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的人往往不講理智。如果是一向自我中心的人更是如此。而這兩點高軌全都沾得上。自從腦子裡有了戴清在耍他這個念頭之後。他就根本不再理會他了。哪怕在公司碰上,明明戴清經常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也裝出一副完全看不到的樣子。總是冷淡地打過一個招呼就走人,看起來禮貌非常卻疏離。
關係已經僵到這種地步,換了以前,高軌早就想著要分手算了。可是,這一次只要一想到戴清以前的種種好處,高軌心裡就真是喜怒參半。分手兩個字,他卻是死活也不願意說出來。只想著要晾他一段時間再說。
剛好公司又碰上有幾個大型的活動。高軌和常易包括小組裡的幾個人幾乎天天在外面跑,能留在公司時間本來就少,他心裡有著要晾晾戴清的念頭,所以更加一門心思的只顧著搞活動,也不管其它。高軌原本就是個工作相當努力的人,所以大家對於他的拚命一時之間倒也沒有查覺到什麼。
年關將近,其它同類公司也相繼推出許多宣傳活動。高軌和常易他們常常忙得連午飯都只能隨便訂個盒飯解決。大冬天在外面吃東西的感覺實在是差到了極點。食物打開來不到一分鐘就會變得冰涼,有時候風稍微大點,日子就更加難過。
心情原本就鬱悶的高軌在這樣食物定時的狀況之下,很快就瘦了一大圈。連常易都忍不住勸他不要太拚命了,畢竟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雖然原本也沒計劃用苦肉計這一招,可是每次看到戴清既內疚又心疼的表情,高軌往往會有一種奇怪的報復到的快感。
那個人呀,有時候實在吃不準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愛還是不愛看來真是一個問題呀?高軌苦笑著放下筷子,喝了一口已經冰冰涼的湯。砸嘴搖頭,「什麼鬼日子?和要飯的差不多!今天怎麼人這麼多?輪到吃飯都這麼晚了?」高軌看了看時間,已經一點半了。怪不得肚子這麼餓。
「習慣了就好了。今天是平安夜!以前經理這個時候還會過來幫忙呢。何況咱們本來就是幹這個的。」常易拍了拍他肩膀,「忙完這兩天就好了。」
「平安夜?」怪不得!高軌看了看街道上櫥窗上到處出現的紅色聖誕老頭像和到處飄揚的各類聖誕歌曲,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有兩個戴聖誕帽子的人經過呢?我都忙糊塗了。」
「你還真是忙糊塗了,沒聽到到處都是聖誕歌嗎?」說著常易喝了口湯,卻」呸」地一聲全吐了出來,「我的天,全是灰!」
「組長你也看看再喝呀!」小張大笑著拿出保溫杯遞給他,「瀨瀨口吧!」
「參茶瀨口?虧你想得出來!」常易絲毫不知恩圖報地狠狠揍了小張一拳頭,「你小子也太浪費了吧!」
「啊?參茶!」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常易那一聲感歎吸引了過去,虎視眈眈地瞪著小張那只保溫杯。
「什麼時候帶出來的?」
「智商挺高的嘛!還知道帶這個?」
說著大家都去伸手搶寒冬裡那唯一的一點溫暖。搶到的自然就算了,搶不到的就都拿著小張出氣,「一個人偷偷用了多久了?你小子還有沒有良心?」
被人勒著脖子的小張一面求饒一面解釋,「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看見放在小高的桌子上,還以為是他的。又看他根本沒喝,就自作主張拿過來喝了。最多只能算『不問自取』,絕對不是『偷偷獨享』啊!」
「小高,原來是你帶的呀?還裝什麼不知道呀?」矛頭一轉,正在喝水的高軌「咳」的一聲嗆了個半死。
「怎麼是我的帶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說著看了看手裡的保溫杯,腦子裡突然一轉,似乎上班的時候有看到戴清拎過這樣一個保溫杯,頓時想明白過來,「我自己都忘記了!最近都忙糊塗了。」
「管你是不是忙忘掉了,不過,你還真是太聰明了。還知道帶參茶,真是冬日暖流呀!」
「是呀,是呀!」
「覺得暖和就多喝點好了。記得把杯子留給我就行!」高軌微笑著看著大家一點點把保溫杯裡的參茶喝完,心裡卻自欺欺人地想著,就算你這樣討好我也沒有用。反正我可沒喝你的東西,才不會領你的情呢!
