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琪——是我的名字,沉醉在愛情世界的我,一直認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
這天我和遠在上海的男友雷蒙仁聊了一個鐘頭的越洋電話,明.明知道用上網的方式費用便宜多了,但為了能夠聽見他的聲昔,再昂貴的電話我也付得心甘情願。算算在這一個月來光是和男友談情說愛的通話費,已足夠我買半件法國名服裝設計師Gianni versace所設計的小禮服了。
Versace的設計簡單大方,強調肩帶的各種變化,我看中了一件黑底銀色勿忘草花紋的尖領小禮服,但簡簡單單的一件洋裝要二十三萬,我實在買不下手。
老姐殷小荷卻因而嘲笑我,「老爸老媽錢多得用不完,我們不幫忙消化一些,難道要讓他們把錢給帶回地獄去?!」
她長我五歲,然而我們兩姐妹卻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在她的眼裡我就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姑娘。反觀她。卻是個熱情艷麗、慷慨大方、花起錢來毫不客氣的女人。
她會這樣不把錢當一回事,我想是因為她在潛意識裡想藉著花錢來發洩心中的憤怒——她和我一樣心裡積存著太多對父母親權威教育的不滿。
雖然這樣,她卻一直住在家裡,反而是平日乖巧的我,考上大學後馬上就搬出去住,而為了不想再伸手拿父母的錢,從那時候開始,我開始了半工半讀的自立生活。或許,應該也算是另一種反抗的方式吧!
而拿我沒辦法的父母,面對我的堅持與姐姐的勸說下,也只能勉強答應了。
看了看時鐘,嗯,時間不早了,我迅速換好衣服,抓了包包便往外衝去。昨天剛從歐洲血拼回來的老姐約我到餐廳喝下午茶,雖然我和她性格不同,但感情卻很深厚,所以這個約當然是得去赴不可嘍!
「你應該去改變個造型。」這是小荷看見我匆忙奔進餐廳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她常這樣,每次和我見面不是要我去染髮,就是叫我去隆鼻,要不然就叫我乾脆去做全身整型,反正在她眼中,沒有人是比她美麗的,我已經習慣了她對我的挑剔。「好姐姐,不要每次看見我,就要打擊我的信心嘛!」我笑著說。
小荷站出來真的比我出色多了,該大的地方大,該翹的地方翹,我們一起去逛街,售貨員招呼的一定是她,但我從來不嫉妒。因為我很愛她並且以她的漂亮為榮。因為她是個好姐姐。
媽咪工作忙碌,一年有半年在空中飛來飛去;我是聽姐姐說床邊故事長大的小孩,因此我對她特別的依賴。
這次見面,我還有一堆事情要和她分享。我常覺得自己是個很有福氣的人,能夠擁有一個比媽媽還親,比朋友還交心的姐姐。
「不是姐說你,你不要以為你年輕,就可以穿得那麼邋遢,每次姐和你見面,你不是牛仔褲就是牛仔裙,不然就是牛仔背心,天啊,你幹嘛,準備嫁牛仔啊?!」殷小荷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我和你不一樣,我以自然為師,你沒聽過自然就是美嗎?要我沒事穿像你那麼正式,打死我吧!」招來了侍者,我隨便點了杯咖啡。
「身上穿的衣服質料和顏色也會有磁場,我的衣服可以吸引來和我一樣有品味的男人;買得起發表會上名模穿的衣服是要有高所得的,這是我挑選男人的最初條件。」
「那你的男人在哪裡?」
