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不對勁時是和岳文遄見面後的三天,感覺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谷元恆了。
以前他上班時,我一天怎麼也會見他一次。有時他很晚都不睡,我下班回家時,他還在燈下抽煙看雜誌報紙什麼的。
現在剛剛進入七點,他通常都會在這時候出現,如果我沒有記錯,最近一次見面好像是上個星期的事了。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兩年,就算平常怎麼不親切,總是惹我生厭的人,消失了幾天後,竟讓我有些掛心。
他這麼大個人,應該不會有事吧?
我心不在焉的看了看牆上的鐘,該去上班了。
出門時我留心了一下鞋架,他那雙皮鞋和球鞋還在鞋架上,他該不會穿了拖鞋出去吧?
我鎖上門,下樓梯時還張望了一下,確定他不在附近。
有時他心煩時會躲在樓梯角拚命抽煙。
奇怪,他會去哪?
我走出公寓時,太陽的餘光把樓宇的影子拉得修長。我看著腳下的陰影走,整齊的樓頂陰影突然多了一塊微微晃動的影子。
我反射性地轉身抬頭,在紅霞中依稀看見一個小點坐在樓宇的角落。
誰這個時候爬上了公寓頂?他不怕掉下來嗎?
我想著,反正不關我的事,繼續走。
可是走了兩步,我忍不住再次回頭看。
公寓大樓只有十二層,我雖然看不清樓頂的人是誰,但我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我往回跑,衝進公寓大門時,一位大嬸正抱著一大疊舊雜誌報紙走出來,我撞倒了她手中的物件,她破口大罵,我連聲『對不起』都來不及說就竄上樓梯。
當我推開樓頂大門時,我已經累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了。這是我有史以來跑得最快的一次。
他穿著淡灰色的T恤,石白的休閒褲,腳上踩著拖鞋,背對裡臉朝外的坐在欄杆上抽煙。他腳下還差半步就是一片高空。
我不敢說話。我怕我一出聲,他就掉下去。
他吐出一口煙,裊裊青煙馬上被樓頂的晚風吹散得無影無蹤,似乎察覺了我。
「從這裡幾乎可以看見整個城市。」
他的口氣很悠閒。
我緊張的說:「谷元恆,你下來好不好?」
他突然轉身看向我,我嚇得差點叫出來,從我這裡看,真是險象橫生啊!
「為什麼?我覺得這裡的風景真是很好。你看見那棟大樓了嗎?」
他的手指向遠處,我只注意他,沒有隨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我曾經擁有那棟大樓,在商業旺區,花了我很多心血才買了下來。我曾經打算,等我經營大了,再把旁邊的樓也買了,中間架一個玻璃橋,像新加坡的那個銀行一樣。」
「那很好啊。」
我隨口應道,神經緊繃的慢慢向他走去。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以前的事。」他興致勃勃的繼續說,「我父母是鄉下人,我有很多兄弟姊妹,家裡經常吃不到一頓好飯。我十六歲時逃家,一路跳火車到城市,身無分文,餓了好幾天。當我走過一家家烤鴨店大餐館時,我發誓一定要做個有錢人。」
我怕驚動他,很小心緩慢的移動,畢竟從樓頂出口到樓邊還有很大的距離。
我的手心都濕了,全是冷汗。
「我很努力的作工,但怎麼做我都沒辦法富起來。我沒有上過幾年的學,沒有文憑沒有經驗,什麼都要從小弟做起,我領悟到,如果繼續這樣幹下去,等我三十的時候,我頂多不過是藍領工人。我不甘心!」
他扔到手中的煙頭,突然站起來從褲兜中掏出煙盒。
我真是嚇得快癱軟了。他就站在欄杆外,樓頂的風吹得他的衣服嗦嗦作響,搞不好一下就把他吹下去。
「我開始跟別人跑單幫倒買倒賣,騙人坑錢的我都幹過。這樣幹了幾年,我琢磨出做生意經,要良心沒錢,要錢就不能有良心。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和幾個跑單幫的朋友湊了錢開店,那時正好趕上通訊熱,BB機賣得火紅,然後又是手機,花樣更新快,我們賺的錢也快。兩年下來我已經不滿足和別人分紅,自己開了家店,頂倒了朋友的。他們罵我良心餵狗了,我根本不在意。誰有錢誰的聲音就最大,這是永恆的真理。」
「谷元恆,你能不能下來說?」
我如果心臟衰弱一點,恐怕已經先昏倒了。
他卻對我笑說:「你知道我最自豪的是什麼?」
「什麼?」
「我有錢。就算別人不買的我帳,只要拿錢砸,什麼都會是我的。」他笑得很神經質。「我曾經以為這些將會永遠屬於我……可惜。」
他的身體向前微微傾出,看著下面說:「我偷偷存下來的錢都讓他捲走了,我把最後的兩千塊壓在股票上拚死一搏,可惜押錯了。你知道賭徒最怕是什麼嗎?」
我離他已經很近了,但還是不夠近。
「最怕輸不起。」
當他的身體向外傾斜時,我幾乎是撲過去的,隔著欄杆抱拄他的身體。
他好重,懷中的重心被地心吸引力拉下去。我兩腳踩在微微突起的石階上,用盡全力把他往裡面拉。
「為什麼?」
他很消極的問。
我的天,我哪有什麼心情回答啊!
