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耀……」
輕輕柔柔的喚聲自耳畔響起,但他卻見不到伊人的芳蹤,映入眼中的是白茫茫一片。他揪著緊繃的心,雙眸熱烈的找尋著他的最愛。他的若潔,他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小女人呀!
鄭司耀左盼右瞧,怎麼也看不到展若潔,正當他想出聲呼喊,一道纖細的身影自迷霧中緩緩走出,巧笑盈盈。
「若潔!」
被喚作若潔的女子只是微微笑著,不發一語。
鄭司耀走向她,嘴裡訴說著對她的深沉思念:「若潔,你知道我有多麼想你,常常想你想到心都痛了。」說話的同時,他突然發現,他每上前一步,若潔就退後一步,一進一退間,讓他無法將她抱個滿懷,她似乎是在逃避他。
「若潔,你怎麼了?不再愛我了嗎?」他的語氣中充滿驚慌。
她沒有回答,恬靜的笑容仍掛在細緻的臉蛋上。
鄭司耀覺得不對勁,不明白她的閃避,突然揚臂伸向她,卻撲了個空,她比他還快一步的退開。
他皺起眉,正想說些什麼,雙眸突然一花;他眨了眨眼,若潔依然微笑滿面的站在前方,只不過……
不,她不是若潔,她是若穎,雖然面貌相同、笑意相似,但若穎眼中那淘氣狡黠的光芒不曾出現在恬靜溫柔的若潔身上。
身子猛地一震,他睜開眼來,緩緩的坐起身,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麼會做這種奇異的夢?
鄭司耀神情迷惑地回過神,抬頭瞧了眼滿室空寂的臥房,視線最後落在左方牆面的婚紗照。照片裡的新娘子笑容甜蜜,舉止親暱的挽住漾著微笑的新郎,看起來真像是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
思及此,鄭司耀心一沉,難道若潔是怪他娶若穎為妻?
還來不及思解其意,房外傳來一陣清脆撞擊的聲響。他下了床,打開房門,走向發出聲音來源處;只見廚房裡頭一抹身穿淡粉洋裝的女子,正忙著做餐點。
瞬間,他迷惑了,分不清眼前的女子是若穎還是若潔?抑或是他還沒醒來?
正在壓搾柳橙汁的展若穎,突然感到身後傳來一道炙熱的光芒,她扭過頭去,對上一張充滿迷惑的俊顏,嘴角揚起一抹甜甜的微笑。
她的笑容讓鄭司耀更加震驚,整個人竟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感覺。
展若穎纖指指著半杯橙黃的杯子,「這杯可是百分之百的柳橙汁喔。」
鄭司耀心一震,幽黑的眸子掠過一抹迷惑,眼前的女子讓他產生一種極為嚴重、不該有的錯覺,她的微笑、她的羞怯、她的一舉一動,宛如清純甜美的若潔!
一直注意著他的反應的展若穎,心底十分清楚他是因為什麼而迷惑、驚訝。
在竊喜勾引住他目光的同時,心底不免泛起一絲感傷,若她不是太瞭解他和若潔相處的情形,恐怕他還只是把她當作替代品吧。
她的微笑好美,恍如天使般的純潔,鄭司耀不由自主的走向她,牽起她的小手,溫柔的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以後別這麼早起,太累了。」低柔的語氣裡含著一絲濃烈的深情,他捨不得他的若潔受到絲毫苦楚。
回望住他承載溫柔的眸子,展若穎卻沒有絲毫歡愉之情,她清楚的看到,他的眼裡沒有她的存在,他那抹深濃的情感、訴說的話語,只是對著另一道靈魂說。
天呀!她不是不知道不能夠利用若潔來吸引住他的目光,漸漸走入他心扉的傻法子;可她無暇細想,她所剩的時間不多,每過一分一秒,接近他的困難度也就愈高,她也只好使出卑劣的手段來。
「我不累的,別把我當作溫室裡的花朵,需要人照顧、呵護。」她皺了皺鼻,不依的撒嬌。
鄭司耀微微一笑,似乎不贊同她的話。
展若穎心頭一緊,如果不是知道他看的人不是她的話,她一定會迷失在他的溫柔中。
「可我想照顧你。」他抬手輕撫她柔嫩的臉頰。
展若穎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他深沉幽邃的黑眸,裡頭的誠懇、呵護、柔情,是她一直想要的。「真的嗎?」她不自覺的問出口。
他微笑,低頭吻住她的紅唇,給了她答案。
喘著氣,她發現到自己的心跳好快。
她雙頰緋紅,眉眼含羞的嬌俏模樣,讓鄭司耀不由得莞爾,「你永遠像少女般的純潔。」
他的話像是一道猛雷般的重擊她的心、她的腦,他再一次讓她知道,他不是在對她說話。
突然間,她好嫉妒若潔,甚至起了恨意,為什麼她讓她無法打敗?為什麼她要牢據在他心中?但恨意只有一剎那,隨即被自責所取代,她太不應該了,怎麼會跟死人在計較,更何況還是她姐姐。
她臉上的表情讓鄭司耀覺得奇怪,啟齒欲言,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氣氛頓時一陣凝結,也將迷失的他拉回現實。
