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女兒不過想送點東西給顧姑娘,大哥就認為我耍心眼,想誣賴她偷東西。天地良心,女兒可從來不曾有這等想法!」趙凝玉遞上錦袋,幸好大哥拿了繡工精細的錦袋裝她的珠寶,幫了她的說詞一把。
「玦兒,這是怎麼回事?你一下說我們不接受冬晴,一下又懷疑玉兒對她的好意,不是教我們難做嗎?」
「爹,事情根本不是這樣子!」趙系玦將前因後果說了一回,趙父、趙母除了頭疼,盡顯疲態,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趙凝玉一句不是。
「好了,不過是一件小事,非要鬧得大家撕破臉才開心嗎?」
「爹!如果我們繼續包庇玉兒,難講日後不會鬧出更大的事!我——」
「好了,成天吵吵吵,成何體統!要吵不會等我們兩老歸天後再吵嗎?」
眾人瞬間相對無語。
趙系玦知道爹娘難免偏心女兒,這是人之常情,只是事關冬晴在趙家的立場,如果不為她爭取到該有的空間與身份,日後他不在府內,還得時時提心吊膽她是否受到不平的待遇。
「爹——」
「既然妹妹好意,那我就收下了。」從頭不發一語的顧冬晴早趙系玦一步,向前取過趙凝玉手裡的錦袋。「我用不著這些,煉藥的時候戴著總是累贅,我也不喜歡珠寶,但難得你有心贈我東西,就算擱著不用,我還是得收下。」
「你!」得了便宜還賣乖!趙凝玉萬萬沒有想到顧冬晴會來這招,硬生生地從她手裡拿走她最喜歡的首飾。
「好了,就這樣吧,冬晴收到玉兒的好意,皆大歡喜,大夥兒各自歇息吧!」趙母跳出來圓場,從此事當中確實瞭解到兒子所說的顧冬晴的善解人意,對這孩子的喜愛也慢慢地浮了上來。
「嗯。」顧冬晴搭上趙系玦的手臂,一日連兩起為她與父母起爭執,傷了和氣只會讓她更難在此立足而已,凡事適可而止,有好無壞。「你還沒吃飯,晚點還要揀洗秋蠶絲,沒時間浪費在這小事上,走吧,回去了。」
「……好,我們回房。」趙系玦幾番呼息,不去看趙凝玉的憤憤神色便向父母告退,心裡還是為冬晴不平,更氣自己無法替她討公道。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是什麼樣的人,以後他們就知道了,不需要這時候吵得臉紅脖子粗。」任趙凝玉心機再重,還是成不了什麼氣候,怕就怕她狗急跳牆,做出令人頭疼的傻事來,她不希望看見趙系玦為此自責。
收集好足夠的秋蠶絲後,加上早已煉製好的神木膽熬鱸魚成藥,經過連日來的醫治,昏迷了三年多的趙衡瑋終於醒了。
「感謝天……瑋兒呀,你差點急死娘了……」趙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撫著趙衡瑋乾瘦的手背,沒想到她有生之年能見到重傷的兒子甦醒,儘管他虛弱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都教她開心。
房內哭成一團,趙系玦眼眶紅了一圈,強忍眼淚,拚命告訴自己這是好事,哭不得,唯一泰然的,只有離開床邊不久,站到角落的顧冬晴。
她沒經歷過這種場面,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她不清楚,也裝不來。
「冬晴?冬晴呢?」趙母接過趙凝玉遞來的帕巾,邊拭淚邊在房裡探著顧冬晴的下落。
「別害臊,娘在喚你呢。」她是眼力不好,耳力可佳了,怎麼可能沒聽見娘在喚她?趙系玦助她一臂之力,將她送進了圍在床邊的人群中,與趙母面對面。
她嚅著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喚趙母。趙系玦在場,總不能喊趙伯母吧?
