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黎軒輕聲念出那兩個字,突然覺得他自己像是個大笑話。
「是呀,我們還沒開始談條件呢,弟弟。」黎騰放開簡覆文的手,雙手擁抱住向自己撲來的身體,這身體是個極品,他即使抱過千百遍也不厭倦。
「事到如今,我們還能談什麼條件?」所有人的命都在他手中,他還想要什麼?他又給得起什麼呢?
黎騰從口袋裡取出一樣小東西,塞進黎軒的手裡。
黎軒一看,激動不已,那是……那是覆文多年前送給他的掌心雷,他向來捨不得離身,總是藏在枕下,怎麼會在這裡?
「當著我的面,殺了他,我不但會給你毒蛇的解藥,連同柳亦瀾的命也送給你,如何?」黎騰溫柔地舉起黎軒握著掌心雷的右手,放在頰邊輕輕磨蹭著,那手的觸感細緻柔滑,一點都不像殺手的手。
「……兩年前我做的還不夠嗎?我結結實實往他腦袋開了一槍啊!」黎軒握緊槍,卻不知所措。
他知道一旦讓黎騰知道覆文沒死,他一定會處心積慮想辦法殺了他,可是……為什麼又是他?為什麼又要讓他當那個劊子手?
「不夠,不夠!兩年前你只是朝他開了槍,可是他沒死,他現在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嗎?你還記得爸爸說過,做為一個好殺手,必須盡全力完成自己的使命,若是心軟或是手軟,都不配當黎家人——兩年前我可以當你失手,兩年後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不能再失手喔……」黎騰湊近黎軒的耳珠,一口含住,然後呢喃著父親以前的訓話,像魔咒一樣不斷重複著、重複著……
「我不要!我不要!你為什麼總是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我根本不想殺人啊,為什麼非得逼得我拿槍殺人不可?」黎軒猛烈搖頭拒絕,掙脫黎騰的懷抱後退得遠遠的,泛著淚光的視線不由自主望著被吊起來的男人。
這裡是黎騰的地盤,就算他是黎家人,一旦違背了黎騰的命令,同樣沒有退路。
「……我逼你殺人?弟弟,你還記得你在父親前是怎麼說的嗎?你說你要一輩子效忠『梟』,一輩子聽我的話,不離開我,要讓黎家發揚光大……可是你做了什麼?」黎騰圓睜著眼,怒指著被吊起來的男人。
「我派你去警方當臥底,你殺了我花錢買的傭兵不打緊,你愛上這個傢伙,跟他同居兩年,卻跑來眼我說一切都是為了情報、都是為了組織……你當我是白癡嗎?就算那兩年你真的成功阻止了無數次的警方任務好了,可是你動了心,你愛上這個可以合法殺你的傢伙,你是豬嗎?你說,你對得起黎家?你對得起我?我能不想盡辦法殺掉這傢伙嗎?」黎騰從口袋裡掏出另一把手槍,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簡覆文的腹部開了一槍,頓時血流如注。
「住手——」黎軒看見血從男人的腹部流出,立即奔向男人,卻被黎騰一舉打倒。
「你看你,變成什麼樣子?只會喊住手、不要?我記得你以前殺人不眨眼,手法乾淨俐落,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還不都是為了這個男人!」黎騰朝著黎軒的腹部又補了一腳,黎騰的力氣本就大於常人,再加上他怒不可遏,力道控制不了,才兩下就將黎軒打得吐出血來。
黎軒咳著血,看著暴怒無常的兄長,這男人,看來今天是不打算讓任何人活著出去了……他又轉頭看了血流不停的男人一眼。
「不管我變得如何,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你到底把他怎麼了?為什麼中了槍他連喊都不喊?」難道黎騰早就殺了他,吊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具屍體?不,不可能!
