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山姆到家時,蒂潔和露娜正要走進他的前門。那表示曉薔在他家,而不是在她自己家。他喜歡這樣。他希望她不要客氣,因為在抓到殺害瑪茜的兇手之前,他不打算讓她睡在她自己家,也許在抓到之後也不會讓她回去。他捨不得放棄有她在身邊的樂趣,即使是暫時的。
天氣熱得要命,他汗流挾背地走進前門。他把平分來的那一大疊漢默科技人事資料放在茶几上,站在客廳中央吹了一會兒冷氣,然後脫掉上裝,跟著吵鬧聲來到廚房。
曉薔倒了四杯冰茶,那表示她看到他開車回來。
「你剛好趕上。」她說。
他取下手槍和警徽放在咖啡機旁邊的流理台上。「趕上什麼?」他拿了其中一杯冰茶,一口氣灌下大半杯。
「我們正在計劃為瑪茜守靈,她的妹妹雪茹要來參加。」
「時間和地點?」他問。
「明天晚上,在我的公寓。」露娜回答。
「好,我可以到場。」
曉薔一臉驚訝地說:「但我們都在一起不是很安全嗎?」
「未必。那可能正好給了他一次解決妳們所有人的難得機會。我不會打擾妳們,但我要在場
曉薔哼了一聲。山姆在任何地方都會是種干擾,他是那種你無法漠視的人。
蒂潔意味深長地斜覷山姆一眼。「在我們開始以前,我有消息要宣佈。」
「我也有。」曉薔說。
「我也有。」山姆說。
他們都在等待。大家都默不作聲。露娜終於開口了。「由於我是唯一沒有消息要宣佈的人,所以由我來指定。」她指向蒂潔。「妳先說。從我們通電話起,我的好奇心就被妳勾起來了。」
蒂潔揚眉望向山姆,他知道她在問可不可以把她今天做的事告訴其它兩人。如果他沒有出現,她早就說了。因此他說:「請便。」
「我替莊總經理複製所有員工的人事檔案。他說有位警探要看,他答應了。」
三對眼睛一齊轉向山姆。
他扮個鬼臉。「我帶了一大堆資料回家。我們正在清查所有姓名的前科記錄,或未完成的令狀。」
「那需要多久?」曉薔問。
「如果計算機上沒有出現可以指引我們正確方向的東西,那麼我們就得翻閱所有的檔案,看看有沒有引人注意的地方,然後再深入追查。」
「一天?兩天?」曉薔追問。
「妳還真是個樂觀的小東西,對不對?」他喝完杯裡剩下的冰茶。
露娜用雙手比出暫停的手勢,然後指向山姆。「輪到你了。」
「法醫在瑪茜身上發現一根不屬於她的金髮。」
三個女人突然靜止不動,他知道她們在努力思索漢默科技有哪些男性員工是金髮。「有沒有想到誰?」他問。
「不能說有。」曉薔說。「你們稱之為金色的頭髮,我們可能稱之為淺褐色。」她望向蒂潔和露娜,她們聳聳肩。「公司裡有許多符合那種描述的男生。」
「不要放鬆戒備。」他警告。「瑪茜說不定是在別處沾上那根頭髮的。那是條線索,等我們抓到他時,如果DNA比對招合,那麼我們就可以定他的罪。有金髮男人在身邊時,要特別小心就是了。」
「太好了。」露娜陰鬱地說。「銷售部只有我一個人是黑頭髮。」
「我打算按部門來查,從會計部開始,因為瑪茜是第一個目標。」他轉向蒂潔。「對了,謝謝妳把它們分成不同的部門給我。」
她苦笑一下。「略盡棉薄之力。」
露娜指向曉薔。「輪到妳了。」
曉薔做個深呼吸。在解除三次婚約後,她必須鼓起勇氣宣佈她又打算結婚了。她瞥向山姆,他朝她眨眨眼。
「山姆和我要結婚了。」她連珠炮似地一口氣說完,好像那樣比較不會引起注意。上帝沒有注意到的事就不可能搞砸。
緊接而來的尖叫聲使山姆不得不用手搗住耳朵。蒂潔擁抱曉薔,露娜擁抱山姆,然後他們全部抱在一起。就缺了瑪茜,曉薔心想,但她不願讓眼淚破壞這小小的歡樂。雖然沒有瑪茜的日子變得比較悲傷空虛,但生活還是得過下去。
「怎麼會?我是說,什麼時候?」蒂潔問。
「三個星期後,等她的父母回來時。」山姆回答。「我在想可能是在法官的辦公室,但我的家人會擠不進去,他們全部都會想要在場。」
「也許在公園。」曉薔說。
