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出現到事情結束不超過十分鐘,童紛若仍處在極度震驚中。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及時婦產科診所門前了。
「我不進去。」
她又巴著門不放。
他瞅了她滲血的袖子一眼,「你手臂上的刀傷裂開來了,必須再縫一次。」
「我、不、要、進、去。」
她一字一句地說清楚。
鬼斧也沒有鬆手的意思,「你不覺得我們繼續在門口僵持下去會更引人注目嗎?」 這小子就不能合作一點嗎?
童紛若依言偷偷瞄了瞄週遭,果然發現診所裡外的人都在注意他們兩個,她不得不 乖乖地放開手,低下頭跟著鬼斧走向第一手術室。
「你為什麼會出手救我?」她自動自發地坐上手術台,納悶不已地開口。
她可沒忘記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也同樣受了傷,他老兄湊巧經過那裡,別說 伸出援手了,他壓根兒就對她視若無睹,才隔了三天,她可不敢冀望他會突然變成一個 樂善好施的大善人,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鬼斧動作熟練地拆下童紛若手臂上被血染紅的紗布,「我救了你,你只有這一句話 要跟我說?」他並不希罕他的道謝,只是順口問問。
童紛若瞪著他的娃娃臉,如此近距離的細看之下,她發現他的娃娃臉除了稚氣外, 還好看得讓怦然心動,而且還有著讓女人也嫉妒的細緻肌膚,「你沒那麼好心,會毫無 目的地救我。」
他輕笑了一聲,「真讓我意外,你這麼瞭解我。」
他帶著笑意的輕快嗓音讓她的心陡地一蕩,她粗聲地掩飾自己心底的異樣,「媽的 ,你少囉嗦,說出你的目的。」
他已經開始縫合她手臂上裂開來的傷口。
想想不對,她趕緊又補充一點,「你別想又跟我敲一次竹槓,我不會再付給你另一 個十萬,啊——」手臂上不經意被針紮了一下,位置在傷口上方約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不好意思,你一直在說話讓我沒有辦法專心。」他輕揚起嘴角,不是很認真地道 歉。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而且他的道歉也沒有半點誠意,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誰叫她 的傷口還得靠他來縫合!「沒關係。」她咬牙切齒地回話。
然後,一直到傷口處理完畢,她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她可不想再給他借口整自己。
「好了,你想問我什麼?」他擦乾雙手。
「我沒有辦法付給你另一筆十萬元的手術費。」就算有她也不會給。
「我沒說要收費。」
不收費?她一愣,「那你為什麼會救我?」
他的目光在她纏了白色紗布的手臂上停駐了幾秒,「我只是不想看到我縫合好的傷 口又裂開來,我不喜歡我的作品被破壞。」
就這樣?他出手救她只是因為不喜歡他的作品被破壞?她簡直不敢相信,對他而言 ,人命竟然比他的作品還不值。
「只是沒想到你手臂上的傷口,早在我出手之前就已經裂開了,」他一向不喜歡重 復縫合同一個傷口。「既然是同一個傷口,就沒有重複收費的道理。」
「那……我可以走了?」她不經意瞥見牆壁上的時鐘,媽的,上班遲到了!都是黑 猴他們那一群人害的。
「難不成你還希望我請你喝咖啡?」他椰榆道。
她翻了翻白眼,「不好笑。」轉身走向手術室門口。
「等等。」鬼斧忽然又出聲叫住她。
「又怎麼了?」她沒好氣地回頭。
「小子,我可不想再替你的傷口縫第三次。」他只想說這句話。
她火大地吼了回去,「媽的,你當我愛啊!又不是有被虐狂。」她也不喜歡受傷啊 ,現在連要提一桶水都很困難,活像個獨臂人似地。
「不是最好,還有別開口閉口三句話不離媽的,換個好聽點的日頭禪,也可以省去 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以這小子的態度和讓人皺眉的口頭禪來推斷,肯定得罪不少人。
「你管得還真多。」她不耐煩地撂下話,隨即迅速離開。
這臭小子……真不知好歹!鬼斧搖搖頭,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他們一定還會再見 面的。
&&&一個星期後,鬼魅將一份文件交到鬼斧手上,「喏,這個就是那家育幼院的 資料,當時院裡收養的小孩不多,只有九個,除去兩個男孩和四個年齡相差太遠的女孩 不算,就只剩下三個女孩的條件較為符合,你設法弄到她們的血液來做DNA鑒定,確 定誰才是委託人的孫女。」
弄到她們的DNA啊……有個念頭開始在鬼斧的腦海中成形,他約略翻閱了一下資 料,「為什麼沒有照片?」
鬼魁的笑容裡有古怪,「在最後一頁。」
鬼斧不疑有他地依言翻到最後一頁,凝目一看,差點沒吐血,上頭是有照片沒錯, 只不過一張張全都是兒時照片,有等於無。「這種照片有什麼用?」他此刻有股想扁人 的衝動。
他要能用這些照片認出育幼院裡,那些院童長大後的模樣才有鬼咧!
