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窗戶上擺著一瓶半死不活的萬年青,幾片零星的碎葉勉強點綴著一點殘餘的綠色生命,窗台上靜靜躺著兩片雕黃枯葉,余陽的殘輝映落在上面,帶出一絲金黃。
我撓撓頭髮,不慎把煙灰撒落在草圖上,一團焦黃的印記馬上呈現在雪白的紙上。
竟然又忘了手上的煙。
只能苦笑。
沒想到戒煙戒到最後還是要拿著燃燒的煙才能有靈感,雖然不再吸煙,但它已經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份,如同柴米油鹽一樣,不可缺少。
叮鈴鈴──
電話永遠都是在我最不想接的時候響起。
我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電話,紅色的信息燈一個勁的鼓勵我拿起它。
最好不要是董老頭,不然我一定會說打錯了,然後馬上掛掉。
電話那端的人似乎不知道什麼叫「放棄」,惱人的鈴聲在響了兩分鐘後,我終於不得不接這通電話。
「嗨。」
『雲烽老大,嘿,是我啊!』
我遲疑了半分鐘,印象中除了老姊外不記得有誰這麼熱誠,還叫我「老大」?一點印象都沒有。
『老大,我知道這幾年沒有給您老通訊真的是很該死,可是小的也有難處啊……』電話那端的人繼續講著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而且還沒有間斷的意思。『……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叫我們是兄弟呢?對了,我那些書還在你那吧!呵呵,當初為了那些書差點被我老母打出家門……』
書?打出家門?
好像有點印象……
『還在你那吧?唉,我就知道只有你才是最可靠的……』
「你是段晴天?!」
『唉呦,我的老大,我說了大半天,你現在才知道我是誰?我剛才不是全廢話了嗎?!呃,我跟你說,我有要事要拜託你,你還住在東區那個鬼地方吧!我馬上就過來。』
電話那端傳來一片寧靜。
他居然就這樣掛了?我瞪著電話半晌無語。
段晴天一會就過來的這個事實馬上把那幾乎快遺忘的一幕幕記憶翻了出來。
那年我在上中學時,父母離異,母親和姊姊帶著我搬來了東區,這地方全市最不安全的地方之一,但租金便宜,別無選擇的母親只好暫時在這裡安身。剛剛搬來的第二天,我們的樓下發生槍戰,一顆子彈打碎了面街的那扇窗戶的玻璃,另一顆子彈射在天花板上,至今還能看見那個在天花板上的黑洞。
我還記得堅強的母親每天早起送我們上學,直到姊姊考進外州大學時,她才鬆了一口氣。我那時也上了高中,東區兩家公立高中的其中之一,學校裡的情形和街道上的差不多,幫派衝突,偷摸拐騙,強取豪奪,連窄小的洗手間都淪為犯罪的交易場所。
在那樣的環境裡學習,天生好強的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別人來欺負我,久而久之我身邊圍繞了一個小團體,而我更莫名奇妙地被扣上了「老大」的頭銜。反正只要不妨礙我的就無所謂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在委託我幫他們辦些事情,多半都些小糾紛和解調停存放之類的事,慢慢地,我窄小的房間裡更開始堆積各類對像……
我環顧了一下房間,這裡百分之八十的東西都不是我的。
現在總算想起來了,段晴天是那個眼鏡仔。那時他不知從什麼地方買到了一套三級全彩漫畫,結果被他老媽發現,他不得已抱著那疊足足有二十多磅重的畫集跑來我家,求我收留那批畫集。我隨手把那包重東西塞在一個什麼地方,之後段晴天就被他老媽禁足,直到考SAT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那該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撩撥一下散亂的頭髮,有些粘粘的,也該清洗一下了。
明天還要去交草圖,省得董老頭看見我這副樣子又開始教訓我。有時真受不了他那超級雞婆的性格。
我慢吞吞地收起草圖,塞進畫筒裡,收拾一下桌面的畫筆畫尺,才發現肚子好餓。算來我從早上泡了一杯麵條到現在都沒有吃過東西呢!唉,怎麼辦,自己煮東西好麻煩……
還是去叫外買吧!