現在的風向是從我背後往外吹,他又那麼重,我不鬆手,搞不好連我自己也會被他的重量拖下去;我鬆手的話,他就死定了!
心臟跳得亂七八糟,血液都在倒流,我一生中還沒有這麼怕的時候。
我這時,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麼要救他。
「所有人都離我而去,愛我的不愛我的。真懷念有錢的時候,連愛情都可以買得到。現在……」他居然還有時間歎氣,「什麼都沒有了,還頂著一屁股的債……」
我咬著牙,眼中不經意的佈滿淚水。
「放手吧,我還你自由。」
他居然這樣說……他居然這樣說!
「你並沒有失去所有啊,你仍然有我!你仍然有我啊!」
我激動地抱著他叫。
他絕望的注視我,時間好像過了一輩子,然後他搖搖頭說:「你只是安慰我而已。」他留戀的撫過我的臉,「如果我早點看見你,也許一切都不會這樣發生了。」
他的身體越來越向外,我快撐不住了。腿在發軟,手臂因為他重量而發酸,我現在一頭紊亂,腦袋僵硬的想不出……
急中生智吧,我大吼:「你跳下去我怎麼辦!你留下的債務讓我頂嗎?你難道忘了,我也姓谷!父債子還你聽說過沒有!」
他慘然一笑。
「你是我的養子啊。你已經成年了,只要你去法院和我解除父子關係,那些人也拿你沒有辦法。別傻了,放開吧,不然連你也會掉下去的。」
說完,他用力扳開我的手。
他的力量比我大多了,手臂一點點的鬆開,心臟都快跳裂了……
風吹得更起勁了。
眼看就要捉不住了,我只能鬆開手猛然揪住他的後領往後拉,臉貼過去。
他的唇裡有濃重的煙味。
我瘋狂的咬著他的唇,用我所能想像的方法吻他。
他眼中透露出驚訝和不信,無動於衷的唇慢慢回應我。
我們兩人在樓頂的邊緣,隔著欄杆狂吻。
當他的舌頭開始追逐我的時候,我突然離開,他愕然的看著我。
我莫名奇妙的微笑,雙手同時使勁往裡拉--
他媽媽的真重!
我倒在地上,雖然早有準備,但也摔得不輕,尤其是他毫無防備的重量全都壓在我身上。
他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看著我。
猛然的,他捧起我的臉,不由分說的吻上來!
我掙扎著一拳打在他下顎,他悶哼的鬆開我,我趁機站起來。
他的嘴角裂開了,滲出一縷血絲。
「你這個渾蛋!」
我氣得破口大罵,剛才的余驚尤在,差點就為了這個變態見上帝,吻他是迫不得已,他怎麼可以吻回來!
都快氣昏了,心情太激動,渾身血液都在急躁的喧嚷著。
他拭去嘴邊的血絲,動作緩慢的站起來。
「你還要去哪裡?!」
我火大的問,如果他還要去尋死,那就去死吧!我不管了!!