「為什麼是公園?一定有人的家夠大。我的父母家就很大,非大不可,因為他們有七個孩子。」
她清漬喉嚨。「我的家人、你的家人、蒂潔和露娜、你的警察朋友,我還……呃……邀請了住在這條街上的每個人。」
「噢,好。」他說。「喬治和颯娣一定會到,還有愛蓮,還有……真要命,我們的小婚禮已經有大約一百人要參加了,對不對?」他沮喪地說。
「恐怕是。」
「那表示食物和那類的東西。」
「你說對了。」
「誰要來處理這所有的事?」他的表情說明他不要。
「莎麗。她喜歡這種事。但不要太鋪張。我的手頭很緊,除了要付房貸、新的保全系統和行動電話以外,現在又得買新衣服和新床墊——」
「妳不需要新床墊。」他指出,蒂潔和露娜開始尖聲怪笑。蒂潔從皮包裡掏出兩百元給露娜。
「早告訴妳了。」露娜得意地說。
曉薔對她們腿起眼睛。「妳們一直在拿我的愛情生活打賭。」她控訴。
「對,我不得不說我對妳很失望。」蒂潔故作嚴肅地說,但她還在笑,所以效果大打折扣。「我以為妳至少會再抵擋他兩個星期。」
「她抗拒不了我的魅力。」山姆自鳴得意地說,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冰茶。
「是我可憐他。」曉薔糾正。「那些嗚咽和懇求令人於心不忍。」
他的笑容暗示他會報復,她感到一陣期待的興奮。她可能得和他做愛,呃,三、四次才能撫平他受傷的感情。多大的犧牲啊!
她喜歡他跟她的朋友相處得這麼好。他坐下來幫她們計劃守靈,但他的貢獻是:「啤酒和爆米花。除此之外,妳們在守靈時還會需要什麼?」由此可見,他一點也不瞭解女人和食物。
蒂潔和露娜離開後,他們出去把她爸爸的車從她的車庫移到他的車庫。他在幫忙她掀開油布露出像銀色子彈的小跑車時說:「鑰匙在妳身上嗎?」
她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鑰匙在他面前晃動。「想開嗎?」
「妳想要巴結我來補償那番有關嗚咽和懇求的挖苦嗎?」
「不,我打算等一下再補償你。」
他咧嘴而笑,奪走她手中的鑰匙。「喔。」他歎息著脫掉鞋子,把腿跨過車門滑進駕駛座裡,小跑車像手套一樣包著他。他撫摸方向盤。「妳說妳爸爸是怎麼得到它的?」
「在一九六四年買的,但他有門路。他是引擎研發製造小組的組員。他愛上這款車。媽媽很氣他在莎麗剛出生和需要買一棟比較大的房子時,花那麼多錢在一輛車子上。這款車只製造了一千輛,精確的數字是一千零十一。所以爸爸現在有一輛原型的「眼鏡蛇」,它的身價比他們買的房子還要貴。」
他回頭瞥向停在車道上的「腹蛇」。「花大錢在車子上的不只是妳爸爸一個。」
「有其父必有其女。我買的是中古「腹蛇」,但為了它的分期付款,我吃了三年的漢堡和鮪魚三明治。」
他打個哆嗦。「但付清了,對不對?」
「全部付清了,否則我不可能買得起房子。無論如何,我會買它也是爸爸害的。」
「此話怎講?」
她朝「眼鏡蛇」點個頭。「你以為他用什麼來教我開車?」
山姆一臉驚駭。「他讓初學者開它?」
「他用它來教我們三個孩子開車。他說如果開得來「眼鏡蛇」,那麼任何車都能開。但莎麗和大衛沒有那個本領,他們覺得開媽媽的林肯比較自在。我猜有些人喜歡舒適勝於喜歡速度。」她的表情說她無法理解,但還是接受。
「天哪!」想到三個未受訓練的青少年,坐在這輛車的方向盤後面就令他臉色發白。
「爸爸痛恨我的『腹蛇』。」她透露,然後咧嘴而笑。「有一部分是因為它不是福特製造的,但他真正痛恨的是『腹蛇』在極速上擊敗他。『眼鏡蛇』加速比較快,但在跑了一段距離後,我就能追過他。」
「你們在賽車?」他吼道,看來好像要跳出車子。
「只是試試馬力。」她向他保證。「我們又不是在街頭飆車,而是去賽車場比試。」
他閉上眼睛。「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他的語氣充滿驚恐,好像他剛剛發現他們是傷寒帶原者。
