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牆上的鐘,規律地敲走每一秒鐘。艾爾眉際的汗珠,不知不覺滴在手上的撲克牌。
北極光這場盛大的牌局,正在賭廳正中央的綠絨桌面上進行,猶如世紀最動人的妖姬在招手吸引,誘惑著人心。
看著手中的四張國王,郝艾爾深沉的眼眸藏不住得意之情,再一張牌就搞定了……一張A。他早就預先藏好以確保今晚的勝利,這張勝利王牌將毫無閃失地落入他手裡,如此一來,北極光和它所代表的一切,都將歸他所有,芮查斯將被擊垮。
他瞄了對手一眼,姓芮的看來文風不動、冷靜異常,坐在另一頭研究手上的牌。這也是他高招之處,艾爾早就料到了,參加這場牌局的另一人就沒那麼自在了,抖著手,喝的威士忌超過一個好賭徒會喝的份量。
牆上的鐘,規律地敲走每一秒鐘。艾爾眉際的汗珠,不知不覺滴下。
賭牌就像做愛一樣,需要冷靜的頭腦、鎮定的雙手,才能達到令人滿意的結果。
「你跟還是不跟?郝艾爾?」查斯催促說,嘴角漫不經心地叼著一根雪茄:「你還沒下注。」他臉上的表情無動於衷,不露半點破綻讓人猜出他的想法。
艾爾對手中的國王信心滿滿,他露出自負的微笑,從口袋中拿出銀履的所有權狀,丟進堆滿現金和地契的賭酬中:「我跟。你呢?老人家。」艾爾問身旁的賭徒。
這位白髮紳士看看艾爾、查斯,搖頭:「我玩不起,各位紳士們。」他收起牌,靠在椅背上等著。
群眾在煙霧迷漫的賭廳中響起一陣驚歎聲,現在是兩大仇家對決的時候。再一張牌就成定局,再一張牌就能宣佈贏家。
查斯想著口袋中的電報,那是路特在幾小時前拍來的。洛莉的火車確定延誤,讓他們意外獲得需要的時間,他暗自微笑,幸虧有路特安排一切。
他將給洛莉驚喜,讓艾爾震驚,現在,是他展出王牌的時機了。
查斯把牌推向長者:「你願意代勞嗎?貝特?我不想讓任何人質疑這場牌局的公平性。」
梅貝特,退休律師,同時也是賭客,和藹地對他相識多年的老友微笑:「當然羅,芮查斯,這是我的榮幸。我想郝先生應該不會對我的人品有所懷疑。」
剎那間,痛苦擄獲艾爾,漿過的衣領瞬時變得太緊。
梅貝特!他怎麼沒認出這個狡猾的老混蛋?不過,他幹嘛擔心?姓梅的垂垂老矣,連下注跟的機會都沒有,艾爾找回自信。
突然,發牌權到他手上。他往後傾,得意大笑:「我懷疑你贏得過這一副牌,芮查斯,」他把牌攤開在查斯跟前:「看清楚,抱頭痛哭吧!」艾爾伸手想要拿所有的賭酬:但梅貝特制止了他。
「別這麼快,郝先生,我們還沒看看芮先生的牌如何?」
查斯向這位退休律師點點頭,展開手上的牌放在賭酬上,艾爾的神色由不敢置信轉為發狂憤怒。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有這種牌。」
「十點,傑克、皇后、國王和紅心A,標準的同花大順,贏過你。」
艾爾想拿回銀履的所有權狀,但查斯動作更快,已經拿起所有權狀:「嗯嗯,姓郝的,這是我的,我想這裡的每一個好人都親眼證實,我是公平無欺地贏過你。」
群眾發出喃喃的贊同聲,可灼捏捏歐格的手臂,笑容燦爛:「看來是查斯打敗了你,艾爾。」語中毫不掩藏欣喜之情,並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艾爾至此恍然大悟,臉色蒼白:「你這個賤婊子,我要殺了你報仇!」他準備起身,但梅貝特用他的大手環住艾爾的脖子,「這是對淑女說話的態度嗎?郝艾爾?我想你應該道歉。」
「你自己還想借做了記號的撲克牌詐賭,姓郝的,你以為你是和什麼鄉巴佬賭博嗎?你以為我不會識破你拙劣的伎倆?」查斯笑:「更可笑的是,我已經換回你動手腳的牌,而且仍舊打敗你。你可以檢查所有的撲克牌,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一點的話。」
