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情不錯?」
開完會,牛世平和表哥連其遠一起走出會議室。他側眼打量著嘴角彷彿微微含笑的連其遠。
再怎麼說,剛剛的會議中,溫文儒雅的連其遠把某經理刮了一頓,質疑工作進度不說,還順便暗示了對於背後撐腰的某位董事的警告之意。對方被說得面紅耳赤,一臉即將爆發的憤怒樣。出了會議室之後,連其遠看起來居然……心情滿好的樣子。
「怎麼說?」連其遠笑笑。
「你看,你在笑。」牛世平開朗的俊臉上誇張地做出驚訝的表情,還一手指著連其遠,」江經理可是董事會的愛將之一,你當眾這麼不給人面子,難道不怕常董給你好看嗎?還這麼高興!」
「他仗著有人撐腰,連續好幾次拖延發包,還包庇了自己的人來競標……」連其遠搖搖頭,不想多說,」賺錢人人都想賺,可是吃相不用這麼難看。我只是給他一點警告而已。」 一點警告而已?
大家都知道,這個年輕的總經理是不會發脾氣的;可是,他卻能冷靜地把你的 頭切下來,之後,還很有禮貌地跟你道謝。
一開始,他主掌企劃部的時候,不是大家都以為他溫馴無害嗎?參加各項會議都安安靜靜,不曾有過什麼質疑或要求。主管們對他戒心漸減,董事會們也喜歡他的作風,認為沒有什麼太大威脅性。
可是兩年多過去,他順利升上總經理後,那些原來以為連其遠不過是個懦弱二世祖,曾經背後嗤笑過他的無為與沉默的人們,開始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之前苦心經營的溫文形象,成功地讓他深入各部門,瞭解到弊病與難處。最後,當上總經理以後,便開始行動了。
最大一樁,就是連續撤換了幾位已經油條到誰都不怕的主管,就算得罪董事會也好,不管誰來說情,連其遠依然毫不手軟。
說他想翦除異己以便掌權嘛,卻也不是。他一直力挺幾個年輕、甚至沒有背景的副總。不只是自己的表弟牛世平,連一路從基層主管做起,直升到副總的聶銘宇、胡駿傑都一樣。權力確實下放,給他們足夠的決策實權,在主管會議上,也極少質疑三位政策實際執行者的行事。
所以,已經讓他開口給了」一點警告」,絕對不是那麼簡單可以矇混過關了。這簡直像是奪命符一樣,再來要是不戰戰兢兢、規矩工作的話,很快就要回家吃自己。這樣恐怖的會開完以後,當事人的嘴角居然還勾著罕見的笑意,也難怪牛世平要大驚小怪了。
「你到底在笑什麼?最近有什麼好事嗎?」牛世平和他一起走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追著正要開門進去的連其遠問:」是你跟廖董的千金終於要訂婚了嗎?你們分分合合的也走了這麼久,是不是該……」 連其遠的笑意加深,搖搖頭。」你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 「不然,到底為什麼?」 為了幾天前的一通電話。
那個甜甜的嗓音一傳來,他馬上就知道是誰了。何況,他的官方名片一向由秘書派發,自己身上的名片印的,是他桌上的專線電話,不隨便給人的。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又慢慢揚起。
「你看,你又在笑了!」牛世平驚恐莫名,」你愈來愈像殺人不眨眼的那種變態了,要炒人家魷魚還可以笑得這麼高興。」 連其遠已經推開門,他回頭,有點無奈地看著這個高大俊朗,卻老是讓他覺得童心未泯的表弟。
「我不是在笑那件事,我沒有打算炒誰魷魚,最近應該也沒有訂婚的打算,所以,你可以放過我了嗎?」他耐著性子解釋。
「可以,可以!」牛世平受不了表哥什麼事都正經嚴肅的模樣,舉起雙手投降,」我上樓去了,隨便你愛笑多久就笑多久吧。」 「什麼事這麼好笑?」明快悅耳的女聲從他辦公室傳來。
連其遠一進門就看見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喝著咖啡,笑吟吟的廖佩青。
她剛剛耳尖聽見連其遠和牛世平在門口的對話,簡單幾句,關鍵字」訂婚」傳來,讓她心頭猛地重重狂跳好幾下。
雖然兩人之間一直淡淡的,雙方都還偶爾有其它花絮腓聞,但是,好歹也在一起這麼多年了,要他陪自已出席正式的場合,他也沒有拒絕過。英俊多金的男子在她周圍並不少,但像這樣溫文儒雅、渾身帶著天生貴族質感的,只有連其遠。