但是趙母一點兒也不介意,親切地拉起顧冬晴的手,滿心感激。「我的好冬晴,多虧了你,瑋兒才有重生的機會,我本來以為這輩子沒機會再聽到他喚我一聲娘了。」
趙母溫暖的手不斷地拍握她,慈祥和藹的笑容與晶瑩的淚光,在她眼底形成了前所未見的光芒。
這就是母親的慈愛。
她曾經見過娘親露出同樣的表情,是在她重見光明的那一刻,素來不掉淚的娘親首次在她面前紅了眼眶,數度難以言語。
不知不覺間,趙母的身影與姚鳳的漸漸重疊,顧冬晴不禁軟了目光。
「不會,應該的。」顧冬晴反握趙母的手,接過她手上的帕巾,輕柔地替她拭淚。「年紀大了,哭對眼睛不好。」
「你說這是什麼話?!哥,你還想袒護她?」
「噓,安靜點。」趙系玦拉過妹妹,靜靜品味著顧冬晴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
他從來沒有見她笑過,淨素的臉龐永遠淡雅靜默,她此時柔美的神情簡直揪住了他的心,往更深層的愛戀裡帶去,他根本不忍心出聲破壞此刻的美好。
「這罐續命造血丹乃是『百花谷』的良藥,照三餐讓二弟服下,三個月內應該喚得出爹娘。」她由袖囊內取出白色瓷瓶交給趙母,時間有限,她煉製的數量不多,但夠趙衡瑋一人使用了。
「瑋兒這麼虛弱,能服藥嗎?」
「磨碎添入白粥裡,過幾天再給他換肉粥,先把肉養出來才好下藥調理身子。」她再抽出一張單子交給趙母。「找個人按這張單子看照二弟,頭三個月絕對不能出紕漏。」
「好。楊總管,你記得提點貼身照顧二少爺的丫鬟,一定要嚴格遵照這張單子的指示,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唯你是問。冬晴,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嗎?」
「沒有,倒是我頭有點暈,想回房休息。」這幾天老是睡不好,翻來覆去的,稍微動一下就疲累頭昏,可能是忙著趙衡瑋的事忙過頭了。
「這幾天辛苦你了,回房好好休息吧。玦兒,還不快點過來扶她。」
「知道了,娘。」趙系玦扶著顧冬晴走出趙衡瑋的房間,心裡愈想愈開心,嘴巴都合不上了。「剛剛你叫瑋兒二弟,還對娘笑了。」
「你還真容易為一點小事情開心。」這點從來沒變過,在她面前,永遠都是「百花谷」裡的大男孩。
「不好嗎?這樣人生快活點,以後你沒事多笑給我看,我想看你笑。」方才曇花一現,他根本沒看夠。
「你請畫師來繪我笑的圖像,你愛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臨時要我笑,我怎麼笑得出來?」她根本沒有笑的習慣,要她扯臉皮都難。
「多練習就好了,熟能生巧,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顧冬晴冷睨了他一眼。「哭!」
「啥?為什麼?」
「憑什麼你要我笑就笑,我要你哭你怎麼不哭?哭啊,還不快哭。」顧冬晴語氣依舊平板,軟呢的嗓音卻是給他出了個大難題。
「話不能這麼說,臨時要人哭,誰哭得出來?」況且他還是個男人。
「熟能生巧。」顧冬晴淡淡地吐出這四個字。
「夫人,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我們不哭不笑,好不好?」趙系玦連忙賠罪,不知道「笑」竟然是愛妻的痛腳,他還狠狠地踩上去,活該受到刁難。「你別氣了,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那就送我回房吧,我真不舒服。」
「還好吧?你早上喝藥了嗎?」他還以為是離開二弟房間的藉口,原來她真不舒服,瞧他這丈夫怎麼當的,一時間高興過了頭,竟然沒注意到。
「喝了,我躺一會兒就好,扶我回房。」看到他緊張到手足無措的模樣,彷彿知道她身子不好,卻從沒見過她發病,遇上了才驚覺還真有這回事,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窘樣,她怎麼敢說這幾天事情多了,容易倦,下午總覺得困,不時頭暈。