活動結束之後,大家都直接回家了。高軌想了想,還是決定折回公司看看,於是主動留下來做收尾工作。把活動用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收回車上,和司機一起回開到公司。遠遠的就看見戴清的車停在他的車位上。和高軌想的一樣,那傢伙果然還沒回家。
和司機打了招呼,高軌下了車,把活動餘下來的幾隻箱子搬回辦公室。電梯開了之後,高軌把幾隻箱子搬出電梯口。然後挑了隻最小的捧在手裡,故意不出聲響的打開辦公室門。藉著箱子的掩護偷看裡面的情形。
辦公室裡很黑,高軌還以為自己想錯了,戴清已經走了。剛想伸手開燈,就看見自己位置上有個黑影子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誰在那裡?」一邊說著,高軌一邊按亮電燈。燈光亮起的一瞬間,戴清慘白的臉無所遁形的被抓了個正著。
「經理還沒有回家呀?」高軌抱著箱子故意盯著他問。明知道戴清已經羞愧地手足無措,卻更加惡意地問他,「好像已經早過了下班時間了吧?」
「我,我就走了。」戴清低下頭,聲音聽得出明顯的心虛。想從高軌身邊擠過去,卻被他故意的攔住。「怎麼,經理辦公室的空調壞了嗎?經理要坐到我的位置上?」
「我,我…」
看著戴清手足無措的樣子,一個惡意的念頭突然在高軌的腦子裡跳了出來。他沉下臉做出一副相當認真的樣子說,「其實我想了想,覺得經理老是把我當小孩,根本就是在耍我。我想我們還是分手算了。」
剛才還一直低著頭的戴清聽到分手兩個字,猛一抬頭,瞪大眼睛盯著高軌,嘴唇顫了半天,臉色一下子慘白到了極點,一隨時要昏倒的樣子。
知道自己說了過頭話的高軌一時之間又想不到什麼台階給自己下,只好繼續剛才的話題問他,「經理為什麼不說話?你是在耍我的吧?是不是呀?」說不是,那分手的理由其實也不成立了。只要否認就行了,快點否認吧!高軌在心裡拚命地叫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戴清。見他半天不說話,恨不得代替他否認自己的無厘頭瞎說!
辦公室裡安靜了下來,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越來越清楚。這樣對持著,高軌覺得自己彷彿走進了一個奇怪的時間圈,也不知道時間是停住了,還是正在飛速運轉著。只是覺得手腳一點一點的冰涼了起來,心跳卻是越來越快,幾乎要破膛而出。
就在高軌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安靜得如同一副油畫的戴清動了起來,他慢慢地經過高軌的身邊,推開攔住去路的他,頭也不回地的往門口走了過去。
「你,你為什麼不說話?」高軌跟在他身後問他,聲音裡已經不見了剛才的囂張和惡意,只餘下慌亂和心虛以及無盡的害怕。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扔下這句話,戴清沒有半點猶豫地推門出而,絕決的態度彷彿連背影都不帶半點的溫度。
看著辦公室的門打開又關上,高軌腦子裡一時之間簡直不能消化剛才得到的信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那戴清是承認他在耍他了?不對,重點還不在這裡!剛才他說了要分手,那戴清的意思是說,他們分手了!他居然沒有半點挽留地就同意分手了?
那個人,那個人?他居然把自己當成垃圾一樣的就這樣輕易給扔掉了?那個人,那個人!那個人居然……空曠的辦公室裡,高軌只聽到一陣比哭還難聽的大笑聲。然後一直捧在手裡的箱子被用力的扔到了地上,「砰」的一聲。
「果然,果然是在耍我啊!」高軌笑得渾身發顫地滑坐到了地上。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分手了!明明是自己提出來的,可是怎麼看自己都像那個被耍掉的人;明明是在大笑,可是看東西卻是越來越模糊!左胸的位置痛得幾乎讓高軌有喘不過來氣來感覺,就像最重要的東西被人活生生的挖走了一般。
可是,那個挖走他最重要東西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就像一個不知道死活的孩子,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是英雄,跳下了非死不可的懸崖。在沒落地之前依舊為自己看到了別人沒有看到的景象而沾沾自喜,只有在摔成碎片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無可挽回的事。
可是,是戴清的錯,都是他的錯!明明是他把我寵成這樣的。讓我一直以為他會愛我愛到可以容忍我的一切,可是結果一切都不過是他的陷阱,等我真的掉了進去,卻只有他一個人在岸上冷笑著看我的掙扎。那個溫柔的情人,溫柔的不過是表情罷了。本質上的他居然可以這樣的冷血。那個人,那個人……
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高軌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傷心欲絕,又不停抱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越來越麻痺,思路也越來越混亂。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落到了他的頭上,戴清明顯帶著困惑和無可奈何的聲音在他頭頂輕輕地響起,「你,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會高興?」
「你不要走!」高軌捉住戴清的手指,雖然手指冰涼卻彷彿是冬天裡唯一的暖意一般死也不肯鬆手。
「別耍我了……」戴清輕聲地請求,臉色慘白,眼角也微紅了起來。
「被耍的人是我吧!」高軌怒火沖天地嚷了起來,「應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才對吧!應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明明把人當猴子一樣的耍,卻又裝出一副愛我愛的要死的樣子。既然你喜歡我,為什麼不直接向我道歉。或者在我離開的時候,索性惡狠狠的罵我一頓?和我吵架也無所謂,對我提過分的要求也無所謂。甚至,罵我,說我無理取鬧也無所謂呀!