這個盛怒的皮條客將撲克牌一掃到地上:「唯一能讓我好過的,芮查斯,是看到你死,還有那個身懷你的雜種的賤人!」艾爾的臉氣得扭曲。
查斯站起身,聲音冷得像冰:「我在外面等你,姓郝的,該是我們面對面解決一切的時候了。」
群眾都跑到街上,圍成圓圈等著看好戲。禁酒聯盟的人也悶不作聲地聚集在一起,看到這兩個敵人互相痛毆,令她們興奮得熱血沸騰。
艾爾先揮拳,直接打中查斯的右眼,一陣歡呼聲響起。
「五塊錢賭郝艾爾贏!」有人喊道。
「我賭,」梅貝特露出自信的微笑說:「為了讓它有趣一點,我加倍下注。」
查斯以強而有力的一拳擊中艾爾腹部,艾爾痛苦地蜷縮起身子。
通常持保留態度的牧師加油大喊:「打爛他的臉,查斯,給這個沒好……」
「歐格!」可灼輕叱道,拉住牧師的手臂制止他:「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歐還來不及道歉,就聽到可灼喊:「殺了他,查斯,殺死這個人渣。」
「這一拳是為了可灼!」查斯朝艾爾臉上揮了一拳說。
艾爾慘叫,摀住血濺滿地的鼻子:「你打斷我的鼻樑了,你這個雜種!」
「非常好。」梅貝特評論道。
艾爾衝向查斯,但查斯早一步閃過他的攻擊,反而一拳擊中艾爾的肋骨:「這是替洛莉打的,還有這也是!」查斯握緊拳頭打中艾爾的下巴,艾爾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起來!你這個敗類,起來讓我殺了你!」
「不!查斯!」歐格叫喊,他走下人行道到街上站在兩個仇家之間,深恐查斯會真的殺了這個皮條客。「給他的懲罰夠了。」
「真的嗎?姓郝的得了這個教訓真的夠了嗎?還是我應該再打斷你其他的肋骨?」
艾爾躺在泥濘的土地上,看起來如喪家之犬。他舉起手掩住臉,點點頭說:「我受夠教訓了。」
「如果再讓我在鎮上看到你這張臉,姓郝的,我會完成今晚的事,我說的夠清楚了嗎?丹佛市無法同時容下我們兩人。」
艾爾又點點頭。
查斯轉向他的朋友:「走吧,」挽著可灼和歐格:「我們還有婚禮要準備呢。」
「鈴鈴!鈴鈴!」火車單調的蒸氣引擎聲,已經成為洛莉凝視窗外的襯景音樂。從旅客車廂污穢不堪的玻璃看出去,低緩綿綿的山丘猶如海浪般層層起伏,唯有偶爾出現的野牛草叢山艾灌木叢,或者不期然看到的野花堆,才能稍解這沉悶的景色。
有趣的是,火車待會兒要加水補給的地方,就叫做「單城」。洛莉渴望趕緊到達,她得伸伸腿恢復血液循環,還要舒緩一下因為坐太久而酸疼不已的下半身。
之前遇到的洪水暴漲,延誤了兩天行程,到現在才剛要穿過堪薩斯州的邊界。即將看到艾斯堡,洛莉感到很高興,因為沒差幾里遠就是薩利那市了。
看到自己浮腫的膝蓋,洛莉歎口氣。她想要寫信給堪薩斯太平洋鐵路協會,投訴他們差勁的服務,他們不應該讓旅客……
「單城!」列車長大喊,穿過走道連結門到下個車廂。
火車慢駛下來,然後是一陣刺耳的煞車聲。
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個胖女士,洛莉已經知道她叫做海倫。
海倫突然驚呼:「我的天啊!哎呀!這輩子從沒看過這種事!」
好奇心的驅使,洛莉伸長脖子探看,結果難以相信地張大嘴巴。她眼睛眨呀眨,擦擦玻璃,確定跟前這一切並非幻境,嘴角綻放出微笑。
查斯坐在一匹雪白的白馬上,配戴齊全,穿著正式的晚宴服裝,一手捧著鮮花,一手拿著糖果。
「你猜這個男人到底是為了誰這樣愚弄自己?」海倫搖搖頭問道,下巴也同時晃蕩著,哀愁地歎口氣:「真是個幸運的女人。」
無言地,洛莉又看到三人小樂團,同樣穿著正式服裝,演奏的曲目聽起來像是摘錄自「塞維爾的理髮師」。站在他們身旁的是路特,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他們舉著一塊白床單,上面寫著:洛莉,你願意嫁給我嗎?我愛你!
