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轍獨自坐在客廳內,面前的電視裡正在播放著熱鬧搞笑的綜藝節目,這是月炎愛看的節目之一,每個星期播出的時候她都會準時收看,看得笑倒在沙發上是常有的事,而今晚,她卻躲在房間裡不出來……
不是他的錯覺,這一兩天,她似乎都有意無意地躲著他,為什麼?
他是不是在無意中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的事了?他鉅細靡遺地在記憶中搜尋了一遭,卻毫無所獲。
他不喜歡現在這樣不明不白的僵局,也不喜歡她躲著他的感覺,不管有什麼讓她不滿、不高興的事都可以攤開來說清楚,躲避是解決不了事情的。
辛轍決定去找月炎把話說開來,才站起身門鈴就響了。
「叮咚、叮咚……」
他只好先轉而去開門。
門外站了一男一女,「辛先生,我們來看看月炎。」
是月泱和月怯兒。「請進。」他側身讓他們進屋。「月炎她在房間裡,你們先坐一下,我去叫她下來。」
「謝謝。」月泱頷首致意。
月怯兒緊挨著月泱坐下,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炎住的這個地方好像還不錯,辛轍應該不是壞人。
「叩叩。」卒轍上樓來到月炎的房門外,抬手敲了敲門。等了好半晌卻一點回應也沒有,她應該沒這麼早上床睡覺。
他直接開門進去,床鋪上的棉被摺好好的,沒看見人影。下一秒,他的注意力被小籠子裡正快速地滾動著的滾輪拉過去,滾輪裡的黃金鼠正在奮力奔跑著,沒發現有人進來了。
「月炎。」他輕聲喚她。
月炎嚇了一跳,腳下一個不注意就咚咚咚地摔出滾輪外,一直滾到小籠子的角落才停住。
「哎唷!」她呻吟了聲。
辛轍連忙拉開小籠子的門,探手將她小心地捧在掌心,「月炎,你沒事吧?」他仔細審視著她。
她翻身從辛轍的掌心飛躍而下,化為人形跌坐在地上,「唔。」她撫摸著頭上的腫包,悶哼。
「撞到哪裡了?要不要緊?」他趨前探視。
「剛剛撞到籠子,腫了個包,過一會兒就會消了。」她在他的攙扶下站起來。「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害我嚇了一跳。」
他伸手輕揉著她頭上的腫包,「我要進來之前有敲門,是你在小滾輪內跑得太專心了,所以才沒聽見。」
辛轍溫柔的舉止讓月炎的呼吸一窒,心跳又突然不規則了起來。她剛剛在小滾輪內跑步的樣子讓他看見了?「呃……我只是突然想做一些運動,所以……」可恨的天性。
「我明白。」他仁慈地放她一馬,沒有取笑她。「對了,月泱和月怯兒來看你,此刻就在樓下……」話還沒說完,月炎已經不見人影了。
他搖頭失笑,關上房門,慢條斯理地踱步下樓。
客廳內,月炎和月泱正高興地詢問彼此的近況,月怯兒吸吸鼻子,又是眼角泛著淚光。
月炎沒好氣地瞥向她,「看到我讓你傷心得想哭嗎?那你幹麼還來?」
「才、才不是,人家是太高興了嘛!」她又哭又笑地反駁。
「傷心的時候哭,高興也哭,真受不了你。」月炎不以為然地嗤道。總歸一句話——就是怯兒太愛哭了。
辛轍身為主人當然不能怠慢客人,泡了咖啡端上,招呼道:「喝咖啡。」
「謝謝。」月泱端起咖啡輕嘗了一口,「卒先生,這段時間以來,月炎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謝謝你這麼照顧她。」
什麼嘛,說得好像她光會惹麻煩似的。月炎不苟同地瞪著他。
「別這麼說,照顧月炎是我的責任,她也帶給我很多生活樂趣。」他通常是又好笑又好氣。
聽辛轍這麼一說,月炎可得意了。「聽到沒有?」
「人家辛先生說的是客套話,你還真的驕傲起來啦!」月泱故意伸手捧著她的臉,仔細打量上頭已經結痂的抓痕,很慶幸地道:「幸好抓痕不深,不然就會留下難看的疤痕了。」女生和男生不一樣,男生臉上若是多了疤痕還可以說是有男子氣概,女生可就與毀容無異,還是小心點好。
