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浩風 第七章
    同一時間,胡俐妍也緊急撥了通越洋電話,到位於日本南端的一個小島──屋久島。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笨蛋,我會被你害死!四年前我叫你直接殺了徐紫懿,你這笨蛋居然下下了手?現在可好了,她回到台灣來了,而且還是跟樓浩風一起回來!我……我簡直不敢繼續往下想,我真的會被你害死!」她已經罵了快一個小時了,還是難掩火氣。彼端的廖冠誠很無奈。「唉,我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啊!不過你也別擔心,徐紫懿不是失去記憶力了嗎?她認為自己是個叫做森田晴子的日本人,她不會認出你的,更不會想起四年前的事。」胡俐妍冷哼。「誰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真的得了失憶症?」此刻的她好想潛入樓家,直接殺了徐紫懿,以防她說出當年真相。

    「不會的!」廖冠誠的想法很樂觀。「這四年來,我定期到北海道跟蹤她,觀察她,她真的失憶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日本人,認為自己是發生意外才會失去記憶力。當地剛被救起,送入醫院時,我還買通院方的護士幫我調出她的病歷,病歷表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她失去記憶,需要長期藥物治療。」胡俐妍火氣更盛。「講到這個我更有氣!我叫你抓她到日本是要殺了她,毀屍滅跡後咱們才能高枕無憂,你……你這混蛋居然只把她打傷就把她丟在北海道的雪地裡,你該死!都是你毀了我精心的計劃,你說!你是不是也愛上了那個狐狸精,所以才下下了手殺她?」「唉……」廖冠誠歎了口氣。「你別疑神疑鬼了妤不好?她是樓浩風的女人耶!我就算向天借膽也不敢對她有非分之想。那時在北海道,我的確想殺了她,但,才在她後腦重擊一下,她就倒地昏迷了。我還想繼續動手,一輛車子卻開了過來,我只好嚇得丟下東西就跑。後來……後來她就被車子裡的人送到醫院了。」「反正你就是笨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胡俐妍仍怒火狂飆地罵著。

    廖冠誠很不滿。「喂,你這樣講太惡毒了吧?好說歹說我也是你的情人耶,你居然這樣說我?」

    這四年來,胡俐妍偶爾會搭機到屋久島,跟廖冠誠之間當然有曖昧關係。

    情人?胡俐妍不屑地想著──如果不是她費盡心機都無法釣上樓浩風,才不會委屈自己跟姓廖的這個窩囊廢上床。

    說穿了,他們兩人都很悲哀,她不愛廖冠誠,他也不愛她;會上床只是為了彼此的生理需求。

    廖冠誠繼續發牢騷。「而且,我這四年過得多辛苦啊,在屋久島這種鳥不生蛋的偏僻小島隱姓埋名,躲躲藏藏地過日子,壓根兒不敢回台灣。」

    四年前,他把重傷的徐紫懿丟在北海道後,就逃到日本南部。他有個姊姊嫁到沖繩,姊夫在戶政機關工作,於是他以重金利誘姊夫,好不容易才替徐紫懿製造了一個假身份──森田晴子。會挑上石狩,是因為那裡夠偏僻,就跟屋久島一樣偏僻。只不過石狩在北,屋久島在南,所以徐紫懿不可能遇得到他。

    而那對森田夫妻,也是受了重金利誘,所以才答應廖冠誠的遊說,在戶籍裡多了一個叫做森田晴子的妹妹。

    然後,廖冠誠自己也必須改名換姓,以便躲避樓浩風大規模的搜索。

    他先是到屋久島最偏僻的鄉下定居,娶了當地一位姓佐籐的智障女孩為妻,而且言明要入贅,入贅的同時還更改了名字。所以婚後他就不叫廖冠誠,他變成了「佐籐誠一郎」。

    佐籐家族對智障女兒法子的未來很頭痛,當廖冠誠提出交換條件──附上一大筆聘金,讓他入贅,他就娶法子為妻時──佐籐家的人簡直喜出望外,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也懶得去想這個陌生男人的動機。婚後不到半年,廖冠誠就想離婚,不過他不能;因為一旦離婚,他就無法繼續使用「佐籐誠一郎:這個假名了。所以他又給了法子的娘家一大筆錢,跟佐籐法子私下分居。