「……你終於注意到啦?瞧,他像個娃娃一樣,怎麼弄都不會有反應呢,就算你朝他身上開十槍,他也不會哼一聲的……知道為什麼嗎?」
看見黎軒的臉色愈來愈蒼白,黎騰的笑容就愈來愈大,眼角也愈翹愈高,他伸出一手挖著男人的傷口,裡頭的鮮血不斷噴出來,染了他一身上好中山裝,鮮血染在他領上繡的白龍,看起來異常掙獰。
「我讓他吃了十倍份量的毒蛇,就算你不開槍殺了他,他也會毒發身亡,現在只是失去知覺而已,再過一個小時,你就要跟他說再見了,弟弟。」黎騰空手從男人的傷口中挖出彈殼,丟到黎軒眼前,然後蹲在他面前,對著他溫柔地笑。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殺了他,回到我身邊,我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你依然是『梟』的第二人,我的黎軒。」
黎軒這兩個字不斷在黎軒腦海裡迴盪,他突然大笑,笑到流出眼淚,他看著眼前看起來溫柔至極的哥哥,腦海裡想起以前也對他溫柔至極的簡覆文。
這兩個人都說愛他,可是一個他不能愛,一個盡其所能傷害他……
「哥哥,我不是黎軒,我再也不想當黎軒了。」
他小時候愛玩,挑在颱風天下海玩水,沒想到一個不小心被浪捲走,黎軒哥哥奮不顧身跳海救他,他是得救了,可是黎軒代替他投入大海的懷抱了。之後,大哥就一直逼著他當黎軒,連其他人也幫著他,逼他換名字,逼他學習黎軒所會的一切,自此,他身為黎家么兒——黎殤的權力被盡數剝奪。
就因為他害死了黎軒,所以得拿他一生來還——這是黎騰當年告訴他的。
可是如今,他再也不想當黎軒了,這個包袱太重了,他想解脫。
「黎軒?」黎騰一愣,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像不如先前那樣懂這個弟弟,他不是一向很軟弱嗎?像黎軒那樣,外強內軟,經不起旁人的哀求。
「我是黎殤,放開他。」黎殤站起身來,手裡的掌心雷不曾離手,只是沒想過要拿著它對著某人——如今,他拿著最心愛的手槍對著他最親的哥哥。
「……你想殺我?黎軒。」黎騰也站了起來,聲音不冷不熱,只是定定看著黎殤,像是篤定他不敢開槍一樣。
人的本質,是一種就算換了名字換了身份也無法改變的東西,而黎殤性本善良,他一向都知道,所以才能一路逼迫他成為黎軒而毫無抵抗。
「我不想,可是你逼的我不得不這樣,放下他,我要帶他走。」就算簡覆文活不過今天,他也要帶他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他遲早是個死人,為了他,值得嗎?」黎騰看著對著他腦門的槍口,手裡的槍卻動也不動。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可是我想這麼做,黎殤想這麼做,放開他,大哥,他不屬於這裡,放他離開吧。」黎殤將掌心雷上了膛,槍口對著黎騰的眉心,口氣無比堅定。
他知道就算殺了黎騰也不可能活著走出這裡,他怕死、也怕簡覆文死在他面前,可是他想通了,就是因為怕,所以他綁手綁腳,就是因為怕,所以他一步步將自己與簡覆文逼上死路。
如今,他什麼都不怕了,所以一切都無所謂了。
他只想,帶著心愛的男人離開這裡,無論是生是死,是分或合。
「你瘋了……」黎騰喃喃自語,像是不敢相信黎殤會這樣對他,子彈上了膛,只要他一扣板機,自己的腦袋就會開花……
「不,我清醒了,你才是瘋了。」黎殤扣上扳機,槍口卻向下偏了幾分,子彈在打中黎騰腹部的同時又向上頭開了一槍,這一槍,讓吊在上頭的簡覆文掉下來,落入黎殤的懷裡。
熟悉的味道飄入他鼻子裡,強烈的感覺喚醒他的淚腺,在眼淚潰決前他回過頭再次將槍口對準黎騰,眼中殺氣騰騰。
「讓我們走。」他開口,不是請求,而是命令,鮮血染紅了他胸前的大紅綵鳳,心跳卻平靜安穩,彷彿眼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吃飯喝茶那種小事。
黎騰撫著腹部的傷口,一臉不敢置信,黎殤的話他一句也沒聽入耳,只是震驚於他居然敢向他開槍一事。
「你居然開槍打我?我這麼疼你,你居然這樣對我?」陷入瘋狂狀態的黎騰終於想起手中還有槍,他舉起手槍對準黎殤。
「就算讓你死,我也不准你離開我!」
黎騰開了兩槍,黎殤縱使想躲,但拖著另一個人速度快不了,更何況他本就負傷在身,所以他閉上眼,承受朝他發射過來的子彈。
然後,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在呼喚他,那聲音聽起來似乎像是撕心裂肺一樣地疼,引得他縱使中了槍快失去意識仍是強行睜開眼睛看著……
「黎殤——」
他好像,看到了完好如初的簡覆文在哭呢,還看到了紅色的大火吞噬了他的大哥,然後往他這裡漫延。
他終於,下地獄了嗎?