「為什麼要說出那樣的話。說什麼將來就算有什麼事,你也會一個人承擔不會連累到我?既然抱著我隨時會離開你這樣的想法,為什麼你還要和我在一起?要是愛我愛得要死,應該怎麼樣也不肯放手,就算我要離開你,你也要死死地拉著我不讓我走才是正常的態度吧!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如果你不在乎我,又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煮什麼參茶給我喝?我不喝,我一口也不喝。我才不要你這種假情假義的好心呢!就算你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坐在我的位置上一個人哭,哭得眼睛腫起來,你是根本不想讓我知道,還是要我明明知道了還要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是惡人,你永遠在被欺負?就像現在,我明明講了那麼多無理取鬧的話,你為什麼一句也不反駁?想在我內疚嗎?我才不會呢。我現在就是生氣的要死,我一點罪惡感也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說到最後,高軌氣得用腳亂踢散落了一地的贈品。
「那你究竟要我怎麼樣?」戴清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就像被什麼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扶著桌子緩緩坐在椅子上,「你要我怎麼樣做你才會高興?我已經盡我最大的力氣在討好你了。可是你總是不滿意。你要分手,卻又一個人坐在這裡哭。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做才會高興?叫我不要走,卻又對我發脾氣。
「還要說我不愛你,到底要怎麼樣才算愛你?到底要對你怎麼樣才叫愛你愛到不可自撥?你還這麼年輕,想要回頭隨時都可以。難道給你機會不拴住你,對你好也是錯?究竟要我怎麼樣做你才會明白,生氣不是你一個人專利!輕易說出分手兩個字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嗎?
「生氣的時候把人晾在一邊,自己一個人跑到外面根本不理人,連我煮的參茶也故意一口不喝就為了不欠我的情,我的心又不是鋼鐵做的,難道我就不會痛嗎?我不是不想幸福,只是太想讓你幸福了。不明白的人是你呀!」說到最後,戴清的聲音越來越輕。當他忍無可忍流下眼淚的時候,他站起身再一次準備離開。
高軌伸手拉住他,從後面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他,「不要走,是我錯了。我是笨蛋,不要走,不要走。」
「你放開我。」
「不要……」
「放開……」
戴清奮力掙扎,高軌卻死也不鬆手,緊緊地抱著他吻他流下的眼淚,不斷在他耳朵邊道歉,一疊聲的「對不起」和「我是笨蛋」好不容易才軟化掉戴清的掙扎。他轉過臉,逃避地不看高軌的眼睛。
「我錯了,我知道我是笨蛋。不要生氣了。不要生氣了!」高軌跟著戴清轉身,迫使他和他面對面,「喂,看我,看我嘛!我不是真的要分手的。我只是胡說八道,你也看到了,想到和你分手,我哭的有多傷心!經理,不要生我的氣了。不要生我的氣了。我是真的很愛你的。」
無論高軌說什麼,戴清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其,其實都是經理不好。」高軌慌了起來,「都是經理太寵我了,才會把我寵成這樣的。」
「你根本不講理。」戴清抬頭瞪了他一眼,又飛快地轉過頭繼續不看他。
「我是不講理,可是經理還是愛我的吧!還是愛我的吧!不會真的要和我分手是吧,是吧?」高軌近乎厚顏無恥地不停的追問,然後如同強姦犯一般的壓住戴清吻他的嘴唇。
「混蛋,混……蛋……放手,放手……」掙扎中的戴清用力地踢打高軌,卻被他越抱越緊。
「我是混蛋,可是不要走,真的不要走。」明明是用壓倒性力量強迫別人的高軌卻像個害怕被拋下的孩子一般地死不撒手,一臉無助的表情。因為他第一次發現,認真拒絕的戴清陌生得如此可怕。更知道如果他撒開手,眼前這個人就極有可能會真的走得人影也不見。
「為什麼,為什麼要……」戴清掙扎了很久的雙手緩緩鬆開,然後被淚水染濕的眼睛瞪著高軌看了很久,才放棄地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抱怨,「要是能少喜歡你一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