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妮驚喘出聲。蘇奈特怎麼敢撒下這樣的漫天大謊?
她隨即感覺到肯基的手臂劇烈痙攣。她抬起頭,瞧見他的臉龐變得像花岡巖般冷硬。事情不對勁。
她緊握著他的手,指甲深深掐入他的肌膚,試著喚回他。」幾乎就像你編的故事一樣荒誕,肯基。「她故作輕鬆道。」我倒覺得你聲稱是英國王位繼承人的說法比較可信。」
她望向他。肯基的神情僵硬,彷彿受創極重。她猜測他無法做出適當的回應,立即轉向蘇奈特,故意輕蔑地道:」你要不要考慮改行去寫小說,蘇先生?顯而易見的是,你有編故事的天分。」
他的眼睛惡意地瞇起。」在追查你丈夫的過去時,我意外發現到你的母親是死於吸毒的搖滾女歌星魏汀娜。你是因為以她為恥!才一直保守這個秘密?介意發表評論嗎?」
「我的母親是誰從來就不是秘密,蘇先生。「她冷笑。」我承認我不曾大肆張揚,因為我不想靠著她的名聲在影藝界發展,特別說我欠缺她的音樂天賦。」
她平靜自若的回答令蘇奈特的眼裡閃過怒意,但他已沒有時間冉追問,現場陷入一片混亂。記者擠過來爭相提出問題,其他前來致悼的人也陸續走出教堂,詢問發生了什麼事。通往出租汽車的短短幾步路彷彿陷入泥沼般。
瑞妮瞧見黎潔琳站在電視台記者後面,一臉的驚駭。她無言地朝她懇求——如果你是肯基的朋友,幫幫他!
潔琳挽著她的男伴走向前,擋在電視機鏡頭和止月基之間。」這太難以置信了!「她沙嘎地輕笑。」我打進影藝學院的第一天就認識肯基了,相信我,親愛的奈特,他絕不是同性戀者。「她朝記者眨了眨眼,用最佳的角度展現她玲瓏有致的身材。
「非常可悲,但那是事實,「威爾也故作誇張道。」當年影藝學院的每個同性戀學員都曾試圖引誘肯基。畢竟,有誰能夠抗拒得了他?他真是太耀眼了「他誇張地歎了口氣。」但他總是拒絕,只和女人約會——將他的性向表達得再清楚不過,害我的心都碎了。」
這轉移了記者的注意力,將目標轉移到潔琳和威爾身上。潔琳是否和肯基重燃戀曲?他們的韻事會繼續下去嗎?影藝學院還有哪些人是同性戀者?
瑞妮很感激他們幫忙引走記者的注意力。她死命握著肯基的手臂,奮力擠開人群,司機漢蒙也趕過來幫忙開路。
他們終於來到車邊,漢蒙打開車門。茱蒂夫人加入潔琳和威爾,站到鏡頭前面。她嚴厲地瞪著蘇奈特,舞台劇所訓練出來的清朗語音壓過現場所有的聲音。」你毫無羞恥心可言嗎,先生?我原以為像你們這類人不可能更低下,但我錯了。你就像那些聲稱珍.奧斯汀是女同性戀的人,就因為她和妹妹同睡一張床——在發明暖氣之前,人們總是這樣取暖的。「她哀傷地搖搖頭。」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瑞妮坐入汽車後座,拉著肯基進來。他像人偶般僵硬地任由她擺佈。漢蒙也立刻坐進駕駛座,開車將記者甩掉。
肯基癱靠著椅背,閉上眼睛,彷彿已退縮到心靈的最深處。
她握住他的手,發現它冷得像冰。」你處在極大的震驚裡,肯基。「她盡可能平靜地道。」你能夠談話嗎?」
他睜開了眼睛,卻視而不見。」你不問……那是事實嗎?」
「或許稍後吧!「她小心地字斟句酌道。」我不介意你過去做了些什麼,肯基。我在乎的是現在。」
「現在我將必須面對媒體的處刑。」
「只要我有能力的話絕不,「她該怎麼做?一步一步地來。」蘇奈特是否可能有……證據支持他的說法?」