    他怕樓浩風怕得要死,他很清楚,樓浩風一發起怒簡直跟魔鬼無異。他會以最殘忍的手段來報復他,所以,儘管屋久島非常偏僻,但除了偶爾到北海道監視徐紫懿之外,他也不敢踏出島外半步。當然,他之所以會有這麼多的金錢,可以買通戶政事務所的人員、以及森田夫婦和佐籐家族的人,全靠那一筆鉅額賠償金。樓浩風發生車禍後,保險公司理賠的賠償金,金額超過上億台幣,夠他躲在日本吃喝一輩子了。樓浩風一直認為是徐紫懿和廖冠誠領走鉅額賠償金,並潛逃國外,但,他作夢也想不到幕後真正的主謀者竟會是他信任的秘書──胡俐妍!

    胡俐妍冷笑。「你還抱怨什麼?那筆鉅額賠償金夠你吃穿不盡了!」

    廖冠誠不滿地反駁。「你還不是有分到錢,又不是我一人獨吞。而且,當初這個計劃可是你一個人想出來的。」

    胡俐妍的笑聲更冷。「我只拿一部分,大部分的錢都讓你帶到日本了。嘿,你別告訴我你不需要那一大筆錢、或是你不想跟我合作……四年前,如果不是我讓你逃到日本,也許你早就讓黑道的人給亂刀砍死了!」廖冠誠沉默了,胡俐妍說得沒錯,四年前,他瘋狂地需要錢,更想逃離台灣。

    他跟胡俐妍一樣都是樓浩風的秘書,收入很不錯。仗著高薪喜歡上酒家或PUB找尋刺激。有一天晚上,他在PUB釣到一個非常風騷美艷的女人,當晚就發生一夜情。

    但,事後廖冠誠才發現自己惹上超級大麻煩了。原來那個女人竟是黑幫老大包養的情婦之一,老大不堪綠雲罩頂,放話要道上的兄弟全力追殺他,絕對要他死得很難看!

    廖冠誠嚇得屁滾尿流,用盡一切辦法還是無法讓黑幫老大消氣,當時的他想活命,只能速速滾出台灣。

    但,向來揮霍成性的他根本毫無積蓄,離開台灣要去哪裡?又要靠什麼過活?

    就在這時,同是秘書室的胡俐妍看出他的異常,問他惹了什麼麻煩,他便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胡俐妍聽完後,提出一項詭異的合作計劃。而且她還保證事成之後,鉅額保險金以七比三拆帳,廖冠誠可以拿走七成的錢。

    那個計劃就是要謀殺樓浩風──他們兩人的頂頭上司。

    剛開始聽到這計劃,廖冠誠嚇壞了!但,仔細思量後,他若繼續留在台灣真的會橫死街頭。所以,抱著豁出去的心態,他答應跟胡俐妍合作,反正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接著,一切便按計劃進行。樓浩風發生了差點喪命的車禍,鉅額保險金被廖冠誠領走。他先是花錢買通了黑幫老大派去機場「監督」他的小弟;然後,按照胡俐妍的指示,帶著因為被藥物控制而呈現半昏迷狀態的徐紫懿上飛機,直飛日本。在日本,他至少還有姊姊這個熟人。當然,事後的發展也很令他滿意,在戶政事務所工作的姊夫受下了重金利誘,果然幫他跟徐紫懿都製造了假身份。

    胡俐妍恨聲道:「我真的好後悔當年沒有親手殺死徐紫懿這個賤人,留著她根本是個禍害!」會把大部分的賠償金全給廖冠誠,也是因為她的出發點不是為了錢。

    而是恨!

