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我才打開門,一條身影撲在我身上。謙彥雙眼通紅,緊緊抱著我的腰哇哇大哭。我頓時鬆了一口氣,他還能活蹦亂跳的抱著我哭,那他一定沒事,只是他像口香糖一樣黏在我身上,令我寸步難行。謙彥已經十七了,都快和我一樣高的男孩掛在我身上,還放聲大哭,確實有點尷尬。
「謙彥,別哭了。」
我有些狼狽地半拉半抱他進去客廳,他黏在我身上怎麼也不願意放手。跟在我身後的劉明振輕輕咳嗽了一聲,謙彥才不情願地從我身上下來,但還緊緊地捉住我的手,生恐一放手我就會消失。
劉明振看了一下室內四周,對我說:「謙彥少爺就拜託你了。」
我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我沒有直接答應,他似乎有些失望。
「明天我會和檢察官一起來。請你們記住,沒有律師在場不要回答任何問題,這可是關係到大家的利益。」
「知道了,謝謝你。」我含糊的說著,不著痕跡地送他出門。
門才鎖上,謙彥又從身後撲上來,緊緊貼著我,不斷用臉蹭我的背部。這是他從小養成的壞習慣,哭完後撒嬌撒得沒譜了,每次都弄得我衣服後面濕濕的。屢教不改的傢伙。
「哥,」他輕聲叫喚,聽得我鼻頭都感覺酸酸的。他從一出生就和我在一起,形影不離,母親常笑我們是連體嬰兒。這是第一次我們分開了整整兩個月,難怪謙彥情緒激動,拚命抱著我不肯放手。
算了,就由他抱吧,反正衣服後面肯定已經被擦上眼淚鼻涕了。
有點像小狗在領地上做記號。
我默然一笑,輕輕拍他的手背。才兩個月不見,謙彥又長高了一些,我記得他之前只到我耳根而已,現在他已經到我眼睛那麼高了,手臂變得更有力。
「謙彥,你好重,哥快被你壓得喘不上氣了。」我很無奈的說,半真半假。
他很不情願的鬆開手,悶悶不樂的轉到我面前,低著頭說:「哥,我好懷念以前小的時候,你抱著我進房間,哄我睡覺。如果不長大的話該多好。」
「傻瓜,我也不是每次都抱你進房間的。你小時候總是看電視看到睡著,怎麼搖都不醒,我不抱你進去難道讓你睡地板嗎?」我伸手在他頭上亂摸了一把。
「可是,那時只有我們兩個人……家裡好溫暖。」他說著,手又套住我的肩膀,把我緊緊圈住。
我也記得,有一年暴風雨,外面樹倒牆歪,窗戶被風刮得——亂響,天色陰沉得像要隨時倒塌般。謙彥只有七歲,我那年才八歲而已,母親跟隨一位客戶出差,家政也暴風雨而無法過來照顧我們。一連三天,我和謙彥在互相擁抱中渡過。家裡冰箱中存有蔬菜肉類,可我不懂做飯,幸好存有幾包泡麵,我們才沒有餓昏。我還記得把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麵放在謙彥手中,他笑得如天使般,沒有抱怨過一句。每次回想起那件事,謙彥總說那是他一生中最溫暖的時刻。後來我去學廚藝也是因為那件事,總不能讓謙彥餓著。
「哥,我想吃鮮蝦芙蓉蛋。」
啊---?
謙彥抬起紅通通的眼睛,抽了一下鼻子,撒嬌般說著:「我不要吃別人做的東西,哥,我要吃你做的。」
我有點犯難,「我已經很久沒有下過廚房了,你確定你想吃我做的東西?」自從被谷元恆收養後,每天都有鐘點工人準備一切,我幾乎沒有下過廚房。
「我幫你打雞蛋。」
對著他哀求的眼光,我無奈一笑。誰叫他是我心愛的弟弟呢?
