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上) 七 客廳裡的沙發
    很美的婚禮,新娘是小巧得驚人的女孩兒,那女孩兒剛剛到柏林的肩,長得矮,但是單個看上去身材修長,同高個子站在一起,也不過是小巧玲瓏。  

    尖削的下巴,驚人的大眼睛,凌晨倒吸一口氣,就是這個精靈般的女子?!他們欺騙的,他們將要毀掉的,就是這樣美麗無辜的一個女孩兒?  

    那女子看起來晶瑩脆弱如一滴水滴,卻又純淨如玉。  

    凌晨半張開嘴,盯住新娘,不過很快,他就遇到了伴娘凶狠的目光。  

    平心而論,伴娘不醜,不過那種寡冷的目光,讓她的面容變得很不討人喜歡,她一副晚娘臉瞪住凌晨,瞪了五秒鐘,才一個白眼放過凌晨。  

    五秒鐘,凌晨已開始抹汗,這惡婦,幹什麼用這眼神看人?目露凶光,眼放毒箭,嘖,難怪年紀那麼大了還嫁不出去。  

    凌晨發現,曾傑認識的人全部如金童玉女,沒有醜人。  

    凌晨想,可能同性戀都這麼輕浮,專門以貌取人吧?然後又發覺自己這想法是驚人的偏見,天底下沒有人不以貌取人,剛出生三個月能看到人的小嬰兒就喜歡讓美女抱。  

    禮畢,大家回家,張子期跟著曾傑回家,曾傑照例請教他:「你成天粘住我做什麼?要不,就實打實陪老子上床,老子不需要你這樣的綠顏知已。」  

    張子期一聲不吭。  

    於是曾傑也沉默了。  

    凌晨發現,張子期是一個很有自制力的人,在婚禮上他除了諷刺一句外,全程沒有一絲失言失態。  

    現在大家散了,他像死一般沉默起來。  

    也許他內心深處是有什麼東西死掉了吧?  

    如果你愛的結婚了,對像不是你,又必須強顏歡笑,見證他的幸福,是不是會希望自己乾脆死掉了好?  

    到曾傑家門口時,張子期站在門口發呆,曾傑問:「做什麼?花癡啊?」  

    張子期調轉頭:「我回家睡一覺。」  

    曾傑一把抓住他:「你在我這兒睡!」  

    張子期推開他:「幹什麼?我還會為這種事自殺不成?我是不想看見你家客廳的那張沙發,多噁心的顏色!」  

    粉紫色!凌晨回頭看看,同意他的說法,如果是在閨房裡,不失為一個可愛的東西,放在單身漢客廳裡,只能說是噁心的顏色。  

    曾傑暴起來:「他媽的,那是當初你們挑的--!」說到這兒,他終於住了口,也明白了張子期的意思。  

    張子期轉身就走。  

    這多天來,張子期所留戀的,不是曾傑的客廳,而是客廳裡那張噁心的沙發,現在讓他痛苦的也不是曾傑的友誼,而是曾傑客廳裡的沙發。  

    ***  

    曾傑望著張子期離去的背影,沉默一會兒,問凌晨:「你說他是幸運還是不幸?」  

    凌晨不知道,天底下似乎沒有平和快樂的愛情,可是又幾乎所有人都渴望愛情,真正得到愛情或追救愛情的人,是幸還是不幸?誰能知道呢。  

    曾傑落寞地坐在粉紫色沙發裡,此時他已換過衣服,穿著一件象牙白的棉質家居服,因為衣服質地優良,連帶整個人也好似精工出品似的。  

    窮人一臉失意就似哭喪,富人穿著啥啥牌的啥啥一臉落寞,倒好似比平時多一點靈魂似的。  

    凌晨還穿著他那一身破T恤牛仔褲,倚著自己房間的門,不知該關上門保護自己,還是應該勸慰兩句。  

    曾傑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覺得屋子裡好像有另一個人的氣息,回過頭,看見凌晨,先喝一聲:「嘖,你還穿著那身髒衣服,快快換下來!」  