我家樓下就是一間中國快餐館,店主兼廚師是個熱情的上海人,他那的菜色也算新鮮,我在他那吃了七年的上海菜,唯一的心得是,他們鹽罐子裡放的都是糖。
我拿了張二十就下樓去。
快餐館裡寥寥幾個食客,都是住在附近的懶人,和我一樣,圖個方便就在這裡一吃吃了好幾年。
「嗨。」
我和他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櫃檯後,劉師傅一手拿鍋一手拿鏟,笑呵呵地看著我說:「丁丁,看這個懶鬼不就爬出來了嗎?今天你要關門嘍。呃!我說啊雲烽,你不如就娶了我家丫頭算了,你那麼個懶鬼,誰都伺候不來的。呵呵……」
我只能乾笑。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拿著一個紙包放在我面前,一手奪過我手裡的二十元,悶聲悶氣的說:「你們知不知道買賣童女是犯法的!」她迅速打開收錢機,給我找了五元,又說:「雲叔叔,我知道我老爸很喜歡你,不如你嫁給我老爸算了。」
我聽見身後的食客噴飯的聲音。
我咧,上次還是大哥,現在晉陞叔叔了。我苦笑地摸摸額頭,說:「我好像還沒有那麼多皺紋可以被升級吧?」
「你這毛丫頭!」
劉師傅做勢要用鍋鏟敲她,丁丁做了個鬼臉,從櫃檯底下躦出去了。
「臭老頭,我要去接弟弟了。你們願意發瘋我不才管咧!」
「這丫頭,大了連老爸都欺負上了。」劉師傅一邊搖頭,一邊繼續炒菜。
「劉師傅,她還小嘛!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啦!」我笑著安慰他,「那我走了,謝謝了。」
「行,下次再來……唉呦,你瞧我這都說順口了,改不了了。呵呵……」
我笑著拿起那包食物,踢踏著拖鞋回去我的狗窩。
我住的大樓處於背光的位置,走廊里長年開著路燈才不至於讓人摸黑。不過那盞服務了多年的路燈終於完蛋了,走廊裡黑呼呼的,如果不是住在這裡的樓客,多半會摸黑撞牆。
忙碌了一天的我早就餓得前心貼背心,根本沒有注意黑暗的走廊裡還有人。懵懵地撞上了,第一個反應是拿好那個包著我晚餐的紙包,其次才是那個被我順便踩了一腳的倒霉傢伙。
「對不起,沒事吧?」
那人卻捉著我的衣角不放。
「喂,你怎麼了?」
我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不過是不小心踩了你一腳,你還想怎麼樣?!
「……撞……腰了……」
我突然想起,住在我隔壁的幾個老傢伙在上個月向管理員申請在走廊上安裝扶手,方便他們行走,這傢伙多半是撞在新裝的扶手上,難怪說不出話來,一定很痛。
「是這樣啊!我家就在這,你先進來坐一下吧!」
我趕快摸出鑰匙開門,燈都沒有來得及開就先扶他到沙發上。我也搞不清他到底撞在腰哪裡,又要顧著另一隻手上捧著的晚餐,就隨手把他往沙發上一放。
「好痛啦!笨蛋!」
「不要亂動!」
「啊──」
東西倒塌的聲音……
我倒抽一口氣,連忙摸索過去開燈──
啪。
柔和的黃色燈光下,少年雙眼火爆的盯著我。
如果眼光能殺人的話,我多半已經變成一千九百九十九片了。?
沙發兩邊堆積的雜物都倒塌了,還好死不死地壓了大半在他身上,他頭上還頂著一張書籤……實在是太滑稽了!
「嘿嘿……別動,我來就好了。」嗯,總不能笑出來吧?
我七手八腳地把東西都疊回沙發兩邊,雖然背對著他,我依然能感受到背後焦熱的視線。
不必恨我恨得要用眼神殺了我吧?