盈滿淚光的眼睛一閉,黎殤陷入昏迷。
*
「覆文……我們將來,可能不會有好結果。」黎軒看著星空,突然有感而言。
「啊?」簡覆文拿著飲料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打翻,他不懂,為什麼情人節跑來觀星賞月,他的情人依然能語不驚人死不休?
在情人節說出這種話,這不是在咒他們倆嗎?
「軒,我知道你有時候腦筋會有些打結,你今天大概是看到這星空太美了,所以一時腦筋錯亂才會這麼說吧?你就大方一點承認自己出槌了又沒人會笑你——」簡覆文在情人身旁坐下,把飲料塞入情人手中,然後偷親了他臉頰幾下。
「更何況,今天是情人節,可不可以說一些好聽話來取悅取悅我這個老人呢?』這個情人來得容易,兩人的進展也太順利,有時候他都會忍不住想這是不是一場夢,醒來之後依舊是空?
可是每當他午夜夢迴醒來時,總是見到情人躺在他身邊熟睡的模樣,他都會忍不住感激上蒼讓他擁有一切。
「好聽話?這種話我不會說,就像你面對局裡那一票同事時也不可能不說兩句損人的話一樣。情人節又怎麼樣?牛郎與織女最終還是分隔兩地,永不得結合。」黎軒放下飲料,心裡正在煩悶,前幾日大哥又交待了他一些任務,不外是破壞局裡的行動,或是提供情報讓『梟』暗殺某些人物。
他很怕,怕有一天大哥會要他把矛頭指向身邊那個人,他已經習慣了那人的存在,
以至於無法想像有一天他不在身邊時他該怎麼生活。
「唉,話可不能這麼說,牛郎織女雖然分隔兩地,可是一年總是能見上一次面,雖然不能長相守,可是能夠換得一年一次聚首,他們已經很滿足了。」簡覆文拿起飲料大口大口喝著。
偶爾這樣浪漫一下也不錯,尤其是跟自己在乎的人一起看美麗的夜景,這種權力可是熱戀中的人才有的喔,像他這樣不知道暗戀過多少次總是失敗,人生接近三十年的光陰只談過一次戀愛的男人來說,身邊那個男人是珍貴無比的,是他拼了命也要保護的。
「一年聚首一次嗎?」黎軒垂下眼睫,他不是悲觀,而是事情總是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所以他很害怕,害怕自己終有一天得面對不堪的結局。
如果現在就分手,會不會好一點?
「覆文……我們分手好不好?」如果分手了,那他就能申請轉調,離開了他,也許就會將『梟』的焦點移到別處也不一定。
「分手?」簡覆文被嘴裡的飲料嗆到,他回頭瞪著情人,心裡著急卻又不敢直接問出口:「你在說些什麼?今天是情人節耶,難道你要我在這裡跳崖自殺以表真心?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好嗎……還是,你有別人了?」顫抖的話語配合著淚汪汪的大眼睛,簡覆文爬到黎軒面前裝可憐,看起來像一頭正在撒嬌的大狗。
「我沒有別人……我只是、只是怕以後你後悔了或是我後侮了,我們終究要走上這一條路,與其將來哭得死去活來,不如現在乾脆一點分手算了。」黎軒隨口掰了一個理由,他怎能說是因為怕將來有一天會正面對上,所以才選擇分手這條路。
殺手與警察,本來就不會有好結局的不是嗎?
