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笑站起身,「那咱們就別在這裡耽擱時間了,隨我來吧!」語畢,他便轉身走到門前,示意要孫策尾隨於他。
無可奈何之下,孫策只能趕緊站起身,跟在周瑜身後,一同走出寢房。
「對了伯符,不知你對現在這個時局,有何種看法呢?」走在前頭的周瑜,忽然開口詢問道。
孫策一聽,原本滿懷不願的心緒,在想起現下動亂不安的時局時,不由得皺起一雙劍眉。「不是我有意冒犯,此刻的朝廷幾乎是由宦官專政、外戚爭權,內政腐敗不堪一談,大姓豪族又獨霸經濟,壟斷教育,軍閥、官吏各個不是殘暴就是貪污,卻苦了民間百姓,也莫怪會太平清道的首領張角會率領黃巾軍起義。」
周瑜不語地走在前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孫策這時才想起周瑜也是出自於官宦世家,不由得想自打嘴巴,竟然將話說得如此白,就不知他……是否生氣了。
「公瑾你別在意我的話,我只是說說罷了,若是冒犯了你,還請原諒。」
「不要緊的,你說的都是事實,分析的也夠透徹,繼續說下去,我想多瞭解瞭解你的想法。」周瑜輕搖頭地響應道。內心對孫策的佩服不由得更深了,這個人……果真不簡單。
聞言,孫策總算鬆下一口氣,又說:「雖然黃巾軍已被鎮壓,可是各個領地城鎮無一不被軍閥所割據,現下可是無處不在混戰,要平亂,難矣。」
「伯符這麼說可就錯了。」走在前方的周瑜忽然出聲說道。
「哦?」孫策挑起一眉,略感興趣地應了聲,內心對於周瑜接下來將說的話好奇不已。
「要平亂不難,但是平亂的人卻得有令人欽佩的才能,而非只知道用武力平亂的莽夫。」周瑜拐了個彎,走入一處幽靜的後園說道。
孫策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他不懂為何周瑜要忽然談起這些,難道他有意投軍嗎?不解。
「能禮賢下士,善於使用人才,謙和而不優柔寡斷,將能立於不敗之地,我看得出伯符你有這個能力與資質,若有機會能大展所長,你必能揚名天下。」周瑜可不是在誇孫策,雖然認識他的時間不長,卻可以從他的一舉一動中看出端倪,他……絕對有能力讓人臣服於他之下。
周瑜的這番話,可折煞了孫策,卻也令他感到開心,畢竟能被他人所認同,是一件值得開懷的事不是嗎?
「公瑾你就別再說了,你這番話呀……讓我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周瑜一聽,不禁呵呵地輕笑出聲,「好、好,我不說就是了,來吧!挑把武器,咱們來切磋一番。」
孫策啊了聲,這才想起周瑜帶他來此的目的為何,唉……若能,他還真想繼續與公瑾談談這天下事,也不想與他一同比較武藝,他真的怕……會一個不小心傷了他呀!