「行了。」
我示意他可以坐下,他卻一臉「不敢恭維」的樣子,拉了我的工作椅坐下。
尷尬,無比的尷尬……連空氣都是澀澀的。
我隨口扯開一個話題:「你不是住這的吧?」
「來找人。」
喔?我的興趣來了一點點。
「找誰?這樓裡的人我都認識。」住了十幾年,不認識才有鬼。「要不要我幫忙?」
「不要。」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間公寓嗎?」
「不、知、道。」
他還瞪了我一眼,好像嫌我煩一樣。
「不知道?那你找誰啊?」
從來沒有見過態度這麼惡劣的小鬼,該不會是來投親戚的吧?
「我怎麼知道!」他倔強的脾氣真是不敢恭維。「你好囉嗦!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你哪管這麼多!好了,我走了。」他乾脆就站起來,非常俐落帥氣走出去,還大力的甩上門。
嘩啦──
附近的積壓物品又倒了一地……
我苦笑地摸摸頭,今天我是得罪哪位神仙嗎?
認命地開始撿起這些好不容易才砌起來的東西。已經分不清哪些原來是疊在哪一堆上的,我隨手把它們都疊在一起,反正這些都不是我的東西,怎樣對待都可以吧?
叮咚──
門鈴突然響起來,我慢慢晃過雜物堆,打開門一看,一位男子好奇地看著我,我卻皺眉地看向他身邊的少年。那個瘟神不是剛剛才從我的公寓出去嗎?怎麼又回來了?!
男子露出一個非常的友好,近似乎小狗般的笑容,握住我的手還在我肩膀上拍了兩拍,說:「雲烽啊!我是段晴天,不認得了吧?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混得不錯嘛!」
我有種再次被人設計的感覺……
「其實是這樣的,這是我表弟,叫段其昱,是我老爸那邊親戚的孩子。」段晴天拉著少年的胳膊,硬把他拖進來,指著我說:「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快叫雲大哥。」
段其昱的目光直盯著自己的腳尖,根本不理段晴天在說什麼。
我苦笑不得看著兩人在我的公寓裡鬧彆扭,真是應驗了「閒置家中無事幹,天外橫禍飛過來」這句真言。
不得不出來打圓場:「沒關係,你們還是坐下來說吧!」
他兩人同時看看擠滿東西的四周,然後看向我……嘿嘿嘿……我不由的乾笑兩下。在這樣的環境下實在不好意思讓客人坐在危機重重的沙發上,我也不想四周好不容易才疊起來的東西再次倒塌。
段晴天笑說:「沒想到你還保留了這麼多東西,這麼久了,沒有人回來拿回東西吧!」
「嗯,是啊!」的確沒有,我突然想起他的東西還壓在這些東西裡,就說:「讓我找找你那些東西,不然我又會忘了。」
他連忙阻止我,說:「不要緊,我來不是為了那些東西,其實是這樣的……」他有些為難地看看依舊低頭不語的段其昱,輕歎了一口氣說:「小昱的父母鬧離婚,誰都不願意收留他,本來他外婆同意收養他的,可還沒有來得及做什麼,她就因心肌梗塞突然去世了,大家都推來推去的……我下個月要結婚了,新居裡實在沒有辦法收留他,所以……」
段晴天非常誠懇地和我說:「如果你能收留他一陣子,等我找到願意收留他的親戚。我會付他每個月的伙食費和零用……」
我為難了。以前同學和朋友來這裡寄托東西,我都沒有問題,因為是些死物,怎麼擺怎麼放都沒關係,可這是一個大活人,還是一個上中學的少年。
我只好推托:「這不太好吧?我還要上班,沒有時間照顧一個小孩子。」
段其昱聽到這一句時突然抬頭瞪了我一眼,臉上明顯的受傷表情讓我認識到自己的話有多傷人。
也許他的親戚們也是用同樣的話拒絕收留他。
他突然大聲地說:「你們不收養我就算了,不要把我當成廢物一樣推來推去!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一點都不需要你們的同情!」
說完就這樣跑出我的公寓,大門被甩得乒乓亂響,剛剛才疊起來的雜物再次無辜地被颱風波及,滑落滿地。
「哎呀,這小鬼!」段晴天第一個反應過來,馬上衝出去追。
我看著滿地的雜物,如果不是餓得太厲害,我實在是缺乏力氣來生他們的氣。看看桌上已經冷了的晚餐,我苦笑的想,我真和食物無緣了。拖著疲乏的腳步,我鎖上家門,邊走邊抽了根煙叼在嘴邊點燃。
