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輕風徐徐,百花怒放的仲春,貪戀花兒嬌媚的凌念梓,一大早就起身於後花園間穿梭,並隨手梳理那一頭柔順的檀黑長髮。
不料他率性且於禮不合的模樣卻被意料之外的人撞見。
「凌公子你早。」唐香菱微微欠身,輕聲問早,妙齡的她忍不住直瞅著凌念梓。
長髮披肩下的俊顏,有長長的羽睫形成一道暗影,大大的水胖盈盈晶亮,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豐潤小口,則勾起溫和可親的弧度。
筆直的劍眉增添幾分英氣,使他多了分男子的瀟灑風采。
柔而不媚,清而不妖,似水中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輕易地吸引住唐香菱一顆青澀且愛作夢的心。
「早,唐姑娘。」自知披頭散髮於禮不合,若是被袁大哥發現,肯定少不了一份責備,凌念梓想逃回自己屋內,偏偏去路又適為唐香菱所擋,花徑狹小,他不敢擠過去,怕會碰著了不該碰的姑娘玉體。
「採花?」
凌念梓雙手捧花,各式嬌美的花兒襯托著他清秀的瓜子臉,竟使他更添上幾分丰采,唐香菱不由得看得癡了。
「嗯。」不習慣與女子如此親近的凌念梓,螓首微垂,多希望有人能適巧經過,解除他的窘境。
不敢四處張望,只敢盯著自己鞋尖的他自是不知曉,不遠處一對陰騺的眼有多麼不悅。
「……花兒很美。」
「是呀。」
兩個容易害臊的可人兒,話至此早已詞窮,再也接不下去,除了低頭數地上的螞蟻有幾隻外,空氣間瀰漫的只有「尷尬」二字。
「想不到一清早便有一雙璧人在我的後花園裡幽會,添上更多春意,呵。」袁壑突然出聲,嚇得兩人更覺困窘。
「表哥,你怎麼這麼說呢!」唐香菱嬌羞地直跺腳。
「可不是嗎?呵。」袁壑笑意未達眼底的瞳眸,對上凌念梓疑惑的剪剪秋瞳,那份熟悉的表情教袁壑一楞。
「香菱表妹,得麻煩你暫時先將念梓借我,我得帶他回去梳理一番,否則怎麼見人呢?念梓太失禮,請別介意。」
「討厭啦!表哥!」
唐香菱羞紅了雙頰,逃也似地離開,此時後花園除了啾啾的鳥語,只剩四目相對的兩人。
久久。
「既不想展笑眉,為何又要強逼自己強裝歡顏?」清澈的嗓音柔柔道出,凌念梓問著袁壑。
袁壑斂起笑顏,銳眼逼視不知畏懼的凌念梓。
早已越過而立之年的袁壑,隨著歲月的磨練而愈發老練,人前人後兩種截然不同的面貌,看在凌念梓眼裡卻只有心疼。
袁壑是養育他長大成人的大恩人,更是可比擬成父兄的至親,凌念梓什麼都不要,什麼也不求,只希望袁壑能解下眉宇間的輕愁,讓自己快樂些。
「瞧你這副模樣,外人還以為我沒好好教導你!」袁壑略顯粗魯地以修長手指圈起念梓柔滑的長髮,拉得念梓眉頭一蹙。
「會痛!」
「哼!」袁壑放開烏黑的髮絲,改擒住皓腕,將念梓強行拉至自己房裡,將他壓坐在椅上。
「坐好。」
「可是……」
「嗯?」
袁壑的恫嚇,嚇不倒早已習慣他這種粗魯行為、又天生帶著幾分倔氣的念梓。
「花,我想先將花兒插入瓶裡。」
「花?」衷壑一頓,「你一大早連頭髮也不梳理一下,就為了採花了」袁壑終於注意到那比起嬌嫩若朝陽的俏臉蛋,還要略遜一籌的小花束。
「我想在清晨花兒尚含苞時,將它摘下,如此能保留住花兒的香味,讓花兒的芬芳能郁滿這間房裡。」
「這間房裡?這麼說來這花是為我而采的?不是為香菱表妹采的?」
念梓眨眨眼,不懂袁壑為何此刻要提及另一個不在場的人?
