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令人緊張的事兒,只有唐·華安泰然自若,他談他的,不理睬塞林娜凝固的表情。然而,唐·阿貝多的眼睛卻老是不離她那蒼白、憂鬱的面孔。
她覺察到他的擔心,但裝不出有興致去品嚐食物。當時,華安野蠻地堅持要按他的做,使她震驚不已,於是她想也不想便從衣櫃中摸出一件奶白色的襯衫穿上,簡樸地襯起那串在她凍結了的心口上泛著冷藍色光的寶石項鏈。
唐·阿貝多皺起眉頭。「我一直在考慮,」他對華安說,但眼卻望著塞林娜垂頭喪氣的臉孔,「在你接管莊園之前最好能讓你們倆去度度假——延遲了的蜜月。」他固執地繼續說,對他們的缺乏熱情視而不見,「去海邊過幾個星期是不錯的,我曾打算遠行一趟去拜訪西班牙的親戚,但這可以等你們回來再去。你會喜愛我們夏天的勝地的。塞林挪·維尼亞一德馬分有著美妙的海濱和好旅館——甚至還有一間賭館,吸引著世界各地的遊客。」
她相信華安不會同意,剛要開口就聽得他回答:「那裡肯定很吸引人。到海邊也會對那孩子有好處。」
但就此點上唐·阿貝多十分堅決:「蜜月只是兩個人度的,溫迪要留在我的身邊。」
塞林娜的嘴唇剛分牙便讓華安截去了她的分辯。「你說的也許對。就這樣定了吧,那麼我們明天一早起程到維尼亞一德馬爾去。」
他祖父等晚餐一完使高興地離開了,單獨留下他們兩人。這是一個悶熱的夜晚,微風緩緩從窗口吹進來,但絲毫減輕不了他一走就當頭罩下來的窒息氣氛。
「喜次去散散步嗎?」華安建議道,他一點兒也不在乎那種煩悶。
塞林娜想要拒絕,但隨即決定,幹幹別的,不管什麼,總比關在屋內度過好,於是她點頭同意。
「我去給你取條圍巾。」他站起身出去了,一陣之後,帶回一條繡花厚絲巾。「這條很好。」他走近,「結實而輕巧。」
她因為他的接觸而臉紅起來,用手緊緊捏著他披在她肩上的圍巾兩端。
「放心吧」他衝著她的舉動說道,「我沒打算全毀了你擁有的物品,只是那些惹人生氣的罷了。」
「我覺得奇怪,一個寧願自己的情婦嫵艷的男人竟要堅持讓妻子有高潔的風采。」她尖刻地譏諷道,他的野蠻動作仍然使人痛恨。
華安深深地端詳著她:「我們有句諺語,是這樣說的。'只有不被問及的女人才是高潔的'。當然,這位孩子的在場足以證明,難道這樣的情操能夠落到你身上?」
她匆匆走過他,避開他挖苦的眼光,免得他看見她落淚。同時,她強烈地感到高興,她已經抓住了這一武器,用它可以折磨他的傲氣。她若使用得當,他終將會發現她的在場難以忍受而十二分願意提供資金讓她回家。
他們沐浴著明如白晝的月光,蕩進那近乎於熱帶的美麗花園。花園建著房子,周圍種滿按樹,形成了一堵屏風,擋住了遠處的建築物。
「巴迪比阿家族一向是這一莊園的領主。」華安一邊走一邊開始懶懶地解釋,「牛仔們不單只把我們看作是僱主,而且看作是一個大家庭的頭。」
「或者是看作遠離世界一個小天地的獨裁者!」她駁斥道,「你們感到驕傲,工人們不允許挨餓,但你們從不會想到去提高他們的生活標準。我毫不懷疑,牛仔們一生下來就依附於這莊園,而他們當中無論誰都會發現很困難——不,不可能——在他處找到工作,假如他企圖離開的。」