「對不起呀伯符,我用慣了自己的配刀,若是因此僥倖勝過,還請你見諒了。」周瑜抬手卸下披風,一襲白衫金紅外掛,以著金邊束甲覆於腰,一身的勁裝,顯然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見狀,孫策不由得怔了下,本以為周瑜一副文弱樣,身材應當結實不到哪兒去,如今一見他這身武裝,不僅察覺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至極,那高佻的身軀雖纖細,卻仍帶有男子的結實,再仔細的觀察那雙手,便可輕易發覺上頭所覆上的一層繭,這定是多年習武所留下的痕跡,他卻錯將文弱的他當成手無雞縛之力的文人,唉……他真是太看輕他了。
周瑜見孫策沒反應,只得再喚他一聲。「伯符?」
孫策渾身微震,回過神來地低啊了聲,不好意思地搔著頭說:「抱歉,我剛剛想事情想出神了。」
「不要緊,你挑件武器吧!」周瑜笑著輕搖頭,走入一旁的小亭內,拿起自己的配刀朝孫策說道。
孫策連忙點頭地走上前,看了下立在小亭旁的武器架上的刀劍棍,隨手挑了件長槍,走回原位地說:「我就用這把長槍吧!刀劍無眼,你小心了。」
「來吧!」周瑜也跟著走回原來站立的位置上,朝孫策抱以一拳,旋即作出攻勢地低喊道。
孫策一斂神情,緊盯著周瑜的雙眸凌厲如鷹,手中長槍輕甩,躍身攻向也朝他奔攻來的纖細人影。
習武多年,周瑜雖不敢自稱高手,但至今從未敗給任何人,一見孫策提槍攻來,迎上前的他連忙抬刀一擋,偏過身軀化去壓打在刀上的沉重力道,旋腳反朝他的身上踢去。
「來的好!」孫策朗爽一笑,輕鬆自如地點地往後退開,手中長槍不斷揮舞,好隔開周瑜不斷攻來的刀勢。
周瑜也不禁扯開一抹淡笑,深覺孫策果真是明令人敬佩的能者,「小心了伯符。」
他的語話方落,那柄相隔孫策尚有一段距離的古錠刀,忽然迎面而至,破使得他不得不施出全力,險極地閃過砍來的刀,轉身一劈,以一記手刀打掉周瑜手中的刀子,再揮舞手中長槍,逼得他節節敗退。
誰知,周瑜一個躍身,雙足安穩的立於孫策的長槍上,不待他反應,一個躍越,跳至他身後順勢拿起掉落地上的古錠刀,適時的擋開劈來的長槍。
「好了公瑾,咱們別打了。」孫策並非怕了周瑜,只是他怕萬一打得太入迷了,傷著了他該怎麼辦?
「最後一招了!」周瑜飛身上前,猛力朝孫策攻去地大喊道。
無可奈何,孫策只得提槍擋住周瑜猛烈的一招,卻萬萬料想不到,自己已是退無可退,還來不及警告,兩人一前一後地被力道往後衝退,一同掉入冰冷的湖中。
「哇啊!好好冷呀!」他浮出水面冷得直顫抖,一雙手緊抱著和他一同落入湖中的周瑜大聲叫嚷。
周瑜好笑地看著孫策一張粗獷的臉孔頓時刷白,嚷叫的跟個大孩子一樣,還真是……可愛,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他完全忘了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趕緊將兩人帶離冷湖,好各自回到房中取暖。
孫策頓時發覺自己竟然緊抱著周瑜不放,一時間慌了手腳地放開手,整個人又往湖裡沉去,他這才想起,自己壓根子不諳水性,四肢笨手笨腳地在湖內劃呀劃,就是劃不出水面。
根本來不及抓住孫策的周瑜,只得忍著寒意深吸一口氣,潛入湖中將不斷下沉的他一舉拉住,將他抱到身旁一同游回湖面上。
一出湖面,孫策便抖得渾身發顫,雙手更是緊抱著他唯一的依靠周瑜不放,喘哈哈地抖聲說:「冷、冷死我了……」
聞言,周瑜不由得大笑出聲,拖著孫策高壯的身軀一同爬上岸,原本冰冷的身軀,也被他可愛又可笑的話語和舉動給逗暖了。
「沒事吧伯符?」他帶點笑音地問說。
孫策縮抖著高大身軀打了個噴嚏,怨對似地看著展露笑言的周瑜說:「當然有事!沒想到公瑾你竟然也會取笑人,我真是看錯你了。」
「哪兒的話,我這是欣賞你可愛之處呀!」周瑜說完,不由得又爆笑出聲,一張白皙俊美的臉孔都笑紅了,深覺孫策不但有令人佩服的地方,更有讓人覺得可愛的一面,和他在一起,人也不禁輕鬆起來了。
孫策漲紅了一張臉,雙眼緊盯著周瑜好看的臉孔不放,內心雖歎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出糗,但是能看見他這般開懷大笑,其實也沒什麼好介懷了。
笑夠了,周瑜一手擦去眼角的淚水,一邊拉著孫策站起身,「走吧!我帶你回房換下衣衫。」
孫策移動著僵硬的四肢,笨手笨腳地隨著周瑜拉他到一座典雅的落院前,等入了房,他才恍然醒悟,這裡……似乎不是他的寢房吧?