我去廚房找作料,雞蛋速凍蝦洋蔥頭小蔥都有,謙彥積極的拿了一個大玻璃盆幫我打雞蛋,我切好洋蔥頭,暖水沖洗著速凍蝦好盡快解凍。我有種錯覺,時光似乎一下倒流回從前。
……
半個小時後,兩個漂亮的鮮蝦芙蓉蛋擺上了桌面,謙彥盛上兩碗白米飯,我端著醬羹走出廚房。
「開飯了!」
看著許久不見的笑臉重現在謙彥的臉上,我覺得即使是辛苦也是值得的。我們兩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快樂的坐在餐桌旁享受晚餐,以前谷元恆總是在……
「哥,你怎麼了?」
敏感的謙彥發現我在發呆,好奇的用筷子敲敲我的碗邊。
「謙彥……那件事,是真的嗎?」
謙彥楞楞地看著我,嘴角輕輕蠕動了兩下,神色閃爍的別開頭。
我捉住他的手,「你知道在我面前是藏不住事的,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相信我?」謙彥的聲音一下變得陰沉。
「當然不會!如果是真的,我會親手殺了他!」
我是說真的,如果谷元恆真敢指染謙彥,強迫他做他不願意的事情,我發誓,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他,殺了他!可是……如果這不是真的……我不願意這樣想,可是心底總是有那麼一絲懷疑……
如果他真的那麼急切的想得到謙彥,根本不必等到現在。
「哥……」謙彥放下碗筷,拉住我的手,眼神沉重得讓我心頭一跳。「如果我告訴你,你會同意嗎?你能明白嗎?」
他的語音陌生得讓我不知道坐在我面前,正和我說話的是誰。心底那最壞的預感正在應驗。
「都是他逼我的,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他是個瘋子,真真正正的瘋子!如果不這樣,遲早我會被他逼瘋的!」
晶瑩的淚珠從謙彥美麗的臉龐上滑落,像沾在珍珠上的晨露。男孩子怎麼能哭得這麼美麗?
我歎息一聲,輕輕抹去他臉上的淚水。
「你是我最心愛的弟弟,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原諒你的。」
「……」
謙彥冰冷的額頭抵在我的手背上,緩緩的蹭著,過了許久,他才低聲告訴我那天發生的一切事情。
「週四那天,因為圖書館內的人很多,我等了很久才等到電腦,所以才回來晚了。他那天不知怎麼喝得爛醉回家,我和他一見面,說了什麼我不太記得了,反正就吵了起來。我沒有吃晚飯就躲進哥的房間。後來他上來了好幾次,開始的時候還低聲下氣的跟我說什麼,隔著我也聽不清楚。我氣得要命,根本不打算理他,然後我就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我睡到一半的時候,感覺好像有人在看著我,我就醒過來了。他就站在床頭,我嚇得跳起來,他拚命跟我解釋……我們就打了起來,我把椅子扔向他,沒扔准,砸穿了窗戶掉在草坪上。我想大概是那聲音把隔壁吵醒了吧?那時正是半夜,警車沒多久就開到樓下,那些人衝進來就鎖了他。」
「有個女警把我拉到一旁,問了我一些莫名奇妙的問題,後來她問,谷元恆平常是不是也這樣有暴力傾向。我沒有回答,她卻以為我是害怕,又和我講了什麼兒童保護法之類的東西。我突然想,如果他不在了,哥就可以回來……」
我頭痛的低吟一聲。
「謙彥,你怎麼會有這麼傻的想法?他要進監獄的話也要經過法庭的審理,到時候你就要上庭作證,難道你也要繼續把這個謊言編織下去?那些律師會把你生吞活剮了的!就算你能成功,最後呢,記者會追在你後面,學校裡的同學會怎麼看你,那些閒言碎語會比以前更厲害,你能受得了嗎?!」
我幾乎能預見這宗官司打上法庭,報章上會怎麼寫:情婦遺子慘遭後父施暴,差點失身!光想到被一大群個記者追在身後的情境,我就不寒而慄,那比以前鄰居小孩子們譏笑我們是沒有父親的私生子更難堪,更糟糕。
謙彥似乎明白我的顧慮,他捉住我的手,忐忑的問:「那我該怎麼辦?」
「明天,檢察官來的時候,你就這樣說……」
※※※
我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對還是錯,明明沒有發生的事情卻硬要說是發生了,我只知道不能愧對自己的良心。可我也不能白白送一個人情給谷元恆,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擺脫他的控制,讓謙彥得到自由。
我拿著劉明振的名片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劉律師,謙彥同意撤消訴訟,」我還沒說完就已經聽見劉明振在電話另一端鬆了一口氣的聲音,「但他有個要求。」
「只要是我們能辦到的,我們一定會做到。」
「讓我們離開這裡。」
劉明振遲疑了一下,「你們要去哪裡?」
「這不需要你的關心,我們只是想離開這個城市,還有谷元恆。我相信這對雙方都有好處,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我雖然是谷先生的律師,但這些事情還是需要他的同意才行。給我一點時間。」