他驕傲地挺直身子說:「我們的工人是自由的,他願意什麼時候、去什麼地方都行!」
「就像我一樣自由嗎?」她奚落道,「你十分清楚別處莊園的領主不會雇他們,只有在城市他們才能找到工作。你們巴迪比阿部是暴君,使用起人來只當作木偶而不是血肉之軀,迫使他們違背心願去按你們的做,就拿這次度假作例子吧,你明知我不願到海邊,尤其不願意和你一道去!」
「難道與我作伴幾天的光景那麼嚇人?」他說。「你需要休假,你顏容憔悴,需要找個有使人盡情歡快氣氛的地方,像維尼亞一德馬爾,去輕鬆輕鬆。而且除此之外,」他聲音繃緊了,「得讓我祖父保持好的情緒。成功已幾乎在我掌中了,倘若一起度假是取得一個王國的先決條件而不只是假期本身,那麼我們就要去度假。在這一點上,你是對的,我將不允許任何東西阻礙我的計劃。然而,既然我現在覺得對你要更慈善一點,我保證你對陪我去維尼亞一德馬爾不必有疑慮——真的,我要盡力保證你欣賞這一個不會有衝突的假期。因為你的合作,我要使它成為值得紀念——作為對你有能耐服務的獎金。」
他們翌日早上起程了,飛機由華安駕著,像鳥一樣飛向藍天。他穿著敞胸襯衫,樣子悠然自得,似乎決心過好這次意料之外的休假,有否他的同伴作陪都關係不大。
他往旁偷看一眼挺坐的苗條身影,她雙手擱在膝上,一副表請既有激動又有緊張。
「你喜歡開一下嗎?」他的話使她驚愕。
塞林挪一縮。從視野中消失了,「不,謝謝。」她拒絕道,察覺出他的惡作劇。
他按按操縱桿,飛機抬起鼻子,筆直爬往天空。塞林娜感到有股無形的力量把纖細的身子壓住椅背。血液湧進她的耳朵,氣在喉嚨處卡住了,講不出聲來。華安動動桿子,有一秒光景,她輕鬆了;隨後他使飛機急速旋轉,載著他們瘋狂地直插大地,速度之快使她相信一場災難是無法避免的了。她閉上眼睛,咬緊牙,準備承受碰撞,這時,就在她的嘴唇無聲地禱告之際,她覺得飛機拐了個彎,引擎的尖叫聲變為柔和的搏動聲。
他睜開眼,看見他咧開嘴的笑面。「傻瓜,」他說,「我們會死了的!」
他大聲笑道:「可飛得多痛快!閃光的速度,留下蔑視的余跡。」
她聚集起四散了的機智。「飛吧,你一定要這麼飛的話,先生,可得一個人飛。就個人來說。我寧願悲慘地活著而不願光榮的犧牲。」
餘下的航程,是平靜地飛完的。飛機開始失重了。準備降落。下面是瓦爾帕來索。
「你奇怪我們叫它天堂谷嗎?」華安向下點點頭。
塞林娜伸長脖子往下看,下面的城市象鐮刀一樣成半月形圍著一個港口,港口佈滿船隻,巨大的吊車正裝卸著貨物。
讓她失望的是,華安租來的汽車運直穿過城市而去了,她本來想慢慢欣賞這座分級的、建築在從海灣拔起的山巖上的城市。「城市建成兩級,」他告知她,「分作上下城。下城繞著海灣,是商業區,而上城是住宅區。兩部分用纜車連接。」