「我……不認為。」
她心痛地明白到他並未否認蘇奈特的指控。」你必須立刻離開倫敦——最好是遠離英國。如果你留在這裡,記者會讓你的日子過得像地獄一般。你只要踏出旅館一步,就會被他們團團圍攻。」
他的下顎肌肉抽動。」我無法……忍受那樣。」
「我們立刻離開英國。「她按下和前座的隔音玻璃說道。」我們不回旅館了,漢蒙。直接往機場開去。」
「是的。「司機回答,打了左轉燈。
她再升上隔音玻璃,開始思考。她原本就打算直接去機場,行李和護照也早就送去了。但肯基怎樣辦?她掏出手機,打給他的助理喬書。
「喬書,是我,瑞妮。『詢問報』剛剛爆出一篇醜聞——純粹是胡扯,但肯基已決定和我飛回美國,遠離風暴。他決定不回飯店,以免被記者攔截到。你盡快替他打包些簡單的行李,連同他的護送,一起送到機場來。」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叫車到機場,二十分鐘後到。」
「謝了,喬書。「她掛斷電話,思忖接下來該怎麼做。她並不擔心奈待報導她和汀娜的關係,那都已經是舊聞了。但他對肯基的指控卻極富殺傷力,必須盡快消毒--那是假設蘇奈特並未握有決定性的證據。
瑞妮首先打電話給洛城最頂尖的公關專家。黎蓓拉是這一行的佼佼者,專長為演藝人員打點形象。接著她必須警告娜麗和一局登。他們在演藝界擁有人脈和影響力,應該可以幫得上一些忙。
手機響了。她警戒地望著它一晌後,接起電話。」喂?」
「瑞妮?我是潘蜜拉。肯基和你在一起嗎?」
瑞妮怔視著電話」你怎麼會有這支號碼?」
「你給我的呀!」
「噢,對了,「她省悟過來。」先前真是一團亂,害我頭腦都無法清楚運作了。肯基和我在一起。你也報導查理的告別式?」
「是的,但我正好在一旁訪問溫查理生前最後一部作品的導演,沒有參與混亂的現場。「潘蜜拉的語氣是同情。」肯基沒有回應蘇奈特的指控。他想要發表聲明嗎?」
此刻的肯基無法和任何人交談。」他當然無意回答——他剛剛送走了最摯愛的老友,就遭到記者的狙擊。讓我問他是否願意和你談。」
她一手半掩著話筒,假裝低聲詢問肯基,接著模擬了一連串的男性髒話,最後改以正常聲音道:」如果那是你想說的,肯基,最好還是不要了。「她靠回話機,輕快地道:」恐怕他對蘇奈特的指控的回應不適合刊登在報紙上。」
潘蜜拉在話筒另一端笑了。」那麼糟?」
「通常肯基不會在意人們怎麼說他,但這次他真的是被激怒了。你知道的,他是個最講理的人了。他瞭解記者必須討生活,也樂於在公眾面前接受訪談時,配合拍照和發表評論。他編造出來的過去只是提供娛樂,同時維護自己的隱私。你不認為那是他的權利嗎?」
「我是這麼認為,但不是所有的記者都同意。「潘蜜拉停頓了一下,可能是在作筆記。」這麼說,他否認蘇奈特的指控了?」
「該說他認為那類聳動的垃圾不值得回答。「她降低了音量。」我個人——不納入紀錄的意見是:蘇奈特的瘋狂或許是源於『世紀之戰』的情節。」
「肯基不願意捲入誹謗戰爭或許是明智的,「潘蜜拉道。」我無法想像蘇奈特究竟會拿出什麼證據。」
「蘇奈特有任何暗示嗎?」
「他宣稱肯基出生在倫敦,本名麥傑米,而且他有出生紀錄可以佐證。」
「我相信必要時,他可以拿出威爾斯王子的出生紀錄,但那無法讓肯基排上王位繼承權「瑞妮嘲澀地道」英國每年有許多男嬰出生,出生紀錄證明不了任何事。」
「我也是這麼想。「潘蜜拉的語氣一變。」你真的是魏汀娜的女兒?」