「明天上午檢察官就會過來。」我提醒他。
「當然,請等我的電話。」
我掛上電話,心頭沉惦惦的,彷彿被一塊烏雲籠罩。我希望我這樣做是對的,可是我心底卻不斷的否定自己。我怕如果谷元恆不肯鬆口,寧可打上法庭也不放手的話,那麼對誰都沒有好處。他那麼固執……我不由的閉上眼睛。
謙彥遞過一罐冰冷的可樂,在我身邊坐下。
「怎麼,睡不著?」我看看掛鐘,都過十點了,平常我們都是在這時候上床睡覺。
「哥,我怕醒來的時候,你就不在了,這一切都是個夢。」他躺在我大腿上,「我要一直陪著你。」
我凝視他的側面,光潔的下顎隱約有鬍子的蹤跡,他的臉型漸漸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展現出男性的剛毅,他的體重也增加了,躺在我腿上這麼一會,我已經覺得有點發麻。我突然意識到,謙彥不再是個孩子,他不可能永遠活在我的保護下,總有一天他會有自己的人生。可是他總是跟在我身後,就像沒有了我他就不能正常生活般。我在他身邊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如果谷元恆沒有把我送去寄宿學校,這一切就不會發生,謙彥頂多在我面前發幾句牢騷,平常盡量避開他……我絕對沒想到向來討厭暴力的謙彥竟能拿起椅子扔向谷元恆,他恨谷元恆恨到這種地步。
「哥,你又走神了。」謙彥不滿的拉我的手。
「沒什麼,我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麼?告訴我嘛,我可以幫忙喔。」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頭髮。電話適時的響起,我拿起電話,示意謙彥安靜。
劉明振開門見山的說:「見悟少爺,谷先生想和你單獨談談。」
我沒想到他們居然能在深夜中找到谷元恆,難道這宗案子的情勢對他們不利,所以他們才那麼急……我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電話那端傳來谷元恆低沉的聲音:「見悟。」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爸』這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以前在母親的授意下,也只叫過四五次而已。對我來說,他不是父親,他是我們一切不幸的開端。
「你想帶著他逃走嗎?」他嚴厲的聲音一句接一句的逼問:「你以為你們能逃到哪裡?沒有了我,你們只會淪落街頭!到時候你們還會哭著爬回我腳邊,求我收留你們!」
他很懂得如何恫嚇我們,因為他知道我們根本無力養活自己。我咬著下唇,等他發洩完畢。謙彥見我臉色沉重,傾過頭來想聽電話裡說什麼。我摀住電話筒,小聲說:「去睡覺,哥和律師要說些事情,明天再告訴你。」
謙彥不情願的站起來走上樓。
電話裡,谷元恆還在咆哮,「是你教唆謙彥的,對不對!你明知道,知道……我告訴你,我就是死都不會讓你們逍遙自在的拿著我的錢逃走!」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我平靜的告訴他,「明天謙彥就會告訴檢察官你對他的不軌企圖,反正進監獄的不是我。」
「你……真是夠陰毒的。」
我無聲的笑了笑,反正在他心目我本來就不是個東西,總是挑撥他和謙彥的關係,他怎麼想我,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對他來說,我才是這個家的外來者。
「那麼,晚安。」我做勢要掛掉電話,馬上聽見他不情願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等等,我還沒說完。」
「我會給謙彥一筆錢,我可以讓他出國留學,任何一國家,只能在合理範圍。但你要留下來,直到他回來那天。」
「為什麼?」
他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會傻得讓你們兩人一起逃走嗎?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給我……不,我要你也跟著品嚐我的痛苦。你以為我不知道謙彥最愛的人是誰?你們誰也別想得到幸福!」
我拿著電話的手在微微發抖。他在說什麼?
「你可以同意我的條件,也可以拒絕。我不怕上法庭,頂多判我十年,但你們也別想好過。要毀的話就大家一起毀了!怎麼樣?見悟,你做決定吧。無論你說什麼,謙彥都會聽你的。」
好沉重的一句話。他知道那天晚上他什麼也沒做,如果真要上法庭的話,謙彥除了撒謊編造事實外,他是不可能被判罪。我無法預見在法庭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即使是發生了事情,我也無法保護謙彥。其實,在這宗案子中,情勢最不利的是謙彥,那他為什麼要提出這樣的條件?
