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月瑤族十年一度的聖祭,因此一大早,村民們就歡送著聖女前往聖壇,恭請聖女入聖池替月瑤族民祈福。
由於聖典的舉行,必須請聖女裸身入聖池誦念聖咒,因此在聖典當中,只有聖女一人能進入聖池,並由左右護法守護聖壇入口,不准任何人擅入聖壇。不僅僅外人不能夠進入聖壇,就連月瑤族人也不能踏進一步。
聖典即將結束之際,戍守崗位的右護法蕭遑 卻見到應該在聖池內舉行聖典的聖女,突然焦急地跑了出來。
「戀雪,現在正在舉行聖典,你怎麼突然離開聖壇了呢?」
「快……快請……長老來……」飛快穿好衣服跑出聖壇的聖女花戀雪,早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發生什麼事了!你要知道,這是你第一次舉行聖典;如果沒順利完成聖典的話,對你以及全族的族人,都會有不好影響的。」
「可是……可是我不能……見死不救啊!」
「見死不救?」
「快……快請長老來一趟!」
「但是長老正在村中替族人施聖水祈福。」
「可是,聖壇裡有一名身受重傷的人……如果不趕快救他的話,恐怕他就快死了!」
「什麼!有人闖入了聖壇!?」
雖然訝異居然有人闖入了聖壇,但蕭遑 一見到身受重傷的陌生男子,仍勉強答應聖女的要求,將孟星雲帶回了村中,替他療傷。
? ? ?
看著那雙眸緊閉、昏迷不醒的俊秀容顏,花戀雪忍不住以手巾輕拭那汗流滿面的俊容。
自從他被她救回來之後,已經昏迷了三天了。
少女秀眉緊蹙,滿面憂容地照顧了他三天三夜。
雖然她連他是誰,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但不知為什麼,當初第一眼見到他昏迷在池中時,就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好像她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似的。
第一眼見到他俊美又似曾相識的臉龐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在她胸口起伏不定。這種奇妙的感覺是什麼,是……喜歡麼?
想著想著,一抹紅霞飛上了她絕美的粉頰。
其實月瑤村中,也有長得相當出色的男子,像遑 就是村中最受姑娘歡迎的美少年。遑 也待她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她第一眼見到這個墜落池中的陌生少年,就令她特別地感覺……與眾不同。
這三天來,她一直隨伺在旁地照顧他。有時見他滿臉痛苦地囈語著一些連她也聽不清楚的話,她不禁疑惑道:他是不是有什麼痛苦的過去,竟會在他昏迷的時候,也如此折磨著他……
? ? ?
深陷在昔日惡夢中的孟星雲,終於自孤寂可怖的惡夢中醒來。
他緩緩地張開了眼睛。意識一旦清醒,身體四肢的各處劇痛,亦隨之襲捲而來
孟星雲第一眼就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絕色少女,胸前繫著一塊晶瑩透亮的麒麟青玉,正面對著他陷入沉思……
這麼個美麗又脫俗的姑娘,她……應該是天界的仙子吧?
他依稀記得自己遭人暗算,墜落飛瀑……難道此刻自己已然命喪黃泉?
「你……是仙女麼?」
一聲沙啞的疑問,自孟星雲乾渴的喉中逸出。
聞言,少女露出了一個神秘嬌美的笑容。
「你終於醒了!」
他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她迷茫的思緒,天真的少女眨了眨晶亮雙眸,雙眼望進了他深邃的星眸中。
她心中暗道……好個俊俏迷人的男子啊,一雙炯炯有神的深邃雙眼,彷彿一潭深不可測的幽湖。
一覺醒過來,孟星雲只覺得他乾涸的喉嚨,活像是被火灼燒過一般,逼得他痛苦地乾咳了數聲。
「哎呀!你等一下,我去倒水來!」
當她溫柔地扶起他起身喝水時,一觸及她溫熱的玉手,他才知道,原來他還沒死。
「這是什麼地方?」
恍如隔世的孟星雲,感覺自己彷彿歷經一場大難,死而復生。他好奇地想知道,到底是誰救了他?這兒又是何處?
