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下午我才接到謙彥的回信。
他說了一些學校的事情,還有劉慶凱也轉校了。信末,他說家裡還好,讓我不要擔心。
『哥,我好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的手放在鍵盤上,呆呆地看著最後那一句。
謙彥從來沒有和我分開這麼久,他那麼害怕寂寞,放他一個人在那個家裡,我怎麼可能安心的了。但我相信,谷元恆應該不會傷害他,而且謙彥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我關閉了視窗,拿起書包往外走。圖書館外的走廊上有三個電話亭,我走進投下一個硬幣,拿起來電話,撥了一串號碼。
電話那端響了好久都沒人接。
我看看牆上大鐘,現在已經六點半了,謙彥早該到家,即使是他不在家,鐘點工人也會接電話。我有些焦急地敲著電話機,心裡不斷呼喚,是誰都好,接起這個電話吧。
「喂?」
電話那端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我愣住了,看著電話筒,又聽見他『喂』了兩聲。
「別……請別掛電話。」我有些不安地說,語音不知為何顫抖,「可以讓謙彥來聽電話嗎?」
他沉默了片刻,「……等一下。」
電話裡傳來一片寂靜。
「哥?」
是我熟悉的聲音。我捉住話筒,低頭笑著,眼中卻變得模糊。謙彥帶著哭調的聲音顯得那麼不真實。
「哥,我好想你……哥……」
「傻瓜,別亂哭。哥也在上課啊,還有兩個月就可以回家了,你可別把成績搞砸喔。」
「我知道,可是人家忍不住嘛。」謙彥擦著鼻子說:「哥,你以後也要打電話回家,看信總是怪怪的,又不是隔了個大西洋。」
「我上課的時間和你不一樣,我能打的時候你都不在家。」我苦笑的解釋。
「那你也要寫信,每個週五都打電話回來,我一定會在家的。」
「那你的社團活動怎麼辦?」
「我不管了。反正我得罪了劉慶凱那幫人,他們不會讓我繼續留在籃球部。」
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我太衝動了,沒有想仔細,如果能處理得好一點,也許不會演變成現在的情況。
謙彥察覺我的沉默,他輕笑的安慰我:「沒有關係啊,反正我看他們也是老大不順眼。我有哥就好了。」
我正想說什麼,一大手猛然圈在我腰上,趙裕岷的頭-在我的肩膀上,「小悟悟,晚餐時間喔,錯過了就要餓一個晚上了。」
「變態,別亂來!」
我一腳踩在他的腳上,頭向後撞,敲在他的前額,趙裕岷馬上鬆手,捂著自己的額頭怪叫:「小悟悟好狠心啊。」
神經病!我拿著話筒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以防他亂抱人的毛病再犯。
「哥,發生了什麼事?」謙彥緊張的問。
「沒什麼,是同學。」我抬頭看看掛鐘,還有兩分鐘就到七點。在男校的用餐時間都是很恐怖的,我當然明白要是錯過了晚餐的結果。
「他為什麼叫你小悟悟?」謙彥不高興的追問。
「他亂說的……喂,你幹什麼!」
我才說到一半,手中的電話就被趙裕岷搶走了。他笑嘻嘻地對著話筒說:「謙彥小弟弟,哥哥要去吃晚餐了。下次再說,乖--」
啪!電話掛上了。
我冷眼看向趙裕岷,他卻毫不介意地-上我的肩膀說:「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卿卿我我,現在要照顧肚子問題,走啦走啦。」
他這個人,超級厚臉皮,超級無恥,無賴,神經病,變態,自以為是的超級自大狂。我討厭死了,可就是怎樣都甩不掉他,因為他是萬年口香糖,沾上了就甩不掉!