他講完電話後,原本充斥溫柔的眸子倏變冰冷,語氣平板無波地道:「公司有一場重要會議要開,我不吃了。」話落,他轉身離開。
展若穎愣在原地,不明白他的態度怎麼會變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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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若穎和若潔如此相像呢?
經過連日來的相處,鄭司耀驚訝的發現到一件事,若穎的一顰一笑,乃至於她說話的風格,簡直是若潔的翻版,讓他常誤以為在他眼前的人是若潔!
從認識若潔開始,他從未將她們姐妹倆誤認過。
縱使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發生過無數次的親密關係,面對若穎那張和若潔一樣的面孔,他也不曾迷惑過。
但為什麼近來他會把若穎當作是若潔?而不是若潔的影子呢?
鄭司耀決定今天要保持清醒,把事情的癥結點找出來。
他不要在驚疑不定的氣氛下繼續過日子,更重要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只是他不願去深想罷了。
驅車回到住所,開了大門,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充斥整個屋子,他怔愣住,這香味……
「你回來了?」聽到開門聲響的展若穎,笑意盈盈的自廚房步出,溫柔的詢問,就像是一位等待丈夫回來的妻子。
鄭司耀冷著臉沒說話,瞪著展若穎,她身上穿著一龔粉嫩的連身洋裝,臉上漾著溫柔的笑容,恬靜的模樣宛如若潔。
「我燉了一鍋牛肉,很香,就不知道好不好吃。」展若穎笑著說完後,像是想到什麼,雙手叉腰,對鄭司耀說:「就算不好吃,你也不准嫌喔。」一副小女人撒嬌口吻,完全沒有潑辣的意味。
鄭司耀沒說話,目光深沉的走向餐廳,瞪著餐桌上的一鍋牛肉看。他很喜歡吃牛肉,尤其是若潔做的。
當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的越過她身旁,展若穎的心陡地一跳,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
她暗自深吸口氣,轉身來到他身邊,故作不經意地問:「臉色這麼差,怎麼,公司裡有不開心的事?」
鄭司耀扭過頭,深邃的眼眸揚上疑問、戒備,瞪著笑容滿面的她。「你的感覺似乎很敏銳?」
展若穎雖然不明白他的問話,還是大方的點頭承認,「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問這種好笑的問題。」
鄭司耀沉默了片刻,「或許,我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你。」他話中有話。
展若穎的心狂跳了下,他這句話讓人敢肯定是在試探她,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雖然心慌、害怕,她仍強自鎮定的笑道:「我們之間是各取所需,沒必要深入瞭解吧。」
鄭司耀皺起眉,不知道該不該贊同。明明她的話聽起來很合理,卻又讓他感到一絲不對勁,卻又捉摸不出一個頭緒來。
目光飄向香味四溢的牛肉,他漸漸陷入沉思。
展若穎看著他思索的側顏,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揪住,讓她連呼吸也忘了。
她知道他一直對她有疑問,她雖然是若潔的妹妹,但他和若潔交往後,三天兩頭若潔就會帶他回家,可他卻很少見到她。
因為她是刻意在躲避他,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對他的情意,讓他察覺到她對他的暗戀,更不想傷害若潔。
她想,她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當她找上他,說要一份沒有感情的情慾關係時,他那震撼的表情。
接下來的日子,他一直在試探她,而早有心理準備的她,總能夠化解他心中的疑問。當然,有時候也會碰到釘子,但最後都在她那煙視媚行的態度下抹去。
所以,她祈求這次也能夠安然過關。她不是要存心騙他,而是她太愛他,才會這麼做。
鄭司耀轉過頭,凝視她的目光更加深沉,令人難測。
展若穎微微仰高下巴,接受他的打量、探索。
鄭司耀驟然瞇起眼。就是她這副無所懼的調調讓他覺得奇怪,為什麼每當他對她有所疑問時,驕傲的展若穎就會出現,純潔的若潔就會消失?