「你會喜歡我爸爸的。」
「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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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抵達她的公寓,看到金世摩坐在門邊的地板上使她大吃一驚。他在看到她時從地上站起來:她嘎然止步,莫名的恐懼席捲她。世摩高大魁梧,肌肉發達。恐慌使她一時之間認為他但那是不可能的。兇手是金髮的白人。她咽口唾沫,驚慌和接踵而至的釋然使她全身無力。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問,直率的語氣使他眼中露出訝異。
「最近都沒有見到妳。」他那種軟綿綿的嗓音使女人圍繞著他,打美式足球的高薪更是有益無害。他身邊通常都有一小群跟班,他熱愛他的名氣和公眾的注意,也懂得善加利用。
「這兩個星期發生太多事。」她說。「先是清單鬧得滿城風雨,然後是瑪茜——」她硬咽不能言語。她仍然無法相信瑪茜死了。不,她相信,只是無法接受那個事實。
「是的,很遺憾。妳們兩個的交情很好,對不對?」
其實他一點也不瞭解她,露娜心想。他們的關係始終以他為中心。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噙著淚水說。「聽著,世摩,我沒有心情——」
「我來找妳不是為了那個。」他皺起眉頭,雙手插在褲袋裡。「如果我要的只是性,我大可以去——」他及時住口,顯然察覺那樣說並不聰明。「我想妳。」他侷促不安地說。金世摩從不對女人說那種話。
她繞過他去開門。「是啊!」她嘲諷道。說也奇怪,從認識世摩起,將近一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盼望他對她說那種話,暗示她對他來說很特別。但如今他說了,她卻一點也不稀罕。也許她已經付出了所有,走到了盡頭。
他把重心從一隻腳移到另一隻腳。她發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一直太帥,太有運動天分,現在又太有錢。他從初中嶄露頭角起就被女孩子追求,被當成偶像崇拜。金世摩從來沒有追求異性的經驗。
「你想要進來嗎?」她終於問。
「當然。」
他打量著她的小公寓,好像是第一次來似的。他走到書架前看她擺在那裡的書和照片。「妳爸爸?」他問,拿起一個相框,相片裡是一個嚴厲、英俊的海軍陸戰隊少校。
「對,退役前照的。」
「這麼說來妳是陸軍子女?」
「海軍陸戰隊子女。」她糾正。
他再度顯得侷促不安。「我對軍隊的事一無所知,我只會打球。我猜妳到過世界各地,對不對?」
「不少地方。」
「看得出來妳很世故。」他把相框放回原位,照她原來那樣對整齊。「妳懂得醇酒美食那類的東西。」
他語氣中的不安全感令露娜感到詫異,因為他一直是那麼驕傲自負,好像天生就該得到那麼多的注意。他住在豪華宅邸,卻因為她去過許多地方和參加過許多正式晚宴而畏怯。
「你想要喝什麼?」她問。「我只有啤酒、果汁和牛奶。」
「啤酒。」他如釋重負地說,好像原本在擔心她會拿出一大堆白酒要他挑。
她從冰箱裡拿出兩瓶啤酒,扭開瓶蓋,把其中一瓶遞給他。他著迷地看著她喝下一大口。「我從來沒有看過妳喝啤酒。」
她聳聳肩。「軍事基地裡流行。我喜歡。」
他坐下來,雙手搓轉著酒瓶。片刻後,他好像鼓足了勇氣似地說:「露娜,我來找妳是因為——」他住口不語,又開始搓酒瓶。
她在他對面坐下,交叉起修長的雙腿。果然不出她所料,他的目光立刻轉向她的雙腿。「什麼?」
他清清喉嚨,才開口道:「妳不再來找我時,我……呃,我有點意外。我以為我們……意思是說——」