芳心暗許,偷偷期待他有進一步表示,已經很久了。
難道……
「沒什麼,世平就是這樣,愛鬧。」連其遠苦笑著搖搖頭,走回自己實心花梨木大書桌邊。」怎麼有空過來?」 「好幾天沒看到你了嘛。打電話去你家,德叔說你最近都沒回去。住在菁英那邊?」廖佩青也起身,蓮步輕移,玉手輕輕按在連其遠的寬肩上,親暱溫柔地問:」那邊房子又不大,才五十多坪,就不知道你為什麼老是愛過去那邊住,還堅持要買下來。」 連其遠只是扯起嘴角,無聲笑笑,沒有回答。
「晚上有沒有應酬?我陪你吃個飯好了。還有,爸爸說好久沒看到你,週末有空,要不要過去我家吃頓飯?」廖佩青輕笑,「有時候我覺得我爸喜歡你還勝過我這個親生女兒,一陣子沒見,就老愛問起你,連我都要吃醋了。」 「廖董真客氣。」連其遠回應,依然那樣清淡,他溫和解釋:」我今天可能要加班到很晚,你不用等我吃飯了。」 擱在寬肩上的玉手僵了僵。
「週末呢?」半晌,廖佩青不死心地輕問。
「也是忙,最近事情多。」連其遠抬頭,用那張所向無敵的儒雅俊臉,很誠懇地對她說:」抱歉了,麻煩你,幫我跟廖董打聲招呼。」 推得乾乾淨淨。連其遠的拒絕總是直接,可是態度卻那樣溫和有禮,讓人想生氣也氣不成,只能悶在心底。
尤其最近,她愈來愈看不透他的想法,行蹤也開始難以掌握,問他什麼,都是輕描淡寫的帶過,推拒邀約的次數也愈來愈多。
這個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花了五年的時間,廖佩青還是很挫折地發現,她一點也不瞭解他。最近,不知道是他態度的轉變,還是適婚年齡已屆的壓力,廖佩青愈來愈容易焦慮。
為了擺脫他若即若離的態度帶來的深濃挫敗感,廖佩青忍不住想要伸手抓住一點確定的東西。她急急脫口而出:」那下週末是我爸做壽請客,你早就答應要來的,你再忙,也該推掉工作來赴約吧?」 話一出口,廖佩青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在他面前一向大方爽朗的形象,突然開始崩壞。連其遠有些詫異的抬眼看她,沉吟著。
那幾秒鐘彷彿一世紀,廖佩青快要窒息了。
「當然,我一定到。」連其遠最後這樣說。
***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電腦上的數字開始跳舞,資料與報表攤在桌面上卻好像天書,妙妙手捧著午餐,楞楞地看著面前這一片混亂。
從大學時代開始鑽研、接受專業訓練的她,此刻卻對著一串串數字發呆。
其實讓她這樣失魂落魄的原因,並不是她熟悉的工作,而是……攤在桌角的那本雜誌。
建築業龍頭弘華集團總經理——連其遠,自己一個人就佔了整整兩頁的篇幅。跨頁大型彩照,是日前連總經理陪同女友廖佩青,參加女友父親,也就是主要投資股東之一的廖董事長,在信華飯店舉行的壽宴……
郎才女貌。不用記者說,妙妙自己都在心裡這樣下註解。照片中玉樹臨風的連其遠,深色西服襯出好身材,英俊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旁邊嫵媚優雅的成熟美女,一身黑色細肩帶小禮服,兩人站在一起,相襯悅目到極點。
在便利商店看到這期週刊,她抓了就去結帳,心裡怦怦跳,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回來躲進自己的小隔間,迅速看了一遍,就開始變成這樣呆滯的狀態了。
兩人門當戶對,交往多年,好事將近…… 雙方父母皆非常中意……
過年前完婚可能性極大……
為什麼已經好幾年過去,她還是覺得自己像個黃毛丫頭呢?連大哥的世界一直那麼遙遠,他們有過的交集那麼短暫,卻是自己最甜美的回憶。
讓回憶就是回憶好了,他們已經不會再有交集,即使對面相逢,也不見得相識呀。他們已經重遇過,沒有認出來;她還打過電話跟他交談,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而已,但他應該也完全沒有想到是自己吧?
這麼多年,連大哥有沒有想起過,那個癡心要用甜點照顧他的小女孩呢?
那個傻瓜,卻常常想起連大哥呢……
真的該徹底揚棄那些回憶了,像這樣又被攪動心湖,有什麼好處呢?