「這是什麼歪理?」簡覆文氣得跳腳,他像是會變心的人嗎?他的心意可是天地可證的,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說出什麼雙方會變心的話?
「我絕對不會變心,就算你變心了我也不可能變,如果你也不會變,那我們的分手豈不是很可笑?像兒戲一樣!」如果情人真變心了,那他再不捨也會祝福對方,問題是現在沒有人變心,那分什麼手呢?
「……當初我們決定交往時不也像兒戲一樣?更何況,就算不變心,情人之間也會有口角,你敢保證絕不會跟我吵架?到時候厭了恨了,還不是……」
「還不是得走上分手的路?」簡覆文接著說下去,他歎息,他從來不知道這情人這麼未雨綢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聽我說,我們交往一年多了,吵過嗎?就算將來我們真會吵架好了,我保證我一定會先低頭,絕對不會讓你傷心哭泣、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不會讓你厭倦我……就算你吵著鬧著要分手,我也會一次又一次追上你,讓你重新握住我的手,以上所言日月為監,若有虛言就讓我死於非命——」簡覆文說到最後,乾脆直接舉起右手,單膝跪在情人面對起誓。
「住口!」什麼死於非命?這麼不吉祥的話為什麼要說出口?等到黎軒發現自己已經喊出口時,熱淚已滿腮。
「軒,不要哭……你哭什麼呢?男人血可流淚不可掉,是不是我說錯什麼話惹你生氣了?」簡覆文一看到眼淚就慌了,他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情人掉眼淚——這個弱點他也是剛剛才發現的。
交往近兩年,他從沒見過黎軒哭過,他知道軒外強內軟,但也沒軟到說哭就哭的地步啊。
「不要說死、不要在我面前說死字……」方纔他說死於非命四個字時,突然有一個畫面闖入他腦海裡,他看見自己拿著槍朝他的腦袋開槍,毫不猶豫地,開槍,血像雨水一樣灑了滿地。
那個情景,像是地獄,痛到他揪心。
那是第一次,他確認了簡覆文這人在他心頭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後來,他最不想預見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大哥要他親自解決那個男人,不許假他人之手,好證明他與警察之間只是虛情假意,他對『梟』還是一樣忠心。
當他拿出手槍對著情人的腦袋時在想著什麼呢?也許什麼都沒想,也許什麼都想過了,所以他出手時才能那麼決絕。
他還記得覆文看他的眼神是那麼傷心、那麼痛,可是沒有恨。他連知道了自己是背叛者,甚至要出手殺他時,還是產生不了半點恨意,為什麼?他一直到後來都不知道這個答案,他只知道當他朝著簡覆文這人開槍時,隱約聽到了『黎殤』這個名字……
他隔著鐵片朝他開槍,子彈進入他的腦袋傷了腦皮質,他安排好醫生替他動手術,將子彈取出,並且確認子彈對他的記憶會造成某種程度的傷害可是又不至於危及生命。
手術完成後他殺了進行手術的秘醫與護士,儘管他不想動手,可理智告訴他若是不封口,這件事遲早會被發現,並在確定簡覆文的生命跡象穩定後連夜將他送到香港去。
整件事情完成前後不過三天,他手上卻已經沾滿了血。
後來他向大哥告別,說是厭了臥底生活,想出去走一走——他走遍了全世界,就是沒踏足香港這塊地。
他原以為可以這樣平安過一生的,原以為……
為什麼覆文要回來送死呢?真傻,他要是不回來就好了呀!
「你還是不想醒嗎?睡美人……」
黎殤感覺有人在輕輕摸著他的頭,撫過他的頭髮,這種感覺很熟悉,是誰呢?是誰在地獄裡頭仍然能夠這樣溫柔?
「睡美人,你再不醒的話,我就要吻醒你羅。」看不到任何反應,男人乾脆開始威脅,並且一副勢在必行的模樣。
這聲音……這聲音……黎殤猛然睜開眼,帶著血絲的眼睛一睜開就看到在他面前舒展愁眉的簡覆文,險些放開嗓門尖叫。
「覆文?」對了,如果他們兩個都死了,那麼會在地獄碰面是很正常的,不過覆文生前做過不少好事,怎麼會跟他一樣下地獄呢?