辛轍的眼底疾速掠過一絲什麼,快得讓人來不及解讀。
「我才不在乎。」她沒放在心上,就算臉上多了幾道疤痕也死不了人。
月泱和月炎在寵物情人專賣店裡就已經是舊識,他們之間的情誼毫無疑問地會比他和月炎之間的感情還要深厚,但他就是覺得月泱捧著她雙頰的那雙手十分礙眼。
「女孩子的臉還是漂漂亮亮的好。」月泱淺笑如斯。「貓咪終究還是鼠兒的剋星,以後別再逞強了。」
辛轍正在努力地克制著心中的不悅。
月怯兒吸吸鼻子附和,「對啊,那是破相耶!」
「誰說的!」月炎不服氣地握緊拳頭,「如果不是它們以多欺少的話,我肯定會把它們一隻隻打得半死。」
「好好,我知道你很厲害,行了吧!」月泱也不跟她爭論,他知道要叫她不管閒事太難了。「以後你要見義勇為無妨,但是盡量小心點,別讓自己受傷,讓大家為你操心。」
這還差不多。她皺了皺鼻子,「好啦。」泱怎麼越來越像個嘮叨的老頭子了。
月泱和月炎之間自然流露出來的熟稔和親密,讓辛轍口中香醇的咖啡驀地變得索然無味了。他不經意地發現月炎的雙頰正泛著迷人的紅暈,更顯得嬌艷動人。這樣的反應是表示她喜歡月泱嗎?心底有股酸澀正在疾速發酵中,他竟嫉妒起月泱在她心中的地位來了。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在月泱和月怯兒還沒來之前,她還躲在房間內用那個無聊的小滾輪來「運動」,就只是為了躲避他,現在卻眼波流轉、臉泛紅潮地和月泱有說有笑,他看了心裡就有莫名的氣。
辛轍俊臉上的笑容慢慢退去,她就……這麼討厭他嗎?
在她心裡,他比不過月泱嗎?
雖然在跟泱、怯兒聊天,月炎也同時偷偷地注意著辛轍的表情和反應,他原本溫柔和煦的笑容已經消失,臉色變得有些僵硬。他不歡迎泱和怯兒來探望她嗎?
為什麼?
雖然怯兒很愛哭,愛哭得讓她無法忍受,雖然泱溫吞吞、愛嘮叨的個性越來越像個老頭子,但是他們兩個都是她最親近的好朋友和家人,而辛轍是……是她的什麼?自己也沒有辦法明確地幫他定位,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在乎他的,所以她希望他也能和泱、怯兒成為好朋友。
「你們慢慢聊,我不陪你們了。」辛轍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免得迅速滋生的嫉妒讓他失去控制。
他……他是不是在生氣啊?月炎的視線飄了過去。
月泱也跟著站起身,「時候不早,我和怯兒也該回去了。」
「泱,我們再坐一下下,好不好?」她還有好多話要跟炎說,比如說鷺鷹科的飛對某個男人一見鍾情,還為了他犯相思……
辛轍的步履一頓,「你們難得來,多坐一下。」
月怯兒忙不迭地點頭,「對啊,我們又不趕時……」
月泱不疾不徐地打斷她的話,「我答應逐日會在十一點以前回去。」
「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不知道。」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那個時候沒有注意聽。」他煞有其事地道。
「喔。」是這樣子的嗎?月怯兒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只能以泱的意思為主。
月泱出奇不意地傾身在月炎臉頰上輕輕一吻,「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嗯?」
該死,月泱竟然親吻月炎!辛轍有股想打人的衝動。
月炎完全措手不及,愣在當場。他在搞什麼鬼啊?幹麼突然噁心巴啦的偷親她?害她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泱就像是她的親人、她的兄長一樣,他怎麼會突然吻她?
