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和半年多前一樣的地方。差不多的場景,村裡的小診所,魏冬陽躺在診療台上,向瀛瀛的耳朵被醫生長瀨爺爺念到快長繭了。
「我不是千叮萬囑過他的身體不像一般人那樣,你竟然還讓他站在大門外吹了一整日的冷風?他那受過嚴重風寒的身體能撐上這麼長一段時間,還真是奇跡!我是聽說過類似他把你丟下,一個人走掉的傳言啦,所以你恨他是嗎?
「好吧,話說回來,如果他死了,你的怨氣就會少一點了嗎?是這樣嗎?我還聽說他叫人送了你房子,還送了一堆東西到你家裡去,這樣報恩,你覺得不夠嗎?你還想要什麼?」
向瀛瀛氣悶地瞪著老爺爺,淚在眼眶裡滾動,有一大堆想反駁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誰稀罕他報恩啦?她的氣、她的怨、她的怒,除了魏冬陽外,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她委屈,因為被念得滿肚子氣,可是啊可是,魏冬陽還躺在病床上沒醒來,所以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我不准你說那個字!」想到足以回嘴的也只有這一句子。
長瀨醫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什麼?」
「就是那個死字,不准你說!」
「喔,,」
「喔什麼?懂了沒啊?」臭老爺爺!
「懂了,你很在乎他,擔心透了,對吧?」長瀨爺爺笑咪咪地點點頭。「既然這樣,你還鬧什麼彆扭?他回來找你,就表示他在乎你;他願意撐著身體站在外頭等你開門,就表示他不願意放棄你。愛一個人愛到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還有什麼是不能夠解決、克服的呢?除非你不夠愛他。」
「我——」
「不必跟我解釋,老實說我才是該生他氣的那一個。半年前他在你的道館兼差行醫,搶走了我大半的客人,這筆帳我都還沒找他算呢,你倒是把他送上門來了。我瞧瞧,等會兒開個拉肚子的藥讓他吃一吃好了,算是報點仇——」
啥?這個蒙古大夫!竟然一點醫德都沒有!「長瀨老頭!你敢!」
「好,我不敢。」她的警告還沒講完,長瀨老爺爺已忙舉起雙手投降,嘀咕道;「差點忘了你這丫頭的武功甚高,等一不把我這間小診所給拆了,我可就得不償失了。還有,我這把老骨頭根本就打不過你。」
「知道就好!」向瀛瀛昂著下巴輕哼了一聲,轉身回到魏冬陽床邊,卻發現魏冬陽已經睜開雙眼,眼角唇角都是笑,望著她。
「你這樣欺負老爺爺是不對的,瀛瀛。」氣若游絲,還忍不住出言規正她的言行。
「是,我錯了。你還好嗎?頭會痛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的話快說!」向瀛瀛邊說,邊摸向他的臉、他的額頭,但下一秒,小手卻落進了他溫柔的掌心裡。
魏冬陽把她的小手移向他心臟的位置,讓她的手貼著他的心,感受著他的心跳。「我只有這裡還在痛,你感覺到它受傷了嗎?它在跳動的時候,每一下都哽咽著。它因為長久思念一個人而痛,因為長久想念一個人而受了沉重的傷。」
「魏……」她被他的話搞得好想哭。
「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當初就是因為害怕這樣,所以我一直不敢將你擁入懷中成為我的……可是,我輸了,最後還是情不自禁地愛上你這個傻瓜,因為我相信你對我的愛,所以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跟你平凡到老。」
她望著他,心在狂跳,身體在燃燒,眼眸漾滿水霧,掌心裡傳來他心跳的節奏,好像他將整個生命都交至她手上似的……
他說,要跟她平凡到老呵……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你要養我嗎?」
向瀛瀛幽幽地看著他,淚,順著臉頰悄然落下。「我可以說不要嗎?」
「不可以,因為我已經沒有人可以靠了。在這世上,我唯一可以賴著的人只有你一個。」
「那……好吧,我就勉強收留你好了。我有房子、有銀子、還有工作,你什麼都沒有,只好讓我招贅了,這樣也成嗎?」眼睛眨啊眨地,說招贅是說笑,不會真嚇壞了這男人吧?
如果,他就這樣打了退堂鼓,她該怎麼把他拉回來?向瀛瀛才想著,耳朵就傳來魏冬陽溫柔帶笑的嗓音——
「好,我答應你的求婚。」
嘎?。她哪有跟他求婚啊?「我剛剛說的是招贅,你聽清楚了嗎?」
「我說好啊,我答應你的求婚了。」魏東陽笑著,突然攬住她的頸項,在她的唇上印下深深的吻。
「魏東陽……」她被吻得暈頭轉向,發了傻,覺得自己有一堆問題要問,腦子卻一片空白。
「先告訴你一件事。」他輕咬上她小巧的耳垂,在她粉紅的耳畔邊低喃。
「好。」她乖乖地應著,分不清東西南北。
「我改名了,現在的我叫長野陽。」繼承了母姓,在死亡重生之後,他選擇了一個新的身份。
「為什麼?」她一臉下解地看著他。
「以後再慢慢告訴你。」雖然他的死訊在歐洲各大報足足登了三天,不過,日本官方卻似乎刻意封鎖這條新聞,並沒有把黑武幫與他的相關新聞刊載,他想,應該不是公爵太好心的緣故才動用關係這麼做的,最大的可能是公爵跟黑武幫進行了什麼秘密交易。
他很慶幸,她沒有事先知道這件事情,否則她肯定傷心欲絕,不知會闖下什麼禍來。
想及此,魏冬陽將她抱得更緊,失而復得的感覺,刻骨銘心呵!