    她瘋狂地迷戀頂頭上司樓浩風,一直想盡辦法勾引他,奈何樓浩風根本對她視若無睹。

    不久,樓浩風認識了徐紫懿,兩人迅速陷入熱戀,他甚至把也是孤兒出身的徐紫懿帶回家。

    胡俐妍恨!恨得快發瘋了!她恨樓浩風完全不接受她的感情,她更恨徐紫懿!她認為如果不是這個狐狸精出現,浩風總有一天會被她感動。

    樓浩風曾把徐紫懿的一些證件交給胡俐妍,要她為紫懿辦護照,在接到證件的那一瞬間,最惡毒的計劃也在她的腦裡成形。

    除了辦護照,胡俐妍還拿紫懿的證件去投保,分別向好幾家保險公司投保意外險,被保人是樓浩風,受益人則填上徐紫懿的名字。

    後來,在她的一手安排下,樓浩風發生致命車禍而掉下懸崖。她已決定,不管樓浩風能不能生還,她都不准他跟徐紫懿再見面!所以,一領到鉅額保險金後,她便要廖冠誠火速帶徐紫懿出國。與其天天看著樓浩風跟徐紫懿卿卿我我,被嫉妒逼得發狂的胡俐妍,寧可他死!當然,那場車禍也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樓浩風喪命的機會本來就不大,他如胡俐妍所預期,撿回了一條命。在醫院昏迷一個月之後,樓浩風清醒了,醒來的他要面對完全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的殘酷事實──這場車禍不是單純的意外!

    因為,他一出車禍,徐紫懿跟廖冠誠就雙雙失蹤了。而且,他還調查出一件事──徐紫懿為他投保了鉅額意外險。

    所以,樓浩風才會誤以為整件事情的主導者是徐紫懿和廖冠誠。紫懿表面上是他女朋友,私底下卻跟他的秘書廖冠誠私通,兩人設計聯手謀殺他,再拿著鉅額保險金潛逃出國。

    他怎能不恨?他恨到心都碎了!

    廖冠誠又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胡俐妍口氣更沖。「還能怎麼辦?好!就算徐紫懿真的喪失記憶了,那萬一她哪天突然想起所有的事,把當年的真相全都說出來怎麼辦?我就死定了!你也會跟著完蛋!」

    胡俐妍又恨聲道:「說來說去都是你這笨蛋惹的麻煩,如果你一到日本就把她殺了,屍體丟到大海去,哪還有今天的徐紫懿?」

    廖冠誠很無奈。「唉……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

    「你本來就是最沒用的混帳東西!聽好,你這一陣子要特別小心,最好每天躲在家裡,千萬別讓樓浩風循線追蹤出你的落腳處。」她很怕樓浩風找到廖冠誠,這膽小鼠輩一定會馬上把她供出來,到時她就會死得很難看!胡俐妍又惡狠狠地罵了一大串後,才用力地掛上電話。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她最怨恨的女人徐紫懿居然活著回來了,而且浩風還把她帶回家裡。

    身為樓浩風的秘書這麼多年,她很清楚主子的脾氣。雖然事發後,他口口聲聲怨恨徐紫懿,但,今天在機場看到他望著紫懿的眼神,胡俐妍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還是愛她的,該死!他竟然還是愛著徐紫懿?!

    那她呢?她呢?她這些年來的癡傻付出難道都得不到半點回應?不!樓浩風是她的,她若得不到,別的女人也休想!

    還是盡快除去那禍根吧,萬一哪天徐紫懿真的恢復記憶,她就完了。

    盯著窗外的夜色,胡俐妍表情猙獰地策劃著,接下來該如何暗殺徐紫懿。隔天早上,浩風一下樓,便聽到一陣激烈的吼罵聲。

    聲音像是由餐廳內傳來,他快步衝入餐廳,看到的景象卻讓他臉色丕變。

    「你還敢回來?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壞女人還敢回來?你還要謀殺少爺是不是?我打死你!打死你!」從小服侍他的僕人魏叔,竟緊抓著紫懿的頭髮狠狠地往牆上撞,邊撞邊怒吼著。邊揪著紫懿的長髮撞牆,魏叔另一手毫不留情地「啪啪啪啪」在她的臉上甩下好幾記大耳光,餐廳內雖然還有王媽及其他僕人,卻沒有人出面阻止,因為他們同樣痛恨徐紫懿,她差點害死了少爺。「住手!魏叔!」樓浩風厲吼著,以最快的速度衝去,抓回失控的老僕。「你在做什麼?住手!我命令你住手!」