「我們上床。」她柔聲道,決定助他一臂之力。按照他的速度,到了午夜他還會在嘗試說出他想要說的話。「我們的關係對你來說只是性,你想要的似乎也只有性。我想要更多,但我猜你從其它的女朋友身上也可以得到。」
更多的侷促不安。「不,呃……不只是性而已。」
「嗯。那就是為什麼你每天有三個女孩子陪,每到一個都市都要開派對狂歡。世摩,我不是傻瓜。我想要醒來聞到咖啡的香味而不是脂粉味。我希望我對你是特別的,但我不是。」
「不,妳是。」他堅持,盯著酒瓶,脹紅了臉。「比妳知道的還要特別。」他咕膿。「我不想失去妳。我該怎麼做?」
「甩掉其它的女孩。」她立刻說。「如果你不能忠實,那麼我不感興趣。」
「我知道。」他擠出一個笑容。「我看過清單,其中有些部分是我做不到的。」
她微笑。「其中有些部分只是開玩笑,但前五項是認真的。」
「這麼說來,只要我甩掉其它的女朋友,妳就會回到我身邊嗎?」
她考慮著,但考慮得太久,他開始冒汗。她的理智已經把他除名了,即使她的感情還沒有完全信服。回心轉意需要一些努力。
「我可以試試。」最後她說,他鬆了口大氣地往後癱靠在沙發上。她舉起一隻手。「但只要你再有一點點不忠實,哪怕只是在派對上對別的女孩毛手毛腳,我就會永遠地離開你。沒有第二次機會,因為你已經把它們用完了。」
「我發誓。」他舉起右手。「不再亂干。」
「亂來。」她說。
「什麼?」
「亂來。」她說。
「我說的就是那個意思。」
「不,你的嘴巴可以放乾淨一點。」
「甜心,我是球員。球員哪有不說粗話的?」
「在球場上時無所謂,但你現在不是在球場上。」
「天啊!」他抱怨,但心裡是歡喜的。「妳已經想要改變我了。」
她聳聳肩。「我爸說起粗話來可以剝了你的皮,但他在媽媽身邊時說話都會注意,因為媽媽不喜歡粗話。我也不喜歡。我的朋友曉薔正在努力改掉說粗話的習慣,而且很有成果。如果她做得到,任何人都做得到。」
「好啦,好啦,我盡力。」他突然咧嘴而笑。「嘿,這樣有點像家庭生活,對不對?妳嘮叨我,我答應改進。像一對夫妻。」
露娜笑著投入他的懷抱。「對,就像一對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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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清晨,山姆睡眼惺忪地打個呵欠,在露娜的沙發上坐起來。午夜左右,幾個女人決定他在裡面也可以像在外面一樣監視公寓,因而堅持他進來。他累了,所以就恭敬不如從命。他已經兩天兩夜沒睡好覺了;他原本可以得到更多的睡眠,但有個自以為是的小東西躺在他的身體下面,堅持把她的俏臀扭來扭去。更令他憤慨的是,他為了另一件案子徒勞無功地追查了一整天的線索,漢默科技的檔案又毫無進展。在他們清查的姓名中,計算機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任何發現,除了幾張逾期末繳的罰單和幾件家庭糾紛案以外。
到了午夜,靠著啤酒和巧克力的支撐,四個女人還精神奕奕。雪茹原來是瑪茜的低調翻版,容貌、聲音和幽默感都十分相似。她們聊到聲音沙啞,又哭又笑,喝啤酒和吃她們所能拿到的任何東西。那種景象令人膛目結舌。
她們移到廚房守靈。他伸直雙腿躺在沙發上睡覺,但一隻耳朵注意著廚房裡的吵鬧聲。沒有令人須要提高警覺的事發生,除了他發現曉薔在微醺時很愛唱歌。
他醒來時立刻注意到廚房裡沒了聲音,他悄悄打開廚房門往裡瞧。四個女人全睡著了,疲憊和酒精使她們呼吸沉重。蒂潔發出微弱的鼾聲;露娜像小學生一樣把額頭放在交疊的前臂上。她很可愛,但需要一些堅毅來對抗其它人,他心想。雪茹也趴在桌子上,但把端熱鍋用的防燙墊當成枕頭,扁平的枕頭。肚子裡的啤酒夠多時,許多平常不可思議的事都會變得理所當然。