她們雖然是雙胞胎姐妹,擁有同樣的面孔,但氣質上絕對不相同的。
除非是若潔重生,要不然她就是演技精湛的千面女郎;至於她是基於什麼來接近他,恐怕就得問她。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喜好?猜的?不可能每次都猜得這麼精準吧?」頓了頓,他盯著她眸中一閃而逝的驚慌,突然嚴厲的問:「為什麼要打扮成若潔的模樣,你到底想做什麼?」
展若穎暗抽口涼氣,他果然是在懷疑她。
不知道她若說是因為愛他的話,他願意接受嗎?相信他聽了馬上辦離婚手續。
悄悄的握緊雙拳,腦子快速地思考反駁之語,突然,她朝他怒吼:「鄭司耀,你太過分了。」
鄭司耀一愣,盯著她怒氣騰騰的粉臉,他很少見她動怒。「你……」
展若穎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搶先道:「你我都十分清楚,這是場假婚姻,既然是假婚姻,那當然就沒有度蜜月的必要,可是我還是必須要休婚假堵住外面的嘴巴。你也知道我可以沒有愛情,但絕不能沒有工作,你知道整天待在這間屋子有多無聊嗎?為了打發時間,我才會破天荒的進廚房;還有,既然不出門,我何必精心打扮,增加我肌膚的負擔。」話一說完,她氣沖沖的走去自己房裡,接著砰的一聲關上門,昭顯她滔天的怒火。
進了房,展若穎卸下所有的武裝,淚水卻再也忍不住的滑落臉龐。
如果這一年,她沒有得到他的愛,那她就必須要離開他。
所以,她只能把握這一年的時光;而他為什麼不能在情慾之外,多給她一點點機會呢?讓她能夠對他付出情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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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司耀站在原地,並沒有追上去。記憶中的展若穎,是位成熟、理智、情緒控制得宜的女性,而她不曾有過的失控怒火,讓他不得不去思考他的行為。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
他望向正冒著熱煙的牛肉,心底泛起一抹歉意。
認識展若穎多年,他十分清楚她的個性,她獨立、自主、聰明,對事業有著強大的企圖心;在她的觀念中,並不興女人必須要依附男人而活的那一套。
就某方面而言,她就算不是若潔的妹妹,他們就算沒有任何關係,他也十分欣賞她這位渾身散發著自信的女性。
而且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接受展若穎這種大女人的個性,像展伯母就對她這個小女兒很擔心。
在展伯母的傳統觀念裡,女人還是要柔弱一點好,畢竟最終還是要走上婚姻之路;像若穎這種事事要求平等、不易對男人妥協、低頭的個性,就算結婚怕也不能走完一生。
再說,他們也曾出去旅遊過,雖然是休息時間不該談論公事,但她的心卻總繫著公司的一切,無法完全放寬心的遊玩,更別提要她閒賦在家中,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
他們不去度蜜月,讓鄭、展二家父母頗為不快,又奈何不了他們,誰教他們在工作領域上這方面很相像,公事為大,其他皆是小事,可暫放一邊;是以,她也不會回家找罵挨。
而且,上一次他未曾知會她就去她家中造訪,也被她那不上妝、清新可人的樣子嚇了一跳,還差點以為是若潔再世。
若因此強說她打扮成若潔的模樣,的確對她說不過去;如同她所言,不出門上什麼妝。或許是他的錯,她的表現一直很合理,是他的疑心病太重。
唉!在他眼中,沒有人可以取代得了若潔,就算是若穎也一樣。
思忖許久,鄭司耀認為這一次是自己的錯,不該誤會她。
他移動腳步來到她房外,沒多作遲疑的抬手敲了幾聲門。
房內的展若穎被他的敲門聲嚇了一跳,連忙抹去臉上的淚水,一時間竟無法開口詢問。
不聞任何回應聲音,鄭司耀直覺認為她是在生氣,胸中那抹愧疚感也更深了。「若穎。」
低柔的呼喚讓展若穎差點又哭出來,不過她強忍了下來。
她深吸好幾口氣,語氣惡劣的問:「什麼事?」其實她是藉此來掩飾她因哭過而沙啞的嗓子。她驕傲的自尊心不容許她示弱。
「對不起。」他誠懇的道歉。
展若穎怔了怔。他的意思是不再懷疑她了?
