」
「不要!」
「怎麼了?」她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海珠有些訝異,旋即想到一件事。「我知道了,是不是為了你把院長當精神病患的事?放心吧,院長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他不會放在心上的。」
「是啊,他沒放心上,直接刻在大腦上了。」
「什麼?」海珠沒聽清楚她的嘀咕。
「沒有,我是說學姊你怎麼知道院長不會放在心上?」玟心聽得出她的推崇,十分不以為然。「據我所知,院長不但心眼小,而且嘴巴有夠惡毒,在他身邊做事的那些護士一定常被他罵哭。」
「這又是哪來的奇怪傳言?」海珠邊捏著酸痛的右肩邊說:「我之前就是待在心臟血管科的,那時候院長已經是主治大夫。有一次我跟進開刀房,竟然在他上刀時遞錯器具;更慘的是,緊急輸血時才發現我跟血庫領的血有錯,要不是院長及時發現,就是人命一條了!」
「那你一定被罵死了吧?」她聽得心驚膽戰,那可是大錯呢!
海珠搖頭又點頭。「護理長的確把我罵得狗血淋頭,還好院長出面替我緩頰,一直強調我平時表現不錯,還好沒鑄成大錯,也算是學一次教訓,以後更小心就行了,不過我還是因此被調到了泌尿科以示小懲。反正等你到院長那一科實習,就會明白院長是個很好的人了,唉,真希望還有機會調回去……」
奇怪,學姊說的和她認識的是同一個人嗎?
如果是同一個人,那他為什麼獨獨看她不順眼?誤會他是精神疾病患者遠比間接害他醫死病人來得罪行輕微吧?難道她真長得那麼「顧人怨」?
等等,她都忘了心臟血管科也是她必須實習的八個單位之一……完蛋了,到時候她不被院長整死才怪!
她歎口氣,看看時間已到了兩小時,該去查看一下病人、替他們翻身,便離開了護理站。等她做完分內工作,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快餓扁的她想搭電梯上八樓,去找在不同單位實習的紗紗一起吃飯,可是等了幾回載客電梯全部客滿,貪快的她便跑去搭載貨電梯。但是當電梯中途停在某一樓層打開門時,她已經後悔自己的一時興起了。
看見電梯內只有她一個人,炎煜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走進去,自己按了十二樓的按鈕。
電梯裡的氣氛霎時變得十分詭異。
玟心沒來由地滿臉通紅。氣歸氣,偏偏四眼一對,頭一個浮現腦海的竟是自己和他抱躺在地的畫面,想不臉紅心跳都不行。
雖然與她遠遠的各據電梯一角,但炎煜腦裡浮現的畫面和她一樣,身體不由自主地也起了一陣燥熱。
要跟她道歉嗎?
炎煜這幾天也想過,雖然她不分青紅皂白的在海邊臭罵、海扁了他一頓,又當他是病患鬧得他顏面盡失,不過她的出發點全是為了做善事,而他以牙還牙推她進太平間嚇過一回,也算兩不相欠了。
況且,那天他是說得過火了一點,把一個女孩子氣哭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最近他是火爆了些──尤其是對她。
他佯裝不經意地偷瞄了玟心一眼,看她嘴翹得半天高,分明就是還在跟他嘔氣,他該怎麼開口呢?
「呃,白──」
他才開口,玟心立刻雙手捂耳。要是再聽見那張毒嘴吐出什麼讓她抓狂的話,她怕自己會氣得當場暴斃。
炎煜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一種又好氣、又好笑的複雜心情讓他真覺得被她打敗了。
這女人真的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而且也不怕他知道,他這個院長在她眼裡大概跟工友是同等級的吧?
怪了,他在笑什麼呀?
確定他沒說話了,玟心便將手放下,眼尾餘光卻不經意地瞥見他唇角的笑意。
她大概能懂,為什麼院裡有不少護士對他著迷了。
如果這是兩人第一次相遇,她一定也會覺得這個白袍醫生又高、又帥,五官、身型都完美得沒得挑,唇邊那抹淺淺笑靨更是迷人。
不過,現在的她才不會被他看來無害的笑容騙倒呢!
話說回來,這電梯怎麼上升得這麼慢啊?更怪的是,竟然再也沒其他人進來,真是古怪……
玟心心裡的OS才剛結束,頭頂的燈光突然一閃,電梯更發出了奇怪聲響。
「不會是要故障了吧?」
炎煜沒看她,自言自語說了一句,但已經把玟心嚇白臉了。
這是什麼情況啊?怎麼每回遇上他就沒好事?他是專門生來「帶衰」她的嗎?