曉薔在桌子底下。她側身蜷曲著,把頭枕在合十的手掌上,看起來像天使。他哼一聲;那是大騙局,她可能從小就練習以那種姿勢睡覺。
他找到咖啡粉和濾紙,粗手粗腳地開始煮咖啡,但他弄出的聲響絲毫沒有妨礙到她們睡覺。咖啡煮好時,他從櫥櫃裡找出五個咖啡杯,其中四杯只倒五分滿,以防萬一有人手抖得厲害,他自己那杯則倒了九分滿。「好了,小姐們,該醒醒了。」他說。
他就像在對牆壁說話一樣引不起任何反應。
「小姐們!」他大聲說。
還是毫無反應。
「曉薔!露娜!蒂潔!雪茹!」
露娜把頭抬起一寸,睡眼惺忪地看他一眼,然後讓頭落回前臂上。其它三個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咧嘴而笑。他可以把她們搖醒,但那樣就不好玩了。於是他找到一個鐵鍋和一枝不鋪鋼大湯匙,用湯匙猛敲鍋子,然後看著四個女人條地坐直,眼睛睜得老大。曉薔的頭撞到桌子而大罵:「他媽的!」
目的達到後,山姆開始分發咖啡杯,彎下腰把曉薔的那杯給她。她坐在桌子底下揉著腦袋,怒目而視。天啊!他愛死這個女人了。
「開工了,小姐們。」他對眾女人說。「再過大約五個小時就要舉行葬禮。」
「五個小時?」露娜呻吟。「你確定嗎?」
「確定。那表示妳們必須在四個小時內抵達殯儀館。」
「不可能。」蒂潔說,但設法啜了一口咖啡。
「妳們必須醒酒——」
「我們沒有醉。」桌子底下傳出咆哮。
「吃點東西,洗頭洗澡,以及做妳們必須做的事。妳們沒有時間坐在桌子底下咆哮。」
「我沒有咆哮。」
不,那比較像是怒吼。也許上個床可以使她的心情好一點,只要他沒有在中途翹辮子。此刻他頗能體會公膛螂接近母膛螂時的感受,明知道性會很美妙但也會使牠的頭被咬掉。
這個嘛,有些事掉腦袋也值得。
雪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的臉頰上有防燙墊的吊環印。她喝口咖啡,清清喉嚨,然後說:「他說的對。我們必須趕快,不然會遲到的。」
一隻纖細的手臂從桌子底下伸出來,手裡拿著空咖啡杯。山姆拿咖啡壺往杯裡倒了半杯咖啡,手臂縮了回去。
如系天意,他可以跟她共度四、五十年。更嚇人的是,他喜歡那個想法。
蒂潔喝完咖啡,站起來續杯。「好,我做得到。」她說。「讓我尿個尿,洗把臉,我就可以開車回家了。」她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一聲哀嚎突然傳來。「天啊!我竟然告訴山姆,我必須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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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他逼她們排隊站好,包括曉薔在內,她們全都橫眉豎眼地瞪著他。「真不敢相信你竟然逼我們這樣做!」她咆哮,但還是乖乖地對酒精檢測儀吹氣。
「身為警察,在妳們通過檢測前,我絕不會讓妳們任何人開車。」他看看讀數,咧嘴而笑地搖搖頭。「幸好我在這裡,寶貝,因為妳休想開車去任何地方。妳略微超出上限。」
「才沒有!」
「有。好了,再喝些咖啡,安靜地讓我檢測其它人。」
雪茹沒問題。蒂潔沒問題。露娜勉強過關。
「你作弊!」曉薔怒氣沖沖地指控。
「我要怎麼作弊?吹氣的人是妳。」
「那麼儀器有毛病!我們喝的酒一樣多,為什麼只有我超過上限?」
「她們的體重比妳重。」他耐性地說。「露娜接近上限,但沒有超過。妳卻超過了。我會開車送妳回家。」
現在她看來像鬧彆扭的小孩子。「我們要把哪輛車留在這裡,你的還是我的?」