等手邊的事告一段落,她也得替自己好好調養一番了。
縱然楊總管找來可以信任的婢女隨時照看趙衡瑋,他之後的每一碗藥還是顧冬晴親自熬煮的,三餐飯後與睡前一刻,未曾間斷,一切看在趙系玦的眼裡,是無比的心疼。
二弟已經醒了,他對趙家事業運作的方式也有了心得,是該找機會和父親商量婚期,風風光光地辦一場婚事,將顧冬晴以八人花轎迎入趙家。
愈想趙系玦的心愈難耐,想娶顧冬晴的念頭濃烈到他睜眼閉眼,腦袋只有這想法。
為此,他特地空下晨讀時間,選在早膳前到書房向父親稟明。
「爹,是時候安排我和冬晴的婚事了。」如此一來,冬晴的名字就能清楚載入宗牒裡,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了。
「我知道。」趙父唉聲擱下攤開的長宗卷軸,為了兒女的事,他不知道急白了多少頭髮,一個操勞過一個,孩子大了還是無法徹底放心。
「怎麼了嗎?」父親臉上淨是難言之隱,他趨上前去詳閱卷軸的內容,滿滿全是人名,有幾個他見過面,男的,尚未婚配,不然就是鰥夫。「爹,這……」
「替你妹妹找的對象。唉,都怪我跟你娘糊塗,玉兒足十六歲的時候,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我們就任由她自己挑選,她這個不好、那個不愛都隨她,後來年歲漸增,你跟瑋兒又接連出事,我跟你娘分神不及就忽略了玉兒的嫁期,現在可好了,等瑋兒醒了,我跟你娘才驚覺玉兒都二十了,上門說媒的不是家中早有妻小,就是貪圖趙家財產,要我怎麼放心把玉兒嫁出去。」
趙父提筆刪去幾名人選,歎息聲又重了一些。「這份名單是我重金聘請媒婆替我多方打聽來的,聽到趙家確實不少人有興趣,但聽到玉兒的年紀後,紛紛猜測她個性刁鑽難以伺候,娶作正妻恐怕後患無窮,所以爭先恐後地推辭。你說,這事該如何圓滿?我跟你娘究竟是先頭疼誰的終身大事?」
「爹,這並不衝突。我和冬晴早已訂下,就差明確婚期,玉兒的事我也會多加留意,鄰縣不少人才,我想替玉兒找個好婆家應該不難。」他和冬晴在鳳台只差夫妻之名,他疼妹妹,不代表他會就此退讓,身為長子本就該立為楷模,早日成家立業,若信父親的說法,他同意先處理玉兒的婚事,下一起絕對是二弟,不是他的。
「不是我要說你,這是你欠你妹妹的。」
「我?」趙系玦不解。「我從來沒有左右過玉兒的婚配啊!」
「你是沒有左右過玉兒的婚事,但是就是你的個性,才害你妹妹拖這麼久還找不到滿意的婆家!」挑三揀四,最後還不是輪到別人來挑!趙父想到這就有氣。「你從小就特別寵愛玉兒,有好吃的好玩的,每樣都先呈給她,什麼事情都幫她處理得妥妥當當,你說有哪個男人能像你一樣隨時把她捧在手心上?能進到我們家來提親的,家世人品哪項條件有缺?就是玉兒嫌他們沒有你一半好啊!」
「……這罪名也要安在我頭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趙系玦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他對弟弟、妹妹一樣用心,看在玉兒是個姑娘家的分上,難免多讓了她一點,結果這一誤會就是好幾年,還累及他終身幸福。
要不是冬晴體貼,百般諒解,有哪個女人家願意犧牲至此?公公、婆婆是個問題不說,小姑最是麻煩,連小叔的生死都要扛在肩上。
結果呢?結果連走出趙府讓人稱一句「趙家夫人」的資格都沒有。
他當人家什麼丈夫!
「既然如此,就由我來替玉兒尋覓一門好親事,我和冬晴的婚期就由我訂了,屆時我再請鄭王爺主婚,任憑你們找盡藉口推托也無濟於事,這回我絕對不會退讓。」一退再退,每每府裡有事牽扯上冬晴,總會無條件地先犧牲她,只要不動到他的福益,冬晴都會默默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