「當然。」
「呵。」
「你在笑什麼?」
袁壑將念梓的身子轉過去,面向銅鏡,不讓他辨清自己的笑意是否出自真誠。
「別吵,乖乖讓我梳頭。」
「是。」
乖巧的凌念梓習慣性地聽從袁壑的命令,依舊捧著滿手鮮花,一動也不動,任袁壑的雙手在他髮絲間流動,一種溫暖又舒服的感覺湧上胸懷,他閉上眼,注意力全集中在發間。
一種莫名的悸動充塞胸間,幾乎滿溢……
啪!
「好痛!」因為捧著花,沒有手可以摀住被打疼的頭顱,念梓指控似地瞪著袁壑,不明白他為何打人?
「誰叫你睡著了,昨夜上哪兒去了?」
「才沒有呢!」他沒有睡著,晚上更沒有亂跑!
「不然為何一臉睡眼惺忪?」
「哪有!」念梓對著銅鏡,左看右瞧,發現不出自己臉上有何異狀。
「為了防止你該睡的時候不睡覺,今晚開始,你搬來我房裡,我要監督你。」
「袁大哥!」那豈不更讓袁壑將他當成小孩子般對待?他不要。
「沒得談。」
「霸道!專制!」念梓吐舌扮了個鬼臉,顯示心中的不滿。
袁壑甩甩袖,交代完下人,頭也不回,又為鎮日不得閒的繁忙公事離去,將念梓的抗議拋諸腦後。
◆◇◆◇◆◇
在外奔走一日,談妥幾樁生意後,袁壑仍不得閒,深夜裡仍埋首於一堆又一堆,如小山般的文案間,細細批校每一份帳目,他的事業已日趨穩定,也許該放手,出去散散心吧?
呵,工作狂的他竟也有想放自己大假的一天,若真說出這番想法,也許會讓他身邊的人驚得下巴脫臼。
尤其是那個外出談生意,談到忘我地而去遊山玩水去的損友兼合夥———安醉笑,他也許該將重擔全扔給他,讓他體會體會何謂敬業才是。
可是,袁壑心中深處有一個放不下的人……
「這是?」
「唉呀,我怎麼忘了該將這份抽起來呢!糟糕……」
袁壑來回盯著帳單上的署名及總管陶寅不安的神情,一百兩對他而言並不算多,但一向節儉的凌念梓竟偷偷地,不想讓他知情地動用這筆不明款項,教他不免起疑竇。
「嗯?」
只要是袁壑身邊的人都知道,當他唇色上揚,面容帶笑時,便是他心情不佳時刻,此時最好別惹他,拈老虎鬚一點也不有趣。
「我答應過不說的,別問我!」總管陶寅以手指在嘴前打了個大叉,他答應念梓的,不說就是不說。
不論袁壑的眼神有多噬人,多教人害怕,背脊上的冷汗流得有多濕,男子漢大丈夫,不說就是不說。
「看來我是太寵念梓了,才讓你們也跟著寵他,慣得他無法無天,沒將我放在眼裡了!」
「老爺您明知這是不可能的,念梓不是那種人;老爺就別折煞我們這些下人了,叫我背這個黑鍋,我才不幹。」
陶寅那副厚臉皮的模樣,氣得袁壑直想剝他的皮,拆他的骨,說來也只能怪自己。
袁壑不錄用會畏懼自己的人,也看不上沒本事的人,但有能力又不畏敬自己的人,卻也老愛和他唱反諷。
「陶寅!看來你是認為薪俸太多,受不起囉?」
「噢!」
「也好,拿大多銀兩養個冗員也著實浪費,減薪!」
「冗員?我?怎麼可能!?減薪?那更是萬萬不可!不可以啊……」
袁壑對陶寅的抗議充耳不聞,他拋下完結的工作,對念梓的不滿逐日高昇,他勢必得找他好好談談。
小小年紀便學大人幽會後花園,還想隱瞞他偷偷支用金錢養女人嗎?