「妳的。如果有人察看停車場,那樣看來會像是露娜有人陪伴。」
這下她可辯不過他了。她還在生悶氣,但過了一分鐘後,她說:「好吧。」
他只費了一點點工夫就把她弄進他的貨卡,她一上車就睡著了。
她半睡半醒地自行走進他家。當他打開淋浴間水龍頭,先脫自己的衣服,再脫她的衣服時,她一直件在原地怒目而視。
「妳要不要洗頭嗎?」他問。
「要。」
「很好,那我這樣做就不要緊了。」他把她抱起來,直接走到淋浴間的水柱下。她嗆咳一陣,但沒有反抗。相反地,她好像很舒服似地長歎一聲。
她在頭髮洗好後說:「我的情緒不佳。」
「我注意到了。」
「我只要睡眠不足就會脾氣暴躁。」
「哦,那是問題所在嗎?」
「大部分。我在喝了啤酒後通常都很開心。」
「妳昨天晚上很開心,今天早上則不然。」
「你認為我宿醉。我沒有宿醉,只是頭有點痛。如果今晚你又不讓我睡覺,這就是最好的警告。」
「我不讓妳睡覺?我不讓妳睡覺?」他不敢置信地重複。「昨天凌晨兩點把我從沉睡中搖醒的女人是妳,不是嗎?」
「我沒有搖你。我可以算是在你身上顛跳,但沒有搖你。」
「顛跳。」他重複。
「你勃起了。我不能讓它給糟蹋了,對不對?」
「妳可以在開始不讓它給糟蹋了之前叫醒我。」
「聽著。」她惱怒地說。「如果你不想它被用,就不要平躺著把它翹起來。如果那不是邀請,我不知道什麼才是。」
「我睡著了,它是自己翹起來的。」事實上,它這會兒就在自己翹起來戳她的肚子。
她低頭往下看,然後露出那種令他害怕的笑容。
她吸吸鼻子,轉身背對他,自顧自地繼續洗澡。
「嘿!」他吸引她的注意,語氣中帶著擔憂。「妳不會讓這個給糟蹋了,對不對?」
***************
他們及時趕到殯儀館。他先開車載她到露娜家取她的車,以免兇手來參加葬禮時,看到她從山姆的貨卡裡出來而猜出她住在哪裡。由於「眼鏡蛇」佔用了他的車庫,所以他不得不把貨卡停在車道上或曉薔的車庫裡,但她的車庫沒有自動門,停起車來很麻煩。
曉薔穿著及膝深藍色套裝的模樣好看極了,山姆在房間另一頭看著她時,心想。雪茹穿著黑色的衣棠,看起來十分高貴。她的丈夫站在她身旁牽著她的手。蒂潔穿著墨綠色套裝,她的丈夫也來了,但山姆注意到他沒有牽她的手,她也不大去看他,他們的婚姻顯然有問題。
露娜穿著緊身紅衣棠,看起來美極了。她走向曉薔,山姆挨過去聽她們在說什麼。
「瑪茜喜歡紅色,」曉薔說,微笑著去握露娜的手。「但願我早點想到。」
露娜的嘴唇顫抖。「我想要漂漂亮亮地送她走。這樣會不會不得體?」
「開什麼玩笑?這樣好極了。認識瑪茜的人都會瞭解;如果他們不認識瑪茜,那麼他們無關緊要。」
彭若傑也來了,正在努力混入人群中。他沒有過來說話,但他們原本就不是來交際的。他們四處走動,打量著人群,偷聽著談話。
到場的金髮男子有好幾個,但山姆在仔細觀察後,發現他們沒有人特別注意曉薔或另外兩個女人。他們大部分都帶著妻子。他知道兇手可能結了婚,表面上過著十分正常的生活,但除非他是冷血的殺人狂,否則在面對他的傑作和其它的目標時,一定會流露出某種情緒。
山姆不認為他們要抓的是殺人狂,因為那些攻擊太針對個人、太情緒化,像是一時控制不住自己。
在簡短的墓邊葬禮上,山姆繼續注意著所有的人。雖然雪茹已經盡可能把葬禮的時間提早,但將近中午的氣溫還是高得令人窒息。
他的目光與若傑相遇,若傑緩緩搖頭。他也沒有發現任何異狀。所有的一切都被拍攝下來,他們稍後可以從錄像帶中看出是否有所遺漏。但山姆認為沒有。該死!他一直十分肯定兇手會出現。
一個身穿黑衣,標緻苗條的女人走向雪茹致哀。她突然失去控制地倒在雪茹驚訝的懷裡啜泣,「真令人難以置信。」她嗚咽著說。「辦公室沒有了她就是不一樣。」