「這兒是我們月瑤族人所居住的月瑤村。」
「是你救了我麼?」
聞言戀雪笑著點了點頭,回答道:「其實我是在聖壇中發現你倒臥在聖池裡,才將你救了回來。我看你全身是傷的樣子,可能是從靈霧飛瀑墜落下來,才會身受重傷,被泉水沖落到聖池中,於是就將你救回這裡。」
花戀雪不禁疑惑,靈霧山上向來罕有外人涉足,他又怎會身受重傷地落入聖池之中?
「對了,你怎麼會落下靈霧飛瀑的呢?」
「被人暗算。」孟星雲淡淡地回道,眼神有抹陰驚。
暗算?
從小生活在寧靜純樸的月瑤村中,單純的花戀雪簡直難以想像,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詭詐?
「這麼說來,你是被人所害才跌落聖池的?你……有仇家啊?」
「在江湖中,有些人就算跟你沒仇,也有可能會害你的。」
孟星雲語重心長的一句話,令不諳世事的花戀雪有幾絲茫然。
她凝望著孟星雲闃冷的眼神。雖然他就在她面前,但她卻感覺兩人彷彿是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突然間,一聲咕嚕聲響提醒了花戀雪。
「哎呀!我差點忘了。剛才我才將粥煮好,想放涼些再拿來給你的。」說著她連忙將那早已煮好的清粥端來,然後拿起湯匙就往他唇邊喂。
「這粥已涼些,不燙口了!」
「這……我自己來就行了。」
孟星雲面有難色地想舉起手端那碗清粥,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早疼得不聽使喚。
「不行!你的傷還沒完全好,你還是乖乖張口,多補充些體力,快點把傷養好,這樣才能自由行動。」
擅長醫術的花戀雪早就清楚,以他現在的傷勢,連想舉起手都有困難呢!
孟星雲見自己不論有多努力,仍然難以移動雙手半寸,也就不再堅持下去。
花戀雪一邊餵他吃些清粥,一邊問道:「對了,跟你相處了這麼多天,卻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一雙晶亮靈動的眼眸,好奇地眨呀眨的,那模樣真有說不出的可愛天真!眼前的絕美少女如此純美天真,簡直不像生活在人世間的姑娘。
她身上時有一陣淡雅馨香飄來,好像百花薈萃的芬芳;還有她身上那股清新脫俗的優雅氣質,怎麼看都像是天上的仙子。
「孟星雲。你呢?」
「花戀雪。」
「花戀雪,好特別、好美的名字。」
他直覺這名字脫俗雅致,與她身上那清新飄逸的白衣裝扮十分相襯,整個人望去竟像個雪中精靈似的。
「你也覺得我的名字特別麼?其實我的名字是長老取的。他說,我出生的那一天,村中竟下起了難得的瑞雪,所以就替我取名戀雪。因為我們村裡幾乎從來不下雪的,唯獨在我出生那天,有過一場奇跡般的雪飄落。對了!你覺得我……像仙女麼?」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第一眼見到我,就誤以為我是仙女,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聽說在我出生之時,曾有位高人指點,說我是天女轉世。你相信真有天人托世這種說法麼?」孟星雲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只相信,人的命運是靠自己掌握。至於是否真有天人托世,我認為不重要。人活著最重要的還是要靠自己。」
聞言,花戀雪對他露出了一個讚賞的眼光。心裡直覺得他真的很特別,有主見又有見地。
「對了,我待在月瑤村中很久了麼?」
孟星雲記得他才剛醒來沒多久,但她卻說他們已「相處好幾天」了。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這幾天我都一直陪你待在這兒。」
「原來我竟然已經昏迷了這麼久。」孟星雲的眼神,突然間好像飄到了很遙遠的地方似的。
糟了!那碧血盟的使者呢?這趟他上山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要找到碧血盟的玉羅剎,親手報那十年前的血海深仇。
「不行!我還有重要事情要辦,我得離開這裡!」
孟星雲急著要起身下床,但他一動,全身的筋骨肌肉,就彷彿不是自己似的,痛得像要散開似的。他困難地想支起手肘起身,卻覺得雙手雙腳活像生根了似的,連動也動不了。
「你身上的傷勢很重,現在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一動到傷口就麻煩了;更何況你還受了很重的內傷,差點連命都沒了。你還是先躺下來休息,就算有什麼重要的事,也得等傷養好了才能去完成啊!」
花戀雪溫柔地扶著孟星雲躺下,但他卻仍掙扎地想起身。
「不行!我等了十年,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機會,無論如何,我也要去——」
花戀雪不再阻止他,只是幽幽地歎道:「難道你感覺不出來,目前你根本就沒有半分力氣可以下床麼?」
聞言,孟星雲如道電極,震撼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一想到十年來他費盡了心思,亦無法得知碧血盟的蛛絲馬跡;甚至無法得知他的仇人究竟身在何處。
如今一旦放過了這個機會,他要如何了結十年前全家被滅的血海深仇?但憑他現今這身傷痕纍纍的模樣,就算找到了仇人,又能如何?