被他軟拖硬磨地拉進了餐廳,販賣部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龍,熱血沸騰的少年們都在……搶晚餐。
「今晚是魚香肉絲,麻婆豆腐,雜錦牛肉……」他瞇著眼睛看向已經被磨擦得字跡不清的餐牌念。「你要什麼?」
「隨便。」
老實說,學校的伙食只有一個字,爛!道道菜味道相同,燒得糊爛,如果哪天的煎蛋看起來像燒胡了的蛋羹,我都不會覺得奇怪。吃什麼對我都一樣,只要不拉肚子不會吐就好,尤其是那種光看就想讓人吐的菜餚。
趙裕岷拉著我往前擠,對著揮舞著鐵鏟的師傅叫:「麻婆豆腐紅燒魚加炒飯,雜錦牛肉蘑菇雞加白飯。」
兩份飯盒馬上扔在面前。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馬上就像猴子一樣把飯盒在兩手中亂拋。
「好燙好燙。」
我……無話可說。
他找了一個比較少人的地方坐下,掰開衛生筷,馬上狼吞虎嚥地吃起那份看起來不知是什麼東西的灰色漿糊。
「你怎麼不吃?」他突然抬起頭來,指著我的飯盒。
我隨意撥了幾口,老天,就是謙彥炒糊了的菜都比這個好吃。不知是甜還是鹹,牛肉和雞肉沒有吃到半口,白飯軟硬半摻。我實在沒法像趙裕岷那樣吃得津津有味。
正當我在為可憐的胃部奮鬥時,趙裕岷推推我的手臂說:「呀,他終於忍不住了。他向你走過來了。」
「誰?」
「岳文遄……嗨,岳大會長,您好!」
趙裕岷突然站起來,拉住那走近的人的手拚命握。那個人一臉書卷氣,帶著副金絲眼鏡,整整齊齊的校服連最上面的鈕扣都扣上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像親衛隊一樣的人物。
整個餐廳內的視線突然全集中在這個角落-
呤呤呤--不知是誰的匙子掉在地上,細微的聲音傳進所有人的耳朵裡。
岳文遄低頭看向我,我仍舊坐著,絲毫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你就是佐見悟?」
「不,我姓谷。」
趙裕岷說他做過調察,還真的不假,他竟連我四年前的姓氏都知道。他倒底有什麼目的?我平靜地看向他,眼鏡背後是兩團我無法理解的火焰。
「很歡迎你能加入六十一中。」
他向我點點頭,從趙裕岷手中抽回手,飄然離去。等他的親衛隊的背影都消失後,餐廳馬上恢復之前的吵鬧,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他媽媽的,那小子手下沒有留情。」
趙裕岷拚命揉手。我這才看見他剛才和岳文遄相握的手上印滿了一道道青紅。
他向我眨眨眼說:「別擔心,那小子也沒得便宜,保證他的手和我一樣痛到明天。心疼我了麼?」
我低下頭,繼續慢慢吞嚥晚餐。
※※※
英文課的考試剛剛發下來。老師站在我面前,拿著試卷在我面前晃了晃,欲言又止,最後歎了一口氣把試卷扔在我面前。
「下課後來辦公室見我。」
隔座的人偷偷探過頭來,咋舌悄聲說:「六十七。你不是有週末補習嗎?」
老師在講桌上用書敲了一下,嚴厲地說:「上課時間要安心聽講,不要開小差打瞌睡,不懂就問,這可是關係到你們的期末考。」
「現在翻到第一百二十三頁。」
課室內一片翻書的聲音,老師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講課,學生們唰唰的做筆記。
下課後,在老師的緊盯下,我跟著他走進辦公室。
「谷同學,你這是怎麼搞的?本來我很看好你,勤奮努力,下課去圖書館,連週末都在參加補習。補習班上的老師都說你很認真在學。你看看--」
老師扔出我的記錄薄,指著上面的紅線說:「國文,數學,理科,外語……連體育都是差點掛紅。你的平均分不到七十。你說說,畢業後你怎麼辦,這種成績連夜校都進不去。」
「我從來也沒想過要讀大學。」
老師揉著鼻樑,歎氣說:「年輕人,前途啊,要想著自己的前途。現在有父母供養著,你也許覺得沒什麼。但人是會老的,你總不能一輩子靠父母吧?」
他繼續叨嘮,我沒有辯解。好不容易聽見下一堂課的上課鈴,他才感慨地說:「你自己回去好好想,老師也是為了你好。不要和壞學生混在一起,近墨者黑啊。」
壞學生?他在說誰?我就是一個壞學生。我自嘲地想,反手關上辦公室的門。
背後猛然被人一撞,我的肩膀磕在門框上,微微發痛。那人慌慌張張地消失在湧進各個課室上課的人群中。
真是冒失。
我也沒有特別在意,隨手插進褲兜裡,指尖感覺到一張紙條。我微愣之下,摸出紙條打開一看:自習課體育館見,李允軍。
我隨手把紙條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趙裕岷不知去了哪裡,整個下午我都沒看見他。我用圖書館的電腦給謙彥回信後,拿著晚餐回宿舍了。
天色微黑,已經八點了,趙裕岷還沒有回來。
我打開課本,照例做功課。
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震得整個房間都微微晃了晃。
「谷見悟,你有種!」
衝進來的少年一臉殺氣,霸在門口,本來隔壁一些探頭出來看的學生,被他怒瞪下緊緊掩上了門。我覺得很奇怪,像他這樣鬧事,宿舍內的舍監都到哪裡去了?
