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工作是代言了三年的時尚服飾廣告,這種類型的工作徐衍接起來還是比較愜意,難度不大,拍攝時間短,因為熟練就更顯得輕鬆。
選衣服,試穿,化妝,試拍了幾組效果都很好,一切順利。壓力小,徐衍表情便很放鬆,攝影棚裡也隨之氣氛大好。
這次有一些衣服頗具挑戰性,設計師也很擔心,因為氣質平淡一點的人穿著都難以出色,但在徐衍身上,經典的格子設計,高純度紫色和黃色對撞,恰好襯托他清秀又稜角分明的臉,更顯得雙眼深邃,膚色白晰,唇線迷人。
徐衍本來就長得貴氣,只要不開口罵人,就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現在配著這種生動的英國貴族風,自然王子風範十足。
連化妝師都有些臉紅,給他修飾唇色的時候手抖了好幾次。
徐衍想到拍完這個就可以回家睡覺,心情大好,看著鏡子裡自己的模樣也很滿意,對化妝師的出錯就不以為意,還有點小小的自得。他二十二歲生日還未到,一點點的小孩子心態是被允許的。
即使習慣了眾人對他美貌的追捧,也仍然喜歡看別人被他電得暈頭轉向的樣子。
從鏡子裡看周圍工作人員的反應,幾乎每個人都望著他看,大家雖然都見多了演藝圈的美人,還是無法不受他那強大氣質磁場的影響。
不過有一個人心不在焉的,雖然臉朝著他這個方向,但看那放空的眼神,顯然早就不知神遊到哪裡去了。
徐衍過剩的自信心多少受到傷害,等定好妝,便起身直接走過去,推了一把那正似睡非睡的男人,「喂。」
顏可忙抬頭,對準焦距。
「我帥不帥?」
顏可楞了楞,忙點點頭,表情是莫名其妙多過讚賞。這種明顯的敷衍讓徐衍一下子就沉下臉。
徐衍最近的鬱悶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他對顏可多加留意之後,便難以置信地發現,這個男人似乎,居然,簡直,時時刻刻都在忽略他。
雖說無論他要什麼顏可都會順著他的意思,但顏可手上做歸做,儘管勤快又恭敬,卻不怎麼把他放在心上,做事的時候甚至不看他,眼神交流根本為零。語言交流也僅有命令跟應聲詞而已,除了必要的招呼之外,顏可從來不會主動跟他多說一句話。
這真是對他自尊心意外的巨大打擊。明明是一直都在他腳下卑微地服侍他的人,竟然不將他放在眼裡,要不是多次逮到顏可心不在焉的走神,他還不敢相信。
真不知道這老男人有什麼資格敢不在意他,都潦倒成那樣了,還有什麼可驕傲的本錢,難道這傢伙自以為曾經比他帥,比他有才華?
「喂!」
顏可聽那口氣就知道是在叫他,便又抬起頭,投以詢問的眼光。冷不防徐衍一手伸來,食指勾住他下巴。
顏可嚇了一跳,但沒什麼過度反應,只疑惑地任徐衍捏著他下巴不放。
徐衍索性憤憤地把他拉近一點,仔細打量起來。近看顏可長得還挺清秀,皮膚很乾淨,五官也端正。但年紀不算小,而且因為挫折太多,眼角都有了勞苦的皺紋,也總是精神不太好,形容灰暗。
演藝界這種充滿各種類型美麗男人、女人的地方,他這樣的自然就毫不出奇。何況又總站在角落裡,不吭聲,更加不起眼。
頂多及格分數。
雖然讓人看看不算什麼大事,但被同性這麼仔細端詳,未免莫名其妙,顏可被他盯了半天,很是疑惑,終於不自在了,往後縮了縮,躲開他的手指。
徐衍也覺得自己有些無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自覺搓了搓,那男人臉上沒搽什麼東西,但觸感還不錯,一直殘留在指端,索性又示意他,「轉身。」
顏可一臉困惑,習慣性無異議地服從。徐衍打量了他的身材半天,目測肩寬、腰圍、臀圍,又是摸他肩膀又是捏他胳膊,連大腿都摸了,擺弄了一會兒,沒覺得有什麼特別能加分的地方,才掃興揮揮手,「做你的事去吧。」
顏可沒多問,他對於徐衍的異常舉動完全沒有好奇心,又轉身繼續幹活去了。
