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逼人的夏天裡,正理高中因為處在半山區,綠蔭間,偷得了幾分城市喧囂之外的涼意。
暑假,應屆畢業生離校之後,升高三的准考生們依然到校暑期輔導。身為行政人員的項名海天天要上班,他在三十度的高溫中,還是一絲不苟地穿著整齊熨貼的西裝,連領帶都打得規規矩矩,絲毫不亂,讓何岱嵐大呼佩服。
議會休會期間,她每天動跑基層,為了年底的選戰打基礎。只不過這一次,她大病初癒的哥哥都與她聯袂出現,因為--要競選的是他哥哥,不是現任的她。
在感情其實很淡薄的兄長身邊,在殷殷問候、誓言支持的鄉親面前,她整天必縝掛著親切大方的笑容,一遍又一遍地請大家要牽成重新歸來的何議員,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則是不要客氣,來找何岱嵐……
為人作嫁……就是這樣。
她最近一整天行程的尾聲,都是到大哥何岱峰家中,與幕僚、樁腳或黨部人員討論一大堆配票、整合、協商之類的事情。在那樣的會議中,她常常只是安靜聆聽,被派到要做什麼工作、安排發表什麼言論之際,認命而合作地點頭。
而蒸騰浮躁的暑氣中,紛擾難解的人事中,她唯一的樂趣,就是看到項名海。
只要有空,時間配合得上的話,項名海都會來接她。
「悶死了悶死了。」小姐她一上車就直嚷。然後皺起鼻子用力聞了聞,轉頭,明亮大眼怒瞪住旁邊俊臉微微含笑自顧自開車的司機:「你剛剛在抽煙?」
等她等得有點無聊,所以確實抽了一根煙的項名海,慢條斯理地承認:「是。我跟妳說過,人總有缺點。」
「可是……」她小臉都皺起來,很不能認同:「我還是看不慣!別人就算了,你是項名海耶,名揚四海、剛正不阿、毫無缺點的項主任!」
「過獎了。」他還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閒閒說:「不過我想,妳還是早點習慣比較好。」
「為什麼我要早點……」本來還在忿忿反問的她,瞄到他好看側面上若有似無的笑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說不下去。
臉一燙,她有點賭氣地轉頭看向窗外。
「濕紙巾在前面置物格。」他熟稔地開著車,順口說:「妳幹嘛氣呼呼的,剛剛又受氣了?」
「還好啦。」她悶悶地說。「還不就是那樣,不太有人鳥我,又一直安排我做這個做那個的。」
「那妳為什麼還每天都來?」項名海問。
何岱嵐沒有答腔,只是依言在前面置物格找到濕紙巾,開始抹臉。
項名海知道她怕熱,每次一上車就喊悶,又不能每次都讓她用礦泉水很豪邁地潑臉,所以都會幫她準備濕紙巾,讓她擦臉。
拭淨了化妝品與汗水塵埃,她清秀的小臉讓人看了精神一爽。項名海忍不住瞄她一眼,又一眼。
她沒有注意。只是有點無奈地說著:「家裡的安排與決定,我不聽也不行啊。何況來這裡還有一個好處……至少可以看看孟聲。」
項名海當然知道這個侄子對她的意義,他在學校也總是默默地觀察、關心著這個事發以來一直很安靜的學生。只是,什麼端倪都看不出來,何孟聲每天循規蹈矩地上學、放學、讀書、考試,乖得像是不像真的。
「何孟聲最近怎麼樣?」項名海問。「他在學校很靜,一點問題都沒有。在家呢?」
何岱嵐苦笑。「也很安靜。我以為李宗睿轉學這件事,他會有很大的情緒反彈,不過這一段時間看來,倒也還好。只是我一直還是很擔心,會不會突然有一天,他又像小開出事那時那樣,半夜不見,還是就不回家了……」