「是的。正如我告訴蘇奈特的,這不是什麼秘密。我只是不想靠她的名氣或她悲劇性的去世出名。「她也不想要討論到她母親時的痛苦。
「我可以說是聽著魏汀娜的歌長大的,「潘蜜拉懷念地道。」在我結婚前,『神魂顛倒』陪伴我度過多次的失戀。她在歌裡傳遞出愛情的痛苦,但也懷著對未來的希望。她去世時,我哭了好幾天。我認為她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女搖滾歌手。」
「我同意!但我可能不夠公正。」
潘蜜拉的態度再度變得專業」既然我們談到困難的話題,你仍然認定你和肯基之間沒有復合的可能嗎?今早你們兩人似乎感情很好。」
瑞妮遲疑了一下。她一直在利用潘蜜拉,而她不想再對她說更多謊話。」坦白說,我自己也不知道,潘。如果有任何戲劇化的進展,我保證會先打電話給你,但別期望太高。」
「夠公平了。祝你們幸運脫身。」
瑞妮道了再見後,關掉手機,無法忍受再和任何人談話--即使是薇兒。到機場的一路在沈默中度過。肯基始終茫然地注視著窗外,恍若泥塑木雕。
既然無事可做,她不可避免地相心起了止目基的過去。他激烈的反應是否因為他真的曾是同性戀男妓?她身軀的每一處都抗議這不可能是真的,他們之間的熱清不可能是偽裝的——不可能長達四年之久。有可能他是雙性戀者嗎?但她從不曾看過他對男人顯示出興趣。他一直表現得像是異性戀者,安於自己的性向。
然而就算蘇奈特說謊,他和肯基神秘的過去顯然有關聯,不然止肯基的反應不會如此激烈。
有可能他是迫於貧窮,走上此路嗎?她不認為。肯基應該會另有其他謀生之道。
如果肯基真是雙性戀者,她會有什麼感覺?她驀地明白她一點也不想要那樣。她有過許多同性戀朋友,也曾和他們共事愉快,不曾去多想他們的私生活……但肯基不同。
她不情願地承認如果肯基是雙性戀者,那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堅信不該娶她,以及他根本不該結婚。那也解釋了為什麼他對扮演藍道爾的反應會如此激烈。藍道爾對穆斯塔法的情感就是曖昧不明的……
她以臂抱胸,身軀顫抖。老天,她不希望那是真的!
意識逐漸自深沈中被喚醒,他感覺到身下的顫動……他正在飛機上。
他試著回想在蘇奈特擲下炸彈後所發生的一切。他在查理舉行告別式的教堂外被蘇奈特狙擊,麻痺的腦袋無法想出適當的回答,而那是他身為演員早該熟悉的伎倆。幸運的是,瑞妮沒有像他一樣崩潰。她漂亮地反擊,在他崩潰之前盡快地帶他遠離現場。他記得他的朋友適時介人,轉移媒體的注意力;瑞妮為了他在電話上面不改色地說謊;隨後喬書帶著他的行李及時趕到機場…
那些事遙遠得彷彿發生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只除了蘇奈特的宣佈,它砸毀了史肯基脆弱的表象,而那一幕就像強酸般潑灑在他的腦海裡…
他揉著疼痛的額頭。瑞妮讓他服用一些鎮靜劑,當時那似乎是個好主意,但事後藥物總會令他暈眩、無法清楚地思考。
「回到真實的世界了?「瑞妮平靜的聲音問。
「我別無選擇「他疲倦地起身下床,以手覆臉。他已經脫下外套、領帶,但仍穿著白襯衫和黑長褲。
瑞妮蜷縮在對面的大沙發裡,膝上擱著本書。她換下黑色套奘,改穿上衣和長褲,但眼眶下的黑圈顯示她所承受的壓力。