死後餘生的感覺,依舊充塞著四肢,他不知道,我的身體到現在還在微微顫抖。我轉身向出口走去。
「為什麼要救我?」
他從身後抱住我,貼在我耳邊低聲說出。
「我真的能有你?你說的,不是安慰我的……」
「……」
雙眼不怎麼爭氣的冒出水霧。
「你再去跳樓好了!」
※※※
結果是我架著他下樓。
被我揪離欄杆時,他的腳扣在欄杆上,撲倒在我身上的時候硬是給扭了;倒地時雖然有我墊底,但膝蓋還是磕在地上,擦破皮流血,褲子都染了出來;我那一拳打得太重,他下顎微微脫臼,唇上被牙齒磕傷的地方凝結了一大塊血跡。
我真是……無話可說。
他一身狼狽,又是灰塵泥土又是血漬斑斑,下樓時碰到住戶,大家都用驚訝的眼光看我們,我鐵青著臉從注視中走過去。到家關上門後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掉了一隻拖鞋,居然光了半隻腳走回來。
我扶他到浴間,立刻動手脫他的褲子。
他臉色通紅地拉住皮帶,怎麼也不讓我脫。
「你讓我怎麼檢查傷口?!」
腳踝的傷一眼就看到,但膝蓋的傷口要處理,褲腳又捲不了那麼高,不脫下褲子怎麼上藥?
我瞪著他,他尷尬的支吾了兩聲。
「我以為……」
「以為什麼?」
他的眼神閃爍,我摸不著頭腦的和他乾瞪眼……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非常不可能的念頭。
我詫異的微微張開嘴。
「你該……不會……以為……是那種事吧?!」
我說的時候,嘴角在抽筋。
他慌忙搖手,「不是不是,是我會錯意了。」
臉上頓時像被火燒一樣,我離他遠遠的,氣得不知所謂,好一會才罵了一句:「下流!」
我甩上浴間的門,無力地把頭抵在牆上。
心好亂。
他這個人,真是讓我煩透了心。
隔著門,傳來了水聲,我正想離去,突然聽到『咚』的一聲巨響,門都震了一下。我慌忙打開門,卻見他扶著浴缸兩邊艱難的要站起來。
「你又怎麼了?」
我還以為他還要跳窗自殺,沒想到是難看的跌倒在浴缸裡。我抱怨的扶他起來,不經意的看到那個東西……
……
我最近一定是流年不利!
我僵直了身體,尷尬的別開臉。同樣是男人的裸體,我卻無法裝做若無其事的面對。
他猶自按在我肩膀上說:「腳不是很靈活,站不穩,滑倒了。」
我盡量表現出自然的樣子,「不行的話可以叫人幫忙,不要死撐。」
他苦笑說:「現在不想都不行了,膝蓋上的剛剛開始結痂現在又裂開了。」
可我實在無法忽視那個東西直接查看傷口,無奈的,我只好說:「我扶著你洗好了。」
「那怎麼行,你全身都濕掉了。」
我氣怒的大聲說:「叫你洗就洗,廢話那麼多,你又不是女人!」
等他洗完,我的衣服都在淌著水。
幸好幫他上藥時他已經用浴巾包起那個鬼地方,我才能強裝鎮靜的上藥,上繃帶。他手上也有劃傷的地方,傷口比較小,上藥後貼上OK繃就好了。
「看你以後還學不學別人跳樓。」
我抱怨的說,渾身都是傷,還連累了我,真不知這人是怎麼想的。
我洗完澡後,看見他臥室的門還開著,猶豫了一下,我不放心的走進去。
他換上了睡衣,靠著枕頭躺在床上,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氣氛有些詭異。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跳樓,就算真是山窮水盡了,不是還有一份工作嗎?只要能工作,就會有收入,雖然不可以像以前大富大貴時那樣,至少可以有個安定生活。」
話如連珠似的出口後,我頓時後悔了,搞不好他突然哪根筋受刺激,又跑去跳樓,我可沒有那種鐵的精神能再救他一次。
他悶悶歎了一聲。
「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現實和想法是兩回事。」
他一手無力的撫上低垂的臉,無奈的搖頭。
我猶豫的拍拍他的肩膀,「想不開也不能放棄,人活著就還有一絲希望。」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背,我有些不習慣,畢竟這樣安慰一個外人,除了弟弟以外的人,還是第一次。