他這個舉動究竟是什麼意思?他不會是對她有什麼情愫吧?可是她只把他當大哥看待,如果泱真的喜歡上她的話,那該怎麼辦?她喜歡的人不是他,她喜歡的人是……
「鏘。」大門關上的聲音將月炎遠揚的思緒拉了回來,月泱和月怯兒早已經離去了。
辛轍關好門就準備上樓去。
月炎出聲叫住他,「辛轍,你不歡迎泱和怯兒來找我嗎?」她喜歡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
「他們都是你的朋友,我沒有權利干涉你交友的自由。」他淡然地回道。「他們要來看你,隨時都可以。」
「可是,你明明在生氣。」只有瞎子才會看不出來。
「沒什麼。」他現在不想談。
沒什麼才怪。「你明明就是在生氣,為什麼不坦白說出來?」他要是對她有什麼下滿大可直說,不要悶在心裡。
「沒什麼。」他還是相同的回答。
「你的表情不是這麼說的。」她執意要弄清楚。
他霍地轉頭看她,「好,那我問你,你討厭我為什麼不直說?」
討厭他?她哪有。「我沒有。」
「你敢說這一兩天你不是在躲著我?」他乾脆挑明了問。
「那、那跟你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緣故……」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看著她不發一語,等著她的解釋。
她臉上的紅潮又更熾了,「咳咳……那是因為……我的發情期到了,身體外表上和心理上都會有一些細微的變化,像是臉上的紅暈、身體會微微發熱……」還有一股莫名的渴望正在慢慢壯大中。「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就是會讓我覺得彆扭、不自在,所以……」還會心跳加速、四肢無力。
辛轍一愕,「發……發情期?」這個形容詞通常用來形容人類以外的動物,此刻聽她說自己的發情期到了,感覺有點怪。
「應該不用我再解釋那三個字的意思吧?」不論對哪一種動物而言,發情期就是交配、延續下一代的時候了。
「不用。」他的國文造詣沒有那麼差,「所以,你才避著我。」他清了清喉嚨,想到她臉上的紅暈和他以為的嬌羞神態並不是因為喜歡月泱,他心情霎時又飛揚了起來。
「嗯。」她就是沒有辦法裝作什麼事也沒有。
「月泱是你理想的對象嗎?」他想聽她親口說。
月炎先是一怔,隨即笑了開來。「哈哈哈……怎麼可能?他就像是我的大哥,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像兄妹一樣,我跟泱是不可能交配延續下一代的。」辛轍的聯想力也很豐富嘛。
他這才真正釋懷,「那我呢?」他睇凝著她,柔聲問。
「你什麼?」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會是你理想的對象嗎?」未經思索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他剛剛說了什麼……我會是你理想的對象嗎?他、他的意思是——她的臉迅速飛紅,像火在燒似的,「你問這個做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是自己會錯意。
他再確定不過了,他是喜歡月炎的。辛轍似笑非笑地睨著她,挑情地道:「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是不是可以把我列為你要延續下一代的第一人選?」也只能是他。
辛轍喜歡我……欣喜像狂朝似的迅速湧入月炎的心中,整個人像是漫步在雲端似的飄飄然,她有點彆扭地垂下視線,「沒有其他的人了。」她根本不考慮其他人。
他眼神熾熱地睇凝著她,「這是不是表示你也喜歡我?」
她不自在地別開臉,「嗯。」
看她酡紅著臉的害羞模樣,讓他好想擁她入懷,也想小小地捉弄她一下,「你說什麼,我沒聽見。」他湊近臉。
一轉回頭,近在咫尺的俊臉讓她慌亂了起來,呼吸也跟著紊亂。「我……我喜歡你。」他什麼時候靠得這麼近?近到她都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了。
他在察覺到她有想退開的意圖之際,探手摟住她的腰,笑問:「你想上哪兒去?」抱住她,他的生命似乎變完整了。
他的手彷彿帶有微量的電流,酥軟了她的身體。「你、你放開我。」她掙扎了一下。
他意喻深遠地道:「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
她停下掙扎,臉紅心跳地靜靜待在他的懷裡,滿心喜悅地享受兩人之間的甜蜜氛圍。但是,她心底還是有一絲不安,「辛轍,我……是鼠妖。」
「我知道。」辛轍堅定地道:「你是人也好、是鼠妖也罷,我就是只要你——月炎。」
月炎伸出手環上他的腰,以行動回應他的堅定宣告。
她也是只要他。