沿著瓦爾伯來索海濱往北開了十五分鐘車之後,他們來到了維尼亞一德馬爾,塞林娜立刻讓這裡的景象吸引了。延展而去,平坦的白沙灘上,飾著點點鮮艷的陽傘.海浪沖刷在海灘上,泛起了明快的色彩。離海灘不遠的地方,一輛輛馬車的的得得地走過一幢幢古老大屋和新房子。高大的棕桐樹和松樹整齊地列在大街兩旁。到處種滿鮮花。
「多麼沁人的芳香!多麼繽紛的色彩!」她驚歎道,眼睛高興地瞪大了。
「城市法律規定每戶人只要有地方種花就必須種上。」華安笑著,伸手去摸車門把手,這時他們的汽車已經停在一間莊嚴的旅館前了。
她心不在焉地跟著華安穿過門廳,走進電梯,一直坐到大樓的最高處,然後給引到頂層的一間套間。這裡通風透氣,裝飾著春天的色彩,巨大的窗子把不平靜的湛藍色的太平洋框作一幅圖畫。
「你喜歡這兒嗎?」華安走到她身後發問,她站在窗前心曠神治地望出窗外。
「真是驚人的好!」她轉過身子。面帶開心的笑容,大大的眼睛深處保留了一些海洋的閃藍色。
她使他失去防備了。由於習慣了老是碰到猜疑以及隱晦的敵對,他似乎對如何應付她無拘束的愉快不知所措。他凝視得那麼久,使她察覺到自己的忘情,以一笑掩飾臉上慌亂的紅暈。
當她不安地慢慢走開時他拉長聲子說:「我願意忘記你是個女人,你若願意忘記我是個男人的話。我厭倦了這場性別間的戰鬥。為什麼我們不放下武器,同意在這次逗留期間休戰?」
忘記他是個男人!他在要求辦不到的事情!然而她點頭同意,同時把中指交叉在食指上,以消去說謊的罪過。
「好!」他的笑容使她動搖了一下,「那麼既然我們已經同意作為玩友,我們就先清醒一下,然後去看看這個城市有什麼好玩的。」
他們有兩個相連的房,當中有一個洗澡間,他讓她佔頭一個房。她穿上一件領口鑲邊、袖子有方格紋的白衣服。這時她聽得見他並不悅耳的嗓子從淋浴的濺水聲中升起。
他把雲一樣的金頭髮別起時她的手顫抖起來。是激動?是害怕?她帶著走著瞧的心情,兩者都不願意承認,告誡自己情緒不要過高,得提防這西班牙人的沉重的禮品。
但是華安一走進房間她便把自己的警告全忘了。他像魔鬼一樣英俊,穿著黑褲子,一件合身的T恤就像第二張皮一樣緊繃著他富有彈性的肌肉。
「你準備好了?」他很滿意她的打扮。伸出手來,她把手指插入他的掌中,數月來第一次強烈感到一種青春的幸福。
頭一個小時,他們沿著海邊,飽嘗海濱上成群在日光浴的快樂人群所散發出來的歡快氣氛。華安給她買雪糕和新鮮海味,她笑著反對,說這會倒了她的胃口吃不了晚餐,但華安不管她那麼多。他們坐在一堵牆上觀看隨著海水起伏的,泊在港口中的船隻,觀看邊波逐浪的海鷗。
塞林娜走進套間的客廳,感到渾身發熱和幸福。華安給她倒水,她感到一陣衝動要感謝他。
「今天真好玩,」她的裙子隨著她坐下而翻滾,「你作我的朋友要比作我的丈夫好多了。」
他面帶難以測度的表情把水遞給她,然後便喝自己的水,喉嚨的肌肉隨著每嚥一口而平滑地移動。
她眼睛疑惑地注視著他放下的空懷子。他於每樣事情都是充滿活力的,連喝水也是一樣!她知道他固執而狡猾——難道是她自己傻,只是看到他話裡的表面價值?難道他的轉變只是個釣餌,誘她產生虛假的安全感?他是個精力旺盛、血氣充足的男子,而他已經有很久一段時間沒見過嘉比麗娜……!