想起過去的五年中,我和這個男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有著養父養子的關係,朝晚相見,但這樣正常的我與他之間的交談,卻是第一次,不是為了謙彥也不是為了憎恨對方。
「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知道。」
「我連房租都付不起。」
「可以到更便宜的地方租。」
這間公寓的租金是一千三一個月,老實說,已經是非常昂貴了,一般市價在八百已經能租到兩房一廳的公寓,也許沒有這裡豪華,但絕對是實用的。本來,我就一直打算搬出去,所以總是留心報紙上的租屋廣告,沒想到現在就可以派上用場。
他依舊苦笑著。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不禁問了出來。
他看著我,眼中透露出濃郁的寂寞。
突然,床邊的電話響起了,嚇得我心頭一震,下意識的甩開他的手。
我心煩意亂的拿起電話,轉身躲開他的視線。
「喂?」
趙裕岷焦急的說:「小悟悟,你出什麼事了?!」
「沒有啊。」
「那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我反射性的瞄向電話上的顯示屏。九點十一分。時間已經過了這麼多了?!我真的被谷元恆嚇得什麼都忘了。
「對不起,家裡出了點事。」我難得一次低聲道歉。
趙裕岷緊張的問:「不是什麼大事吧?要不要幫忙?」
「不是什麼事情,只是……」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注視著我,眼光中盛滿奇異的情緒。我飛快轉頭,莫名的慌亂起來。
「是什麼?」趙裕岷在電話中緊追不捨的問。
「是有人病了,我想請個假。」話一出口,我就後悔得要命。
「是嗎?」
大概是在酒吧裡,趙裕岷口氣雖然不爽,但也沒有當場質問我。他不喜歡谷元恆,我是知道的。自從發生了那些事後,他已經勸說我幾次甘脆離家好了,他一直認為谷元恆拖累了我。
時至今日,我仍然沒有離開。
這次輪到我歎氣了。
趙裕岷在電話那端緊緊叮囑:「你自己看著辦吧,如果要多請幾天就請吧,別擔心酒吧的事,有我趙大爺在,一切擺平!」
聽他這麼說,我倒是鬆了口氣,笑著回答:「你別把客人都趕走就好了。」
「安啦!小心自己也別跟著累病了。」
「知道了。」
我放下電話,起身就要走。
谷元恆伸手捉住我的手腕,「可以陪我一下嗎?」
他的眼神是如此寂寞。
寂寞是不分年齡性別的。
「你該不會讓我講故事吧?」
謙彥寂寞時也是這樣,捉住我的手腕,問我能不能陪他一下,然後整個晚上就纏著我,直到把我折騰夠了,他才心滿意足的抱住我睡著。
他搖搖頭,依舊用渴求的眼神看著我。
我無奈的在床邊坐下,在他的眼光注視下,我勉為其難的背對著他躺下。
感覺他在背後動了一下。
我冷聲說:「抱我的話,我就殺了你。」
耳邊是他的低聲苦笑。
※※※
醒來的時候,我枕著他半邊的胳膊,他的左手和左腳都壓在我身上。
從來沒有這種經驗,我腦袋僵硬了好一會才恢復運作,臉上頓時感覺火熱。
「早安。」
枕靠的胸膛因為他的說話而微微振動。
他已經醒了?他看著我麼?我混亂的想著,不敢看他,毫不猶豫的推開他的手,逃跑似的離開了他的臥室。
好討厭……
我躲在浴間,陷入極度厭惡中,居然在谷元恆的懷裡睡著了。
鏡中的我,臉上升起的紅韻彷彿是一種諷刺。
我擰開冷水,搓洗了幾把,再看看鏡子時,臉已經沒有那麼紅了。
等我從浴間出來,他正在廚房內打開冰箱找什麼。
「幹嘛?」
我冷冷的問。
他回頭尷尬一笑,說:「看看有沒有吃的,昨晚沒吃飯就睡著了。」
我-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現在已經是下午二點多,我自己都有點餓。幸好我向來都是吃過晚飯再去上班,還不至於像他這樣餓的前心貼背心。
「讓開,我來做飯。」