「你為什麼不來!怕了嗎?膽小的話就乖乖退出!」
我茫然地放下手中的筆,轉過椅子看向他,「你是誰?」
「我是--是!!你是存心耍我嗎?!」
少年用拳頭猛擊在門上,發出-然大響。我不記得我有得罪過這麼一個人物,如果有,我應該會有點印象。
「谷見悟,有種就和我現在較量,不然就乖乖地向文遄表明你不想和他交往!」
文遄?岳文遄?我幹嘛要和他交往?
我皺眉說:「同學,你別搞錯,我對你的男朋友一點都沒有興趣。或者,你應該和他說清楚。」
少年的眼眶不知是因為什麼發紅,他忿怒地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捏成拳頭的手一直在捶那扇可憐的門,力道逐漸消失。
「我……」
少年還沒有說第二個字,衣領猛然被人拎起。
「李允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找人堵我!」
趙裕岷的形像……驚人。眼角上青了一塊,微微浮腫,嘴角掛了彩,校服不見了一個袖子,褲子上割破了幾處,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跟在垃圾堆裡打過滾沒什麼區別。
李允軍看見他,吃驚地連說話都在打顫:「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
趙裕岷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緊盯了他好一會,才把他放下來,卻把他整個人壓在門上,陰聲說:
「我警告你,別以為你仗著姓岳就亂來,把我惹毛了,信不信我找十幾個兄弟奸了你!」
我越聽就越皺眉頭。
「趙裕岷,你少變態了。」
門口兩人像聽了什麼震驚天地的事情,李允軍一臉驚異地看著我,趙裕岷突然裂開嘴要笑,結果卻扯裂了嘴角的傷口,頓時歪了臉。
趙裕岷十分親切地拍拍李允軍的臉,「同學你可以離開了,不過別忘記我剛才說過的話喔,我可不是每天都這麼好心情。」
李允軍在關上門的一剎,低聲說:「原來你們真的是一對……對不起,我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
我閉上眼睛,頓時覺得無力。這個學校……實在是太……詭異了。
趙裕岷從褲兜掏出香煙,自己抽了一根,遞給我。我不客氣地接過。
長長地吐出一道煙霧。
「你也會吸煙嘛。」趙裕岷一邊哈,一邊不住的抽動嘴角。
我已經很久沒有碰過煙了,它代表了已經過去的叛逆期。我曾經也是一個壞學生,很壞很壞的學生……
「痛就去用冷水敷上,不要死充好漢。」我吸了兩口,就把煙按滅了。我已經不需要靠煙來麻木神經。
「今天你怎麼沒去?害得我還擔心的要命,結果差點著了那姓岳的道。」
「他說要去我就會去了嗎?」我嗤了一聲,「又不是三歲小孩。」
「早知道我就不急著趕過去了,媽的,我被打得很慘耶,你都不關心一下。」
一個大男生撒嬌的樣子簡直就跟世界末日一樣,我失手把課本扔在他腦袋上,趙裕岷馬上躺倒在床上,假裝昏死。
死了最好,別再煩我。
過了好一會,趙裕岷微弱的說:「小悟悟,我還沒吃晚飯。」
默不作聲。
「我快餓死了……很餓很餓……」
不要管他。
「小悟悟……我想吃紅燒肉。」
筆在作業簿上畫了一道斜線。
「餐盒在你桌上,自己去熱。」我不相信他一進來沒有看見那麼大一個餐盒擺在他自己的桌上。
「可是……我渾身痛得快要散掉了,你幫幫忙嘛。」
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熱水壺,把滾燙的熱水倒進小盆內,再把餐盒扔下去。我又回到桌前,拉開椅子,繼續做功課。
熱騰騰的霧氣緩緩消散在空中。
我估計餐盒該溫了,撈起來,走到他床邊。
「拿好。」
