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情結(下) 第二十章
    「言將軍!?」

    言非離正天旋地轉間,忽然聽到秋葉原的急喚,神志略微清明,但身子卻依然軟弱無力,慢慢滑落下去。

    「言將軍,你沒事吧?」秋葉原衝過來扶住他,心下自責不已,一把脈即知他是氣急攻心,受了極大的刺激。

    言非離神色慘淡,低聲道:「我沒事。秋大夫,麻煩你扶我回房。」

    秋葉原連忙小心翼翼地攙扶起他,慢慢走回房裡,扶他在床上倚好,去櫃子裡取了每日服用的藥丸,倒出兩粒讓他服下,然後直勾勾地望著他。

    言非離似無所覺,只是閉著眼,過了半晌,緩緩睜開眼,道:「秋大夫,你猜到了吧。」

    「……嗯。」

    秋葉原低低應了一聲。

    言非離微笑道:「曜日就是四年前,你幫我接生的那個孩子。是我親生的,也是門主親生的。」

    秋葉原輕輕點頭,道:「我猜到了。」

    秋葉原當年在華城時就已懷疑他二人的關係。

    曜日去年離開浮游居時已經兩歲多,雖然年歲還小,模樣尚未長開,但只要有心人稍加揣測,便能尋出幾分蹤跡。

    言非離拿出那封一直被他緊攥在手裡的信,汗漬都滲了進去,墨跡暈了開來,字體變得粗大。

    言非離抖著手,又仔細看了一遍,問道:「這件事還有人知道麼?」

    秋葉原道:「沒有。」

    言非離仔細詢問了事情經過,秋葉原本不想讓他擔心,可也不知怎麼回事,三兩下便被他套出了話,以及自己在京城裡聽到的風聞,不由得忐忑地安慰道:「言將軍,你不要擔心,有北堂門主在,不會有事的。」

    「嗯。」

    言非離扯著嘴角笑了笑。

    若是北堂傲能夠解決這件事,也不會讓人把信送到秋葉原手上了。

    顯然,他還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自己。

    言非離仔細想想,自己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定是結下仇家無數,可有膽量、有心計追到這裡來的人,卻是不多。

    但無論他怎麼想,也猜測不出這個仇家可能是誰。

    看來,不會一會這幕後主使人,是很難找到離兒他們了。

    秋葉原見言非離神色變了數遍,最後歸於寧靜,不由得暗暗擔憂,問道:「言將軍,你、你不會真的打算赴約吧?」

    言非離避而不答,道:「秋大夫,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和門主商量的。」

    秋葉原更加不安,「都是我不好……」

    「秋大夫,不關你的事。」

    言非離知道他在想什麼,連忙打斷他,「那些人的目標是我。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想別的辦法把信送到我手上的。說來,我還要感謝你,不然我又如何知道離兒的消息。」

    秋葉原還想說什麼,言非離道:「秋大夫,你放心,有門主在,以天門和北堂王的勢力,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搖曳的燭火下,言非離的面容異常堅定。

    北堂傲與郁飛卿帶著人馬趕至郊外的一處荒僻院落,闖了進去,卻是人去屋空,不留痕跡。

    郁飛卿皺皺眉頭,立刻帶著禁衛軍仔細搜尋,每一處角落都不放過。

    過了半晌,巡視的人紛紛回報,未曾發現可疑的人與事物。

    郁飛卿向北堂傲望去,見他站在大堂中央,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爺……」北堂傲道:「什麼都沒發現。」

    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是。」

    郁飛卿感到萬分慚愧。

    北堂王家裡發生這種事,實在讓人震驚。

    皇上親自交代京城禁衛軍協助徹查此事,務必要找到王妃和兩個世子。

    可是三天以來,他們搜了許多可疑的地方,卻始終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而匪徒也不知是何目的,將王妃、世子隱匿得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北堂傲不再多作停留,跨上墨雪,離開院落。

    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

    對方好似對他十分瞭解,每一步都搶在了前面,而當日護送林嫣嫣他們上香的侍衛,無一不是以一頂十的武林高手,隨便哪個放到江湖中,都是說得上話的人物,怎會這麼輕易地便被人打敗?

