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春的歲月中,年輕的男男女女總是恣意地揮灑光陰,泡夜店、唱歌,要不就與三五好友逛逛街,吸收一下最新流行的訊息。
但是,同樣花樣年華的何淨幽卻沒有時間去做這些事,當其他年輕人正忙著享受青春的時候,她卻得分分秒秒計較著,因為對她而言時間就是金錢,不是她在說大話,而是她真的很需要時間去賺錢。
生長在一個貧窮的家庭,能讓她讀夜大已是幸運的了,這是她苦苦哀求父親且保證自己會負責一切的學費,父親才勉強答應,所以無論多辛苦,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完成大學學業。
她不怨父親無法供她上大學,也瞭解貧窮這個擔子壓在父親的肩上有多沉重,她誰都不怨,既使她有能力上一流的國立大學,她也不怨,能上大學,她應該感到慶幸的了。
為了學費及自己的一切開銷,何淨幽早上送牛奶、白天在餐廳打工,晚上則趕去學校上課,雖然辛苦但她卻甘之如飴,因為這是她好不容易才求來的機會,不論再怎麼辛苦還是值得,而且很快地她就要畢業了。
在別人眼中的何淨幽長相清秀,若能有笑容或許可以稱得上是美麗,但也許是因為經濟的壓力,笑容不常出現在她臉上,使得她看來有些冷漠,難以親近,所以在班上她沒有什麼知心好友,總是一個人來,又一個人走。不是她不喜歡交朋友,而是沒有時間,她也希望跟其他同學一樣上完課去泡沫紅茶店聊聊天.假日時去聯聯誼,可是她真的沒有時間,也沒有多餘的錢。
又是忙碌的一天結束,何淨幽拖著疲累的身軀走回家,還沒到家,她在巷子外就聽到一陣咆哮聲,她停頓了一下腳步,一股無奈湧上心中,看樣子父親又失業,這次的工作父親好像做不到一個月,她歎了一口氣,走進了家中。
「有錢了不起?老闆了不起?可以說開除人就開除嗎?」
何淨幽一進門就聽到父親在大聲的抱怨,她早已習慣並且學會關上耳朵不以理會,直接走向母親的房間,因為她心中掛念的是體弱多病的母親,而最近母親的身體有愈來愈不好的傾向,讓她很擔心。
「媽,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呀!」躺在床上,身體虛弱的何母看見了女兒回來,試著從床上坐起來。
「媽,你今天有沒有好一點?」何淨幽扶母親坐正身子。
「唉,我這個身體大概就這樣了。」何母一邊虛弱的說著,一邊擔心地聽著外面何父的抱怨。「你爸爸又在喝酒了?」
「嗯,他大概又失業了。」何淨幽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父親面對失業的處理方式不是她能干預的,而且她也沒有能力干預,畢竟他是她的父親,無論他再怎麼不對,她都沒有資格批評。
看著女兒,何母眼中有著太多的不捨及心疼,女兒花樣的年華,該是享受青春、戀愛、歡樂的時候,可是她卻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快樂的笑容都不曾在她臉上出現過。
可憐的孩子,何母在心中歎了口氣。
「淨幽,快畢業了吧,你有什麼打算?」何母關心地問。
「我只希望能趕快找到工作,減輕家裡的負擔。」何淨幽輕輕地回答。
她從不去想未來的事,也不敢計劃未來,她已經如願快讀完大學,以後的人生目標就唯有賺錢了,至於其他的……再說吧!