他沒有反應,我把餐盒扔到他桌面上,轉身就走。他馬上坐起來,俐落地打開飯盒,邊吃邊抱怨:「你怎麼這麼冷淡啊,好歹我是出力出汗,差點都出血了。怎麼也該慰問一下,給個勝利之吻也好啊。」
我拿著筆,實在是寫不下去了。
「我又沒求你。」
室內突然變得寂靜。
他僵硬的笑了一聲,繼續扒飯,速度快了許多。
※ ※ ※
「你除了給弟弟寫信外還幹什麼?」
「上課,做作業,吃飯,睡覺。」
「你這個人真無聊。」
趙裕岷趴在光亮的桌面上,拚命打哈欠。
「我昨晚回老爸家了。」
我繼續看書。
「你不好奇我怎麼偷跑的?」
我把書放下,冷冷的瞄了他一眼,他正盯著我。
「想說就說,別浪費我的時間。」
「你這個人……難怪我老爸喜歡你喜歡的要命。」他喃喃地說,「你還記得我老爸吧?」
「不認識。」
「小悟悟,趙圯汕你有印象吧?」
我愣了一下,他居然是趙圯汕的兒子?我懷疑的打量他,濃眉大眼,粗魯的動作……不是特別有印象。老實說,我連趙圯汕長什麼樣子的都忘了。
他皺皺鼻子說:「老爸誇你誇得要死,我那時聽得嘔死,要找你干一架,結果被老哥的女人絆住……唉,那陣子真是衰死了。」
有陣子我打架打上了癮,誰敢欺負謙彥我就把對方揪到校外痛揍,被揍的人往往會糾集更多的人來圍堵我,每次我掛綵對方都會被我揍得更慘。不知怎麼被一個幫派的人看上了,來遊說了好幾次,我始終沒有答應。後來那個幫派的老大親自來看我,他也是遊說我參加幫派,結果到了最後,他卻勸我如果不想進黑道,就乖乖的做個學生,惹上了黑道的人,到時就是我想不進都不行,因為他們一定會拿我最重要的人來威脅我。之後我安靜了好一陣子,雖然學習成績還是在紅燈邊緣,卻沒有再去主動惹事。
趙圯汕真是個奇怪的老頭。
「他怎麼會有你這麼年輕的兒子?」我記得初見趙圯汕時,他至少也有五十多歲了,現在怎麼也該有六十出頭,趙裕岷才十七,和我同歲。
「死老爸喜歡到處留情,我是他四十八歲時的意外,我媽是做小的。」
「喔。」
我繼續翻我的書。
「小悟悟,」一隻大手捉住我的書,趙裕岷幽怨的臉出現在上方,「你怎麼這麼沒有情趣,陪我說話也好啊。」
「你很煩。」我不客氣的說。
趙裕岷一副受傷的樣子,突然臉色變得冷硬,我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他討厭的人走過來了。
「你們的感情真好。」李允軍有些羨慕地坐在我身邊。
趙裕岷板著臉問:「你來幹嘛?」
我瞟了他一眼,雙眼有些浮腫,臉色憔悴蒼白,帶著憂鬱失落的李允軍,和我印象中那個朝氣蓬勃的熱血少年相差甚遠。說起來,熱愛足球的他每天下午都會出現在運動場上練球,不過這幾天來我好像沒有看見他在運動場上的身影。
李允軍有氣無力地趴在冰涼的桌面上,根本不理會趙裕岷的質問。
「喂!」趙裕岷火大衝他叫。
李允軍悶聲說:「我被甩了。」
我停下筆,看了他一眼,趙裕岷也愣住了,站在桌對面,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坐下。
「甩了就甩了嘍,反正那傢伙也不過是玩玩而已。」趙裕岷噥噥低語,我想聽不見都不行。
李允軍苦笑的對我說:「你會同情我麼?」
「神經。」我斷然回答。
難道沒有人覺得在圖書館內討論男人間的愛情是很奇怪的事情嗎?我不知道別的男校中是不是也這樣,但這樣實在是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胸口有些鬱悶,我突然很想出去走走,即使是被太陽曝曬也比窩在這裡舒服。
我開始動手收拾東西,趙裕岷愕然的問:「怎麼,今天你不等你弟弟的信了嗎?」
「嗯。」
李允軍突然拉住我的手,急切的問:「你會討厭我麼?歧視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因為我被他甩了,突然間所有人都像躲瘟疫一樣躲我!我很髒嗎?我是不正常,因為我愛上同性?可是……沒有辦法的……我還是很愛他……」