「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以為我沒人要啊?!」
「我不敢!」我笑著舉起雙手表示投降。知姐莫若妹,我這老姐雖然條件好,但相對的眼光自然也就高。
她身邊總是有不少繞著她轉的蜜蜂,可惜沒有一個合乎她條件的,因此她目前還是單身貴族。
我常糗她,說她是台北最後一個高身價的單身女郎,因為她太昂貴所以沒人養得起。
喝了口果汁,殷小荷的表情轉為嚴肅,「告訴你,像雷蒙仁那樣的男人,我是看不上眼的!」
我笑了笑,不作任何回應。
我和雷蒙仁在一起,小荷一直很不以為然,她認為我的家世和條件可以挑到更好的男朋友。
在她的觀念裡,認為一個男人沒有自己的事業是沒法讓女人快樂的。一個女人要快樂才能享受美好的愛情。然而小荷雖然不贊成我選擇雷——相伴終身的男人,但她還是替我在父母面前隱瞞這件事,因為如果讓他們知道,不只我會從此失去獨立自由的生活,連雷蒙仁也會遭受波及。原因無他,只因數年前小荷曾被一個不老實的窮光蛋騙了真情。記得那段日子她極端消沉.父母見狀心疼不已,只懂得用高壓政策的他們便嚴格要求我不可步人小荷的後塵,否則他們便要我搬回家住。
聰明的我,當然知道「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的道理,雖然過了這些年,小荷已從情傷中走出,但我相信,父母當初的「警告」絕不會因此而消失。
唉!可偏偏聰明的人也會有失誤的地方——
躊躇了許久,我還是決定開口,「姐,我懷孕了。」
「雷蒙仁的?」殷小荷差點被剛人口的果汁嗆到。
「你當我是什麼,不是他,還有別人啊?」他可是我的初戀耶!「你們不是都有作防範措施嗎?」她是知道這寶貝妹妹和男友現處半同居狀態,亦不曾嚴辭加以反對過,但……那是因為她對小琪的「聰明」有信心哪!
我強顏歡笑的向她說:「上個月是我們相識三週年的日子,一時意亂情迷下,就……」
「就那麼巧中了特獎?!」殷小荷無奈的拍拍額頭。「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生下他。」
「你用什麼養?可樂啊?」
「我可以和雷蒙仁結婚。」
「你找死,光老爸那關你就別想過,難道你忘了我的事嗎?」她毫不留情的潑了我一桶冷水。
「我可以去杜塞道夫生完小孩再回來,他們不會知道的。」我的工作是布料花版設計師,公司人事科已經有消息傳出來,派調去德國杜塞道夫一年的進修人員名單裡頭說不定會有我。如果真是如此,我剛好可以在德國生產。「別傻了,公司會派一個懷孕的女職員去德國嗎?而且,你怎麼知道雷蒙仁要不要孩子?」
這句話倒指出了我的煩惱。
雷是不要孩子的。
「就算我們結婚了,我也不想要有小孩,生活已經夠辛苦了,我不想再製造一個小生命來這世界添麻煩。」這是他最常對我說的一句話。
他的顧慮是大部分現代未婚或已婚的男女或多或少會面臨的煩惱,當初我並不很在意,人的想法會變,我認為時間到了,他自然就會想要小孩了。
然而,我萬萬沒想到他真的不要。
前幾天我們在昂貴的電話線上,為了我肚子裡這個孩子已經吵了好多次,雖然今天我們的通話最後是以甜蜜收場,但那是因為,我沒再提到孩子的事。
「他不要。」我吶吶的說。
「那以後呢?」
「我自己養孩子,現在單親媽媽多得是。」
「你太天真了,你以為單親媽媽那麼好當的啊?!」
「我……」我猶豫了。沒錯,這是最壞的打算。
在我的觀念裡,認為只要經濟條件不差,當個單親媽媽應該不會很難;並且我不相信把孩子生下來後,雷會捨得不要他。雖然他曾說過要等事業有成再來討論結婚的事,但畢竟小生命是無辜的不是嗎?