「媽真是對不起你,」何母憐惜地撫著何淨幽的臉,「你這麼聰明,書又讀得好,可是我卻沒有能力給你一個好的環境讓你讀書,再加上你那不成材的哥哥……」一想起她那個跟他父親一樣只會怨天尤人的兒子,何母不禁再歎一口氣,「唉,真是難為你了。」
「媽,不要說了,我沒事的。」不忍看到母親責備自己的哀傷表情,何淨幽安慰著母親。
她不怨,真的不怨,這一切都是命。
天澤集團,由傅天澤所創立,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集團,它擁有龐大的事業體,含蓋了金融業、營造業、服務業……等,因此受到了相當的注目,而掌管天澤集團的總經理——傅徹,更因其單身的身份而受到注目。
傅徹,三十二歲,由於是二房所生之子,從小並未受到注意,但是在母親王麗雲刻意的培養下,於十五、六歲時因為聰明及冷靜的性格,逐漸被傅天澤所注意,進而受到與元配所生之子一樣待遇的栽培。
傅徹上頭有兩位哥哥——傅清宇、傅清拓,皆為元配傅夫人所生,其性格也都遺傳到傅夫人清心、少言、善良,也因為這樣的個性讓傅天澤對接位之事感到頭痛;不過在傅夫人及傅清字、傅清拓的強烈建議下,傅徹還是被納入接位之列。
數年下來,傅徹的表現遠超過兩位兄長,也讓傅天澤對他刮目相看,更讓他接下天澤集團總經理一職,掌管天澤集團。
對於擁有權力這一切傅徹並不在乎,他不像他母親一樣感到高興,因為他知道他只是一顆棋子,一顆傅天澤用來管理公司的棋子。
傅天澤不是因為認同他是他兒子才任命他為總經理,更不是因為對他有愛,而是想要利用他的才能,才會把總經理的職位給他;如果他沒有才能,傅天澤或許根本懶得承認他。
他一直都知道在傅天澤的心中只有兩個兒子——傅清宇及傅清拓,而他在傅天澤的心中什麼都不是,他一向都知道的。
他可以理解傅天澤的感受,當初如果不是他母親王麗雲設計他讓自己懷了身孕,傅家就只會有兩個兒子。本來傅天澤是不想承認王麗雲及他的,可是善良的傅夫人接納了他們,更讓傅徹入了傅家的戶口,這樣的舉動使得王麗雲發誓要傅徹一輩子記得她的恩情,也開始了傅徹不自由的一生。
「總經理,這份企劃案董事長希望這個禮拜可以定案。」總經理特助陳中信遞上一份卷宗。
「我知道了。」從回憶中回過了神,傅徹點頭,堅毅、不常看見笑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總經理,可是這份企劃案還有——」陳中信知道總經理對於董事長的要求一律遵守,但是要在一個禮拜之內定案,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身為特助的他有必要讓總經理瞭解。
「沒關係,我知道了。」傅徹打斷助理的話,他知道這份企劃案要在一個禮拜內完成有很大的困難,但是董事長交代的事他一定會做到的,這是從小他母親灌輸的觀念,他習慣了也不在乎了,反正他一定要做到,做不到的話,他母親……唉!
「是。」陳中信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看到總經理不在乎的表情,他閉上嘴了。
傅徹看了一下手上的表,中午十二點多,「沒事了,你吃飯去吧!」他對著助理說,拿起了桌上的卷宗,埋頭仔細地研究起企劃案來。
老闆都下令了,陳中信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好乖乖地吃飯去了,但是心裡還是為老闆抱屈。
專心工作的傅徹並不知道助理心中正為他抱不平,他的腦海裡只有工作、工作,唯有拚命的工作他才能忘卻心中對父親的怨恨,只有努力的工作他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
總算將桌上的卷宗處理得差不多了,傅徹此時才接收到肚子傳來的訊息———他餓了。看看表,兩點多了,該吃點東西了,他心想。
很自然地他走到了一家小小的簡餐店,每當他餓了想吃飯時,他的腦海裡總會出現這家店的景象及一個模糊的身影。
傅徹走進了店裡,看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猛然想起來了,就是她,店裡的女工讀生!為什麼對她會有印象?他也不知道,大概是常來這兒吃飯吧,他給自己一個這樣的答案。不再多探索心中的疑惑,傅徹選了個位置坐下來。
傅徹一走進來,何淨幽便看到他了,看看表,兩點多,通常這時候店裡的客人最少,也是老闆娘給何淨幽看書、休息的時候,不過有時他會獨自來吃飯。
為什麼會特別記得他?何淨幽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吃飯的時間跟別人不一樣,也可能是他冷冷、獨特的氣息引人注意,但是她並不想去多想,他只是個客人,這樣的男人不會跟她有交集的。
等他坐定後,何淨幽送上了一杯白開水和菜單,靜靜地等他點餐。
一般而言,她會先給客人菜單,然後過一會兒再來點餐,但是他不一樣,他總是很快地下決定要吃什麼,所以她也就習慣待在身旁等著他點餐。
果然,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他就選定了餐點,好像是默契似的,她總能猜中他會點什麼,雖然他們從沒說過一句話,但是卻覺得他們是熟識的,這樣的感覺對她是特別的。
跟李姊說了他要的餐點,何淨幽坐回原來看書的位置,打量著他。這個人有點奇怪,她心裡想著,有些人獨自來吃飯會覺得不自在,所以會翻翻報紙或者看看雜誌,可是他不會,他就一個人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冷冷的臉上也不會有不自在的神情。然後吃飽飯會點上一杯咖啡,喝完了就付帳走人,一句話都不多說,真是個奇怪的人。
傅徹突然注意到何淨幽在盯著他看,但是她的心思似乎不在他身上,因為她並沒有察覺到他發現她在看他,而且也正在注視著她。
很清秀的女孩子,這是何淨幽給他的第一個印象,但讓他感到好奇的是,為什麼她模糊的身影會出現在他腦海中?