雙手扭絞剛剛擦臉的濕紙巾,何岱嵐雖然努力想要保持平靜,卻忍不住說出了內心深處最擔心的事:「小開死掉以後,我好幾次問他要不要再買隻狗,他只是笑一笑,也不回答。李宗睿要轉學前,聽說有回學校考期末考。我偷偷問他有沒有跟李宗睿見面、說個再見,他也是那樣笑笑的,一個字都不說。」
回想期末考那幾天,全校都籠罩在備戰狀態中,何況李宗睿和何孟聲兩人又都被導師跟生輔組教官嚴格監控中,項名海在想,他們分別之前,應該都沒有任何當面道別的機會。
就算身為必須嚴格維護、貫徹校規的訓導主任,項名海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有時會想,是不是我做錯了?像你說的,不該跟李宗睿他爸這樣硬碰硬。要不然,李宗睿現在搞不好還在正理;孟聲也不會像這樣,變成一個自閉兒。」
眼看她愈講愈誇張,項名海知道該做點什麼了。
他伸手過去,按了按她纖細的肩,沉穩但有力地阻止她繼續胡思亂想:「事情已經過去,不要再多想。他們都還年輕,升高三之後本來就應該專心讀書,這是一件好事。何況,妳再多想也沒有用,已經發生的都發生了。」
他的手好溫暖。按在她肩際,帶著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
在這車內雖有冷氣,外面卻攝氏三十度的暑夜裡……
他的手……
「我知道,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低聲說。隨即揚起臉,大眼睛裡帶著一絲調皮的光芒,斜斜看他:「不過我剛剛發現一件事。」
「什麼?」
「你的手很熱。」她還伸手摸了一下按在她肩頭的大掌,一本正經地說:「我知道為什麼。因為你穿太多了。」
「我穿太多?」項名海兩道濃眉開始皺起來,他趁著紅燈轉過去盯著她:「這什麼意思?」
「就是……你居然還穿得住長袖襯衫!去學校還穿整套西裝!領帶也照打!你穿這樣怎麼不會熱啊?」她指著後座掛著、一點皺紋都沒有的西裝外套,大呼吃不消:「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雖然是冬天,可是我就在想……」
「想什麼?」
沒想到剛剛還大聲指控著的何岱嵐,被這麼一問,突然沒了聲音。乾乾淨淨的臉蛋開始泛起可疑的淡淡紅暈。
「妳那時候想到什麼?」項名海認真追問著,他仔細回想:「妳問過我會不會覺得透不過氣。是這個嗎?」
看他濃眉微蹙,一本正經的模樣,何岱嵐又想笑了。
她漸漸能體會,孟聲喜歡上李宗睿,還說李宗睿好像愛犬小開的心情。
那是一種極單純的愛悅。
看到他,就開心;想到他,就有忍都忍不住的笑意湧上。
孟聲喜歡上的,剛好就是李宗睿。
而她喜歡上的,剛好就是……一個好正經好嚴肅、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輕鬆氣氛、不幽默也不多話,卻總是能讓她笑的男人。
「真不可思議。」她喃喃地說。
「什麼不可思議?」那個人還在問,好像在追問什麼國家大事似的。
甜甜笑意已經滿溢,從眼角眉梢流洩,她轉頭面向窗外,小手摀住已經快要笑出聲的嘴,她從車窗的倒影上,看到自己忍著笑的模樣,和身後男人一臉不解,頻頻斜睨她的困惑神態。
怎麼辦?她怎麼能告訴他,從第一次看到他,心裡就在想……
不行!不能說!