徐衍正一臉納悶地靠在椅子上生悶氣,經紀人卻笑著靠過來,「怎麼,你有胃口了?」
「什麼啊。」徐衍皺了一下眉。他的性向不公開,但對經紀人自然不隱瞞。
「喜歡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嘴巴很嚴的。」
「就他這種水平?」徐衍立刻露出看見剩飯剩菜的表情,「嘖嘖。還有,他不是直的嗎?」
「直不直,這個根本不是問題啊,」經紀人笑著,「硬扳的你見過的還少?上面那些老頭,還專門喜歡挑直的新人下手呢。」
徐衍看了一下那男人的背影,有點嫌棄,「還是算了吧,我對他可提不起興趣。」
自然是沒興趣,有興趣的話,他多少都會憐香惜玉一點,哪會像對顏可那麼不客氣。
接下來那半天他都不太高興,就對顏可惡言相向。聽得旁邊的人都心驚膽戰,顏可反倒不怎麼在乎,不聲不響的,脾氣好得驚人。
徐衍更加心情郁卒。顏可的好脾氣,擺明了是因為沒把他當一回事。豈有此理。
罵到興起,徐衍光靠動嘴已經不能解恨了,手指癢癢的只想動手,在場的其他人也沒一個敢出聲阻止。氣急敗壞之下,徐衍就跟刁蠻大小姐沒什麼兩樣了,隨手抓起一本雜誌就朝顏可砸過去,狠狠打中他的額頭。
男人挨了重重一下,顯然是覺得痛,本能摀住擦破了皮的地方,露出有些驚愕的神情。
徐衍以為他終於被自己惹怒了,正有些心情舒暢,哪知道顏可只皺著眉,依舊沒什麼激烈反應,站了一會兒,歎口氣,然後把雜誌撿起來放回桌上,轉身出去找水洗傷口。
反倒是徐衍被他臉上那種一如既往的疲乏表情氣得發暈,在原地打轉轉,直跳腳。
「這條狗……」
一群人沒一個顧著顏可的,都只怕把徐衍氣壞了,忙紛紛勸他:「別生氣,值得跟這麼個人認真麼,他算什麼呀。」
「你要實在看不慣他,我讓他明天別來了,換個人。」
洗完傷口的男人一聲不吭回來了,靜坐在一邊等著被使喚,他還不知道他好脾氣地勤懇工作了大半年的下場,是將要被解雇。
徐衍鐵青著臉坐了半天,以他現在的情緒,幾乎無法拍攝,一想到被這個男人影響到自己的工作,更加覺得惱火。
而那男人,無論被怎麼打擾刁難,都是沒脾氣,即使現在蹲在地上幫徐衍換鞋子,也還是安安靜靜的。
徐衍仍然不甘心,他就不信這個人會沒有罩門。
氣急敗壞之下,突然靈光一閃,雖說有點卑鄙,但他想到可以戳痛這個人的東西了。
「顏可。」
「嗯。」
「聽說你以前也要出唱片的?」
顏可動了一下,好像很吃驚,但沒說話。
「怎麼後來不出了?」
顏可手上的動作有點僵硬。
「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徐衍也感覺出自己這麼一句話裡的惡毒,果然顏可手沒再動,額頭上的青筋漸漸浮起來。
「怎麼,難道是我弄錯了?其實從來沒有過要出唱片的事情?」
顏可猛地抬頭看他,嘴唇那點血色不見了,眼睛卻微微發紅,有些發怒了的樣子。
徐衍反而心情愉悅起來,嗤笑一聲,「你沒能出道,真是大家的幸運。要是出了,那才是笑話,別人還以為只要是人就能唱歌呢。」
顏可沒說話,把手裡的鞋子往下一扔,站起來轉身就走。
旁邊幾個人被他的「如此大膽」嚇得不輕,只擔心徐衍會大發雷霆把攝影棚都拆了。
但徐衍看著顏可開門出去,竟然也沒發怒,反而不再刁難任何人,以足夠令大家感激涕零的配合度,將拍攝工作順利完成了。
顏可到最後收工的時候才回來,自然免不了挨其他人一通責備。他挨罵的時候總低頭不出聲,絕對不還嘴,一般人都容易消氣,加上這回徐衍沒說什麼,顏可挨了一頓教訓,又被扣了獎金,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工作結束,把徐衍安全護送回家,陪同的幾個人便可以各自回去休息,偏偏徐衍不依,硬要顏可留下來伺候他,充當全職保姆的角色幫他把一切都打理好了才能走。
顏可臉色一直發白,根本不再搭理他,只悶聲不響迅速地收拾房間,端茶送水照做,按摩也可以,但看也不看徐衍一眼,連「嗯」都懶得對他說了。