他並不缺女人,對女人的興趣也不大,雖然有很多女人總是很主動地靠過來,但天生少言、冰冷的個性常常使接近他的女人被凍得一身冰,所以女人對他總是又愛又恨。
何淨幽回過神來,發現了他也正在看著她,四目交會,但是兩個人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
何淨幽先將眼神移開,她不敢再看他了,因為她的心跳漸漸加快,卜通卜通地、重重地跳著,一直到他離開後,她的心還是卜通卜通快速地跳著……
「總經理,大少爺來了。」傅徹的助理陳中信帶著傅清宇走進了辦公室。
「大哥。」看到傅清宇來了,傅徹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雖然動作是謙恭的,但是臉上卻絲毫沒有謙卑的表情。
他對傅清宇及傅清拓的態度是從小就被母親訓練習慣了,不過他對兩位兄長的敬意是發自內心的。
一向對藝術比對生意有興趣的傅清宇是知名的藝術家,看到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對他仍然如此生疏,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上一代的恩怨實在不應該由下一代來承擔,他想著。
「阿徹,忙嗎?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傅清宇親切地喊著他的小名。
「沒關係,大哥,你找我有什麼事?」不知親切為何物的傅徹面對傅清宇親切的態度依然是面無表情。
「是這樣的,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可是這個忙有點麻煩。」傅清字直接說明來意。他不想耽誤他太多時間,他知道傅徹的工作量很大,一想到這裡他不禁又在心裡歎了口氣,唉!阿徹跟父親的心結何時才會解開?
「沒關係,大哥,你說。」傅徹還是那句「沒關係」,對於傅家人的要求他一向是如此。
「我想請你幫我招待一些藝廊的客人,他們是從日本來的……」傅清宇欲言又止,對於將要提出的要求難以開口,可是除了這個小弟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有誰可以幫他。
「要怎麼招待?」見大哥如此不好出口,傅徹大概猜到怎麼回事。
「他們說想要看看台灣的酒店,可是我對那個地方實在是不瞭解也不感興趣,但是我猜你可能去應酬過,所以才想請你幫這個忙。」傅清宇不好意思地說出來意。
「什麼時候?」傅清宇說得沒錯,為了應酬,他的確去過酒店,他對那個地方也不感興趣,可是為了工作,他沒有辦法避免。
「還有一段時間,下下個月,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想事先告訴你,讓你可以安排你的時間。」傅徹答應了他的要求讓他鬆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即使只是打電話來,阿徹也一定會答應的,但是他不想讓兄弟的感情愈來愈淡,他們已經許久沒見面了。
「沒問題,我會安排的。」傅徹依然是客氣地回答。
「對了,阿徹,你有空回家看看吧?我媽還有王姨都在念著你。」傅清宇笑著說。
傅徹為了工作方便獨自在外租了一間房子,但這只是借口,事實上他是為了逃避他的母親及那個不屬於自己的家。
傅徹沒有回答,他一點都不想回去面對根本不把他當兒子、眼中只有權勢的母親。
「阿徹,」見他沒有回答,傅清宇又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不要想太多了,我看你今天就跟著我一起回家吃飯好了。」
「好。」無法拒絕大哥的堅持,傅徹萬般無奈的答應。