「是我,你這表情怎麼好像見了鬼一樣?拜託你行行好,就算我再老再醜也不要這樣打擊我的自信,你這樣我會哭的……」唉,愛人見他如見鬼,這叫他如何是好呢?
「見鬼?怎麼……你不是鬼嗎?」他們不是都是鬼嗎?對了,人家說剛死的人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經過世了,短時間內還是會把自己當成活人——
可是,為什麼他可以聽到強烈的心跳聲?
「你你你——你這個死沒良心的負心人,枉費人家冒著生命危險入虎穴救你,枉費我從昨天就一直守著你的病床直到你醒,現在你卻說我是鬼?我懂了,原來我長得跟鬼一樣醜……算了,我看我還是回香港算了。」簡覆文抹去眼角泌出來的淚水,看起來就像個眼看丈夫另結新歡的棄婦。
「你別這樣……我不是這個意思,人家說剛死的時候是不會飛的,這樣你怎麼回香港?還是乖乖跟我去地府吧……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他好像聽見覆文說跑來救他?
他不是已經中了毒蛇死了嗎?又怎麼能夠救他呢?
「不會吧……你只是腹部擦傷而已又不是耳朵被靂傷,我剛剛說的話那麼大聲,連外頭的醫生護士都聽見了呢,要我再說一遍那多丟臉啊。」簡覆文摀住臉,從手指的隙縫處隱約可見他的臉紅得跟蕃茄一樣……
黎殤傻眼,既然他會臉紅,那就代表他不是鬼羅?覆文不是鬼,那他呢?
「我沒死?」黎騰不是朝他開槍了嗎?他也感覺到自己中彈了呀,黎騰這人出手從不留情,他是不可能留下一條命的。
「……死?你只是腹部擦傷而已怎麼會死呢?醫生說你昏迷了一晚是因為內臟受到重擊所致,不是因為槍傷,有我在我怎麼可能捨得讓你死呢?」
「我沒死?」這是怎麼一回事?覆文明明已經中了毒蛇,根本不可能存活,而他也應該中槍死了,為什麼還能躺在這裡?
黎殤伸出手摸了摸臉,溫的,再摸上心臟的位置,還在跳動,他真的還活著,他抬起頭,滿臉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還能活著?就算他們真能大難不死,『梟』裡頭的人又怎麼可能放他們走呢?
「……為什麼啊……因為我跑去救你啦,有我在,怎麼捨得讓你死?」現在回想起那一幕還是會感到觸目驚心,差一點,就差一點那子彈就要貫穿黎殤的心臟了,要不是他即時趕到推開黎騰,讓那槍偏了準頭,也許他們現在真的是在地獄團圓了。
「你跑來救我?你當時不是倒在我身邊嗎?而且你還中了毒……」別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淚全是白流的,他當時想玉石俱焚的心情只是一個笑話。
「那個是冒牌貨!說到這個我就難免生氣,為什麼你會分不出我跟冒牌貨呢?雖然他跟我長得一摸一樣,但也不該這麼大意啊,你難道就沒想過這是你大哥設的局?」簡覆文一屁股坐上黎殤的病床,看起來像個妒婦。
「我才不是因為他的臉才認出來是你,是味道……」那味道讓他確定那男人是簡覆文,所以他才會一開始就讓黎騰擊潰心防。
「味道?喔,我明白了,難怪我覺得那男人身上的衣服怎麼那麼眼熟,原來是我自己的衣服呀!那傢伙肯定是被抓起來強迫整了容,然後他們再從我的住處偷來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假造味道,讓你誤以為那真是我,唉,我千防萬防還是忘了防那一堆沒洗的衣服……」
沒洗的衣服?黎殤正恍然大悟時聽到這幾個字,臉色突然刷白。
「你說……那是沒洗的衣服?」雖然這不是重點,不過有潔癖的他碰過那套衣服……這真是……讓人難過……
「呃,也還好啦,只不過三天沒洗而已……總之,這不是重點,所以也沒必要說明吧?」一個男人家自己住能有多注重衛生呢?要是跟情人住那又不同了。
黎殤深吸一口氣,決定忘掉自己碰過那套衣服的事。
「好,那重點是?你怎麼逃過『梟』的追捕?」若不是捉不到人,黎騰哪裡需要如此大費周章找個冒牌貨來騙他?