    魏叔被樓浩風由背後緊緊扣住雙臂,雖然無法再動手打紫懿,嘴裡仍恨恨地罵著。「不要阻止我!少爺,這女人該死,她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下夠!就算今天我把她打死了,也是替天行道!」手被困住了,他仍憤恨地以腳用力地踢向紫懿。「該死!不准傷她!」一看到魏叔又對紫懿施暴,樓浩風像是發狂般抓起他便狠狠地揍下一拳。

    浩風曾經接受嚴格的武術訓練好防身,所以,他這一拳不得極重,魏叔的嘴角當場滲出血來。

    浩風呆住了,他……他不想傷魏叔的,畢竟他是魏叔一手帶大,魏叔對他而言就像是他的父親一樣。他也知道魏叔會打紫懿純粹是為他抱不平,但,看到魏叔對紫懿施暴,他便完全失去了理智。事實上,如果這個人不是魏叔,他早就當場殺了他。亂了、一切都亂了……樓浩風挫敗地扒扒亂髮,鬆開手,放掉魏叔,反身抱住搖搖欲墜的紫懿。

    他啞聲吩咐。「王媽,你替魏叔上藥。」

    「少爺,你為什麼還要帶她回家?像這種喪盡天良的女人,你在找到她後,就應該直接殺了她!不然最起碼要把她交給警察,你忘了她謀殺過你嗎?她該下地獄!」嘴角流血的魏叔還是悲憤地吼著。他不在乎少爺打他,少爺像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不願看到他又被徐紫懿這個女人害死呀!

    「夠了!不要再說了!」樓浩風厲聲斥責,緊抱住紫懿焦急地喊著。「你還好嗎?紫懿,醒醒!」

    紫懿雙眼半閉,受不了連續重擊的她似乎快暈過去了……

    他一把抱起她往樓上走。「王媽,立刻通知陳醫生到家裡來,叫他越快越好!」陳醫師是他的家庭醫師。

    「是……」儘管很不願意替徐紫懿請醫生,王媽還是不敢忤逆少爺的命令。

    「少爺──」魏叔還是悲吼著。「她是兇手!你不要忘記她是兇手,為什麼你還要管這種女人的死活?把她交給警方!她謀殺你,她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

    「夠了,我叫你閉嘴!」樓浩風怒焰狂射地看著魏叔。「如果不是念在你照顧我多年的分上,我會當場辭退你!聽好──日後你膽敢再動紫懿一根汗毛,我絕對不再心軟!」魏叔對他忠心耿耿,在他車禍昏迷期間與王媽不眠不休地守在醫院,這份恩情,浩風一直記在心底。魏叔還是吼著。「我不怕!就算少爺辭掉我,我也不怕!那女人該死!少爺,我求求你不要再被她迷惑,她根本是妖孽,她不是人!」

    樓浩風頭痛欲裂地加快腳步往二樓走,心底同時下了決定,他不能再留魏叔在台灣,否則,他可能在下一秒就會突然衝入房間殺了紫懿。

    他決定先把魏叔調到加拿大的義父家去,避開一段時間。回到主臥室後,他小心地把紫懿放在床上,再迅速由一旁的小冰箱內取出冰塊,以毛巾包裹來輕敷她腫脹的雙頰,迭聲問著:「你還好嗎?很痛是不是?忍一忍下。」