他捉住她的眼光微微一笑,完全沒有內疚的一笑。
「友誼是一種慢慢成熟的果子,親愛的,我們的友誼就像一種新酒,當它陳了我們就要愉快地喝。」
塞林娜暫時解除了武裝,她回笑了一下,執起他伸過來拉地起身的手。「穿衣服去,是用餐的時候了。」他以頭示意窗外正在黑下來的無空,「我們早點吃,然後去搜索天堂谷裡最大的快樂。」
十一
他們兩人並排坐在一張餐桌前,津津有味地品嚐好吃的食物。
「給我講講你早年的生活,」華安問道,「你孩童時幸福嗎?」
「很幸福。」她閃著柔軟光輝的眼睛捕捉住他的目光,「我雙親是非常好的人,」她回憶道,「我想他們把我寵壞了,可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起碼直到——」她淬然頓住,臉龐染上了顏色。
「對,直到……?」他的眉毛不解地皺起。
「知道……他們死。」她口吃地道。
「他們是和我雙親一樣,死在一塊?」他帶著同情的聲調問。
「不十分一樣……先後相差六個月死去。」
「要是這話題會令你痛苦,我很抱歉,也許我不該問。我只是多少有這麼個感覺;你並不一直總是這麼冷漠,我真希望生活在還未來得及給你青春的嫵媚留下傷疤之前,我們就相見了。溫迪的父親——你父母贊成他嗎?母親們保護她們子女行動之迅速是聞名的——你母親把他看作你合適的丈夫嗎?」
她臉上的紅暈加深了,無法形容地感到一種不老實。她真誠地回答:「我母親很喜歡他。」
「呵!」他沉思地領一頓,然後進一步問:「那麼你認為她會怎樣看待我?」
塞林娜正是經常向自己提出這一個問題並且找不到滿意的答案。他是完全超出她們的理解範圍之內的,她相信,母親會像她自己那樣敬畏他。她憎恨巴迪比阿們的獨斷專橫,然而她不得不承認他們是無可匹敵的,就像遠離凡世的恆星在頭頂閃閃發光。
華安不耐煩地等著她答覆。她深深吸一口氣:「我母親象大多數的婦女那樣,很易為嫵媚所動,讚美美貌,為恭維所折服,但是……」
「對。講下去。」他皺皺眉頭。
「她不會喜歡嘉比麗娜,」她不安地告訴他,「她永遠不會把幸福和財富聯繫起來。」
「你是說她寧願溫迪的父親不名一文?」
她父親的臉孔從面前閃過,使她溫和地口答:「我曾經聽她說過:他有富有的心腸,使得財富成為多餘的東西。」
他猛然挺直,突然怒火凝胸。「真奇怪,你受騙了!我聽起來,你母親真是愚不可及,根據你的說話,我必須把你的不幸完全歸咎於她的身上!一個母親應該十分瞭解男人,一接觸就立刻知道她能否把女兒托付給他,但她似乎盲目的多情善感,容易上當,沒有一點判斷力!」
他不給時間她分辨,拖她出了餐廳,然後穿過門廳,走出旅館外。
「我們去哪?」她喘著問,快步跟著他走。
一部的上溜了過來,他把她拉了進去,對司機說所:「到賭場。」然後他挖苦地對他說:「在那裡多餘的財富可以買多餘的東西……」
儘管夜還是相對的早,但賭場已經擠滿了人,優雅的女人滿身珠光寶氣,而男人也穿得堂而皇之,自信十足,旁若無人,似乎輸贏在他們來說無關緊要。吊燈掛在桌子之上閃著光芒,每當賭徒從一張桌移去另一張桌去轉轉運氣,帶過的輕風便扇動了吊燈垂下的透明瓔珞。開賭人抽出贏數或打出大牌,無論籌碼滾進來還是滾出去落到一個贏家的口袋部不露聲音。
這氣氛直透塞林娜的腦子,強烈得像烈酒衝進未嘗過酒的咽喉。她說了一聲謝謝,當華安把一把籌碼塞進地的手裡。
「試試你的運氣。」他微笑道,詼諧又回來了,「你喜歡在哪張桌子開始?」
「在帶有個轉輪的那一張吧。」她說道,似乎受輪盤賭所吸引。桌子只有一個空位置,她鑽了進去,感到一陣不安,因為華安在她肩膀上面俯身指點。
她謹慎地把三個籌碼放在九字上,緊張地等著,只聽得開賭人一抽:「紅九。」她意識到贏了。
「我贏了,華安,我贏了!」
「那麼繼續下去,朋友,」他鼓勵道,「新手總是有運氣的,真沒法解釋。」
