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若雪自昏沉的睡夢中醒來,才發現身在一處黑暗陰沉的地牢中。
她微睜雙眸,朦朧中好像看到龍傲天那深邃的紫瞳正溫柔地注視著自己。但等她睜大雙眼,才發現龍傲天正在閉目養神。
白若雪抬頭環視一周,見地牢的四面圍繞著石牆,這宛如銅牆鐵壁般的地牢中,惟一的一處光亮,是地牢中央的一座燭台。
搖曳淡黃的火光,照在龍傲天深刻俊美的輪廓上,更顯他俊美得帶絲邪氣。
她的視線向下移動,驀然瞥見了龍傲天受創的胸口殷紅一片,白若雪感覺自己的胸口在瞬間一窒。
這是……心痛的感覺嗎?
可是,當她看到龍傲天風流地挑逗仙水宮的姑娘時,不就曾氣得想置他於死地嗎?但為何總是下不了手呢?
她忍不住靠過去,想替他將之前在激烈的戰鬥中滲血的傷口包紮起來。可是她一靠近龍傲天,他便張開那雙高深莫測的紫眸,不知所措的她又退回了原地。
龍傲天突然開口問道:
「一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曉得你真正的名字。」
白若雪別過頭去,不予理會。
她怎麼可能笨到自曝身份?
「冷若寒太沉冷,不像是你的名字,比起美麗的雪雁,你又更加的孤傲。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烈焰蒼蒔?」』
白若雪聞言一驚,沒想到他居然認出了她的身份。
「烈焰蒼蒔應該是你闖蕩江湖的名號,不是本名。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
烈焰蒼蒔當然不是她的本名,而是她的名號。而這烈焰蒼蒔的名號,正是她嫉惡如仇、性烈如火的性格之最佳寫照。
至於她真正的本名——白若雪,除了師父以外,誰也不配這麼稱呼她。
更何況,他早已認出了她的身份,既已知道她是他的死敵,他又何必如此費心地救她,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掩護她離開險境?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龍傲天向來狡詐多謀,難道他這麼做是因為對她別有所圖?
「告訴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龍傲天的心裡不斷地吶喊著,他想知道,他非常地渴望知道他最心愛的女人的名字。
他不希望她在他心中,永遠只是個謎團,在他緊緊地抓住她之前,像是個虛幻的雪中精靈一樣,在陽光出現的剎那便消失無蹤,而他卻連個緬懷的名字都沒有。
但白若雪只是別過頭去,悻然沉默著。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突然自黑暗的盡頭倏地響起
「哈……想不到咱們仙水宮不但擒下了名動天下的天魔教主,同時還意外地發現了另一個驚人的秘密——原來天魔四使之一的雪雁,赫然就是玄天宮的叛徒!更令人想像不到的是,鼎鼎大名的烈焰蒼蒔,不過是個和魔教教主私通的賤丫頭。」
意外地出現在地牢中的,是那日被龍傲天凌辱的海棠。
龍傲天聞言怒斥:「住口!」
海棠怒視著龍傲天,說道:「怎麼?你心疼自己的姘婦不成?」
龍傲天見海棠交雜著既妒又恨的神情,故意揶揄道:
「嘖嘖!想不到你的尖牙利嘴,實在是及不上你那雙圓潤動人的美麗玉腿。可惜!可惜!」
「你……」
海棠被龍傲天不羈的邪笑和輕狂的挑逗給氣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神情十分複雜。
「哼!等到屠龍大會舉行的時候,我就不信到時你還笑得出來!」
又見龍傲天那雙狂放不羈的眼神,充滿邪氣與挑釁地注視著她,一想到當日被他欺負的景象,海棠只能臉紅心跳,像逃命般的逃離那個俊美邪魅的男人。