「喀」地一聲,電梯真的停了。不到三秒,一連串怪音讓玟心緊貼著牆面,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喂,有人在嗎?」
炎煜皺著眉,鎮定地去按求救鈴。玟心實在不想承認,這時候有他在場讓人安心多了。
「好像沒人在。」炎煜首先停止冷戰,有些擔心地望著她蒼白的臉色。「你還好吧?你有『幽閉恐懼症』嗎?」
他突然變得那麼溫柔,害玟心一時怪彆扭的。
「沒有。」她低聲嘀咕。「我只有『院長恐懼症』。」
「院──」
炎煜可沒漏聽了她的自言自語,瞅著她一臉挫敗的表情,更是讓他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有什麼好──」
玟心話還沒說完,電梯突然一陣搖晃,一個震動直接把炎煜「摔」到了她面前。
兩人臉上同時浮現錯愕與尷尬的表情。要不是炎煜及時伸出雙手抵住玟心頭部左、右兩側牆面,兩人又要來一次親密接觸了。
「是電梯搖,可不是我故──」
炎煜才放手說到一半,電梯又起了大晃動。這回瞬間向右傾的力道也不小,眼看玟心就要撞上牆,炎煜情急之下只好伸手抓住她,讓自己先撞上牆。但玟心仍止不住腳滑,一頭撞進了他胸懷,痛得他悶哼一聲。
「你……」
沒時間讓玟心訝異於他保護她的舉止,電梯內燦亮的燈光閃了兩下終告陣亡,隨之亮起的備用燈閃爍不定,看來好像也支撐不了多久。
「看來這台老電梯該換新了……你背貼著牆坐好,我再去按求救鈴看看。」
炎煜跟她說完又去試按了幾次,不過仍舊無半點回應,好像完全沒人發現他們受困在電梯裡。
「會是電梯纜繩斷了嗎?」
「不曉得。」
玟心一臉擔心。「糟了,載貨電梯很少人搭,一直固定停在某一樓也不奇怪。萬一一直沒人發現它故障,被困上幾小時事小,纜繩要是真的忽然斷了……」
炎煜回來坐到她身邊,似笑似嘲地睇她一眼。「那就得看你的『烏鴉嘴』是不是真有那麼靈了。」
她愣了愣,旋即想起自己一時氣炸說過要他去死的話。
天哪,她不會一語成讖吧?!
「喂,我隨便說說,你不會又當真吧?」
他背倚牆,雙手插在褲袋,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坦蕩模樣。
「放心吧,我命硬得很,而且我才不信什麼詛咒的鬼話。更重要的是──我可不想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萬一摔成一團肉泥、分不出誰是誰,還得合葬呢!」
「會……摔成肉泥嗎?」
玟心的聲音微抖,炎煜的視線由天花板移到她身上,這才發現她的臉色比先前更蒼白,雙手顫抖得讓人以為是毒癮發作呢。
炎煜望住她,斂容想了想,從褲袋中伸出的右手握了幾次拳後,突然往身旁一探,握住了她的左手。
「我陪著你,不用怕啦!」
他握得好緊,緊得玟心的小指頭被握得隱約有些發疼。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她因為恐懼而無法控制的抖顫竟然慢慢消失了。
從他掌心不斷傳來一股暖流,彷彿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讓玟心一點也沒有甩開他的念頭,就這麼乖乖地由著他緊握,一起倚牆坐著等待救援。
兩個人保持沉默,誰也不再開口,視線更是刻意不再交集。畢竟跨進電梯前他們還是死敵,現在手牽手、同生共死,實在是有夠讓人哭笑不得了。
不過,玟心總算明白了,身旁這個男人並不是她認為的那麼差勁,只是當他的「幼稚病」一發作,所做的事和所說的話可以把活人氣死、死人氣活而已。
就在她胡思亂想、不曉得過了多久後,她的左肩突然落下了一個沉重物體。她側眼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他睡著了,頭就不偏不倚地枕上她的肩。
「真厲害,這種時候還睡得著……」
玟心伸出手想推開他,但是想到自己另一隻還牢握在他掌心的手,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繼續把肩膀借他當枕頭。
她偷覷了他一眼,鬈翹的濃眉下有著顯而易見的黑眼圈。其他醫生的事她不見得清楚,但他這「名醫院長」的事不用打聽也有一大堆人在談。聽說他接手醫院不久,前院長就帶著老婆環遊世界去了,根本沒有交接期;也不曉得是太信任兒子的能耐,還是做老爸的太不負責任,只急著快去二度蜜月,總之他接手院長職務後的平均睡眠恐怕只有三、四個小時,難怪這種時候他也能睡著,想必真是累壞了。
說實話,論長相、論家世、論財富,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可以說是萬中選一了,只要是沒被他推進太平間「試膽」過的女孩子遇上這種對象,大概十之八九都會動心吧?如果再看見他此刻像孩子般純真無邪的睡顏,不被迷昏才陘。
老實說,她今天還真有點被這個溫柔的院長吸引,可是一想到他曾說她是醜女,心底那股火氣在瞬間就把那一絲幻想給燒成灰了。
「呵……」
她掩嘴打了個呵欠。大概是被他給「傳染」了吧,竟然也有點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