「來,到這兒先取取暖,我替你拿幾件乾爽的衣衫換吧!」周瑜牽著孫策的大手走入房內,將他帶至火盆前取暖,便逕自走到衣箱前翻找衣服。
孫策搓著僵冷的雙手在火盆前站著,微熏的暖意,讓他不禁感到一陣睡意襲來,打了個哈欠地說:「公瑾……你也快來這兒暖活一下身子吧!否則染寒了可就不好了。」
「拿去吧!」周瑜笑著將手上拿的乾淨衣衫遞給孫策,自己則拿著另一件衣衫走到他對面換起衣來。「快換下那身濕衣吧!否則染寒的人恐怕就是你自己了。」他笑說著。
孫策霎時漲紅一張臉的忙拿起手上的衣衫擋住顏面,眼前的衣衫雖隔開了前方赤裸的周瑜,卻掩不去撲鼻而來的淡淡香氣,使得他的臉更加火紅了。
他在做什麼?同樣身為男兒身,還怕坦呈相見嗎?可是一想像周瑜烏黑的長髮,濕軟地服貼在他頰上的模樣,他的身體就不禁發熱起來,手上拿的衣衫,更隱隱散發屬於他的氣味,徒增他越加無法克制暗耐的身體反應。
「伯符?你為什麼不換衣服?是哪兒破了沒補好嗎?還是……」周瑜換好衣衫,轉頭正待與孫策說話,就見他將衣衫提得老高,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在看衣衫哪裡破了,他連忙開口詢問道。
「沒……沒什麼,我、我先回房了,改日再聊吧!」孫策頓感羞恥地忙抱住手上的長衫,匆匆忙地說了句,便趕緊轉身離開,深怕被周瑜發現自己一閃而逝的邪念。
周瑜還來不及挽留,孫策早已跑得不見人影,看得他直笑著搖頭。「算了……改日再去找他吧!」
慌亂之下跑回寢房的孫策,一張粗獷臉孔漲得赤紅,整個人羞愧不已地縮到床上,想壓抑那陌生令他無措的怪異感覺。
「怎麼會這樣?我怎麼……怎麼會對公瑾有那種邪念?」他邊呢喃邊夾緊雙腿,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對見面不過兩次的周瑜,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他是不是病了?不然怎麼會對同為男兒身的公瑾有所反應?簡直……可恥!不……不……或許只是一時的錯覺罷了,對於這種情慾之事,他也不是相當瞭解,可能是受到了刺激才會一時想岔了,他對公瑾是不可能有那種感覺的,對、對,不可能的嘛!別想太多了,睡過一覺後就沒事了。
思及此,孫策一顆慌亂的心總算平定下來,一邊不斷安撫自己,邊閉上眼催促自己趕快入睡,單純的以為明日睡醒後,一切將恢復平常。
在這雪花紛飛的夜晚,是他倆二次相見的冷夜,也是情苗悄悄滋長的一夜,方建立起的友誼,在這同時變了質……一切……再也回不到原點了……
◎ ◎ ◎
自那夜之後,孫策根本不敢再妄想去見周瑜一面,就怕內心潛伏的邪念,會隨著他的出現一併滋長。
可惜上天似乎不想這麼輕易饒過他,本以為又有好一段時日見不到周瑜,卻在隔日又出現在自己面前,讓他是又喜又怕,喜的是又能夠與他一同談天歡笑,怕的是自己潛伏在內心的邪念,不知又會在爆發,若是周瑜沒發現,那一切倒還好說,倘若失控了,不僅他會後悔,更會傷了他好不容易交上的好友。
或許真是自己擔心太多了,與周瑜交談時,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倆人也不過是談談天下時局,或是彼此互相切磋計謀,偶爾下幾盤棋。
放下心之餘,孫策也漸漸忘懷了那日的不該,鎮日沉溺在與周瑜相處的美好日子裡。
轉眼間,他與周瑜相識的日子竟也過了四五個月,也讓他頓時警覺自己漸漸變質的情誼。