胡太太躡手躡腳地在豐宅外面探頭探腦,「天師,我說的就是她。」這個張天師據說功力高深,斬妖伏魔很有一套,她可是花了不少錢才把他請來收妖的。
她身邊一個穿著深藍色長袍、脖子上戴著一串天珠項鏈的中年男子,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胡太太眼神裡有明顯的恐懼,生怕被人發現地壓低聲音道:「有天晚上,我看到一隻鳊蝠飛到裡面,然後瞬間就變成一個臉色蒼白、嘴唇卻很艷紅的美少年,他一定是會吸人血的蝙蝠妖怪,月炎……呃,那個女孩子叫作月炎,她還和他有說有笑的,一點也不害伯。俗話說物以類聚,我在想她八成也是妖怪……」說到這兒,她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天啊!她竟然和妖怪當了好一段時間的鄰居,想起來就毛骨悚然。
張天師正聚精會神地凝目細看。
「天師,月炎她是妖怪,對不對?是什麼妖怪?」她既好奇又害怕。
這老女人真聒噪。「別吵。」他低叱了一聲。
她趕緊搗住自己的嘴巴,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張天師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原來她的原形是黃金鼠,看起來她的道行不深,要收伏她應該不難。
「嗯……」他故意沉吟了一會兒。只要稍加訓練、好好利用,將來她一定可以幫他賺大錢。
「怎麼了?」胡太太緊張兮兮。
「這裡的妖氣很重。」他神色轉為凝重。
「那——」她一開口的瞬間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太大,下一刻立即壓低。「她真的是妖怪了?」她猜測得果然沒錯,辛轍是被妖精迷惑了去,所以才會對燕婷沒感覺。
「沒錯。」張天師摩挲著下巴,在心中盤算著。
胡太太連忙雙手合十地乞求道:「天師,你一定要大發慈悲,救救我們這個社區的居民,不然我們遲早都會被那個妖怪殺死、吃掉的。」她不要當妖怪的食物。
辛轍更需要被解救,找回他被迷失的神智,不然就等著跟月炎下地獄去。
等他清醒恢復神智之後,知道是她救了他一命,或許會因為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而接受燕婷的愛。
「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他信心十足的道。
她感激下已,「那就麻煩你了。」
「胡太太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張天師轉過身往回走,「我回去準備一些道具,等會兒就回來。」
胡太太神色驚惶地張望了一下,隨即快步追過去。「天師,不能夠馬上處理嗎?」她怕月炎會發現逃走,也怕她會對自己不利。
「我只是回去拿些東西,很快就回來了,你不用擔心。」他安撫她。「沉著點,不要打草驚蛇,她不會發現的。要是害怕,你就先回家去,把門關上。」
他以食指和中指在她的面前比劃揮舞,口中念著複雜的咒語,他的手指在她的額頭上一點,「敕令!好了,我在你身上畫了符,一般妖精鬼怪是沒有辦法近你身的。」
「謝謝天師。」她也只能照著張天師的吩咐去做。
張天師駕著車疾速離去。
胡太太回頭望了一眼,倏地打了個哆嗦,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多,烈日的炙熱高溫可以輕易地把人曬得脫一層皮,她卻莫名地覺得寒冷,寒意從骨子裡竄起,流竄到四肢百骸,幾乎凍結了她的血液。
院子裡的月炎不經意瞥見胡太太的身影,禮貌上地頷首打了個招呼。
胡太太卻整個人驚跳了起來,拔腿就往家裡跑。
怎麼回事?她納悶地目送她畏懼的身影越過馬路,一路跑回家裡,關上門窗。
胡太太的舉止怎麼變得這麼怪異?她在害怕什麼?這附近發生什麼事了嗎?雖然她不是很喜歡胡太太,不過終歸是鄰居,遇上什麼麻煩的話,還是應該守望相助、關照一下。
月炎越過馬路來到胡家的大門口,按了門鈴。
「誰?」胡太太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還在發抖。
「胡太太,你怎麼了?有沒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月炎關切地問。
她驚恐地大叫,「你走開、你走開!」
「胡太太……」
「走開、走開——」她在屋內不停地尖叫。
既然她不願接受她的好意和幫助,那就算了。「我走就是了。」月炎想不透,胡太太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啊!看到她跟看到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