秋天在各級學校開學之際來臨,然後,大大小小的活動、考試、會議又重新回到生活中。日子在一天一天雖像例行公事,卻也偶有突發狀況的流動中,慢慢地,往前推進。
項名海在十月初,把何孟聲找來訓導處。這是何孟聲在班聯會卸任,李宗睿轉學之後,第一次被訓導主任召見。
「我跟教務主任商量過了,如果你能擔任畢業專刊和紀念冊的主編,跟校刊社合作把這兩樣東西做好的話,我們把你的小過消掉。」項名海看著面前清瘦卻飄逸、白皙斯文的學生,緩緩說。
何孟聲微低著頭,沒有答腔。
「教務主任來找我,他說依你的成績,可以申請推薦到更好的學校。」項名海翻了翻面前的申請書:「他想應該是因為你上學期操行成績的關係,所以你選了遠在高雄的這所……」
「項主任,不是。」何孟聲終於開口。他抬起頭,那雙線條優美的眼眸,閃爍著似曾相識的光芒。他清清楚楚地說:「我就是要申請這所學校。」
「為什麼?」項名海是真的不懂。以何孟聲的成績,北部有多所前幾志願的學校會搶著要他,為什麼會想要去一個顯然是屈就的地方?「你跟你姑姑商量過嗎?她的意見怎麼樣?」
就是「你姑姑」這三個字讓何孟聲放下心防。項主任不是問「你家裡」、「你父母」。他很清楚,在何孟聲的心裡,只有何岱嵐是他最重視的家人。
「沒有,她還不知道。不過姑姑一定會支持我,她一向如此。」何孟聲清朗地說,直視項名海嚴肅而認真的眼眸。「理由很簡單。離家遠。而且,我的成績雖然可以上更好的學校,不過我得顧慮到,有的人比較笨,加上又轉學、得要適應新環境,所以可能沒辦法考得太好。」
項名海盯著侃侃而談的他,昔日颱風穩健、口齒伶俐的何孟聲又回來了。
年輕的臉上,有著心意已決的堅毅與篤定。
「約好的?」項名海一句廢話都沒有,只是很簡單地這樣問。
何孟聲嘴角揚起極淡的笑意,沒有回答。
辦公室裡陷入沉默。仲秋的陽光,金燦燦地透窗而來,灑落在一坐一站安靜相對的兩人之中。
微風輕過,葉影婆娑搖曳。
成熟男人的眼眸中,有著深刻的同情。只是,他什麼都沒有說,也不能說。
何孟聲感受到了。他一直很敏銳。
也許……跟自己一樣,生活在無人正眼相看,卻還是得依照遊戲規則演出、毫無自由的家庭裡,很寂寞、內心深處極度渴望陪伴的姑姑……也需要一個堅強的肩膀陪伴。
項主任,應該……不會錯了。
「如果你想清楚了,那就是這樣。」項名海不再多問。
他成天跟學生周旋,怎麼看不出來?此刻的何孟聲,是不能逼、也無從逼起的了。他已經有著那種豁出去的堅定。
何況,個人意願的問題,他又能干涉什麼?
「謝謝主任。」
何孟聲鞠個躬正要出去,主任突然又開口叫住他。
相似的動作,讓項名海想到幾個月前,在隔壁會議室的情景。那時,李宗睿也是這樣,鞠個躬說聲謝謝,獨自轉身去面對一切不堪。
他覺得自己該解釋一下。
「李宗睿轉學之後,在校狀況還不錯,我跟他新學校的訓導主任談過了。」項名海向後仰靠在皮椅背上,雙肘擱在扶手上,修長的指在胸前交叉。對著何孟聲,輕描淡寫說出從來沒跟誰說過的事情:「他現在住在家裡,還是被家人嚴密監視著,大概情況跟你差不多。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有聽說的話,就會告訴你。你不用讓別人知道。」
年輕清秀的臉上,此刻慢慢堆棧起震驚的表情。
主任他……
「是我姑姑,她、她要你這麼做……告訴我這些的嗎?」半晌,他才驚詫地問,訝異得連話都說不順。
項名海搖搖頭。
「你不是……我以為主任你,一直很反對?」
「我不贊成,但也沒有反對。」項名海第一次表達自己對這件事的想法,沒想到是在何孟聲面前。「對於違反校規、會影響校譽的事件,我有我的責任、有我該做的。除此之外,我沒有其它的想法或批判。就像當初,我沒有打電話通知李先生來學校一樣;在當下我不覺得應該要通知家長,所以我沒有打。」