鬼魅又是那一臉騙死人不償命的無辜神色,「這是行政機關裡的檔案照片,他們不 更新不關我的事。」要弄到那些院童的近照對他來說並不困難,也可以用最新穎的計算機 科技仿真出她們長大後的模樣,誤差率不到百分之一,不過,當初鬼斧整了他一次,他 不乘機報報老鼠冤怎麼對得起自己!
鬼斧當然知道鬼魁是乘機報復,不過,這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他可以輕易搞定。 「嗯哼。」他輕柔地低哼了兩聲。
鬼魅動作敏捷地跳了開去,正好避開一道銀光。
不消回頭看,他也知道那道銀光肯定是鬼斧的手術刀。「唉唉唉!你是這麼對待好 朋友、好夥伴的嗎?」如果不是他閃得快,那把鋒利的手術刀就會是插在他的身上了。
鬼斧嘲諷地投去一瞥,「你確定你是好朋友、好夥伴?」
「當然啦,這還用說!」鬼魅痞痞地笑著搭上他的肩膀。
「有我這種曠古難求的良師益友,可是你上輩子燒好香求來的。」
曠古難求的良師益友?虧他好意思說咧!鬼斧不給面子地揮開他的手,揚揚手上的 資料,「既然這個曠古難求的良師益友不能給我任何助力,專會扯我後腿,我只好走一 趟育幼院了。」
被識破了啊!鬼魅只能乾笑。
鬼斧下了樓,駕著車子依循著資料裡的住址前往,卻沒有預料到會在快到育幼院的 時候被三輛轎車包夾,進逼到路邊停下。
他不疾不徐地跨出車外,三輛轎車上的六個人全都來到他的車旁,「我們想跟封先 生談一樁生意。」
「什麼生意?」他隨意地倚著車門。
其中一人抽出一張支票遞出,「我的老闆希望封先生能停止手上的Case不要再繼續 調查下去。」
「哦?」他低頭瞥了一眼支票上的面額——一百萬,出手還挺大方的嘛廣什麼 Case?」他沒有伸手去接,明知故問。
「夏家的Case。」
夏家老夫人尋找失蹤十多年的孫女,這件事是有些困難度,但是還不至於會沒有一 家徵信社查得出來,現在總算知道原因何在了。「我答應了會如何,不答應又如何?」 原來都是被他們用錢收買了去。
「答應的話,這張支票就是你的,不答應的話,我們只好得罪了。」男子軟硬兼施 地說。
鬼斧接過那一張支票,順手將它撕成碎片,「很抱歉,我有我的職業道德。」
區區一百萬他還不放在眼裡。
男子的臉色一變,「嫌太少?」
他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形成一個迷人的弧度,「你要這麼說也行,就看你們的價 碼能不能讓我滿意了。」
男子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世界上每一個人、事、物都有其價碼,「那麼請你開個 價吧。」
鬼斧的笑容更形耀眼,「十億。」
十億?男子和其同伴均是傻眼了,隨即憤怒地咆哮,「你、你在耍我們!」
他仍是一派無所謂的調調,「是你要我開價的,現在我照做了,你又說我在耍你們 ,反覆無常的是你們。」他的職業道德可是無價的,就算他們願意付給他十億,他也不 會被收買。
「那就只好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了。」男子以眼神示意其它人動手抓人。
鬼斧的背後彷彿也長了眼睛似地,分毫不差地避開後方的攻擊。
「啊——」率先採取行動的人慘叫了一聲,醒目的鮮血順著他的手淌下,一滴滴地 落在柏油路上。
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攻擊他的人就莫名其妙地受了傷。
他淡然地補充,「我忘了告訴你們,我不喜歡陌生人未經同意就碰我。」
「抓住他。」男子一下令,所有人同時衝上前。
卻又在下一秒動作一致地往後彈了開去,每個人的手上都多了一道利落漂亮的割傷 ,而他們卻連鬼斧的一片衣角也沒有碰到。
「這只是一點小小的警告,再來的話我可就不會手下留情了。」鬼斧瞄瞄他們,過 於輕柔的嗓音讓人打心底竄起一股寒意,寒毛也逐根豎立。「如果沒有其它的事,先失 陪了。」
鬼斧就這樣在他們的注視下從容不迫地坐回車內,又繼續開車前往目的地。
幾分鐘後便抵達了育幼院,前頭的院子裡有四、五個小孩在戲耍。
他下了車走近,推開僅僅是虛掩著的小鐵門。
較活潑的小男孩約莫五、六歲。「大哥哥,你要找誰?」
大哥哥?以他的年紀當這個小男孩的父親都綽綽有餘了,他竟然叫他大哥哥!