一小時過去了,她還在賭,高興地看著成堆的籌碼越來越多。這時,華安已經在她身邊找到一個位置,被她的好運氣幾乎弄得不知所措。
「我現在該停了?」
「不要停,除非你願意,」他答道,」對一個女人來說,運氣不衰,膽子越大。」
塞林娜既感到膽大,也想搞惡作劇,她把所有籌碼都堆到她第一次選擇的號碼上。輪子開始轉了,那個小白球滴溜溜沿著圓周轉,起初很快,接著越來越慢,最後搖搖晃晃滾進了其中一條槽。
「紅九!」開賭人拖長嗓子道,把很大一堆籌碼推到她面前。
她不知道這裡頭究竟有多少錢,只是瞪大眼睛對華安說:「我不想再玩,我很有錢了嗎?」
他輕輕地抽搐著嘴角,「你還沒有成為富翁,但你已贏了三幾千英鎊。」
「三幾千……!」血湧上了她的雙頰。「可那妙極了——我還從來沒掌握過一百鎊之數呢!」
「是嗎?那也許你是明智的,死拿著得來的東西不放。噴泉升了起來便一定要落下去,而我不想看見高興的神情從你的漂亮臉孔上消失。喝一懷慶祝一下怎樣?我們必須用香濱酒來為你的好運氣祝酒。」
離開之前,他把她的籌碼兌了錢。直至他把厚厚一迭鈔票遞給她時,她才意識這是確確切切的事實。他的目光從手裡的鈔票上溜到她的小荷包上。
「我給你保存好嗎?」他皺皺眉頭。「我來照管可能更安全。」
塞林娜死盯著那迭鈔票,突然間醒悟到她有生以來頭一道擁有錢,足夠的錢去買自由,逃走,擺脫目下的困境。在華安的手上,捏住的錢足以為她和溫迪買飛機票,餘下的也夠保證她們在她回到英國後找房子、找工作的當兒不會挨餓。
她突然察覺到他瞇縫著眼的注視,喘一口氣說:「不,謝謝你,我自己保存,我的錢包有很多地方。」
「很好。」他聳聳肩,把錢遞過去,她用手顫抖地接住。
出了賭場他叫了輛的士把他們開到夜總會。塞林娜在華安拖上前來的椅子上坐下,打量舞池中一對對旋轉著的舞伴。華安在一旁叫了香檳酒。一陣子光景,一瓶擱在冰塊桶裡的酒給送到他們的桌子上,瓶塞「蹦」地打開,於是液體便閃著光泛進他們的玻璃杯裡。
「淺金顏色,表面冰涼,裡面卻隱藏著激烈——這樣描述對你也同樣適合,親愛的!」他舉起杯子嘲弄地道,「是什麼思想打擾你一貫安詳的額頭?你在算計我什麼嗎?」
她握著杯子的手吃驚地一搖,灑了一點酒在桌子上。「當然不是!」她回復鎮靜。華安會準確地度出她的思想,他似乎者是比她走前一步。可是這一次不能讓他猜出她的思想方向,務必把他的直覺誘向別處。誘!當她勇敢地對著他的針尖般銳利的眼光時,她作出了決定。
她沒有感到一絲兒的良心不安,眼睛含羞地穿過杯口捲出了一個秋波,細語道:「和我跳舞好嗎?」
他雙眉飛起答道:「當然好,親愛的。」
當投入他的懷裡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年輕、像樣的男性跳舞了。
然而華安卻過於像樣了。他貼得那麼近,以致他的嘴唇不時擦過她的額頭。他浪漫地擺動,在她耳邊悅耳地哼著曲,有趣地審視她湧著紅暈的臉龐。
「輕鬆一下。」他喃喃道,「你應該忘卻我是你的丈夫,把我當作朋友,記得嗎?難道友誼應該造成敵對?」
塞林娜醒起要哄騙他,於是極力硬要讓肢體聽使喚,逐漸便覺得身子能隨心聽欲,讓他引著老練地在亂紛紛的跳舞人叢中穿游。最後他把她引回他們的桌子前時,她衷心地笑了。
「再喝點香濱,」他催道,傾倒著細頸瓶子,直至她的杯子溢出酒液來。
她用不著更多的刺激,她的心情已經和杯子裡翻動著的氣泡一樣沸騰了。然而,她貪婪地一飲而盡。華安滿意地再把她的杯子斟滿。
「噢,最好不喝了!」她抗拒道。「我能夠感覺到酒正在湧上我的頭!」