成熟與年少的視線相遇,他們看著對方。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願意把他當大人看待,好好解釋自己立場與想法的,居然是這位鐵面無情的項主任。
何孟聲不能不折服。
「謝謝主任。」他再說了一次,這次是真心真意,發自內心。
然後,只見他唇角微揚,又露出了那個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神閃爍令人難解的光芒。
這個神態,跟何岱嵐要取笑他之前的模樣還真像。
項名海心中立刻響起警鐘。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對了,請主任轉告我姑姑,叫她不用擔心我。我在家裡不跟她講話,是因為到處都有人在監視,我不想讓她難做人。」何孟聲年少俊秀的臉龐,此刻流露雖清淡,但發自內心的微笑。「反正主任常常見到我姑姑,不是嗎?麻煩你了。」
項名海聞言,心頭就是一震。
不過如果讓這小毛頭看出端倪,虧他項名海長他這麼多歲。這些年的歷練也都白費了。當下他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原來,連被帶回生父家監視,已經不跟何岱嵐同住的何孟聲,都已經看出來。
既然這樣的話,那……
何孟聲要推門出去之際,第二度被叫住。
「主任還有什麼事?」何孟聲詫異地回頭。
「有一點私事請問你。」項名海眼角也有著可疑的笑意。很淡很淡,不過在他一向嚴肅的俊臉上出現,就特別引入注意。「你姑姑在家裡……有沒有什麼小名?」
如火如荼、讓整個島都燃燒起來似的選戰,終於在年底的激情之後落幕。
何岱嵐以現任市議員身份,全程大公無私地盡力輔選,讓自己的哥哥毫無困難輕騎過關,高票當選市議員。
而她自己在經歷最後一個會期沉重工作,和搏命似的輔選之後,得了重感冒。
項名海因為她之前一直沒命似的忙,都無暇見面,只能電話聯絡。直到好不容易選完告一段落,才得以上門去探望小姐。
只見她一身輕便運動服,穿著白襪子就來開門,瘦了一點,一張小臉更是可憐兮兮地只剩一點點,眼睛顯得更大了,看到他,就綻出甜甜的笑,用濃濃鼻音配上好沙啞的嗓子說:「恭迎將軍大駕。聖誕節耶,沒有出去走走嗎?」
「我不就走到這裡來了?」他把一籃探病用的蘋果交給她。
她笑著迎他進來坐下。項名海就算週末假日出來探病,全身上下還是整潔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完全沒有一絲一毫休閒氣息。何岱嵐一面幫他張羅茶水,一面笑睨他:「我已經不是何議員了,你幹嘛還送供品給我?喔,還有,我先警告你,不准叫我土地婆。」
「不會。」他早已探聽過,得到第一手信息很久了。一面接過她倒來的茶,順勢拉住她的手,讓她在身旁坐下。他輕描淡寫地道謝:「謝謝,大小姐。」
何岱嵐大大吃了一驚,只能傻呼呼地瞪圓了眼睛,看著他慢條斯理喝茶,半天講不出話來。
已經多少年沒有聽過人家這樣稱呼她了?
以前,只有母親會這樣半開玩笑地親暱稱她,說她是媽媽心中的大小姐。不管外界怎麼歧視、怎麼白眼,媽媽永遠把她當作寶貝一樣捧在手心。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母親死後,她獨自面對不太親近的父親、對她沒有任何好感的兩個哥哥,只能安靜接受一切安排,因為她已經沒有任何依靠,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此刻,這個人,這個堅強可靠如大樹,又一直都有本事讓她覺得好窩心,甚至總是能讓她笑的……這個男人,他居然,會這樣叫她!