    如果他此刻去照鏡子,必定會被自己眼底的憐惜和關愛嚇壞,唉……他還是愛她的,儘管紫懿謀殺過他,他仍癡傻地愛著她。

    被打得眼冒金星的紫懿,勉強忍住快昏迷的感覺,接過毛巾後自己冰敷。「我……還好……」

    今天一早,女傭來通知她下樓吃早餐。她才剛進入餐廳,便看到一個男人像瘋子般朝她衝過來,然後,抓住她又是撞牆又是摑掌……

    她的後腦和臉的確很痛,但,除了疼痛之外,她還有滿腹的疑問。

    「別敷了,反正過幾天就會消了。」她把包著冰塊的毛巾放到一旁,雙眼直直看著樓浩風。「事到如今,你也應該告訴我,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明白為何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以充滿仇恨的眼神看我?當年的我到底做了什麼?」當年的我到底做了什麼?這句問話又像一把刀,刺入浩風的心。

    他真的不懂,為何主謀者可以以如此純淨而無辜的眼神詢問他?如果她真的是在演戲,演技也未免太過精湛。

    他更不懂,當看到她被魏叔施暴時,他的心為何那麼憤怒、那麼痛?他根本不該再對這個女人存有感情。

    像是怕自己繼續心軟,他僵硬著身體站起來,背對著她,問道:「你承認自己是徐紫懿,而不是森田晴子了?」

    紫懿一怔,隨後幽幽道:「也許你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但,事實上,在日本的這四年來,我也一直懷疑自己到底是誰。因為我對「森田晴子」這個身份根本沒有任何感覺。昨天晚上,我在房間裡找到一個佈滿灰塵的鐵盒,裡面有一些教科書和筆記本。我……」她的聲音開始發抖。「我認得那是我的字,我真的是徐紫懿對不對?我還曾經住在這裡……」鐵盒?樓浩風的背影一僵,車禍甦醒後,他一回家便要僕人把徐紫懿使用過的所有東西全部燒掉,他不要再看到任何一樣會想起她的物品。

    曾經,他想把這個房間的傢俱全部撤換。但,不知為何他到最後還是罷手了。只不過,他永遠不會承認──他不忍心,不忍心完全毀掉有關她的記憶。即使她曾經想殺他,他還是該死地無法對她狠心……沒有想到,還是遺留下一個鐵盒。

    此刻的他憤怒嗎?責怪傭人辦事不力?不……他沒有,他反而偷偷地感到欣喜,原來她的物品沒有被燒光。但,他該死地怎麼可以感到欣喜?

    他轉過身,雙眸銳利得像把刀,沒有任何人能在如此凌厲的逼視下說謊。

    但,紫懿卻坦然無畏地回視著他,眼光中除了一片坦蕩,還有期待……她很期待樓浩風為她解開重重謎團。

    唉……他又在心底無言地歎氣,在這一刻,他幾乎要完完全全地相信當年的事件與她無關。她不可能為錢謀殺他,她還是他最單純的紫懿。

    但,那些保險文件該怎麼解釋?上頭除了紫懿的重要印信,還有她的親筆簽名。是她!是她偷偷地分別向不同的保險公司保下鉅額意外險,被保人是他,受益人是徐紫懿!

    而她也在車禍發生後,領走保險金,跟他的秘書廖冠誠遠走天涯!

    四年前的他極力想否定這一切,他絕不相信紫懿會謀殺他,但擺在眼前的文件卻又鐵證如山。

    當然,浩風不知道,那全是胡俐妍一手王導的,對紫懿恨之入骨的她想盡辦法要把她跟樓浩風分開。她都可以惡毒地策劃出這一連串陰謀了,模仿徐紫懿的簽名又有什麼困難?

    好亂……樓浩風沉著臉點起菸,謎團像是蜘蛛網般越擴越大,他真的不懂自己該怎麼做。

    他更不懂,如果紫懿真的曾謀殺過他,她怎麼敢跟他回台灣?她不知道一回台灣,她就死定了嗎?

    是因為她跟廖冠誠鬧翻了,錢也花光了,所以她想假裝失憶,好再回到他身邊?以為用眼淚和無辜就可以慢慢打動他,讓他恢復對她的寵愛?