「你不要擔心,你的傷一定會好起來的。只是目前你得好好休息養傷,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能痊癒了。」
花戀雪見他仍是一副大受打擊、悶悶不樂的樣子,柔聲問道:
「你方才說,等了十年才等到一個機會。你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非做不可呢?」
花戀雪再度想起了他昏迷的那幾天,每天都像是在惡夢中掙扎似的。他到底有什麼事情非做不可呢?
「難道……你是在擔心家中的收成無人采收麼?」
她突然想起,上次烏耶伯明明發高燒,一病不起;但為了怕延誤采收時機,硬是要下床工作。
她晶眸圓睜的模樣十分天真可愛,但她天真的話語上時卻令孟星雲啼笑皆非……怎麼她竟天真到全然不解江湖世事呢?
花戀雪見他愁眉深鎖的樣子,便嘟起了嘴,擺出一副老學究的模樣。
「你可別瞞我喔!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心事重重、悶悶不樂的人。」
孟星雲終於忍不住露出了一個苦笑。
「我看起來真有那麼慘?」
之後他訝異於那鮮少出現在臉上的笑容,竟能如此自然地在她面前展現……自從爹娘死後,他唯一一次大笑的時刻,也只有在得知仇敵的消息時。
「啊!你不要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說你長得差!其實,你長得……很好看的!」花戀雪紅著嬌美的臉蛋,忙著解釋道。但不知怎的,越解釋就越覺得不安。
孟星雲見到她那嬌羞可愛的模樣,笑得更加開心,俊俏的笑容竟帶了一股迷人的溫柔。
他一雙深邃的眼眸,在和她天真的眼神交會的一剎那,好像感受到某種奇異的感覺,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悸……
突然,花戀雪一眼瞥見了他身上包裡的白布條突然滲出了點點血紅。她驚道:「糟了!一定是你方才掙扎著下床的時候,又動到傷口了。血都流出來了,我再幫你包紮一次吧!」
自從他醒來之後,他一直感覺到身上各處傷口不斷傳來的痛楚……
由於他被童山雙姥暗算擊落飛瀑時已受了內傷;再加上泉水的沖激,在落下飛瀑時又造成了身上多處外傷。如此內外深受重創的情形下,一旦恢復了知覺,實在痛苦難當。
但自小刻苦練武的孟星雲,早吃苦慣了。在他身上所留下的傷疤,早就不計其數、多不勝數。只是當花戀雪細緻的玉手輕輕落在他身上,替他將染血的布條,輕輕地卸下之際,孟星雲竟感到一絲異樣的尷尬。
「不必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連孟星雲也不懂自己是怎麼搞的,為何會對一個姑娘,有如此不同於往常的青澀反應呢?