「這說來就話長了,我能夠察覺『梟』的追殺是一名老頭來告訴我的,後來我才知道那老頭其實是青龍會的幫主,原來『梟』之前曾經參與他們的內鬥,企圖讓他下台,結果沒有成功,反而讓人家察覺了『梟』的存在,那幫主在追查『梟』的時候意外發現他們在追捕我,抱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想法跑來告訴我這個消息,希望我能配合他們消滅『梟』這個組織……結果我後來查出柳少爺就是落在他們手中,所以我就答應了那個老頭的提議,沒想到一殺進去的時候居然看到你滿身是血……你知道嗎?當時要不是有人在場,我八成會撲在你身上哭出來,幸好我還有一點點理智。」
原來如此,若是有青龍會相助,那要制住『梟』裡頭的成員應該不成問題,可是,這其中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啊。
「你們是怎麼破壞黎宅的機關闖進來的?又如何得知怎麼進入地下基地?」這些對外界而言都是秘密,若非『梟』內部的人親自帶領,根本不可能平安闖入基地。
「這個啊……這個就該謝謝你帶路羅。說起來那個老頭還真是個王八蛋,想出那種缺德的辦法居然也不通知我一聲,差點害死你……」一提到那老頭瞞著他偷偷進行的事他就火大,那老頭真不愧是老狐狸,能夠利用的人全用上了。
「我帶的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走,又如何帶路?
「你知道老強嗎?他原先是你們內部的人,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被追殺,不得已才躲了起來,青龍會的老頭找上他,跟他談合作,原先他也沒想過會成功,沒想到那傢伙居然一口就答應了,還想出要在你身上放微型攝影機好帶路這個辦法,就是因為你身上的微型攝影機我們才能平安闖進來,不然早就死在那座古怪的宅子裡了……」
「是強叔……為什麼?我以為他不會背叛大哥的……」難道是因為大哥之前遷怒他的原故?若是這樣,他大可以離開『梟』,另尋出路啊。
他效忠『梟』二十幾年,不可能為了錢出賣自己人,也不像是因為恩怨,到底是為什麼讓他下定決心要幫助外人滅了『梟』呢?
「這你可能得自己去問他,不過,已經太遲了,破了基地後,強叔已經失蹤了。」
「失蹤了?那『梟』裡頭的成員呢?全死了嗎?」大哥他……也死了嗎?黎殤眼神有些黯淡,儘管那人對他傷害多大,他依然放不下血緣的羈絆。
「死了,青龍會在裡頭放了一把火,全燒光了。」簡覆文看得出來黎殤心情不好,不由自主伸出手摸上他蒼白的臉頰。
「別想那麼多,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就算這次逃得過,誰能保證不會有一另個仇家找上門呢?」
「……請你別安慰我,這樣我會更難過。」黎殤瞪著簡覆文,真真覺得這男人實在不會安慰人,還是閉嘴比較有美德。
「好好好,最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就好!」
「什麼問題?」最好快快問完讓他能夠休息……
「你肯不肯讓我再追一次?」簡覆文瞪大眼,眼巴巴望著黎殤,看起來既有誠意又無辜。
「……你不怕我再次朝你開槍?我可是個殺手呢!」死在他手上一次已經夠了,這男人怎麼那麼不怕死
「唉,反正上一次都死不了了,下一次應該也是福大命大……呃,不是,我非常肯定你應該下不了手殺我,不然你大可以殺了我回到『梟』做你的組長,又何必一直勸我回香港?我非常肯定你一定還喜歡我,不然不可能為了我跟你大哥翻臉,開玩笑,黎騰那瘋子可是真的想殺你呢……你都不知道我當時看到他朝你開槍時多緊張啊……」
男人的囉嗦持續著,黎殤的愁容也添了一點幸福的味道,雖然簡覆文沒有恢復以往的記憶,可是他們正從日常生活中慢慢找回當年的愛戀與感覺……
春天,正舞著。風,正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