「你想好了嗎?」他冷聲問。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接受。」
他冷笑了一聲,好像早就知道我一定會接受。我默默地放下電話,但願自己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接下來就是要和謙彥說這件事情。
也許這樣做很自私很卑鄙,謙彥可能不會原諒我,但我想這樣對謙彥會更好。他確實應該離開這裡,遠離我和谷元恆,尋找他自己的人生。他太倚賴我,為了我,他可以鋌而走險。如果我們繼續待在一起,謙彥也許會……
我不敢再想下去。谷元恆那句話帶給我的震撼比他提出的條件更厲害。與其說我不知道,不如說我根本不想知道。
※※※
窗外是如洗的藍天,乾淨得看不見一絲雲彩。
謙彥推開門,檢察官和劉明振走出來,對他說了什麼,謙彥看著我,點點頭。
送走那些人後,謙彥坐在我身邊,出神的看著窗外的藍天,什麼也沒有說。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可我和他都沒有想說話的慾望。
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
昨晚我告訴了謙彥那件事情,他哭著反對,我唯一一次沒有屈服在他哀求的眼淚下。我相信這樣做是為了他的將來,只有這樣才是對他最好的。最後他哭到睡著……
當天下午,谷元恆就被釋放回家。
謙彥充滿忿恨的看了他一眼,匆匆跑上樓,甩門的聲音震歪了樓梯上的掛畫。
谷元恆一身邋遢,襯衫領打開,黑色的西裝褲上沾了一塊塊污漬,頭髮凌亂,下巴的鬍子都長出來了。他冷冷的看著我,我被他眼神中的冷意逼退了一步,我有種他會突然撲上來把我掐死的錯覺。
「這下如你意了。」他莫名奇妙的說了一句,轉身走上樓。
那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渡過的最詭異的夜晚。我和謙彥都盡量避開他,他似乎也在避開我們。整棟屋子裡靜悄悄的,唯一的聲音就是電燈關閉的剎那。
我的學業在那天後完全荒廢了,謙彥離開的那天,正是我期末考的最後一天。
谷元恆和律師打點了一切,我只能默默的看著謙彥一天天遠離我。他一直沒有和我說話,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氣,擅自做決定把他送到遙遠的英國,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沒有谷元恆,也沒有我的國渡。直到他提著行李要上飛機前,謙彥哭了,他扔下行李緊緊地抱住我,悄悄在我耳邊說:「等我。」
我看著銀色的飛機衝向藍天,帶走了我唯一的親人。
身後,劉明振和谷元恆在低聲討論什麼,我沒有仔細聽。我只是在想,從今以後就是我一個人了,也許會很寂寞……
「你還要站到什麼時候,走了。」
谷元恆陰沉的聲音把我從遐思中拉回現實,我回頭一看,劉明振不知什麼時候走了,他不耐煩的表情似乎在說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
「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盯了我一眼,「你已經是大人了,別讓人操心。」
「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那麼急急忙忙要趕去哪裡,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他身上那股陰沉的氣息簡直讓人難以呼吸。
我暫時還不想回那個冰冷的家,我-巴士回到市區,現在才下午一點多,漸漸變得熱毒的太陽高掛在空中,散播著驚人的熱量,把地面曬得焦熱。我惘然的走在樓蔭下,嚴重的失落感把我的動力都掏空了。這次是我主動把謙彥送走,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對是錯,可是沒了謙彥的日子,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如此空洞。
家裡不會再有人等我回家,不會有人需要我的肩膀和手臂,不會有人在雨天時拉著我出外瘋狂,不會有人吵著『哥,我要吃你做的』,也不會有人在睡不著的晚上摸上我的床邊說,哥,我想聽故事……我可以想出一千個理由,因為我不再被需要。