他對周瑜確實不抱有情慾間的邪念,但是卻忘懷了自己總在見到他時,不住雀躍的心緒,沉醉在他一笑一言之中。
等他發覺不對勁時,他已經身陷其中了,無法不去看他那張笑臉,無法一日不聽他在他身旁說話,更加……無法失去總坐在他身畔的溫暖。
他的溫和,他的談吐舉止,別於他人的特異想法,出人的謀略知識與才能,都令他佩服與著迷,但是萬萬不該的,是自己對他抱有的情感。
不該去看他那雙勾人魂魄的眼眸,更不該沉醉於中猶不知,等醒悟了,一切卻早已失控。
曾試過避不見面,卻反而讓自己更加想念他,更加無法自拔的戀著他,就算他真的不懂何謂情,這段日子的煎熬,卻讓他深刻地體悟到,他真的……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他情同兄弟的好友,一名同為男兒身的人……
到了最後,他索性放棄掙扎了,放任自己繼續沉溺其中,只因為那幾日的避而不見,讓他心愛的人兒擔憂的鎮日守在他房門前,只為了問他一句為什麼。
怕被揭穿內心對他抱有的情感,他只能勉強地扯開一慣爽朗的笑容,笑著安撫他,告訴他自己沒事。
那日之後,他們幾乎形影不離,周府裡外的人們皆說他們感情好,孰不知,這段友情對他孫策來說,是一層越漸沉重的負擔。
一邊貪戀著他呆在自己身旁的感覺,一邊又不希望他將自己當成兄弟般敬愛,矛盾至極的滋味兒,總在他內心煎熬,欲斷絕,絲還連,欲忘懷,念還在,一切早在初遇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只是他……看清的太晚了。
呆滯地看著前方不動,孫策出神的想著近幾個月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內心不段氾濫的苦澀,令他好想掩面大喊出聲,此時他該擔憂的、該想的,應該是站在前線與敵方對戰的爹親呀!為何……還總想著幾乎天天見面的公瑾呢?
一直站在他後方喚著孫策的周瑜,連喚了幾聲仍不見眼前背對他的人響應,索性伸出手輕碰他的肩頭又喚:「伯符?」
「啊!」孫策嚇了好一大跳,轉過身愣愣地看著一臉擔憂的周瑜。「是你呀公瑾,何時來的?」
「我站在你身後有好一段時間了,叫了你幾聲你都不應,究竟在想些什麼想得這麼出神呀?」周瑜噙著一慣的淡笑,落坐於孫策身旁問說。
「沒什麼……」就算真有什麼,他也無法說出口,若是讓公瑾得知他對他……不止抱有兄弟般的情誼,而是更多不該萌生的感情,他恐怕會恨不得能遠離他而去吧!
孫策神情落寞地看向自己指間夾弄的一根綠草,想甩開糾纏他多日的苦澀,卻只是徒增憂愁。
「在擔心伯父的事嗎?」周瑜試探似地詢問道。見孫策一副心不守魂捨的模樣,他也不禁為他擔心起來,這幾個月來,他倆已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既然如此,他希望他能更坦開心胸地接納他,別對他隱瞞任何事情,他也好安撫他呀!
孫策輕應一聲,算是響應了周瑜的問話,他當然會擔憂爹親的事,只是更困擾他的,卻不是爹親,而是他公瑾呀!
周瑜沉默了好一會兒,旋即站起身背對著孫策。
「公瑾……」孫策一愣,反應過來地也跟著站起身,深怕是不是自己的態度傷著了好意關心他的周瑜,連忙開口試著澄清說:「公瑾我……」
「走吧!我們到府外去逛上一逛,你的心情也會好一些。」周瑜回過頭來,展開一抹淡笑地對孫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