他站起來,走向吧抬。一這架該死的飛機看起來就像他們拍完『雙面情人』後乘坐的同一架--它曾開啟他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一這其中的諷刺實在令人難以承受。
他在三個杯子裡倒入滿滿的威士忌。瑞妮跟過來,狀似不經意地道:」服用鎮靜劑後喝酒似乎不好。」
他乾完了威士忌。」坦白說,我該死得毫不在乎,親愛的。」
她歎了口氣。」我只能冀望它們隔的時間長得夠救得了你。」
他倒在寬大的皮椅上。該死了!今後他該何去何從?話說回來,現在他們又在哪裡?」我們在哪兒?」
「大約在紐約東邊一小時地方,「她坐在他的對面。」我要駕駛員改變航線,飛去新墨西哥。我想西柏拉會比加州平靜許多。」
瑞妮真是天才。那座隱密的牧場就像漫長黑夜裡的明燈,讓他可以永遠躲開全世界。
他灌下更多威士忌。」我很佩服你一直克制著不問問題。」
「我猜你準備好時,自然會告訴我——如果你準備好「她遲疑了一下,又緩緩地道:」我考慮過其中一個可能是你在青少年時逃家,藉此養活自己。許多年輕人都曾這麼做,幸運的人後來脫身了。」
他閉上眼睛,任由思緒飄浮,疏遠得彷彿童年時的恐怖屬於口『外一個人。那使談論它變得比較容易,特別是瑞妮有權利知道真相。」猜得不錯,但比我應得的好。我正是蘇奈特所聲稱的:男妓。」
好一晌的沈默後,她問:」多久?」
「五年,從七歲到十二歲。」
她驚喘出聲。」老天,那是騷擾兒童!怎麼發生的?」
「我的母親出生在蘇格蘭的其處鄉下,她十七歲左右離家來到倫敦。當時她可能已經懷孕,也或者在那稍後。關於她的許多事,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的父親是誰嗎?」
「毫無概念。」
她了無笑意地笑了。」那倒是我們的共同點。」
「加上其他的災難。「他再度倒了杯酒,回到座位上。
「我從沒看過你喝這麼多酒。」
「可能的話,我想將飛機上的酒全都倒進血管裡。「他將冰涼的酒杯抵著額頭,想起他的母親。她很高就、黑髮綠眸。十分美麗,但非常脆弱。」我的母親是麥蘿拉,但我不認為那是她的真名。由於我長得像她,天知道我的父系基因承自何處。」
「那麼蘇奈特取得的麥傑米的出生證明可能是合法的了。」
「或許。」
「你說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將你和蘇奈特的指控聯結在一起。」
「他無法證明我是出生證明上的那個人。麥傑米七歲那年離開倫敦的特殊輔導學校;十一年後,史肯基進入影藝學校。這期間,沒有任何有關他的文件紀錄——他根本不存在。「現在亦然。他的一生只是鏡中煙。
「你怎麼會由單親母親的孩子成為……「她的聲音一窒。」孿童,然後又進入最有名的皇家影藝學院唸書?」
「那可以說是家庭事業。我的母親沒有其他技能,「他坦率地道。」她以她所知道最好的方式撫養我長大,即使在我入學後,老師告訴她我智障。當然.那時她已經嗑藥嗑到或許根本不在乎我不可救藥了。毒品是很昂貴的,而她只有一種方法能夠弄到它們。她有個皮條客男友叫洛克,他提供她毒品,拿走她的錢,並且毆打她。我七歲那年,他給的藥似乎太強了些,「他倒抽了口氣。」它殺死了她。」
「是你……你發現了她的屍體?「瑞妮問,聲音顫抖。