想當初他在翠鸞坊面對美艷名妓挑逗調情時,自己仍是一副穩如泰山,絲毫不為所動,為何現在竟有種心跳加快的羞赧……
更讓孟星雲感到不自在的是,在花戀雪的纖纖玉手,輕柔地替他卸下布條之際,他更是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那佈滿傷疤的裸露胸膛,正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她眼前……尤其當她纖柔的玉指一觸及他寬闊的胸膛時,愈發令他心跳加速、雙頰燥熱不已。
「不行!你現在傷得太重了,無法動手替自己包紮。你看,你現在連手都舉不起來了。不要亂動!小心又動到了傷口。」
看到他吃力地又想抬起手來,花戀雪不禁輕聲斥責他,並執意叫他不要亂動,乖乖地讓她替他包紮。
照理說,女子在面對男子裸露的身軀時,應當會比男子更加羞澀難當才是。但因花戀雪原本擅長醫術,再加上醫者父母心;一旦面對病患傷者,便一意以救人為先,當然也就不拘泥於男女之別了。
因此,花戀雪一雙明亮無邪的黑眸,只是專注地替他重新換藥,並細心地替他包紮好傷口。但對於從小在師父調教下,成天和師父、師弟等一干男子一同練武的孟星雲,可就大不相同了。
由於他自小便甚少接觸女色,再加上名師調教,向來他便謹守男女分際,從不逾矩。即使是面對青樓女子的大膽求歡,他亦不假辭色,更不會因此動心。反倒是一見到花戀雪之後,以前他對於女子刻意疏遠的防備之心,竟不攻自破。
花戀雪的天真柔美和一顆善良體貼的心,令孟星雲難以抗拒地凝視著她專注的面容。向來嚴守分際的孟星雲,從未如此接近、專注地凝望著一名女子……
不久,卸下他身上布條,欲起身拿藥的花戀雪,突然接觸到他凝睇的深沉目光,胸口彷彿被敲了一記,心跳得厲害。
她不好意思地紅著臉,別過頭去拿藥。門外隱約傳了一稚嫩童音,喚道:
「戀雪姐姐!戀雪姐姐!」
門外出現了一個八、九歲左右的小女孩,她著急地跑了進來。但一進門,見到了正橫臥在床的陌生人,令她害怕地縮回了門邊。
花戀雪笑著問她:「小思清,怎麼了?」
小女孩一見到孟星雲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只是縮在門邊不肯進來。
花戀雪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
「思清別怕!你不記得了麼?這是那天咱們救回來的大哥哥呢!你不是見過他了麼?快進屋裡來吧!」
小女孩探頭看了看,見孟星雲沒有惡意才放心地走了進來。一走進大門便直嚷嚷道:
「戀雪姐姐,事情不好了!」
花戀雪見小女孩跑得喘吁吁的,紅撲撲的臉蛋煞是可愛。她憐愛地撫了撫小女孩的頭,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戀雪姐姐,坷蘭大嬸生病了,你快到坷蘭大嬸那兒去替她看病吧!」
「坷蘭大嬸怎麼啦?」
「大嬸不知道是怎麼了,一直吐個不停。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咦?長老呢?怎麼沒去幫大嬸看病呢?」
花戀雪訝異於族中醫術最精湛,最受人尊敬的譚長老,為何沒去替大嬸看病?通常族中有人生病,長老都是頭一個趕去看病的。
「這幾天有好多奇怪的人來到村子附近,爺爺忙著去趕外人了。」
花戀雪一面替孟星雲敷藥,一面深感疑惑地問道:
「咱們住的靈霧山上,向來沒什麼外人會來的。怎麼突然間會有外人來咱們月瑤村呢?」
「爺爺說那群人是要來搶奪咱們族人的寶物!」
花戀雪心中暗道:寶物?我怎麼從沒聽說咱們月瑤族裡有什麼寶物?也罷,還是先救人要緊。
「大嬸今早有沒有吃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花戀雪冷靜地問道。
「大嬸早上吃的東西,尼赫哥哥也有吃啊!但身子不舒服的卻只有大嬸一個人。」
「這就奇怪了,難道不是因為吃了壞東西的緣故?」
接著花戀雪細心地替孟星雲又重新上好藥,並且結實地包紮好傷口。她一幫孟星雲敷完藥,立刻拿起藥箱,準備即刻起身趕往坷蘭大嬸的住處。
臨走前,她依戀地看了靜靜躺在床上的孟星雲一眼,這才發現他深邃的雙眸緊閉,竟像是睡著了一般。
咦?方纔她不是才和他聊天麼?怎麼會……
她不放心地又替他把脈,終於露出甜甜一笑……原來是她敷藥時下的藥太烈了些,疼得他暈了過去。
也真難為他了,換成是普通人受了他這般重的內外傷,只怕不一命嗚呼,也只剩下半條命了;再加上他全身滿佈著傷口,真敷起藥來更是疼痛難忍。只因她怕他傷得太重,普通的藥石罔效,所以才用了月瑤族秘傳的上好傷藥來救他。
偏偏此藥藥性極烈,對於巨創雖有極佳療效,但上起藥來,簡直比當初受傷時更加疼痛百倍。
一般人上了此藥,怕不痛苦哀號、痛不欲生。但他卻一咬牙,半聲也不吭地熬到昏厥過去,的確有英雄的氣概。
她深深地對他凝眸一望,之後才轉身飄然離去。一抹雪白的身影,隨著小女孩的疾步快走,逐漸消失在蒼翠的林蔭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