洛莉淚水奪眶而出,猛地站起,不管她浮腫的膝蓋、那個胖女人的驚歎,還有其他旅客詫異的目光,大家彷彿以為她瘋了。
「對不起!」她邊說邊用手肘開出路,走至車廂通道盡頭的連結門:「對不起,我要在這站下車。」
查斯靜心地等待,祈禱洛莉已經看到他和路特精心依照她夢想實現的努力,坐在這匹該死的白馬上,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胯下的燥熱疼痛。
他搭了一段火車,然後換騎這匹龐然大物,馬是從火車站借來的,然後以跌斷頸子的速度,趕在洛莉之前抵達單城。他並不精於馬術,屁股忍耐著一路飛奔的震盪,現在他覺得渾身筋骨都快散了,花也有點凋零了,就像他的熱情,因為他的屁股實在太痛了。但他決心不屈不撓,依照和路特一起安排的計劃,迎接洛莉。
一看到洛莉跨上步道,查斯下馬等待著,希望洛莉能打從心裡原諒他所有愚蠢的言行,還有他殘酷以待的反應。她看起來容光煥發,而且比查斯記憶中的還美麗,當洛莉向他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查斯感覺心漲滿得幾乎快漲為兩倍。
查斯張開手臂歡迎她,洛莉衝進他的懷抱,雨點般地落下她的親吻,緊緊抱住他,好像要借此向自己證明,這一切並非馬上消逝的幻境。
「查斯,查斯,我好愛你。不敢相信你這麼大費周章的都是為了我。」透過淚光,洛莉對路特微笑,後者正拿出手帕猛擦眼睛,大聲地吸鼻子。
「午安,洛莉小姐。」路特說。
「我看起來夠資格當白馬王子嗎?天使?我愛你,洛莉,我想要你成為我的妻子,永遠陪在我身邊。」
洛莉再次湧出淚水,臉埋藏在查斯襯衫前:「我願意!」洛莉低泣說,然後又大聲重複:「我願意!我願意!」
「天啊!洛莉,你讓我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男人。」
「你確定嗎?查斯?」洛莉想要知道答案,她抬頭望著查斯:「我很清楚你對婚姻和小孩的看法。」
「不再是那樣了,現在的我等不及要結婚,事實上,我計劃一回到丹佛市就馬上舉行婚禮,波莎、可灼和芙拉正在準備一切,而歐格會為我們主持婚禮。」
洛莉把他的襯衫當作手帕,她的舉動令查斯萬分害怕。她擦乾鼻子:「我簡直不敢相信發生的這一切。」
「相信吧,天使!」查斯熱情澎湃地親吻她。月台上興高采烈的路人響起一片祝賀歡呼聲。「現在我追到你了,絕不會再讓你溜走。」
「我們要騎著馬迎接落日嗎?」查斯聽出她語氣中迫切的渴望。
痛苦往肚子裡吞,因為查斯知道騎馬的折磨正等著他。他點點頭,希望達成洛莉的童話夢想和從此幸福快樂的美夢。「如果不這麼做的話,那我還算什麼白馬王子?」他抱洛莉坐上馬鞍,在她身後翻上馬。
「我們是不是應該在某個城堡找個房間?我美麗的小姐。」查斯在洛莉耳際呢喃,他朝前方遠處破舊的旅館努努嘴:「我好想洗個熱水澡,躺在一張溫暖的床上,旁邊有個善解人意的女人,當然不一定要照這個順序。」
「芮查斯!」洛莉故意假裝受到冒犯,「白馬王子不會引誘無辜女子陷入邪惡之窟,玷污她們聖潔的名譽。這樣太沒有紳士風度了。」
「老天、聖母、聖子!我根本不把什麼紳士風度放在眼裡,我打算把你帶到床上,剝光你誘人嬌軀的衣服,和你瘋狂激情地做愛。」
洛莉歎息,感到此生無比的快樂。還有很多事她要和查斯談談,例如,該怎樣將北極光轉型為賺錢、高級的餐廳兼小劇場,不供應烈酒而只有上等的好酒。
沒錯,還有很多事他們得好好討論,但這些都可以等一下,等很久也沒關係,現在她一心只想和心愛的男人好好做愛。
依偎在查斯的臂彎裡,洛莉覺得自己現在可以快樂得死去,直奔天堂。不曉得除了和心愛的人做愛,像她和查斯,世界上還有沒有更美妙的事?
嗯,也許有一件事,她重新考慮,溫柔地拍拍肚子。
「查斯。」洛莉用手指探索著查斯的胸毛,聽到他嘟嚷後不禁微笑。
「天啊!洛莉!我們不能再等一會兒嗎?我們已經做了五次,我有點累了。」
她親親查斯的臉:「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非常重要的事。」
查斯笑著擰擰她的鼻子:「我知道……你愛我,而且認為我是世界上最棒的愛人。」
洛莉大笑:「果然是最自負的男人,但絕對也是最棒的。」看到他愉悅的神情,洛莉又接著說:「我只是想提醒你準備好寶寶們的到來。」
查斯彈坐起來:「寶寶們?」
她點點頭。
「老天啊!」
「我想我懷的是雙胞胎。」
這是火車上的海倫推論出來的。她是信譽卓著的助產?海倫告知她一定會產下雙胞胎。什麼性別海倫不敢妄下斷語,但第六感告訴洛莉,將會產下活潑健壯的小男孩,就像他們的父親一樣。
查斯搖頭,不願相信:「兩個寶寶?我想你猜測錯誤,洛莉,我萬分確定你一定是弄錯了。」洛莉不可能懷雙胞胎,他是很勇猛沒錯,但還沒那麼勇猛。
洛莉輕吻查斯的唇,眼中充滿喜悅,以及無盡的愛。「想打個賭嗎?我的賭博男人?我想這次你會輸。」
查斯將手放在洛莉肚子上,奇妙地凝視著,想像洛莉哺育他們的情景,查斯目光轉為柔和……好吧!兩個小孩……他用力地抱緊洛莉:「我已經對我的人生下過最大的賭注,天使,而且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