嘴上雖然答應,但是傅徹的心中卻是萬般的不願,因為他可以預見待會兒吃飯的情節——飯桌上,他母親上演著滑稽的獨腳戲,訴說著她兒子的辛苦,大媽及兩位兄長也許會捧捧場接應個一、兩句,而他父親則是冷著一張臉不說話,怪異緊張的氣氛使人食不知味。
突然間,他想起了常去的那家簡餐店,那裡可以讓他安心、舒服地吃完一頓飯,而永遠不會有人打擾他,同時一張清秀的臉也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
上完課又是辛苦的一天結束,疲累是何淨幽每天唯一的感受,但是她告訴自己再一個月就畢業,再一個月這樣的日子就結束了。畢業後也許工作會更辛苦,但是只要她拿錢回家,就不用再看父親的臉色了,也不會再聽到父親的抱怨了,這對她是最好的解脫。
回到家,何淨幽許久沒回家的哥哥何子平坐在客廳,跟何父一起看電視,而桌上擺著一鍋熱騰騰的湯麵及一些小菜,何母正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上還端著菜。
「淨幽,快來吃消夜。」何母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招呼一家人吃消夜。
何淨幽滿臉疑惑,他們家並沒有吃消夜的習慣,正想問怎麼回事時,何母開心地說了,「你哥哥找到工作了,而且薪水還很高喔!」何母喜悅之情表露無遺,因為她最擔心的兒子終於要出人頭地了。
「哥,恭喜你。」雖然何淨幽不知道哥哥找到什麼好工作,但是只要他不游手好閒就值得高興了。
「我就知道我兒子有出息。」何父也開心地稱讚起兒子。
何子平的臉上有著頗得意的笑容,平常一直被看不起的他現在有種唯我獨尊的感覺。
「小意思,以後我們家就看我的了。」何子平說著大話。
「子平呀,你是做什麼樣的工作?」何母對兒子一向關心。
「就是一般的工作。」被問到工作性質的何子平顯得心虛不安、閃爍其辭。
「可是一般工作薪水有這麼高嗎?」雖然高興兒子找到工作丁,但是何母還是擔心兒子會不會去做什麼非法的事?
「哥的薪水多高?」何淨幽也覺得不對勁,開口問母親。
「你哥剛給我五萬塊,說是第一個月的薪水,以後還會更多。」何母說。
「五萬?」何淨幽驚訝地看著何子平,眼中淨是懷疑,不是她瞧不起自己的哥哥,而是一個高中畢業、又沒有工作經驗的人,一個月可以領到五萬的薪水,這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
此時,何子平的表情突然從剛剛的得意轉為憤怒,「你們是瞧不起我嗎?你們認為我沒有能力賺那麼多錢對不對?」
「子平,媽沒有這個意思。」何母趕緊安撫兒子。
將兒子當寶的何父也跳出來極力地維護兒子,「你們不要瞧不起子平,他是我的兒子,他絕對有能力可以賺這麼多錢的。」
「爸,我沒有瞧不起哥,我只是關心——」何淨幽急忙解釋。
「你才不是關心我,」何子平大聲地打斷何淨幽的話,「你只是嫉妒我,雖然你書讀得比我好、學歷比我高,但是你賺的錢沒有比我多,所以你才故意懷疑我。」
「哥,我沒有。」何淨幽連忙否認。
「你就是在嫉妒我。」何子平大聲、嚴厲地指責她。
何淨幽還想解釋,卻被何父給制止了,「淨幽,你太不懂事了,我都已經讓你讀大學了,你怎麼還跟你哥計較呢!」
被誤會的滋味不好受,但是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她不想破壞氣氛,所以不再多說也不再解釋了,她向哥哥道歉後便低著頭食不知味地吃著面。
而何父因為兒子終於可以分擔家庭的重擔,所以顯得特別開心,並不在意兒子到底做的是什麼樣的工作,開始跟兒子聊起天了。
看著父母親綻開難得的笑容,開心地跟兒子聊天,何淨幽壓下心中的不安,告訴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從現在開始一切都會順利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