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大女孩了,不再是十七、八歲了!
還在冥想發呆,妙妙無意識地讓目光在桌面上游移,然後楞楞地盯著那正一閃一閃的電話,半晌才猛然領悟,電話在響!
自己居然完全沒有聽到, 「喂,您好,我是李妙宜。」午餐時間,總機在休息,電話直接接進來分機,那一定是熟人。妙妙趕快接起來。
「妙啊!」那邊是大嗓門的陳嫂,好有精神地對她精神喊話:」怎麼有氣無力的,上班太累哦?來來來!天氣愈來愈冷了,陳嫂幫你補一下,你下班過來!!」 「陳嫂,我……」一股溫馨慢慢蔓延,讓她發呆太久,開始僵硬的四肢,都重新回暖了。
「我知道你不進來跟大家一起吃,我幫你用保溫盒裝好,你拿了就可以走!」陳嫂已經很清楚妙妙的習慣,不以為件地熱情邀約:」要過來喔!你老丁伯伯可以載你回家,不管下班多晚都要過來,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我下班就過去。」妙妙甜甜回應,」謝謝陳嫂,陳嫂對我最好了。」 「你這張小嘴就是甜得膩死人!」陳嫂被哄得高高興興地掛了電話。
妙妙把攤開的週刊收好,捧起已經冷掉的便當,收拾心情,準備與少女夢幻告別——
當晚,她腳步遲疑地,踏進了已經很多年沒有接近的故居。
「妙妙?」所有的人看到她,都又驚又喜,」你回來啦?快快快!廚房消夜時間剛開始,快進來吃!」 看著這些一直熱心照顧、關心自己的長輩們,妙妙的鼻頭有些酸了,明媚的大眼睛浮現霧氣,咬著櫻唇,不敢講話,怕一開口就掉眼淚。
「長這麼大了,愈來愈漂亮!」好久不見的花匠園丁老陳上下打量著一身海軍藍色套裝的妙妙,又是高興又是感歎,」你也真狠心,跟你老爹一樣,說走就走,也都不回來看我們!」 「對呀,不怕人家難過,你陳嫂一天到晚講妙妙,你耳朵不會常常癢得受不了嗎?」老丁也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把妙妙講得俏臉泛紅,嘟著嘴不依,」人家工作很忙,放假還要上山看老爹啊……」 「我看是交男朋友了吧!!有了心上人,就忘了我們啦!」陳嫂圍著圍裙,手上還拿著鍋鏟迎出來,取笑著妙妙。
妙妙跺腳:」才不是呢!」 笑鬧中,彷彿回到了幾年前的光景,廚房又是一片人聲鼎沸,大夥兒或坐或站的,一起享用陳嫂特別準備的燒酒雞。酒香四溘,把初冬的寒士忌都給驅走了。
「我想出去晃晃,透口氣……」酒酣耳熱,臉蛋紅撲撲的妙妙,被熱鬧的談笑與酒氣弄得有些熱,她拍拍臉說。
「去吧,去花園逛逛,你老陳叔叔弄得很漂亮喔!」 其實今晚來,除了看看這些長輩以外,最重要的,其實是想回去那個已經刻意遺忘很久的角落,憑弔一段少女時代的回憶,將之埋葬……
走過靜悄悄的、只有庭園燈映照著的中庭,扶疏的花木影影綽綽,她深呼吸一口初冬夜裡清涼的空氣,鼓足勇氣,腳步遲疑,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角落走。
大榕樹依然那樣蓊鬱,她走到樹下長椅邊,猶豫了一下,還是繞過椅子,到後面的草皮坐下……
她一身套裝,照理說不該這樣坐在地上的,可就是有一股衝動想要這麼做。抬頭瞇起眼,從枝葉中窺視天空,厚厚雲層堆疊,看不見星星,也沒有月亮。
好幾年就這樣過去了,她也不再是拎著課本、在樹下哼歌背單字的高中生。
那時的困擾與沮喪,現在看起來都單純可笑。母親已經在她大二時過世,與父親幾乎完全不再見面。不用讀書考試了,工作穩定,她應該比以前快樂許多才對。
她也不是不快樂,只是……
現在的她,還可以那麼單純而認真的喜歡一個人嗎?還可以躺在草皮上唱歌看星星嗎?