走出樓下大門,夏夜的空氣帶了絲涼意,鼻息間隱約能聞到一股雨味,街道被泛黃的街燈包圍,四處繁燈已著,空曠的街道上只有我和幾個常見的少年在他們大樓門前坐著聊天。
我向他們點點頭,都是從小看大的傢伙,就算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也認得他們的樣子。
「唉,你們有沒有看見兩個傢伙跑過?」我形容了一下段晴天和段其昱的樣子。
其中一個少年說:「有啊!那個小鬼向公園方向跑去了。另外一個我只看見他一出來就打手機,好像是走了反方向。」
「謝了。」我微笑著道謝,慢慢地向公園方向走去。
身後的少年們繼續回到之前的話題上,不時聽見他們的笑聲從身後傳來。
年輕真好。
我想起以前還在中學時快樂的時光,無憂無慮,總說著長大後要幹什麼幹什麼的,誰又能想到,當人長大後,很多事情都不能靠想像來進行,許多理想也無法實現,因為有太多的顧慮,太多的阻礙,太多的意外……
公園在街道的盡頭,是條死路。花草樹木佔滿一條街的範圍,相當幽靜,平常除了定時來清理垃圾的園林工外,看不見任何一個管理人員,是屬於情侶們的聖地。
在這種成雙成對的地方,發現一個人影蜷縮坐在長凳上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尤其那人還甩了我兩次門,把我好不容易整理起來的東西連續倒塌三次。
想不認識他都不行。
我歎了口氣,拖拉著走到他身邊,一屁股坐在長凳上。
他扭過臉,不願意看我,卻讓我聽見他的冷哼。
我不禁啞然一笑,還是小孩子心性嘛!
我滅了手上的煙,靠在長凳背上,硬硬的木條怎麼靠都不舒服,我認輸了,只好彎下腰,手肘抵在大腿上,轉頭看著他的耳根。
他突然扭過臉來,氣呼呼地說:「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啊!」
我毫不在意地說:「男人我見過很多,只是沒有見過小鬼充大人的。」
「你!」
他怒目而視,想罵人卻罵不出來,似乎想用眼睛把我射死。無奈我怎麼看多覺得他生氣的樣子好像墨西哥牛蛙鼓起氣的樣子,實在是很好笑。
「好了,不要鬧脾氣了,還是回去見了你表哥再說吧!不然一會就要被雨淋了。」我好言相勸。
「下雨?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謊言!」他怒視我,把我當成他的假想敵人。「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回家的,反正我又不是斷手斷腳,我自己可以養活自己,你們不要我就直說,幹嘛把我推來推去,我……」
一滴水珠落在我的鼻樑上,我把手伸出,接住了第二滴從天而降的雨點。
「下雨了。」我話音才落,嘩啦的雨聲從遠而近地沖洗過來,在昏黃的燈光下變成點點金光擊落在地上。
公園裡的人早已經跑去避雨。
段其昱傻傻地坐在雨中,雪白的襯衫頓時被雨點擊濕,沾在身上,顯出清瘦的體型。
我好笑地把手搭在他消瘦的肩膀上,硬拉他起來往回走。
「走吧!難道你想在公園裡接受洗禮?」
他忽然抬頭看著我說:「你是神經病嗎!這麼大的雨你還慢慢走?!」
「反正都已經濕了,還能濕到哪裡去?」我聳聳肩不以為意,繼續以平常的速度走回家。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看著被雨點覆蓋的地面。
我摟了摟他的肩膀,說:「聽說在下雨天哭泣,能洗去所有的悲哀。」
他悶哼了一聲,身體明顯沒有之前的僵硬,任由我的右手環在肩膀上,在雨中靠著我走。
回到家後,我讓他去洗個澡,趁這時間打開桌上被遺忘了的晚餐,掰開衛生筷,將就的吃了。
電話鈴忽然響起,拌和著窗外下得更快樂的雨聲,有點像音樂。
我拿起電話,有氣無力地「嗨」了一聲。
『雲烽,我找不到小昱,雨下得這麼大,他能去哪裡?』
段晴天焦急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沒事了,我找到他了。你要不要和他說話?」
我瞄了一眼浴室,裡面的水聲已經停了,段其昱應該快出來了吧!