「喂。」
身後的人毫無反應。
徐衍坐在矮沙發上,覺得很沒趣,被他捏著肩膀都覺得自己好像他手裡一塊木頭。
「幹嘛不說話,你對我有意見?」
「……」顏可只機械地替他捶肩膀,完全沒有接話的意思。
「有意見就說吧。」
顏可的沉默是冷淡的。
「你啞巴啦?!」
仍然沒有聲音,但徐衍從那動著的手指上,都能感覺得出男人對他的厭惡。
不是憎恨,而是厭惡。被厭惡的對象,往往比被憎恨的要下等很多,徐衍明白這個道理。
雖說人微則言輕,這個男人對自己的看法,根本就無足輕重,徐衍卻還是很不舒服。心裡發悶,好像堵著什麼東西。
安靜地按摩了一會兒,徐衍不耐煩起來,「好了,我要睡覺,你出去。把我那些衣服熨好掛起來,就可以走了。」
等顏可走開,他就關了燈,四仰八叉躺到床上,踢掉拖鞋,被子也懶得蓋,生著悶氣把枕頭翻起來蓋在臉上。
過了一會兒,顏可應該是已經做完事情了,徐衍卻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顏可竟然又折回來。徐衍繼續裝睡,裝出逼真的平穩呼吸聲等著,要是顏可敢偷襲他這個柔道高手,他絕對要給這個男人點顏色瞧瞧。
等了幾十秒鐘,顏可並沒有動手揍他,只好像歎了口氣。徐衍感覺到那兩隻手摸索著幫他把被子蓋好,還壓了壓被角,而後把壓在他臉上的枕頭拿下來,擺到一邊。
黑暗的房間裡徐衍仍然不敢睜眼,只聽他又歎口氣,低聲說:「現在的小孩子,真是……」
低低的聲音讓徐衍心臟迅速跳了一下。
還是頭一回聽見顏可說話,平時都只是單音節而已。
聲音……很美妙。讓人很舒服又有些心癢癢。
徐衍直到確定男人離開並關上門了,才抿著嘴,在床上翻了個身。
他其實早就覺得後悔了,取笑人家意外身亡的弟弟,還說那是「幸運」,他也覺得自己很沒人性。
他本來不是那麼惡毒的。
只是熬了一晚上,對不起那三個字他還是說不出口。
想著男人聲音裡面那種滄桑、疲憊,還有那點無奈的包容,他頭一回覺得很抱歉。
*
第二天是化妝品的系列廣告拍攝,到了午餐時間,顏可替他端來餐盒,而後坐到離他有點遠的地方吃。
拿來填肚子的東西,沒有貴賤之分,人人都差不多,徐衍對著大盒子裡一堆菜就覺得沒胃口。看離自己幾步遠的男人卻埋頭努力,吃得很香,讓人羨慕。
顏可今天還是一樣不怎麼搭理他,徐衍獨自悶了一早上,也覺得無趣,不知道該怎麼「和解」,就厚著臉皮,端起餐盒湊過去坐到他身邊。
顏可有些意外,停了停,抬頭看徐衍兩眼,見徐衍沒有下達命令的意思,略微疑惑,但這並不干擾他繼續吃自己的飯。
徐衍看了他一會兒,不高興於盒飯比自己的美貌更有魅力的事實,就開口:「我比較想吃辣子雞丁飯。」
顏可「呃」了一聲,被他緊盯著,也只好遲疑地拿自己吃了一部分的盒飯跟他交換。
徐衍吃了兩口,覺得味道還是很普通,便食慾缺缺,又放下筷子。但見顏可仍然吃得香甜,有些不甘心,「那個我要吃。」
顏可只好把他指著的蝦夾給他。
「茄子我也要。」
「……」
「炸牛蒡給我一點。」
「……」
「我不想吃雞肉了,你都拿走。」
「……」
「這個魚的骨頭怎麼這麼多。」
顏可無可奈何的,但還是一一照辦,還得給他剔掉魚刺。
徐衍邊吃邊讓他伺候,近距離看他無奈的臉,不知怎麼心情就很好,不知不覺把盒飯吃得差不多,顏可卻幾乎餓著。
他就是很享受這種被顏可包容的感覺,雖然是厚臉皮要來的。
把他餵飽了,顏可就低頭繼續奮鬥手裡的飯菜。徐衍又不甘心了,「喂,你說話吧。」
「啊?」
「隨便說兩句來我聽聽。」
「……」
「說啊!」
「……說什麼?」
聽他說了三個字,徐衍立刻覺得很興奮。想方設法要引誘他開口,多聽聽他的嗓音。
「說什麼都好。」
顏可有些不知所措,微張著嘴,卻很為難。
「你覺得我怎麼樣?」
「……」顏可看了他一會兒,「呃……」
「嗯?」
「有點像我弟弟。」
「哦?」徐衍沒想過能得到這樣的評價,忙追問,「哪裡像?」