因為穿著套裝窄裙只能跪坐,妙妙坐到雙腿都發麻,脖子也酸了,才發現自己已經發了好久好久的呆。
該走了。把那些不切實際的過去都埋葬吧。
扶著粗糙的樹幹緩緩站起來,彎腰理順有些皺掉的裙子,妙妙抬頭,卻被靜靜靠在牆邊的挺拔人影狠狠嚇了一大跳,差點跌倒。
「哇!」她忍不住驚呼。
害她嚇到的罪魁禍首只是溫和微笑,雙手抱著胸,氣定神閒看著慌亂的她。
心跳加速,手心開始冒汗,她甚至開始感到有些暈眩。
連……連大哥?!
還是好好看、好英俊!慣常會戴的眼鏡此刻不見,那雙溫柔的眼睛裡燃燒著兩簇小小火焰,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更沉穩了,卻更令人心慌意亂。
妙妙只覺得一股熱氣一直從脖子往上冒,她相信自己的臉,一定在這樣的注視中,很沒出息地紅了。
一個篤定,一個慌亂。夜空中默然相對,曖昧不明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慢慢升起,愈來愈濃。
「好久不見了。」好久好久之後,連其遠才說。
就是這個聲音!低沉好聽又有磁性,跟上次在電話裡聽到的一模一樣!
妙妙的臉更熱了,下意識地用冰涼雙手貼住臉頰,想要緩一緩那不斷爾高的溫度。
他、他說好久不見了,那、那應該表示,之前在公司酒會相遇,他應該不記得了吧?之後那通烏龍電話,也不會聯想到是自己吧?
不會吧?應該不會吧?
希望他沒有認出來……妙妙更不敢開口了。
「怎麼不說話?」連其遠唇際的笑意加深,眼瞳閃了閃。
她的臉蛋已經燒到快冒煙了,捧著臉的模樣好可愛,眼睛還是那樣烏亮精靈,此刻瞪得大大的,讓他忍不住從心底直冒上來的笑意。
「我記得你以前沒有這麼怕我呀。」他閒閒笑說:」上次你當接待時,明明很大方,打電話來也伶牙俐齒的,連我們集團的投資計畫都瞭若指掌的樣子。現在怎麼回事?」 轟!
妙妙的臉蛋馬上燒焦,體溫瞬間破表。
他記得!他認出來了!
妙妙慘叫一聲,羞窘到快要變成一陣白煙飄走。
看著她找地洞鑽的模樣是有趣到極點沒錯,不過,連其遠隨即敏銳地發現,妙妙又想逃跑了。
她慌亂地退後幾步,轉身正要逃開令人透不過氣的這團迷霧時,溫厚大掌閃電般探出,穩穩捉住了她纖細的腕。
「我嚇到你了?」連其遠輕問。
妙妙只是猛點頭,還是緊張得說不出話,心跳得好用力,好像下一秒就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一樣。
連其遠也不去催她,只是握著她的手腕,靜靜等著。妙妙試著掙脫,卻發現他握得極堅定,文風不動。
「我……你……」好半天,待那彷彿被狂風吹亂的滿腦袋稻草終於理出一點頭緒,妙妙才艱澀地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你還記得、記得我?」 「我在這裡,是因為我住在這裡。」連其遠氣定神閒,一一作答:」至於你,從沒有忘記過,怎麼說『還』記得?」 妙妙的臉蛋更燙了,耳根子燒得辣辣的。
「可是,可是上次……我以為……」她愈講愈小聲,到後面簡直是囁嚅了:」我以為你根本……沒認出我。」 「是你沒認出我吧?」連其遠空著的另一手,此刻伸過去輕輕幫她把一綹不聽話的髮絲拂開,動作那麼溫柔,讓妙妙已經不能再快的心跳,猛地又加快加重。
「長大了,變漂亮了,記性就變差了?嗯?妙妙小姐?」 舊時稱呼在他刻意柔緩的語氣中,竟染上一絲絲曖昧,她覺得自已被抓住的手腕好像被烙鐵烙了一圈一樣,火燙燙的。
整個人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小動物一般,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無助地看著面前偉岸溫文、帶著笑意,卻怎樣都不肯放手的連其遠。
「妙妙?」遠遠的,丁叔他們出來找人的聲響,驚動在角落對視的兩人。
「我該走了,已經很晚了!」她使力想掙脫,連其遠卻握緊了不肯放。她急得跺腳:」他們在找我,老丁叔叔要載我回家……」 「我送你好了。」連其遠俐落地決定,溫和但堅持地拉著妙妙走。