實在無法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我一邊洗米,一邊更加厭惡自己。
心情糟糕透頂。
公寓裡靜悄悄的,只有我切肉粒的聲音。
「嗯……昨天打電話來的,是你上班地方的同事嗎?」他試探性的問。
我隨口應了一聲。
「那個,你上班除了賣酒還幹什麼?」
我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你說我除了賣酒還能幹什麼?」
「不是,只是……需要陪客人什麼的,你知道,有些酒吧很流行這個來招攬客人。」
最後一刀剁得特別用力,刀角陷進砧板上,發出一聲巨響,他識相的閉嘴。
把肉調味,切蔥花,打蛋,等米飯一好,我把蛋汁倒進飯鍋裡一起攪和。
「很特別的作法,是什麼?」
他探頭問了一句。
我悶聲回答:「蛋炒飯。」
這是謙彥最喜歡的炒飯方式,把生蛋汁和在熱飯裡,炒過的飯是呈天然的金黃色。然後把牛肉粒另外炒熟後,加上蛋飯和蔥花再炒一次就可以吃了。
我只會做謙彥喜歡吃的東西。
無名的沉悶從胸口漫延,我把飯盛在碟子裡,遞給他一份。
「今晚,你還去上班嗎?」
我悶頭吃飯,含糊的『嗯』了一聲。
他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
我不耐煩的放下手中的筷子。
「到底是什麼?你想說就直說。」
「……」
我瞪著他,隔了好一會,他才不自然的說:「你,其實不必出賣身體賺錢。」???
「你說什麼?!」我差點把碟子掀翻,「你當『無月夜』是『墮天使』嗎?!我們酒吧只賣酒,不賣人!」
他愕然的愣了一陣。
「我以為……」他的音尾默入沉默中。
我想起被他發現的那個晚上,他對我說的那些許多莫名奇妙的話,現在聯繫起來,一切都很明瞭了。可是,我仍是不明白,他明明早在年初就知道了,為什麼現在才責怪我?雖然責備的毫無理由,但我被罵得狗血淋頭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人真是……我永遠無法瞭解他的想法。
「我當時發現你在那裡打工完全是出於偶然,我真的沒有想管你的意思,我知道自己不是做父親的料。」他有些緊張的解釋,「後來我以前的同事拿了張照片給我看,說這是她心儀的人,我還真有點認不出你。她又說你的價格很高,從不跟人出場,我以為你也是money boy,所以就……」
聽到這裡,我臉色真是又黑又青。
「什麼叫『也是』?!你自己被MB騙了就當全世界在酒吧打工的人都是MB嗎?我……我幹嘛跟你說這個,簡直是浪費口水!」
「那為什麼他們都說你的價格高?」他不死心的再次提出。
「我特別調製的酒價格比一般的調酒要貴!」
氣死了!
都是趙裕岷那把口無遮掩的大嘴巴惹出來的禍。每次客人問什麼是bar special,他就指著我說是我,我還要在客人賊笑之前說明是我特別調製的酒不是我這個人!……客人熟後就都知道了,總是調笑說我價格高,其實是酒的價格高!我真是有百張嘴都說不清,後來也就懶得多費口舌解釋。
「是嗎。」他尷尬的笑了笑,低頭繼續扒飯。
「你不信的話可以到酒吧裡看我上班不就知道了。」
我把碟子筷子都收拾起來,洗乾淨。做完清潔工作後,我看了看掛鐘,還有兩個多小時就要上班了。
但我現在精神很好,根本不可能睡覺,可又沒有什麼事情能做,難道讓我待在家裡對著谷元恆兩個小時嗎?
他走進廚房,到處翻櫃子。
「你找什麼?」我看他在翻找,忍不住問。
「茶壺,我想泡杯茶。」
我不由自主的翻了白眼。
家裡沒有茶壺,他以前總是吃喝在外,我又不用茶具,家裡哪有這些東西。
我拿出做熱水的鐵壺盛滿放在爐上,開了火,又從架子拿了個茶杯洗乾淨遞給他。
「家裡只有綠茶,在左邊頂上的櫃子裡,水開了倒進杯子裡,泡一泡就好了。水好了記得熄火。」
他拿著杯子看了一下,突然轉過頭對我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怪人。
我轉身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