「臭脾氣。」
「……」
顏可沒注意他發綠的臉色,回想什麼似地,又說:「都很聰明。」
徐衍臉色總算好看了點。
「又驕傲。」
「哦……」這個不算缺點吧。
顏可有些出神,「沒有挫折過的年輕人都是這樣。」
他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也該高興顏文沒有受過挫折。
直到車禍的前一秒,顏文那種擁有了一切的驕傲也絲毫未曾受損。
顏文那樣的人,根本無法彎曲,如果過現在的日子,一定會受不了吧。可能在車禍裡死去,對顏文來說,反而會比較幸福。
這樣想著,從悲哀裡也會生出點模糊的安慰來。
「還有呢?對我的看法就只有這麼一點嗎?」徐衍窮追不捨。
那邊已經在催大家幹活了,顏可忙低頭抓緊時間吃已經涼掉的飯,「嗯。」
「太少了吧,」只換得一個應聲詞,徐衍更加不甘心,抓著他死纏爛打,「一點別的感想也沒有嗎?」
顏可沒有交談的時間,只皺著眉頭努力搶在丟掉飯盒之前多吃幾口,免得等下餓肚子,邊含糊地說:「就是像我弟。」
還沒見過誰敢這麼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徐衍的大少爺脾氣上來,劈手奪走他的盒飯,一揚手就丟進垃圾筒裡,「喏,不跟我說話,你飯也別吃了。」
顏可呆呆看著自己沒吃到一半的午飯,有些無可奈何,歎了口氣:「你們啊……都一個樣。非得全世界都聽你們的,所有人都愛你們,才甘心。」
「……」
這是好話還是壞話都無所謂,反正是個長句就夠了,徐衍心滿意足地走了。
徐衍對交談的內容沒有很留心,他只注意聽顏可的聲音,巴不得句子說得越長越好。
那種溫柔的,又不失男子氣的聲線。
他是做音樂的,原本就對聲音很敏感,聽覺神經異常敏銳。顏可的嗓音就像放在他心口的一隻手,不重不輕,偶爾動一動,撓得他癢癢的。
*
顏可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要干的活越來越多。
原本是分外的事情也漸漸都推到他頭上,最後連徐衍的日常生活起居都得由他來扛,他跟全職保姆加保鏢沒什麼兩樣。
但這回,他對於增加的薪水,和留在徐衍家裡過夜的「殊榮」沒表現出多大興趣,只願意在原本那位「保姆」請假的時間裡暫時接手而已。
不然光是叫徐衍起床這一項,就得耗掉他太多體力。
鬧鐘響了又迅速被按掉,床上的男人過了半天還是一動不動。顏可邊想著下次是不是該去買那種到了時間就會滿屋子飛的鬧鐘,邊走過去搖晃那個男人,「時間到了,快起床。」
徐衍屍體一般毫無動靜。等顏可用力想把他從床上拽下來,他就上了發條一般,拚命往被子裡鑽。
顏可只好把被子掀起來,徐衍鑽了半天,無處藏身,就乾脆烏龜一樣翻過去,把臉埋在床單裡繼續睡。
「快起來。」
雖然知道徐衍的起床氣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但挨罵也比耽誤工作來得好。
可惜無論怎麼搖怎麼拉,徐衍都是不為所動。
顏可歎口氣,只好抓住他的腳,撓他腳底心。
徐衍一下子彈起來,又是惱火又是笑,胡亂掙扎著叫:「住手!」、「你想死嗎?!」
顏可根本不怕他生氣,完成自己的分內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挨罵什麼的無所謂,早就習慣了,現在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鬆了手徐衍又會倒回去睡。
被不停歇地撓了快一分鐘的癢癢,徐衍已經笑得要暈過去了,不得不投降,一邊含糊地罵罵咧咧,一邊還是乖乖爬起來。
徐衍兩眼朦朧去洗漱,走著走著,在顏可喊出「小心」之前,臉已經重重撞在浴室門框上。
「……」
「沒事吧?」
看他一聲不吭捂著臉滾倒在地,而後毫無動靜,顏可嚇了一跳,忙上前抱住他。