    凌晨後悔自己出現在客廳,立刻轉身沒入自己房間的黑暗裡,摸黑換衣服。  

    雖然關著門,依舊不放心,總覺得角落裡有一隻眼睛在灼灼地盯著,所以換衣服從不肯開燈。  

    可是門響,凌晨急忙把衣服套上,跳進褲子裡,慌慌張張地提起褲子來。  

    曾傑已按亮了燈,看著凌晨急匆匆繫上褲子,他忍不住笑了。  

    凌晨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是無用的,如果曾傑想,他是有權要求他再表演一次換衣服的。凌晨覺得挫敗。  

    可是我們在生活中時常會感到挫敗,即使是王子公主也難免生活中的苦痛。  

    所以凌晨對自己的挫敗只是歎口氣。  

    曾傑問:「有一個月了吧?」  

    凌晨抬頭,迷惑地,然後馬上想起來,是他單獨與曾傑相處已一個月了,他點頭。  

    曾傑伸手遞過來一個信封。  

    凌晨有點發呆,手還垂在那兒,眼睛盯住那個信封,看賣身錢,快接過來吧,接過來看看賣身錢與另的錢有無不同。  

    凌晨垂下頭:「可不可以不要錢,你供我讀書,我以後還你錢。」  

    曾傑微笑:「你拿這個防身,比我的承諾更有保障。」  

    凌晨沉默。  

    曾傑苦笑。  

    凌晨伸手接過信封,懶懶地側著頭:「要我提供什麼服務?」  

    曾傑想:「什麼都要,想把你按在地上強姦,也想讓你跪在地上為嘴巴服務,可是可是……」可是,無論如何,他沒有辦法對凌晨把這種要求說出口。  

    他只是伸手拉住凌晨的手,把凌晨拉到懷裡,輕輕抱住那個瘦小的僵硬的身體。  

    凌晨僵硬地在他懷裡,梗著脖子,直著眼睛:「我們上床吧。」  

    曾傑輕輕地抱著,低聲歎息:「你會恨我吧?」  

    凌晨嗤笑一聲:「我會恨社會。」  

    曾傑的擁抱慢慢變緊,他緊緊地抱著凌晨,在他身上揉搓,好像要把凌晨整個按進自己的身體裡去。  

    人活在世上,會漸漸覺得孤單,越是獨立自由,越是孤單,總想抓住什麼,總想在覺得冷的時候,同另外一個擁抱在一起。  

    曾傑歎息一聲:「凌晨,我愛你!」  

    凌晨輕聲:「你愛的,不過是戀愛的感覺。」很輕的聲音,輕而清晰,並且冷靜,可以讓任何熱血冷卻。  

    曾傑在那一刻,有想落淚的感覺,可是他也知道,無論是什麼樣的愛戀,都無法點燃凌晨的熱情,所有的愛意,對於凌晨來說,不過是變態麻煩負擔,以及用來換取食物零用的必須忍耐的痛苦。  

    曾傑輕輕推開凌晨,不是不悲哀地:「不用你評論,我明白我自己的感情!」  

    凌晨回答:「我聽說,愛一個人,是希望那個人好。」  

    曾傑笑:「一個人,只希望另一個人好,卻並不想擁有他?這是愛?這是童話時公主王子的純潔感情吧?告訴我,有什麼人或什麼東西,是你希望他好,卻不想擁有的?」  

    凌晨沒有回答。  

    曾傑問:「你想你媽媽嗎?你希望她過得好,而且並不想擁有她嗎?」  

    凌晨忽然怒了:「不要提她!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人!」  

    曾傑問:「你愛過她嗎?她愛過你吧!在你幼小時,也曾愛你超過世上任何東西吧?你會不會希望她好,希望她成為別人的老婆別人的媽媽,而扔下你不管不問?!」  

    曾傑臉上挨了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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