蒂潔和露娜挨近曉薔,兩人都以「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注視著那個女人。山姆也走過去。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禮貌地忽視這種失態的舉動,所以他做同樣的事不會引起注意。
「我早該料到苓雅會乘機賣力演出,」蒂潔厭惡地咕噥。「她是戲劇女王。」她解釋給山姆聽。「她和我同一個部門,她經常做這種事。給她一點點令人難過的事,她就會把它變成大悲劇。」
曉薔圓睜雙眼,不敢置信地觀看著。她搖搖頭,悲切地說:「滾輪依然轉動,但她的倉鼠死了。」
蒂潔被一聲大笑嗆到而想把它變成咳嗽來掩飾。她急忙背過身去,因努力克制自己而脹得滿臉通紅。露娜咬著下唇,但還是壓抑不住竊笑聲,她也不得不背過身去。山姆用手掩住嘴巴,但他的肩膀在顫動。也許人們會以為他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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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裳!那個臭婊子竟然穿紅衣黨。科林簡直不敢相信。真是可恥、真是下賤!沒想到她竟然是那種女人,他震驚極了,差點忍不住當場對她下手。媽媽會大生反感的。
像那樣的女人不配活在世上。她們都不配。她們是齷齪下流的婊子,他要除掉她們為世人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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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回到公寓,終於可以脫掉高跟鞋使她如釋重負地長歎一聲。她的腳痛死了,但她願意為了瑪茜而忍痛打扮得漂漂亮亮。必要時她還是會那樣做,但她慶幸沒有那個必要。
葬禮結束了,她感到木然和疲憊。在淚水和笑聲中聊著瑪茜的守靈是情緒的一大宣洩,有助於她熬過今日。葬禮本身也是一種安慰;那些儀式好像在訴說死者的重要,讓生者可以用悲勵向死者致敬,可以從這裡開始繼續未完的人生。
說來奇怪,雪茹和她們一見如故,那種感覺就像瑪茜在她們身邊,但又不完全相同,因為儘管再相像,雪茹畢竟還是她自己。她們都很願意跟她保持聯絡。
露娜把手伸到背後拉開緊身洋裝的拉煉。拉開到一半時,她的門鈴響了。
她渾身一僵,驚慌突然席捲了她。天哪!是他,她知道是他在門外。他跟蹤她回家,他知道公寓裡只有她一個人。
她慢慢地靠近電話,好像他能透過門看見她在做什麼。他會闖進來嗎?他打破玻璃闖進曉薔家,但他的力氣足以把門撞開嗎?她壓根兒沒有想到去查明她的門是防盜強化門,還是普通的木門。
「露娜?」門外的聲音困惑低沉。「我是苓雅。施苓雅。妳沒事吧?」
「苓雅?」她虛弱地說,如釋重負使她頭昏眼花。她彎下腰,做了幾個深呼吸。
「我想要追上妳,但妳走得太匆忙。」苓雅大聲說。
沒錯,她急著回家脫高跟鞋。
「等一下,我正要換衣服。」苓雅來做什麼?她納悶著走到門前拉開門鏈。雖然認得出那是苓雅的聲音,但她還是在開鎖前用窺孔看了一下。
確實是苓雅,她看來悲傷又疲倦。露娜突然為她們在葬禮上嘲笑她而過意不去。她想像不出苓雅為什麼想要跟她說話,她們的交情只止於擦身而過時的寒暄。但她還是打開了門。「進來。」她邀請。「葬禮上熱得要命,對不對?妳要不要喝點涼的?」
「好的,謝謝。」苓雅說。她把背在肩上的大袋子緩緩移到懷裡,像抱嬰孩似地抱著。
露娜轉身走進廚房時,注意到苓雅的金髮在陽光中閃閃發亮。她突然停住腳步,眉頭微微整攏,然後開始轉身。
她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