他拉著我的手哭泣起來,他的力氣不小,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上面,拉得我生痛。纖細的肩膀劇烈聳動,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一樣,但他仍舊沒有哭出聲音,只是很細小的,微弱的抽泣。我的手背上流下一滴滴晶瑩的液體。
我想起謙彥,弟弟以前受了委屈也是這樣拉住我的手哭泣,最後蜷縮在我懷裡墮入睡夢,即使是在夢中,他的身體依舊微微顫動,因為在夢裡,他仍在哭泣。
他不過才比謙彥小了兩歲,在我的眼裡還個孩子,時而帶著傲慢,時而頑皮,充滿活力,衝動直率,即使是一點點心事都藏不住的小孩,很難讓人憎厭。我唯一無法想像的是,他竟然會愛上同性,像一個善嫉的女人般向我尋釁。我從幼兒園到高中,還從來沒有人為了這種原因向我找麻煩的。現在回想起來,他其實真的很可愛,為了那麼一點摸不著邊際的事情衝動,尤其是當他衝進我的宿舍時,真是很有趣。
我很用力才抽回自己的手,上面已經被他捏紅了一片。幸好我的皮膚黑,如果是謙彥的手,可能會像煮熟的龍蝦。
趙裕岷臉上抽搐了幾下,匆匆繞過桌子走過來,一巴掌括在他的腦後。我知道他沒有用力,不然李允軍早就趴在地上了。
「喂,被甩了就甩了囉,別到處裝可憐,沒有人會同情你的。是男人就該挺起胸膛來,又不是沒有他你就活不下去。」趙裕岷生氣的說,但語氣中沒有一點輕視。
李允軍擦了擦臉,抬起頭來,臉上的淚痕和苦笑令人心痛。
「我知道,我也告訴過自己……可是……我真的很愛他,很愛他……」
他的語氣像極了那個男人,他也是這樣愛著謙彥,可是謙彥……我可憐的弟弟,都快被他逼瘋了。這就是愛情嗎?痛苦的連我這個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了。
「出去走走吧,」我說,「今天的太陽很適合踢足球。」
趙裕岷錯愕地看向我,眼神中充滿不解和疑問。
李允軍擦乾眼淚,默默地拿起書包,跟在我身後。趙裕岷放棄地歎了一口氣,手-上我的肩膀說:「你其實是個很心軟的人。」
我不客氣的拍下他的手,天氣這麼熱,我可不想和大男生勾肩-背,聞別人的臭汗。
李允軍偏偏在這時輕笑,「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
我淡淡的回答:「我,和他,一點狗屁關係都沒有。」
趙裕岷摸了摸鼻子,看向一邊。
當我們經過運動場時,下面已經有一群學生在連續射球,李允軍的眼睛很自然地追隨著滾動的足球,專注地看了一會。
我以為他會下場。
結果他卻有些失落的笑了笑,轉身繼續走。
我們走的方向是宿舍,剛剛過A樓時,正好迎面碰上從裡面出來的岳文遄,他的臂彎上掛了一個嬌小玲瓏的男孩。
李允軍臉色青白,愣愣地站在原地。趙裕岷冷哼了一聲。
岳文遄的眼光掃過我們三人,最後停在李允軍身上,他難堪的別開臉。他和那男孩從我們身邊走過。男孩好奇的眼光瞄過我們,轉頭對岳文遄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會長,今天要幫我補習英文嗎?」
我聽見男孩小聲的問,人已經走遠了。
趙裕岷點燃一根煙,遞向我和李允軍,我們兩人同時搖頭。
「媽的,那小子很有艷福。剛才那個小鬼是這個學期進來的初一生,長相可愛乖巧,學習成績不是特別好但也不是特別差,標準的乖寶寶。喂,你別看了。」他又括了李允軍的後腦一下,「看也沒用,只有你們這些單細胞的傢伙才會上他的當,專心踢你的足球,上你的課,畢業了趕快離開這鬼地方。」
李允軍笑得很淒慘,嘴角向上彎,眼裡卻不斷湧出液體,「我被足球社開除了。」
我們都沉默了。趙裕岷狠狠抽了一口煙,「學生會長很了不起,媽的,淨是亂來,這個學校早就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