鬼斧頗是無奈,他也不想擁有這麼一張稚氣的娃娃臉,讓他的權威形象大打折扣。
「你們院長在嗎?」
「在,我帶你去找他。」小男孩自告奮勇。
「好,謝謝。」他放慢腳步跟在小男孩身後。
「神父,有客人。」小男孩一路興奮地呼嘯到院長辦公室。
辦公桌後是個滿頭白髮的慈祥神父,「小易,慢慢走就好,小心跌倒。」他自辦公 桌後走出來。「先生,你好,請問有什麼指教?」
「麥神父,敝姓封,單名一個印,是個醫生。」鬼斧簡單地作了自我介紹。
麥神父笑著伸出手,「封醫生,你好。」
「麥神父,我想替貴院的員工和院童做一次詳細的健康檢查,不知您意下如何?」 握了手之後,鬼斧說出來意。
「封醫生,很抱歉,我們育幼院恐怕沒有多餘的預算可以……」
他知道麥神父要說什麼,「這一些健康檢查當然是免費的,我希望能有機會回饋社 會,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就不知道麥神父是不是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封醫生,你真是個好心的人,那就麻煩你了。」麥神父相當高興,「天父會保信 你的。」
好心的人?要是被鬼魅聽見的話,肯定會笑翻了。鬼斧失笑道:「謝謝,那麼能否 麻煩你先給我一份院內所有人的資料,我才能先建立檔案。」他的動機根本就和好心八 竿子打不上關係。
「沒問題。」麥神父走回辦公桌後,在一堆文件裡翻找了好一會兒,「啊!原來在 這裡。」
鬼斧接過那一份資料,「如果方便的話,那就暫定是星期日早上九點,我會帶人過 來替所有人做健康檢查。」
「謝謝你。」麥神父誠心地向他道謝。
「不用客氣。」
@@「進去吧。」沉詩柔硬拉著童紛若到及時婦產科來。
重紛若又巴著及時婦產科的門板不放,「我不要。」
「既然你答應付那一筆嚇人的手術費,就該要好好利用,別浪費那些錢,而且你手 臂上的傷也需要換藥,當然要來找那個醫生了。」
一個帶著椰榆的聲音陡地響起,低沉富有磁性。「看來你很中意這扇門,我可以打 包送給你。」他剛看完自育幼院拿回來的資料,並且分派好星期日的健康檢查工作,正 準備回神出鬼沒徵信社,才走到診所的門口,就瞧見他救了兩次的小子和一個漂亮柔弱 的女孩,大概是他的女朋友吧。
童紛若的呼吸微微一窒,是那個姓封的,為什麼每次一聽到他的聲音,總會有一股 莫名的騷動在她的心底淡淡地漾開來?