「別再猶豫了,現在愛情和小孩,你只能選擇一個,再說小孩一旦出世後,你和雷蒙仁能保證給她一個完整的愛嗎?」小荷終於說動我了,她說得一點都沒錯,如果我沒有能力給孩子一個健全的愛,那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好吧,等雷蒙仁下個月回來後,我和他一起去把孩子拿掉。」
殷小荷反對的搖搖頭,「現在就去拿,再等下去,你會改變主意的。」其實我已經開始在後悔了,小荷看出我的心思,她堅持馬上去醫院。
於是,我立刻拿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到上海告訴雷我的決定。 、
「需要我請假回台灣陪你嗎?」他柔聲的問。
「不用了,你才去上海一個月就要請假回台灣,那會影響你的考績的。」
「那——誰陪你去?」
「姐姐。」
「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受苦。」
我的淚珠滾落臉頰,難過的說:「這是沒辦法的事。」
「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
小荷等我講完電話後,從她那只粉紅色的paloma的皮包裡拿出了一副白色的YSL太陽眼鏡。
「送你的,我從歐洲帶回來的禮物。」
「謝謝。」
「我們走吧!」她輕輕拉住我的手。
「我好害怕。」
「別擔心,有姐姐我陪著你。」
上了手術台,護士為我注射麻醉針。在失去知覺的前一秒,我迷迷糊糊的喊了一聲——
「雷!」
T T T
雷在我拿掉孩子後的第三天回來了。
他來的時候,小荷剛走。
她幫我熬了一碗生化湯,並且為我燉了一鍋麻油雞,她說小產和生產一樣,疏忽不得。
她還交代我,不准胡思亂想、不准傷心、不准哭,什麼都不能做,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睡覺。她照顧我就像媽媽在照顧女兒一樣,我覺得她有一顆很溫柔的心,但因過去的傷口,讓她遺忘了自己有顆體貼且善良的心。
她走後,我聽她的話,正想好好睡一覺時,雷蒙仁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心頭猛然泛出一股酸澀,我忘了小荷的交代,窩在他懷裡撒嬌的哭了。他吻干了我臉上的淚。「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他自責又難過。
似乎想到什麼,我抬頭問他,「你怎麼可以回台灣?」
因為他的公司在上海成立一問專營手機的經銷據點,他和兩位同事被調到那裡負責訓練門市人員。
「這個月我有兩天的假,本來打算留訓練門市人員的工作結束後回台灣再休,那樣就可以有多ˍ.點假期陪你玩,然昨天聽你在電話哭,我急死了,馬上向旅行社訂了機票。」他的話讓我很感動,我賴在他懷裡:「你不該回來的,只有兩天的假期,這樣奔波會很累的。」
「不回來我不放心。」他溫柔的吻著我。
這夜,我惶亂不安的心,因為他的擁抱而逐漸平靜……隔天,雷蒙仁走了。
他不讓我去機場,他要我好好保重身子。
小荷又再一次和他擦身而過,我告訴她,雷特地從上海來看我,她用羨慕的口吻對我說:「在情字這條路,你比我還好走,姐真替你高興。」
「你不反對我和雷了?」我訝異她的反應。
「我從來也沒反對過,只是覺得以你的條件還可以挑更好的。」
「現在你還這麼認為嗎?」
「我還是喜歡沈東明。」
沈東明和雷是高中同窗,兩個人在高三那年習為了追求我,在夜間籃球場打過架;為了爭奪一個高一的小女生,兩個好朋友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
他很會賺錢,我們都笑他是靠女人吃飯的男人;他是經營鞋廠,以女鞋外銷為主。
「為什麼?」
「我覺得他比較穩重,不像雷蒙仁一點都不成熟,而且也沒有自己的事業。」
我不喜歡小荷拿他們兩人比較,我不服氣的說:「沈東明是因為家裡有錢所以創業容易,雷他一切都靠自己,不過我對他有信心,有一天他會成功的。」