袁壑明知不可能偏又止不住怒氣,沉重的腳步不言可喻他心情的低落。
「別對念梓太凶啊!」陶寅對隱沒於黑暗中袁壑的背影叮囑,當局者迷,而他這局外人,似已看透其中的玄妙。
◆◇◆◇◆◇
沒有察覺自己腳步得飛快,一會兒功夫,袁壑便已回到自己房裡,看見一道略顯纖細的身影微微隆起於他的被褥間,霎時,不悅的情緒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袁大哥,你回來了。」矇矓睡眼微張,長長羽睫仍舊下垂,出了聲的凌念梓並沒有清醒的打算。
「睡吧。」哄人入睡的低沉嗓音,有著不可思議的溫柔。
「嗯。」凌念梓咕噥應聲。
溫柔的嗓音掠過他的耳,輕柔的掌心撫過他的發,凌念梓像撒嬌的貓兒般,磨蹭著貼近的大掌,回歸原有的夢鄉。
看著他恬適的睡姿,微敞的衣襟,略略起伏的薄胸,若隱若現的滑嫩的骨,粉透的豐唇……
大手依著視線,滑過嬌嫩的頰,撫向粉嫩的唇,微微施力將芳唇分開,探入……
袁壑喉間突覺前所未有的乾澀,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開始後悔為何強要念梓來自己房裡。
自找罪受?
「不!」
袁壑低聲驚呼,又拉好方才被他褪去的衣衫,離開,前去他熟悉的溫柔鄉,心想一定是疲勞累積過多,才會有失常的舉動及念頭,該去好好解放一番。
◆◇◆◇◆◇
「啊啊……好舒服,啊……再來……再來……」
兩具情慾高漲的肉體,激烈地交纏,粉紅羅帳洶湧波動,錦被早已掉落,一陣尖銳驚呼,一聲布帛撕裂聲,薄帳被擦著蔻丹的纖指撕裂,一切漸漸歸於平靜。
女子餘韻未盡,全身沁上香甜異香,肌膚染上紅粉,倚臥結實健碩的男性胸膛前,風情萬種。
她是第一花魁——煙姬,原本只賣藝不賣身的她,獨獨對袁壑一見傾心,給了她的身,更獻上她的心,只是呆頭鵝如袁壑,數年來仍未曾對她有過分毫改變,遑論是有納她為要的念頭,她只求成為他的妾,不計較與數名女子共享他,但仍不得?
「夜已深了,要不要就留在這兒睡呢?」纖指輕輕在厚實胸肌上劃圈圈,眷戀它壓在她身上時的激狂,令她心猿意馬。
多希望能枕在硬實的臂膀,一夜好眠。
「不了。」
袁壑毫不戀棧,起身背對被他弄亂的人兒,鎮靜得彷彿方才一切從未發生過,頃刻便已著好衣裝,拋下豐厚銀兩,一句話也不多說,一個眼神也不肯眷戀,一如來時的突然,讓煙姬對著又被他掩上的門板空垂淚,等著絕情的他不知何時興起,再次臨幸,也許她該覺悟,放棄他尋找另一處倚靠。
從不曾察覺自己無情的袁壑,發洩完生理的慾望,心卻未被撫平,反似多了一層悵然。
不讓家僕陪侍的他,獨自一人緩緩跺步於月下,對著明月,腦海裡漸漸浮現一個人的臉龐,似清晰卻又矇矓。
他的心在搖擺,在混沌不明的灰色地帶,剪不斷理還亂。
月兒照出袁壑孤獨的影子,映不出他口中吐出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