    是這樣嗎?他看著紫懿的眼神,摻入太多痛苦和迷惑。他告訴自己不能相信這個女人,但那巨濤般的情潮卻又即將淹沒他冰封的心……

    看著她無辜的眼,他感覺自己的手一直發熱……他衝動地想緊抱住她,誓言會保護她,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但,他怎能這樣做?不!

    像是要驅散越來越濃的情愫,他走向落地窗,以最冷峻的語氣道:「好,我暫時相信你真的失去了記憶力,我現在就告訴你,四年前發生的事。」

    他說「相信她」,表面上好像是放過紫懿。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其實他最想放過的,是自己!

    他還愛著她,他死也不相信紫懿真的會謀殺他,他快被這股想愛卻不能愛的矛盾情感給逼瘋了。

    「你還記得──當初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他的眼神望著窗外的浮雲,像是在緬懷最美好的記憶。

    「五年前,我接受家族的安排,由加拿大回台灣主掌亞洲區業務。回台不久後,我到一家琉璃工坊參觀,在那裡,我認識了在工坊打工的你。」

    琉璃工坊?紫懿凝神聽著,剎那間她的眼前突然浮起一隻非常絕美的紫色香水瓶……

    那麼,她在北海道甦醒後,會畫出香水瓶的草圖這件事,真的與他有關?

    他自嘲地道:「我不否認,我對你一見鍾情,原本不迷戀琉璃製品的我,居然天天跑到工坊去,為的只是看你一眼,假裝是顧客好跟你多聊聊。後來,我們熟悉之後,我在無意間看到你的一張草圖,你說那是你自己設計的香水瓶,只不過難度太高,你一直無法把它燒出來。」他的語氣加入了更多的柔情。「就為了你這句話,剛回台灣、事務繁忙的我,居然每天利用下班後的時間跑工坊,拜師學燒琉璃!在歷經無數次的失敗之後,我們終於一起完成了那個香水瓶──紫羅蘭色調,在陽光折射不會呈現出宛如水晶的晶瑩剔透感。你還說過,那色澤和我的眼睛好像……」看著他的瞳眸,紫懿完全呆了,心也逐漸發燙……她真的沒有想到,她在北海道時所畫出的草圖,在她的人生中,曾扮演這麼重要的地位。

    浩風轉身看向紫懿,眼底滿是掙扎與滄桑。「我把香水瓶送給你,你也同時正式接受我的追求。後來,我把孤兒出身的你接回家住,這個房間就是你當年住過的。」

    孤兒?這兩個字令紫懿一愣,原來她是孤兒……知道真相後,除了感傷之外,她卻不感到悲痛。只因她隱約覺得,四年前他給她的愛,足以平撫她失去親人的傷痛。

    但,她又同時覺得一陣臉紅……她居然在跟他交往不久後就同居了?

    但,隨即她又想──這是正常的,毋須覺得驚訝。因為,越是凝視浩風的眼,她越覺得她與他之間,存在著永遠無法割斷的強烈情感。彷彿她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他,為了與他相戀相守!看著紫懿頰邊的嫣紅,浩風突然微笑。「你不用擔心,雖然你住在這裡,但我一直保持君子風度,並答應過你,在沒有舉行婚禮之前,絕不逾矩。」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她解釋這些,但看著她臉頰的可愛潮紅,他心底的冰層似乎也逐漸融解。

    天知道!他多麼喜歡她帶著羞澀的笑臉,當年,就是她這份無邪中的性感,把在加拿大成長,閱盡無數美女的樓浩風完全征服,並為她神魂顛倒。

    不願再多看她足以擾亂他的羞澀神情,樓浩風又掉轉視線。沉默半晌後,以最冰冷的聲音道:「我們交往了快一年,我以為一切都會很美好,可以在你完成大學學業後正式結婚。但,那一年冬天,我卻發生了嚴重車禍,一場足以讓我喪生的車禍。」他以最凜冽的眼神看著紫懿。「那場車禍的主謀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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