「魏……」
「叫陽吧。」怕她一時難改口,因此姓改了,名字單取一個陽字。
「叫陽嗎?好,就叫陽。我想問你,那個時候為什麼要說出那麼難聽又傷人的話?既然愛我,又為什麼整整半年消失下見,一點音訊也不給我?」腦子稍稍運轉了,想起了心裡的一堆疑問。
他撫著她的長髮,安撫道;「說來話長……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是嗎?那……還有,我發現你一點都下瞭解我,你送我的大床、化妝台都是粉紅色的,我又下喜歡粉紅色,還有大廳的沙發!」
「等等。」他何時送過她這些東西來著?「那些東西不是我送的。」
「不是?!那是誰?」
她問他,他問誰啊?魏冬陽無言的看著她。
「他們那些工人都跟我說是一個姓魏的男人訂來送給我的啊!還不准我退貨哩,說錢都付了,叫我要丟自己搬出去丟,真的是很過分耶……唉呀,我不是要說這個啦!你說,除了你這個姓魏的覺得虧欠我,誰會送我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啊?對了,你還送我一棟房子,我住的那棟——」
啥?連房子都送了?
唉。魏冬陽歎息,撫著額氣苦地笑了。這一笑,牽動了身體一端,惹得他又咳了幾聲。「你這麼生氣是因為這個吧?」
「嗄?」裝傻。一隻小手移到他的背上擔心地猛拍著。「那個……我幹什麼生氣啊?」
「你以為我送你房子又送你一堆東西,是因為我不要你了,對嗎?」會想出這個偉大傑作來整人的,全天下大概只有一人。
「難道不是嗎?」向瀛瀛哀怨地睨了他一眼,萬分委屈。
魏冬陽抓回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裡。「我說過,請你信任我,嗯?」
好一個溫尼斯公爵大人……
就是見不得他好好過日子,非要整他一下不可嗎?竟然在背後給他來這一招!
「你走的時候不是告訴我說要報恩嗎?還加倍哩!你忘了嗎?說得好像我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似的,既然如此,那我就當好啦!你送的那些東西我全收下了,反正不拿白不拿!」
「那些東西不是我送的,不過你收下就是了。」反正那個男人會在別的地方賺回來,一點也不會吃到虧。
「不是你是誰?」害她氣得好幾天睡不著覺。
「是一個……錢多到用不完的人。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再介紹你們兩個認識好了。」魏冬陽隨口說著,卻誠心地希望這個介紹兩人相識的機率是零。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他跟溫尼斯公爵的關係已經在他死訊公佈之後化為零。
以後,他不再是國際名醫魏東陽,而是一名曾經居住在仙台的道館女主人的小小平凡丈夫長野陽。
是的,曾經。
因為在一個月後,他們將搬離日本,回到向瀛瀛的祖國台灣——一個沒有人認識魏東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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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瀛瀛和丈夫住在苗栗一個山林蓊鬱、半山腰上一座黑瓦紅磚的三合院裡。房子的背後有一大片山及農地,全都是屬於他們的;屋子的前頭有一大座池塘,水質清澈見底,紅黑白色的魚兒快樂地悠遊其中。
不過,一整片的山,男主人卻不是種花,而是種了滿山的藥草,不時地分送給需要的人,卻不再行醫。女主人也不再教武,成天跟著男主人滿山跑。
爸爸曾經教過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啊!弄清楚來龍去脈,弄清楚這個男人對她的愛竟是這般深沉偉大到寧可捨去自身名利及行醫救世的情操之後,她還有什麼不可以捨棄的東西呢?
這個男人,她的丈夫,為了守護她,不讓她跟著他陷入那些是非與生死交關的洪流之中,寧可放棄一切,抽身而退,這樣的深情、這樣的愛意,怕是天塌了、地顛了,都無法在她的心中消弭於萬一。
這樣的日子,就跟她渴望的人生一樣,平凡快樂且幸福。
她原是閒不下來的人,種花種草、弄東弄西,總是一身一泥也快樂得不得了。
而他看著自己的妻子快樂無比、無憂無慮的模樣,一顆心也因此而感到踏實喜悅。
自此而後,江湖是非無他事,只願與心愛的女人比翼雙飛。
名利富貴如浮雲,還不如隱居山林,獨享天倫之樂。
過了數年,女主人生了兩個小娃,小娃三歲時,這個娘終是忍不住重拾一代宗師名號,親自下海教兩個小孩習武健身。每日清晨五點,山林溪澗間又聞拳風呼喝之聲,不絕於耳……
【全書完】
編註:
一關於嚴子鈞&夏樂兒的愛情故事,請見採花574另類男人調之一《賊吻》
二關於溫尼斯公爵&夏寶兒的愛情故事,請見採花598另類男人調之二《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