良久不聞任何聲音,鄭司耀又道:「我只是太思念若潔,才會情緒失控,不是有心要懷疑你的。」
聞言,展若穎連忙咬住下唇,怕哭聲會逸出口。
沒有人喜歡被懷疑,而她的的確確是在欺騙他。
此刻她不敢去猜想,日後他要是知道她真的在騙他的話,他會不會情緒失控的扭斷她的脖子洩氣?
想到有此可能,她小手不由得撫上脖頸,這回她真的覺得有人正掐著她的脖子,讓她快無法呼吸。
還是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鄭司耀不免擔心起來,她的自尊心很強烈,不堪被傷害的。「若穎,回我一句話好嗎?」
他焦慮的語氣讓展若穎回過神來,她垂下手,過了好一會兒,開口道:「我們是雙胞胎姐妹。」
「這不需要你提醒吧?」她的話讓他覺得好笑。
「既然是姐妹,總會有相似之處。」
「是這樣沒錯,但你就是你,你們的靈魂絕不會相同。」他的話語裡有著十足的肯定。
展若穎再次沉默,突然想起從以前到現在,他都不會錯認她和若潔,甚至有一回,她還故意鬧若潔,說要惡整鄭司耀,看他能不能認出她們兩人不同,起先若潔不同意,最後還是順從她的意思。
然而答案卻不是她所料,她代替若潔赴約,連話都還沒開口說,就被他認出來。那時候她很難過,因為她真的很想跟他約會。
就算……就算是被他當作若潔也行,但他卻連這麼一點點機會也不給她。
此刻想想,難道是她做錯了?就算她可以利用若潔讓他迷失,卻也只是暫時;在他的心中,若潔是獨一無二、無人可取代的?
「你討厭我和若潔相似?」
「我剛才就說了,你就是你;再說,若潔她永遠活在我的心裡面。」雖然他再也見不到她,但她的靈魂永遠不滅。
聞言,展若穎連忙摀住嘴巴,怕自己倒抽口氣的聲音會讓他聽見。
他對若潔的愛、執著,未免也太深了吧!
「你……我沒想到你這麼愛若潔。」
「她是我的唯一。」
展若穎沒再說話,一瞬間她的自信心全無。
良久不聞任何聲響,鄭司耀開了口:「你一定餓了,出來吃飯好嗎?」
「對不起,我吃不下去。」她一口回決。
「若穎,別這樣跟身體過不去。」他語氣輕柔。
「我不想吃就是不吃想。」她堅持。此刻她的醜模樣、她激動的心情,讓她無法戴上面具面對他。
「若穎!」
「麻煩請你吃完飯俊把碗筷順便洗一洗。」她以著展若穎該有的口吻對他說。
聞言,鄭司耀輕歎口氣,看來他剛才的質問惹毛她。
「真的不出來?」
「對不起,我想睡覺,請你不要打擾我。」
鄭司耀又站了會兒,最後決定讓她靜一靜,說不定禁不住餓,她待會兒就會出來,到時他再跟她好好道歉。
展若穎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不敢出房門,一方面是不想讓他看到她哭泣的醜模樣,另一方面是她怕自己會管不住情緒,會失控的問出為什麼他至今仍忘不了若潔的話。
淚水爬滿她的臉,疲憊也朝她襲來,不一會兒,她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