「你叫我什麼?」她還不敢相信,困難地追問。
「大小姐啊。妳媽媽以前不是都這樣叫妳?」
項名海放下茶杯,用溫暖的大手包住她略略冰涼的小手。
「那你……怎麼會知道?」
她震驚的表情好可愛。看得項名海忍不住微笑起來。
「我可以告訴妳,不過妳也要告訴我一件事。」沒想到項名海講起條件來了。
「什麼事?」何岱嵐懷疑地瞪著他:「要問我對這次選舉結果的感想嗎?我最近被問都是這個話題。告訴你,沒什麼感想。當選的是我哥哥,我當然樂觀其成。何況這位置本來就是他的。」
項名海微笑。「真的只有這樣嗎?一點都不會哀怨?不會不甘願?一點點?」
何岱嵐有點洩氣。項名海銳利的洞察力令人氣餒。
「我真的沒什麼抱怨。只是偶爾會有點不服氣,我要是男生的話,該有多好。這樣人家就不會說我當年選上是因為婦女保障名額,明明就不是嘛……不過只是偶爾啦,現在也不會想了。」小姐咕噥抱怨著,乖乖承認。
還是那句老話。
而他聽了,也還是那個老回答:「一點也不好。」
「哪裡不好?」何岱嵐有點昏頭,她聽不太懂項名海在回答什麼,只是隱約有點熟悉感。這對話……以前好像發生過?
他在說什麼呢?什麼東西不好?
他還是微笑,笑得那麼溫和,幽深的眼眸看著她,讓她心跳開始有點不規律。
「妳是男生的話,一點也不好。」他淡淡揭開謎底:「何孟聲跟李宗睿要在一起,有多辛苦,妳又不是沒看到。」
「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一問完,何岱嵐馬上領悟到這個含蓄到天崩地裂的男人,到底在說什麼。
「好了,該妳回答我的問題。」完全不管自己根本是打混仗,項名海很技巧地把話題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雖然,那樣的表白已經讓他耳根子發熱……
他還是強自鎮靜,不讓面前杏眸瞪得大大的人兒發現。
「問題?」何岱嵐還沒回神,迷迷糊糊反問。
他……他……他居然……
「妳還沒告訴我,到底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心裡想到什麼?」
被這麼直接一問,一向爽直大方的何岱嵐,臉蛋馬上開始染上了紅暈,大眼睛四下轉啊轉的,就是不敢直視面前那張英俊專注的臉龐。
「妳說。」
「你是將軍還是包公?問案啊?」她嬌嗔著,掙扎要逃開,卻被大掌握得更牢,完全脫不了身。她急得嚷起來:「幹嘛問這個啦!這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項名海極認真地告訴她:「妳來演講那次,讓我覺得,妳看我很不順眼。我想知道,是不是?」
「對啦!很不順眼沒錯啦!」眼看那雙濃眉聞言又習慣性地要鎖起來,何岱嵐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可是你還不是……你那次還不是以為我是男的!」
「那是看背影,認錯了。」項名海居然跟她爭論起來,還忍不住取笑又羞又急、臉蛋紅撲撲的她:「何況妳不是很能接受同性之愛嗎?何孟聲他們的事情,妳不就沒什麼問題地接受了?」
「你在說什麼啦……」
情況已經完全失去控制,一向主動出擊,老是在取笑人的,現在變成獵物般,被獵人層層設下的網給纏得脫下了身。
熱著臉要逃開,卻被一把抓回來,跌入堅硬而寬闊的胸懷中。
「妳要去哪裡?」帶著笑的低沉嗓音緩緩說。「別想打混,快說。」
她認命了,反正感冒得全身無力,她也掙脫不了。
乖乖埋首在溫暖懷抱中,她偷偷笑了。
要不要告訴他,從第一次見到他,她就在想,他永遠一絲不苟、一身整齊熨貼到幾乎沒有折痕的西裝,到底在怎樣的狀況下,才會被弄亂呢?
原來答案跟她當時想的一樣。
就是……緊緊地擁抱。
還是,不要說好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