「不要!不行啦!」妙妙嚇得拚命搖頭,兩腳像釘在地上一樣不肯往前走,猛扯連其遠的結實胳膊,」放開、放開我!連大哥,你不能這樣!」 聽她終於鬆口肯叫自己了,連其遠回頭一笑,連在黑暗夜色中,都看得出來有多開朗燦爛,讓妙妙險些忘了呼吸。
「原來你還記得。」笑意發自內心,染亮了黝黑的眼眸,和他平常那股總是溫文卻帶著些許謹慎的微笑不同。」再不叫人,我真以為你忘光啦。」 「沒忘,沒忘,」妙妙這才回神,她沒忘的事情又何止這樣。她趕快用力掙脫那溫暖大手,往後退了好幾步:」我、我該走於,陳嫂她們在找我!」 「真的沒忘?」好看的俊眸一瞇,細細審視著面前緊張慌亂的人兒。」那,記得我給過你名片嗎?」 妙妙一面回首看漸漸往這邊找來的老丁叔叔,」面被那罕見的氣勢給震得只能猛點頭,」記得,我記得!」 「很好,打電話給我。」 *** 那個晚上的記憶彷彿像一場夢,每次想起,都有種令人暈眩的迷亂感,讓妙妙在忙碌的工作中會偶爾發呆、神思恍惚。
「小姐,你中壢分店的資料到底整理好了沒有?」她的同事過來問話,看她已經盯著同樣的頁面超過五分鐘了,忍不住發聲:」下午的會要改時間,記得打電話通知一下。你打了沒?」 在單位裡最資淺的妙妙常常得負責做些雜務,大家都習以為常,沒想到此刻同事順口的一句提醒,卻讓她嚇得猛然一震,從椅子上跳起來:」我還沒打!啊,不,我打了!!」 「到底打了還是沒打?」同事皺起居,滿臉不同意,」你幹嘛嚇成這個樣子?只不過是問你打電話通知沒有嘛。」 同事搖著頭離開,妙妙按著胸口重新坐下,卻怎樣也壓制不住狂跳的心。
公事上的電話當然打了,至於另一個該打的電話……
她不敢打。
雖然連大哥交代她打電話的神情那樣認真,可是,萬一他很忙呢?萬一是別人接呢?萬一……
好,就算是他自己接的,那,要講什麼呢?
想到那天晚上熟悉又陌生的連大哥,她就重新陷入那迷亂的暈眩中。
本來要向過去的自己說再見的,卻發現以前青澀的仰慕,在猝不及防的重遇之後,開始以驚人的速度甦醒,並變質。
變質成什麼呢,她隱約知道,卻不敢面對。 一 說是不敢,心底還是有一絲小小的聲音,?一直在干擾她,叫她拿起電話,撥出那個已經記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打吧。你明明想打,你明明想再看到他,你明明……
可是……
打或不打,百轉千繞,她始終沒有勇氣做出決定,乾脆逃避似地用一堆資料文件把電話遮起來,眼不見為淨。
工作工作!工作要緊。
「……妙宜?妙宜?李小姐!」被重重障礙掩蓋的電話中傳來遲疑到惱怒的吼聲:」李、妙、宜、小、姐!」 妙妙被這一吼,嚇得手忙腳亂,把文件撥開,趕快回話:」是,我是!」 「叫你好久都沒回應,」是辦公室總機,甜美好聽的聲音就算生氣了,依然很動人:」你的電話,三線!」 「誰找我?」妙妙衝口而出。
「她說她是葉秘書。」總機講完,沒等回話,就逕自掛掉把電話轉接過來,讓妙妙措手不及。
「李小姐嗎?您好。」對方聲音柔美又親切,不過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我跟您確定一下,我們總經理與您約好明天早上的餐敘,七點鐘在信華飯店二樓的秋菊廳。李小姐會赴約吧?」 啊?什麼跟什麼?妙妙聽得一頭霧水。
「餐敘?總經理?你……是不是……弄錯人了?」她疑惑地反問。
自己什麼時候跟哪個總經理約好要見面?她為什麼完全沒有印象?
何況,有誰約吃飯是約早上的?
對方停了幾秒鐘,聲音裡帶著微笑,還是很親切:」李小姐果然忘記了,幸好有提醒您,時間是明天早上七點鐘,地點是在忠孝東路的信華……」 「對不起,請等一下。」妙妙趕快打斷,疑惑反問:」請問你……是哪位的秘書?我的意思是,跟我約的總經理是哪位?」 葉秘書這才真正相信她是完全沒有概念?連忙道歉:」喔,我以為你知道,所以剛剛才沒有說,真抱歉。我是弘華集團連其遠總經理的秘書,他交代我幫他確定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