「下流!」
白若雪在一旁聽見了龍傲天和海棠的對話,不屑地低叱。
龍傲天見白若雪那副杏眼圓睜,嬌靨酡紅的模樣,像極了善妒的妻子,兀自笑得十分開心。
「喂!」
因為不知她的真名,所以龍傲天故意這麼稱呼她。
白若雪聞聲仍然背對著他,心裡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會他。
卻突然聽見他倒抽了一口氣的微弱聲響,似乎正強忍著身上的痛楚。
雖然早已決定不再理他,但聽見他抽氣的那一瞬間,她的決心立刻動搖了。
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立刻見到當日他胸前的傷日,再度滲出血來,令人觸目驚心的鮮血不斷滴落。
白若雪再也顧不一心中的猜疑,只是一心擔憂著他復發的舊傷: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是不是又裂開了?」
看著龍傲天手撫著胸、俊眉深鎖的樣子,她明白是那道她劃在他胸膛的傷口在發疼了。凝望著他身上血跡斑斑的衣衫,和他臉上的痛苦神情,白若雪整顆心猛然一緊。
「對不起,是我將你傷成這樣子的,那時……我並不知道你原來是為了要救我……所以我才……」
傲天只是淡然地問道:
「你原本不就是為了要殺我才接近我的嗎?難道你現在竟會為了刺我一劍而後悔?」
白若雪聞一言一愣。
是啊!當初她不正是為了要殺他而朝夕埋伏在他的身邊,現在又為何因那無心的一劍而如此掛懷?難道她竟已如此地在乎他?
可是他是曾經傾覆武林的魔教教主啊!她怎麼能對他……
這個理由白若雪已不敢再往下想,只是一念及他對她有過的救命之恩,至少她該幫他療傷,算是一償他數次的相救之恩。
「你胸口的傷似乎又因動武過度,再度滲血了,我替你把傷口包紮起來吧,免得傷口發炎腐爛,那就糟了。」
白若雪靠近了龍傲天壯碩的身體,用白皙的纖指,輕柔地在他的傷口上倒了些「紫雲散」,再仔細地將傷口包紮起來。
但她的專注,使她沒能注意到龍傲天凝視她的那種深邃的眼神,透露出前所未見的溫柔。
她輕輕地說了句:「對不起。」就要轉身離去。
龍傲天卻一把將她拉住——
「你永遠不必對我說抱歉,自從我在你的胸前劃下了那道幾乎致命的傷痕,我們之間早就種下了某種不解之緣。我胸口的這道劍痕,是我自願償還你的,你不必為此感到內疚。」
看著龍傲天那雙深情的紫眸,白若雪澄碧的心湖,倏忽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她早該明白,依龍傲天的身手,自己想要一劍刺在他的要害之上,談何容易?
偏偏他當時又不躲不閃,硬是挨了她這一劍。
原來他竟是自願讓她這一劍刺在他的胸膛上……
白若雪陷入了震撼的沉思之中。
龍傲天看出了她的脆弱與震撼,燃燒著濃情烈焰的雙眸似火,修長的手指不覺輕撫上她玲瓏的胸丘。
在白若雪驚愕的瞬間,更放肆地將俊魅的容顏逼近她倉皇失措的嬌顏。他溫熱的氣息,傾吐在她清麗絕美的臉上……
「你的心跳得好快……」
龍傲天低沉略為沙啞的嗓音低聲呢喃著,臉上猶掛著一抹魅惑人心的俊美笑容。
那雄渾的語調,彷彿有種誘惑的魔力似的,令人在不設防間就此融化。白若雪的週身皆充斤著一股莫名的暖流,令她難以抗拒。
正當他的薄唇輕觸及白若雪豐美的菱瓣,她卻突然掙扎地推開了他。
「不要!」
不可以!他是魔教的教主,而她卻是玄天宮的烈焰蒼蒔……正邪不兩立,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愛上他?
白若雪一思及此,心中猛然一驚,
她方才混亂的思緒,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難道她竟然……竟然會愛上這個惡名昭彰的魔教教主?