『唉──這樣的話,其實不必了。』他沉默片刻,可能是在想該怎麼和我說。
『我能拜託你這一陣子嗎?我其實已經跑過了所有的親戚,大家都有自己的難處,我也不好勉強他們。我和莉亞說過,莉亞是我未來的妻子,她說等我們結婚後,她可以考慮收養小昱。所以在這之前,可以打攪你一段時間嗎?』
我揉揉發痛的腦袋,說:「我說不行的話,你現在會過來接他回家嗎?」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嗦嗦聲,然後他說:『對不起,我現在實在沒辦法,對不起。』
他不住地對我道歉,我明白了。
「算了,就這樣吧!」我一陣心煩地掛了電話。
等我再次拿起冰涼的飯盒時,我才注意到段其昱赤腳站在浴間門前,地上被他濕漉發稍上滴落的水珠弄濕了一片。
「你……坐下吧!」我指著身邊的位置,讓他先坐下,再去找雙拖鞋給他穿。
他不安地坐在沙發上,穿著連我有覺得有點大的T恤,勉強掛在他身上。
我扔下拖鞋讓他穿上,遞過一個冷了的飯盒說:「吃點吧!雖然已經冷了,總比沒有的好。」
他默然接過,隨意扒了兩口,根本沒有吃進去多少。
今天第N次歎氣,我只好跟他說:「你剛才都聽到了吧!」
他點點頭,低頭看著放在腿上的飯盒,擺動著衛生筷。
我一時間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他,畢竟我不是他的什麼人,也不瞭解他的事情,而且這種事情,想必他已經不想再聽了。我想了想才說:「你就住我這裡吧!我這個人是非常好相處的,把我當做你大哥,有什麼事情直接和我說,我最聽不懂拐彎抹角的東西了。」
我在心裡合十字,原諒我吧!這已經是我能想得出最好的說詞了。
果然,他用狐疑的眼光瞟向我,居然說:「你才不是我大哥!這麼老了還到處認弟弟。」
我──忍!可以明白這是他表示謝意的方式,不過……
「25不算太老吧!不然你要叫我大叔嗎?」我實在是有氣,今天已經第二次被人硬升為叔叔級,難道我有這麼老嗎?!
他揚一邊眉毛,挑撥似的說:「才25?」
我決定去洗澡,然後睡覺,明天就會天下太平了。
嘩啦啦的水聲充滿浴間,我享受著熱水的衝擊,洗去一身的疲乏。
沒想到大學完結後,居然又被人找上門來拜託東西。以前常因為這點被大姊臭罵,好歹有點男人的樣子,人家才說兩句你就心軟了!你呀!家裡遲早要成垃圾缸!
我扯過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珠,看著鏡子裡的人泛起一抹苦笑。
唉,養一個人而已,應該不會很難吧?又不是養一輩子。
我對鏡子笑了笑。努力吧!
等我出來的時候,沙發上的少年已經歪歪倒倒地斜躺在沙發上,發出輕微的鼻鼾。
看著段其昱有些蒼白的臉頰,我不由地升起一絲憐惜。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父母離異已經是很不幸了,居然誰都不願意要他,我實在無法想像親生父母不愛自己的骨肉,就是我父母親離婚時,雖然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愛情已經死去,但他們還是愛著我們的,兩人為了爭奪姊姊和我的扶養權差點在法庭裡打了起來。
他在沙發上微微蜷縮起身體,可能是有些冷吧!最近的天氣很不正常,前幾天還冷冷的,一點夏天的感覺都沒有,昨天突然高溫放晴,今天晚上就下起雨來,氣溫一下就掉到了七十一度。
心中毫無來由的一陣煩躁。
我搖搖頭,揮去那一絲莫名的感覺,把沙發上的少年抱上床的裡端,替他蓋上被子。我躺在床邊,側身拉過一角被子,很快就睡著了。
希望明天是個晴天,不然我的畫稿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