「我看著她死去,而且該死的無能為力。「他灌下更多的酒。」數個小時後,洛克因為她沒有去工作,過來要揍她。發現她的屍體後,他倒是挺平靜的。或許她不是他第一個因為毒品失去的女孩。他極有效率地處理後事,我不知道她被葬在哪裡,因為根本沒有葬禮,她只是……不見了。「但並沒被遺忘。
「那個皮條客帶你去有關當局,讓你安排被收養?」
「對洛克來說不可能——他是個十分精明的生意人,不可能平白浪費掉有用的貨物。我是個相貌清秀的男孩,有一定的市場。他解釋他會照顧我,但因為我的母親欠他一大筆債務,我必須為他工作,償清債務。他將我揍倒在地,證明如果我不合作,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傑米害怕那個皮條客,但真正令他動彈不得的是,知道自己愚蠢、無用,活該承受洛克施加給他的任何懲罰。他是個完美、溫馴的奴隸,從不曾想像他的生命可能有所不同。
創造奴隸的第一步是摧毀他的意志。
「家庭事業,「淚水無言地滑落瑞妮的臉頰。」他強迫你和戀童癖者、變態,或天知道什麼樣的人在一起。」
「那是全世界最好的演員訓練場所。我學會了怎樣假裝畏縮恐懼,怎樣主動誘惑,假裝屈意承合,或是虐待那些被虐狂。比較起來,影藝學院簡直是孩童的遊戲。」
瑞妮用力吞嚥,可以想像他沒有說出來的一切。」你和洛克住在一起?「她問。
「他將私生活和生意分得很清楚。他將我安置在一間公寓裡.和他其他的妓女住在一起。她們負責餵飽我、給我穿衣、洗澡,有些人還滿親切的。」
「你怎麼逃走的?你逃走了嗎?」
瑞妮不瞭解——無法瞭解麥傑米只是個空殼子,沒有意志、沒有靈魂、沒有希望,那樣的人是不會逃走的。」我長大後,明白到我絕對是異性戀者,並愈來愈難假裝是熱情的小男妓。十二歲那年,某天我和某個固定來倫敦做生意的德國人在一起時,突然爆發了。他喜歡玩粗魯的,但這次我不再如同往常配合他,反而蓄意挑釁。他將我打得渾身是血,高興得甚至留下比平常多』倍的費用。」
德國人離開後,小傑米躺在旅館的床上哭泣,全身劇痛,並且恨死自己仍然活著。 瑞妮的臉色蒼白。」然後?」
「傑米一直是消極的。另外一名顧客石特維預一疋在德國人之後一個小時到來,他是個和善的人,對我也很親切。德國人沒有鎖門,特維進房,看到我被打得渾身是血。他是個有責任心的人,立刻送我到醫院,而不是驚慌地逃走。我開始囈語,斷續說出我的過去。』傑米一心求死,令特維驚恐不已。『當他明白到我根本是性奴隸!而不是心甘情願的男妓時,他帶我回家,像收容流浪犬般收容了我。」
「你被一名戀童癖者收留?「瑞妮的語氣裡充滿了反感。
「那是……很複雜的。特維是個文學教授,享譽國際的莎士比亞學者。我們從不曾有過肉體關係——他只是付錢買我的時間,在他朗誦詩篇、手淫時看著我。我的角色只是表現出熱切、渴望的神情。」
瑞妮強持鎮靜。」那比他真的碰觸你好嗎?」
「好一點,那使我們能夠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告訴別人我是他的遠房親戚,因為我沒有其他親人,所以他收容了我。他和查理曾經是愛人,後來成了朋友。特維的經濟還算寬裕,但稱不上富有——是查理支付了我的整型手術費用。他慷慨解囊,償付上萬英鎊保險不給付的手術費。」
瑞妮以手按唇。」整型手術?」
「那名德國人把我痛揍得非常徹底,我臉部的骨骼破碎得必須重建,也因此造就日後英俊非凡的史肯基。「他苦澀地輕觸自己的臉龐。」基本的骨架並沒有改變,但醫生們加以調整。這張鏡頭熱愛、迷倒全世界女性的英俊臉孔並不真正屬於我。它只是個謊言,就像我生命中的其他一切。」