不會的……她怎麼可能會愛上龍傲天?她只是愧疚,一定是因為愧疚於無法償還他的救命之恩,才會令她如此地掙扎、痛苦。
「不行!我現在一定要靜下心來,好好地思考脫身之法,否則咱們一生就只能待在這陰冷的地牢中,任人宰割。」
心亂如麻的白若雪,只好想辦法暫時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思考那些令人痛苦的問題。
龍傲天聞言,只是露出一貫的冷笑,似全不在意身陷囹圇之事。
白若雪不解地問:
「你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如果海棠所言不差,那麼看來,近期即將舉行的屠龍大會,目標定然是你。」
「看來你好像比我還要關心我自己的安危?」
白若雪聞言一愕,紅著嬌艷欲滴的臉蛋,口是心非地說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在別人手裡罷了!」
「你真的這麼恨我?恨得非親手殺了我不可?」
看龍傲天那狡黠的笑容,擺明了是在說反話揶揄她。他也感覺到了,她其實是為了他的安危而憂心。
聞言,白若雪一派天真地回答道:
「你是天下第一魔頭,天魔教又到處殘殺武林名門,危害江湖,正派人士當然個個非殺你不可。」
「哼!那些自稱武林名門正派的虛偽之輩,又焉知不是邪魔妖道?」
見龍傲天如此激烈地仇視武林名門,白若雪不解地問道:
「你為什麼這麼恨武林上的正派人士?難道你和他們有仇不成?」
龍傲天深邃的眼眸霎時一沉,不置可否地說道:
「如你所言,我是魔教之主,痛恨那些『正義之師』也是理所當然!」
白若雪有些狐疑地皺眉問道:
「是嗎?不過有件事,我不太明白。自從天魔教席捲武林,在江湖上不斷地翻雲覆雨以來,所有的武林人士,包括黑白兩道在內,個個莫不想取咱們的性命。為何仙水宮好不容易擒住了你我二人,卻遲遲不肯下手殺我們?」
龍傲天冷笑道:「如果她們這麼輕易就下手殺了我們,那誰來見證他水宮曾擒殺武林第一魔頭的風光與威名?」
「難道她們不怕咱們脫逃?」
「這地牢的四周皆由百斤巨石所建造,惟一的一個出口,也必定派遣了一流的高手駐守,想要逃離這,又豈是容易之事?」
「那咱們豈非被困在此地,無計可施了?」
龍傲天胸有成竹地笑道:
「那也不盡然!」
「你有辦法?」
「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等』。」
「等?」
龍傲天心中十分明白,惟有等候那即將到來的屠龍大會,才是他們脫離此地的最佳時機。
× × ×
龍傲天和白若雪,就這樣待在幾乎暗不見天日的地牢中,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原本悄靜無聲的地牢外,傳出了陣陣熙攘的人聲。
「看樣子似乎有人侵入仙水宮的地牢了。」
龍傲天只是淡然一笑地說道:
「咱們的機會來了。」
一語未畢,原本黝黑的地牢通道,突然有盞淡黃的光芒出現在無盡的黑暗中。
那道光束愈來愈靠近,直到走到龍傲天二人所處的黑牢前,他才看清楚,來人是一個打扮華麗的仙水宮女子。
白若雪見狀,蹙眉暗想,看這女子的穿著打扮,分明就像是仙水宮的姑娘,但如今情勢不明,這名仙水宮的女子到黑牢來做什麼?
只見那名衣著華麗的女子,利落地打開了黑牢的大鎖,隨即迎向龍傲天下跪行禮道:
「屬下前來迎救教主離開仙水宮,請教主讓屬下護法離開此地。」
直到那名神秘女子抬起頭來,白若雪才看清她的容顏,此人赫然便是天魔四使之一的夜鶯!