沉詩柔聞聲抬頭,映人眼簾的是一張漂亮帶有稚氣的娃娃臉,她的臉霎時紅了。
「進來。」這都已經是他第三次到及時婦產科診所來,他渾身不自在的情形還是沒 有改善,讓他覺得有些好笑。
童紛若悻悻然地放開手,尾隨在他的身後走向手術室。
沉詩柔朝前面的俊朗身影努努嘴,壓低聲音問她,「他就是救你的那個吸血鬼醫生 ?」聽了阿童描述事情的經過,她以為那個冷血、勢利又沒有醫德的醫生,一定是個又 老又醜的男人,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年輕又好看。
「就是他。」轉進手術室,她便脫下外套,捲起袖子坐上手術台。
鬼斧開始拆掉繃帶,「小子,我以為你不會來換藥。」
「我是不想來……」她是上班中被詩柔硬拖來這兒的。
「傷口復元得很好,」他審視著她手臂上傷口手術後的情形,「一個星期後就可以 拆線了。」然後抹好藥,又將傷口包紮好。
她縮回重新包紮好的手臂,態度有些不自然地說:「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雖然他的本意只是不想縫合好的傷口又裂開來才救她,不過,他終究是救了她,她 是應該親口跟他道謝。
鬼斧饒富興味地瞅著她不自然的態度,忍不住想調侃她,「原來你也會跟人道謝啊 !我還以為你只會媽的、媽的鬼吼鬼叫。」
她也不客氣地反諷,「我也以為你是冷血動物,想不到你竟然會救我。」
一抹笑意自他的眸底跳脫出來,「小子,你……」
不知怎麼地,小子這兩個字從他的嘴巴裡說出來,她怎麼聽怎麼不順耳,「別小子 、小子地叫個不停,我也有名字,我叫童紛若。」
童紛若?這個名字他剛剛才看過,就在育幼院的資料裡,也是符合條件的三個女孩 其中一個。女孩?是湊巧同名同姓嗎?還是……鬼斧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小子竟然是個女 兒身。「你是女的?」
她的驚訝程度不下於他,她一向隱藏得很好,就連同班一年的同學也都以為她是男 生。「媽的,你怎麼知道?」是她的偽裝出現破綻了嗎?
想不到真的是他看走眼了!「我剛去拜訪過你們育幼院,手邊正好有你們的資料。 」
難怪最初他會覺得這小子的體重太輕了,身體的線條較為圓潤柔和,原來……原來 「他」是女孩子!
他去過育幼院,而且還有他們的資料!「你要做什麼?」童紛若拉下袖子,一臉防 備地瞅著他。
鬼斧神色淡然道:「星期日早上九點,我會到育幼院去替所有人做健康檢查,麥神 父應該會通知你們,就這樣。」
健康檢查?她直截了當地回絕,「我們付不起那些檢查的費用。」如果他想要借此 大賺一筆,那麼他勢必要失望了。
「如果我說是免費的呢?」他並不意外她的反應。
免費?她毫不掩飾心中的懷疑,她可不信他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脫胎換骨變成一 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其中必有緣故。「你……」
沉詩柔不得不出聲打斷他們的談話,「阿童,我……上課快來不及了。」
「謝謝你幫我換藥。」她看了他一眼,隨即和沉詩柔相偕離去。
童紛若和沉詩柔就讀的大學距離此地不遠,步行約莫十分鐘的路程。
為免沉詩柔落單的時候被黑猴那班人逮著,童紛若執意陪她上下課,確保她不會受 到騷擾。
不過,自從黑猴那班人被姓封的修理過之後,一直到現在,他們都沒再出現在她們 面前,大概是嚇到了吧!
「阿童,我覺得那個封醫生人好像沒你說的那麼壞,一個願意到育幼院替人做免費 健康檢查的醫生應該是個好人……」沉詩柔的聲音轉弱,偷偷覷了童紛若一眼。
「好人?媽的,他坑了我十萬塊的手術費總是事實吧。」她已經付了第一期的款項 了。
「呃……」沉詩柔被問倒了,這兩件事情之間很難找到平衡點。「可是他如果是你 說的那種冷血、勢利又沒有醫德的醫生,為什麼他會願意義務到育幼院來替大家做健康 檢查?」
「誰知道。」她也想知道。
其中的原因,她會弄清楚的。
她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危害到育幼院的一切。
走著、走著,她們很快就抵達學校的側門口了,「我自己進去就行了。」黑猴那班 人應該還不至於膽大妄為到敢在校園內為難她。
「好吧,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下課的時候我會來接你,別亂跑。」她不放心地叮 嚀,詩柔就像她的姐妹一般。
沉詩柔點點頭,「我知道,你也一樣。」因為調課,還讓阿童挪出時間陪她來上課 。
「嗯。」她只跟組長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待會兒還要趕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