「怪不得你對自己的容貌毫不自負。「她低語。
「我怎麼可能對不屬於我的東西感到自負?「這張陌生人的臉孔是個面具,用來對抗世界的盾牌。人們看到的是一張俊美得不同凡俗、鑿削般的臉孔,而不是其下的空洞。
「特維……繼續要你滿足他的性幻想嗎?」
「幸運的是,他明智地瞭解其破壞性。此外,比起愛人,他更想要的是兒子 他能夠去愛和被愛的人。「那不是傑米熟悉的角色,但雖然他不懂得對父親的愛,他是真的心存感激。」他照顧我,而我也對他是戀童癖者一事保密,因為那會令他的多數朋友心存憎惡。」
「秘密和謊言「她閉上眼睛好一晌。」你在復原後開始過正常的生活嗎?也或者那已經太遲了?」
「我的一生從沒有過『正常』,「他又喝完第二杯威士忌。」特維發現他收容的是一名文盲時,驚愕不已,他是一位教育家,很快就明白到我有閱讀障礙症。他的某個學術界朋友是研究這個領域的先鋒,他們一起協助我克服我的弱點,學會善用我的長處。」
特維和查理同屬於年長、擁有高文化素養的同性戀圈子。他們年輕時,同性戀仍被視為不可告人的秘密,後來社會變得比較包容時,他們仍選擇隱藏自己的性向。為他動整型手術的外科醫生是全英國最頂尖的,他也同樣屬於這個圈子,並很樂意給予這個傷痕纍纍的男孩一張完美的臉。他或許認為這對他是莫大的恩惠。
小傑米生活在他們的圈子裡,聽著這些一局教育水準的人談話,也學到上流社會的談吐。」最後我七零八落地獲得了像樣的教育,也能夠模擬上流社會的出養。特維在我十八歲那年去世。查理一直鼓勵我攻讀戲劇。他運用人脈,讓我參與皇家影藝學院的甄試,並且被錄取了。他們在紀錄上做了些手腳,史肯基就此誕生。」
「那是怎麼辦到的?」
他聳了聳肩。」特維的某位朋友任職政府的情報高層,我猜他知道哪裡有最優秀的偽造文件專家。我不確定他是怎麼辦到的,但我得到了史肯基的護照,影藝學院的紀錄也夠應付得了官方紀錄。」
「多麼難以置信的故事,「她的秀眉擰起。」也因此你認為沒有人能將你和過去的你聯結在一起,因為你的成長期間有長達數年沒有任何文件紀錄,而且你的外貌也和當年童妓的你大不相同,沒有人能夠認得出來。」
「正是,但蘇奈特認識小時候的我。太遺憾我的眼睛是罕見的翠綠色,如果是常見的藍色,他絕對認不出來。」
「我就在猜你們之間有關聯。他也是當年的童妓之一?」
他回想起初次見到那張猙獰的面貌時。」不,他是洛克的兒子。」
「我明白了——嗯,他的父親是否也強迫自己的兒子一買淫?「瑞妮驚恐地問。
「不,他倒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那個地步;也或者他認為他的兒子其貌不揚,不會有人想要他的服務。蘇奈特和他母親同住!但有時洛克會使喚他跑腿 像是來收錢、送毒品等等的。奈特比我年長幾歲,而且從小就壞到骨子裡。他似乎對我抱存敵意,認為他的父親照顧我勝過他。他或許是對的,畢竟,我比他有價值得多。幸運的是,我們極少打照面,但只要逮到機會,他就會惡整我。」
「一日他猜出了史肯基是他當年痛恨的小男孩,他就嘗試要毀掉你。「她低語。
「不只嘗試,「他閉上眼睛,回想他破碎的人生。」他已經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