原本是生怕撞傷了他的眼睛、腦袋或者毀容什麼的。哪知道徐衍一動不動的,竟然是又睡了過去。
顏可呆呆蹲了一會兒,好氣又好笑,只好又拉又抱硬將他拖起來,塞一把牙刷進去替他刷牙,而後再拿濕毛巾給他擦臉。
有人如此伺候,徐衍索性眼睛也不睜了,舒舒服服靠在他懷裡,重回一切由他人代勞的嬰兒時代。
就是這「嬰兒」個頭未免太大了點。
徐衍似乎一下子喜歡上這種被顏可照顧的感覺,一有休息時間,準備打瞌睡,就趕緊招手命令顏可過來,而後枕在他腿上睡。
顯然有「枕頭」,比靠在椅背上要舒服很多。
其他的助理,甚至於經紀人,徐衍與他們之間熟悉歸熟悉,關係也親近,這種事卻是從來也做不出。而跟顏可,雖然關係不好,可以算是助理中交情最冷淡的一個,偏偏這樣撒嬌耍賴的事情,做起來卻很自然。
而對於徐衍突如其來的依賴和親近,顏可有些微意外,但也沒有太受寵若驚。他原本就不是情緒激烈的人,態度往往溫吞平淡,但處事總是有來有往,徐衍對他好一些,他也就更關切一些來給予回報。
這天深夜回到公寓,顏可幫他裡裡外外都收拾好了,伺候他大少爺上了床,就準備離開。
「你回去需要多久?」
「一個半鐘頭吧。」
徐衍噘了一下嘴,「那麼遠?來回跑你不累的嗎?」
「……還好。你睡吧。」
徐衍囉哩囉嗦的,「幹嘛不在這裡住下?多方便。」
「我回去還有事。」
「什麼事?」徐衍繼續挖人隱私。
「我……」顏可有點猶豫。
「好吧好吧,你居然也會有個人空間,真奇怪……」徐衍嘟噥著,「我睡不著,你說說話吧。」
「……說什麼?」
「嗚……」徐衍一把揪住枕頭,他最恨顏可這麼反問了。難道跟他在一起,就連半個話題也找不到嗎?
「好吧,比如說,你跟你弟弟感情怎麼樣?」
談論到那個弟弟,顏可好歹會多說一些,好讓他飽耳福,過過癮。
「很好。」
才兩個字,徐衍不甘心,「有多好?」
顏可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猶豫著,「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所以不管他要什麼,他都會給他。即使知道那樣寵著他不好,也仍然寵溺他。顏文有那些壞毛病,他都不覺得煩。
「嗯?」徐衍很舒服地從被子裡露出一隻眼睛看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顏文才是他們二人樂隊的靈魂,張揚的才氣,勝過他許多的樣貌。被公司看中,大部分也是因為顏文的奪目光彩。
從小他就習慣於把最好的都留給弟弟,儘管顏文一直不太喜歡他,嫌他累贅。
兩人從街頭表演開始,錄製磁帶來賣,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一直到進公司,到真正錄製自己的專輯。只有才華是不夠的,他們太窮了。
顏文有壓力要發洩在他身上,也沒什麼,雖然他根本不是同性戀。
那是他唯一的弟弟,如此優秀,值得擁有一切。他怎麼能挫他的傲氣,他是做哥哥的,他要一直撐著他。
可是他小心翼翼呵護著長大的顏文,卻突然就那樣死了。死的時候只叫了他一聲「哥哥」。
顏可說著說著,漸漸有些停不下來,模糊裡想著自己弟弟的臉,十七歲少年英氣勃勃的面孔,帶著不耐煩的傲氣,總喜歡跟他說未來,各種各樣的理想。
可誰知道沒有未來。
靜謐裡,只有熟睡時平穩的呼吸聲和他輕淡的聲音,他突然很感激徐衍肯這樣給他一個大膽訴說的機會。無論什麼樣的人,都是需要傾訴的。
顏可歎了口氣,小聲說:「我想把他沒機會完成的夢想……實現。」
轉頭看徐衍,那男人很早就已經睡著了,呼吸甜蜜的,應該是很香甜的夢境。
跟他回憶裡的那些窘迫、窮困、疲憊、悲哀都沒有關係。
顏可獨自發了一會兒呆,給他蓋好被子,起身悄悄開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