「而我能夠感覺到你正在湧上我的頭,親愛的,」他答道,並蓄意地迎著她的目光,「我迅速地發現自己忘卻了你的以往,希望今晚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從某種意義上說,確是如此。」他伸手過去捏她的手,「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是一位年青、美麗的女人而不是一個我為之憤恨、向我索取自由的妻子。你的不幸經歷並沒有給你清白的外貌留下印記———真的,我現在正開始體會到我祖父那種老對你這種女性小心翼翼的態度。也許你的清白是從夏娃那裡繼承來的。儘管夏娃沒有祖先去繼承聰明,然而她卻找出了一條路子會毀滅主宰她的配偶。」
「我沒有希望倣傚夏娃:」儘管她辯駁,她還是感到羞恥,記起她的唯一目的就是完全解除他的武裝,讓他忘卻她錢包裡的錢,從商不去留意它偽可能的用場。
她激動得發狂的睫毛眨下來,迭起她的內疚,這時便聽見他輕聲地道:「我相信你,親愛的,你最大的罪孽就是你一點罪孽也沒有。」
在餘下的時間裡,他們共享一種和睦關係,這使塞林挪既感痛苦,又感到消魂。他們踏著夢般的音樂跳舞。他們傾談,然後再跳舞,每一次她投入他的懷抱都比前一次要情深一點,每一次他都以佔有的心情拘緊她。到了他們決定離開之時,她已經害怕她操縱的情勢會急劇失去控制。她可以感覺到他內心升起的慾望以及他為了保持他們IWfe拉圖式的關係所作的自制。
他們坐的士日旅館時街道已空無一人。他們倆舒服地坐在後面,華安的手臂摟著她的腰,她的頭髮像一把絲扇子般散落在他的肩匕在短短的途中,沒有吭過一聲,但在這的土裡的小圈子中卻可以感受到一股緊張氣氛,它堵住了受控制的情緒,這情緒正喊著衝來免得讓人要承受它的後果.一走進套間,塞林娜便驚恐起來,想脫身逃掉,便喃喃道:「很晚了,你原諒的話我就直接去睡覺了。」
她剛從他身旁走過便讓鐵打的銬扣扣住了腰部。「先別。親愛的。」他消沉的口吻讓人嚇了一跳。「我們首先得喝點好入睡的酒。」
針尖火辣辣地刺著她的手臂,當她小聲地哀求:「我不想再喝了,華安,請讓我走……。」
他以行動作出回答,他猛然用手縛住她的雙臂,用力把他抵在胸膛上。「你不能此時離開我!」他低沉的聲音顫抖而使人害怕。「今晚和我呆在一起!讓這一晚成為我們的蜜月。並不是因為我祖父願意這樣,而是,因為我們自己願意!」
他們的蜜月!她的喊聲讓如饑似渴地尋找反應的嘴唇給封住了。
她像落進圈套的動物一樣極力要掙扎出來,但她的掙扎似乎只能逗樂他。
「來,親愛的,」他從喉嚨裡吐出一陣細語,「你知道我希望什麼,把你交給我,讓我來驅除躲在你心中的惡魔吧。你覺得自己是凡人。然而你僅有一半活著。另一半和那鴿子一道埋著,那鴿子振翅飛進了你的生活,他那脆弱的雙翼簡直不能把你提到快樂的邊沿。別,別害怕力量,我漂亮的妻子,禿鷹飛得快並且強壯,能一直去到天堂的大門!」
「而且當他滿意了他便一鬆爪子,把他的獵物投進地獄的深淵!」她用力推他,發現自己在害怕中有著超人的力量,掙脫了開來,讓一張桌子擋在他們中間。「這些就是你的承諾,先生!」她奚落道,「你的朋友都像我一樣那麼憎恨你嗎?」
他猛然立著不動,一副疑惑的神情,雙眼搜索著她的臉孔,似乎在懷疑她說話的誠實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慢慢地宣佈,他那不道德的本能受制住了,「你今晚的態度是一種鼓勵,甚至是一種調情,所以為什麼要突然擺起這毀了的美德來?我會想像到,你在放蕩得出奇的以往中所有的經歷本來可以告誡你,要幹不打算完成的事是愚蠢的。」
「就算你對,我以往是犯了一個錯誤,先生,而且付出了價錢。然而,這經驗起碼教會了我一條——千萬不要未算計一下代價便再次去愛。」
他狠狠地盯了她好一陣子,然後嘲弄地向她一躬身。「人們說愛是帶翅膀的友誼,」他嘲道,「我真愚蠢,忘記了你是喜歡用你漂亮的雙腳死死地站在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