「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沈東明,至少可以少吃苦十年。」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一點都不想和小荷繼續這個話題,那樣一點意思都沒有,所以,我便低下頭,開始猛喝她剛熱過遞到我眼前的麻油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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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假後,我才進公司就被人事主任艾美叫遜她的辦公室,她是我的好朋友。
「十二月公司倫敦有一個家飾布料展,展期一個月,人事科開會決定派你去,你願意嗎?」
雷蒙仁十二月初回台灣,如果我去倫敦勢必又要和他分開一陣子。我很矛盾但又好想去。
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那個展覽是國際性的,去一趟回來我的腦子裡會有很多的新創意。
對設計師是很重要的吸收專業知識管道。
我想了一下後點點頭,「我願意。」同時我又問:「德國杜塞道夫的進修人員名單確定了嗎?」
「決定了。」艾美的表情告訴我我不在名單中,所以我就沒再繼續問。雖然沒去德國很可惜,但到倫敦去的機會亦是我所渴望的。
下班後,我接到雷打來的電話,他擔心我的身體。
和他聊了半晌後,我悶悶的告訴他我的決定,「下個月你回來就見不到我了。」
「為什麼?」
「公司派我去倫敦參展一個月,可是我有一點不想去。」我並沒有告訴他,我已經決定要走了。
「這是好機會,你不能放棄。」他明理的說。
「可是那時你才要從上海回來,我們又得分開了,難道你一點都不想我嗎?」我故意說。
他很認真的告訴我,「倫敦一直是你想去的地方,我不想讓你因為我而放棄你的願望,這樣我就牽絆了你,我只想愛你不想牽絆你。」
他是那麼的瞭解我,所以就算我們總是聚少離多,我也不後悔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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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友凱倫找我去她開的酒館,她的酒館有個很浪漫的名字叫「遠離非洲」。勞勃瑞福是她心目中的情人,酒館的名字是以他拍的一部電影名所取的。
她和小荷一樣都認為我不該擇選雷,凱倫不是不喜歡他,而是她認為他長得太帥,太帥的男人容易花心。
再加上雷不要小孩的觀念讓她不能接受,因此,凱倫總是勸我還沒受傷害前趕快離開他。這一點,我真的替雷叫屈。我去酒館的時候,東明也在那裡。
「前幾天你去哪裡了?手機和家裡電話都打不通,公司也說你請假了,怎麼都找不到你,真急死人了!」他著急的問。那幾天我拿了孩子後向公司請假在家休養,小荷為了怕吵到我,便把電話線給拔了起來,手機也關了,難怪他們找不到我。
我問凱倫,「什麼事,找我找得那麼急?」
「不是我急是他急。」她指著沈東明。
我微笑問他,「有事嗎?」
「這星期你連續兩天沒來樂團練琴,又斷了聯絡,我有點擔心。」沈東明和我都是玫瑰天主堂樂團的團員,每個星期我們有兩次練琴時間,我拉大提琴,他拉小提琴。
「我只是感冒,在家休息了兩天。」
他神情緊張,「有沒有去看醫師?」
「我現在沒事了。」
「這下你可安心了吧。」凱倫笑著拍拍沈東明的肩。
她雖然是對東明說,但我覺得她好像是在說給我聽,自從雷到上海後,她總是有意無意把他推到我身邊。
這個女人不曉得在玩什麼遊戲,真該打她屁股,明明知道我和雷相愛,還……真受不了!
「前天雷回來了。」這句話,我是說給東明聽的。
「他人呢?怎麼沒和我聯絡?」他很訝異的問。
我輕描淡寫的回答,「他昨天就走了,來不及找你們。」
「他回來幹嘛,怎麼那麼急?」凱倫一臉的疑問。
「聽說我生病,他不放心趕回來看我,但只能請兩天的假,所以留了一夜就走了。」
「他還真癡哪!」她很不以為然的說。
我知道她話裡的意思,便偷偷在她耳邊警告,「別再玩花樣了,小心我把你歹lJ人拒絕往來戶。」她向我扮了個鬼臉。不知道什麼時候,沈東明已經走到舞台上,拉起了小提琴,那是「英倫情人」的主題曲。
他拉琴時的表情和舉止很迷人,他的琴音總讓我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今夜,我陶醉在他的琴音中,有短暫的時間遺忘了遠在上海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