龍傲天冷靜地問道:
「現在外面的情況如何?」
「黑鷲和雲鶚正在外面和仙水宮的高手搏鬥,以掩護夜鶯趁機混入仙水宮中,先行營救教主離開。」
「你們怎麼知道我被困在仙水宮中?」
「因為仙水宮之前曾發密函通知各大門派前來參加屠龍大會,讓本教的密探早一步探知,所以屬下才敢確定,教主目前暫困仙水宮之中。」
「很好!關於之前本教與海龍幫一役,結果如何?目前副教主人在何處?」
因為龍傲天自從被胞弟龍吟風暗算落海以來,他就和白若雪一直流落在外,始終未曾得知關於天魔教結盟東瀛海寇夜襲海龍幫一役的結果,自然十分關心這場戰役的成敗。
再加上副教主龍吟風雖然被人煽動背叛了他,但他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胞弟,不管他曾經怎麼對待他,龍傲天始終關心龍吟風的安危。
「這……」
夜鶯聞言似覺十分為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白若雪見狀便道:
「現今情況危急,咱們還是先離開地牢要緊,有什麼話出去再說吧!」
龍傲天首先領頭離開地牢,白若雪正要跟隨龍傲天之後離開,誰知夜鶯卻突然擋在她身前,用一種敵視的目光注視著她。
難道說……連夜鶯也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了?
在白若雪還來不及細思的瞬間,前方已有大隊的人馬向他們圍近。
仔細一看是四仙子和仙水宮的眾多女子正圍攻黑鷲和雲鶚等少數的天魔教徒。
兩方人馬一接觸立刻正面交鋒了起來,雙方陷入了一場混戰。
白若雪知道龍傲天負傷未癒,立刻隻身來援。而向來排斥白若雪的夜鶯,見白若雪接近龍傲天,亦同時來到龍傲天的身邊為他護法。
仙水宮的二宮主見狀自忖,太好了!此時正是一網打盡的好時機!
語畢立刻啟動了仙水宮的機關,只聞轟隆一聲,龍傲天等人所立的地板,突然裂開。眼見龍傲天等三人就要落入陷阱之中,黑鷲立即身手矯捷地一手拉起夜鶯。
正當他拉起夜鶯,要再度伸手去救龍傲天時,地板也再度關閉,將龍傲天及白若雪禁錮在黑暗的地底。
雲鶚的位置離龍傲天較遠,趕過來相救為時已晚。眼見情勢於己不利,便道:
「惟今之計,也只有先行撤退再說。」
接著便偕同夜鶯等人突破重圍,以高超的輕功逃出仙水宮外。
× × ×
「為什麼方纔你不先救教主?現在教主遭遇不測,又跟那個玄天宮叛徒在一起,只怕凶多吉少!你……你做事怎麼如此不分輕重呢?」
脫離險地之後,夜鶯忍不住出言責備黑鷲。
雲鶚接著說道:
「事情已經發生,你再責備黑鷲也沒用,更何況方纔他在緊要關頭還救了你一命。現在教主再度受困,咱們也只好暫時埋伏在仙水宮附近,再伺機行動了。」
「惟今之計,也只有照你的意思去辦。」
夜鶯嬌顏薄怒地掃視了黑鷲一眼便轉身離去,不再理會黑鷲二人。
而黑鷲見夜鶯如此指責自己,也暗自掙扎著。依自己對於教主的忠誠,就算要他為教主犧牲生命,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但為何方才在緊要關頭,看見夜鶯和教主同時遇到凶險,他竟會毫不猶豫地先救夜鶯呢?
他並不是想置教主於不顧,只是一看到夜鶯有危險,便憂心似焚地忘了夜鶯以外的一切,因為夜鶯的安危遠比世上任何的一切更重要。
唉……難道夜鶯到如今,還不能體會他的心意嗎?
他看得出來,教主的心,根本就不在夜鶯身上,但他也只能就這樣默默地愛慕著夜鶯,默默地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