「悟悟!」
我渾身打了個冷顫,這麼噁心的叫法……一隻黑黝黝的大手拍上我的肩膀,跟著一具壯實的身體也靠了過來,眼前是一張放大的笑臉。我下意識的一拳打過去。
趙裕岷緊緊捉住我的拳頭,大聲小呼的叫:「哇,小悟悟,居然能在這裡碰到你,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喔!」
「神經!」我甩開他的手,疑惑的問:「你怎麼會在這?今天不是期末考最後一天嗎?」
他不死心的又-上我的肩膀,我想推開他的手都不行。
「今天只有兩個考試,十一點就考完了。」他看我疑惑的神色,補充說明:「呃,我舅在這裡開了間酒吧,我今天打算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油水,怎麼樣,你要不要一起來看看。」
當然,在趙大人面前,我說『不』等於沒說,他拉著我興沖沖的向附近的小街內走去,七拐八轉的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不是很寬闊的街道兩邊不是酒吧就是俱樂部、卡拉OK、球場、遊戲機中心等等的娛樂場所,林林種種各光各色的招牌擠滿了狹窄的街道上空,這裡幾乎看不見藍天。大部份店面都沒有開,偶爾有幾個行人走過,整條街荒僻得像沙漠。
「別看現在是這樣子,一過七點,所有的上班族就會擠破門,到時你就知道了。看,這就是我舅的店,帥吧。」趙裕岷指著一扇嶄新的鐵柵。
我看著他說:「嗯,很新。」他笑著緊緊貼在我身上,我不客氣的推開他。
「拜託,天氣已經夠熱的了,我可不想沾上別人的臭汗。」
如果輕易就被打擊的就不叫趙裕岷了,他若無其事的繼續攀著我的肩膀,笑嘻嘻的敲鐵柵旁邊一扇黑沉沉的鐵門。
感覺有點像黑社會的電影,鐵門上的小窗突然拉開,一雙眼睛瞟了我們一下,鐵門後響了幾聲,門打開了,一個粗獷的男人叼著煙招手讓我們進去。
男人一手拍在趙裕岷的腦後,大咧咧的說:「死小子,這麼早來這裡幹什麼,我還沒開業呢。對了,你今天不是要考試嗎?」
趙裕岷抱怨的摸摸後腦,「小舅,別亂打我的腦袋,天才都被你打成鈍胎了。」他扯過我,「小舅,他是我的同學,谷見悟。小悟悟,他是我老爸的第八個弟弟,這家店的現任老闆。」
我暗暗咋舌,第八個……那趙裕岷有多少親戚啊?他祖母也太厲害了……
男人又是一巴掌砸在趙裕岷腦後,「什麼現任老闆,你好像咒我做不久一樣。」
趙裕岷呵呵笑說:「你以前開卡拉OK,咖啡館,小吃店,租書店,桌球俱樂部時也是這樣說的。老實說,我對你這新店的希望不大,趁著這店還在,我趕快過來看看。」
「油嘴滑舌!」
男人看出我有些不自在,向我伸出手,我拘謹的握上。
「歡迎『無月夜』的第一位顧客,叫我阿辰吧。千萬別學那小子,他和他老子一樣不是好東西。」
趙裕岷馬上呱呱亂叫,「小舅,你別在小悟悟面前踩我好不好!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好人叻!」
我和阿辰同時嗤笑了一聲。阿辰帶我們走進吧內,裡面擺著嶄新的桌椅,有些還裹著塑料包裝。他隨手拆開包裝,抽了兩張高腳椅放在櫃前。
趙裕岷馬上笑起來,「不會吧,小舅,你居然連桌椅都沒有搞定就要開張?」
阿辰不自然的撓撓頭,沒好氣的說:「本來昨天就應該送到的,結果阿洪那傢伙居然在訂單上亂寫,害得人家折騰了一天才找到我的店。對了,你們兩個來正好幫我打掃一下,晚上八點開業,有很多人會來。」
趙裕岷和我對看一眼,大有誤上賊船的感覺,他苦著臉說:「小舅,你該不會算準了我今天會來,故意整我吧?才剛剛考完試而已,應該是放炮慶祝我們逃出生天才對。」
阿辰不理他,轉頭對我說:「小悟,有沒有興趣來我這裡打暑期工?我需要幾個年輕人來招攬客人,開業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凌晨四點,天數時間隨你挑,如何?」
我本來每個暑假會去打工,既然有現成的,我也沒有什麼好推遲。我爽快的回答:「好啊。」
我才說完,趙裕岷馬上哀怨地瞪向阿辰。阿辰笑瞇瞇的做了手槍的手勢,「擒賊先擒王。」
我摸不著頭腦的看他們二人隔著櫃檯打鬧,但他們之間的快樂氣氛確實感染了我,我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