    北堂傲騎著墨雪在郊外飛奔,將郁飛卿等人遠遠甩在了後面。

    這件事肯定有鬼!北堂傲隱隱覺得,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似乎是一雙對自己十分熟悉的手……

    回到別院,北堂傲看看暗衛的戒備十分嚴密,略略放心。

    來到內園,見窗戶半開,房裡的燭火隨著秋風搖曳,一晃一晃,昏暗寂靜,不由得暗中蹙眉。

    北堂傲走進屋裡,見言非離只披著一件單衣坐在書桌前,手裡拿著封信似的物事,目光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你回來了。」言非離沒有動,緩緩道。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在等你。」

    言非離將手上的信遞了過來,緊緊盯著他。

    北堂傲接過來一看,神色微變。

    「到底是什麼人?你可有什麼線索?」言非離問道。

    北堂傲歎息一聲,知道此事再也瞞不了他,道:「我不想讓你擔心。」

    言非離痛得心都要裂開,低吼道:「離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以為我能安心嗎?你把我當成離兒的什麼人!?我是失了幾成武功,但還不是個廢人!你不想讓我擔心,卻有沒有為我想過!?」

    面對言非離咄咄逼人的質問,北堂傲啞口無言。

    言非離閉了閉眼,穩住自己的情緒,低聲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好,我告訴你。」

    北堂傲歎息一聲,握住他的手,將這件事緩緩從頭到尾說了。

    言非離沉思道:「這些人的目的是我。」

    北堂傲道:「不,不只是你,還有我。看起來他們不僅知道我們的關係,還很有可能知道離兒的身世。」

    言非離心中一跳,驚出一身冷汗。

    北堂傲寬慰道:「這只是我的揣測。離兒的身世,這世上知道的人只有你我而已。」

    言非離看著那封信,沉思片刻,道:「不,他們一定知道什麼,不然不會拿離兒威脅我。謙之,我要去赴約!」

    北堂傲便知道他會這麼說,斷然道:「不行!」

    言非離道:「這件事最有可能就是兀傑。他與我有殺弟之仇,與你有斷腿之恨,又在華城知道我們的關係,只是他絕不可能知道離兒的事……」說到後來,言非離眉頭深鎖,露出不解之色。

    北堂傲也同樣存著這樣的疑惑。

    不過現在他不想和言非離討論這件事,道:「非離,今日太晚了,早點休息吧。」

    言非離疲憊地搖搖頭,「不,我不想睡。」

    北堂傲皺眉,道:「你不要這樣。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孩子想想。」

    好似在應和他的話一般,腹中的孩子突然狠狠地踢了起來。

    言非離臉色一變,摀住肚子微微彎下腰去。

    北堂傲慌忙道:「怎麼了?怎麼了?」

    言非離擰著眉,過了片刻,稍稍坐起身來道:「沒事,孩子動得厲害些。」

    北堂傲道:「我扶你上床休息。」

    言非離這次沒有反對,由他扶起自己,慢慢走到床邊。

    北堂傲見他躺下後,神色仍十分不好,蒼白而疲倦,焦慮而擔憂,輕聲道:「非離,你不要太擔心。離兒年紀雖小,卻十分機靈,未必會讓人欺負了去。何況他們既然敢寫信來挑釁,就不會把人怎麼樣。」

    言非離靜靜閉上眼,沒再說話。

    這一夜,秋風蕭索,。

    第二日醒來,滿園秋葉,竟是落了一地。

    早上一位鄉下的婦人,敲開了別院的大門,說是受人之托,給一位姓言的大人送來一件物事。

    開門的僕役不知內情,將東西轉交上去,竟是北堂曜日隨身佩戴的那柄黃木小劍。

    言非離抽出劍鞘,木劍斷裂成兩截,劍尖一端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言非離臉色一白,人卻還堅定。

    北堂傲立刻出去,命令暗衛嚴查那位婦人。

    不過二人都心知,自然是查不到什麼。

    言非離沉聲道:「我必須得去!不然他們會對離兒不利。」

    北堂傲沉吟片刻,道:「我讓凌朱安排人,易容成你的模樣赴約。」

    言非離握緊小劍,緩緩點了點頭。

    那封信約的是明日午後,在遙京郊外的鳳棲山山腳見面。

    北堂傲帶人在那裡守了半日,卻不見一個人影,心中隱隱覺得不妙,連忙帶人縱馬回府,趕回別院,卻見安排的數十名影衛傷亡慘重。

    衝進內園,早已不見了言非離的蹤影……

    言非離自昏沉中醒來,迷迷茫茫,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感覺腹部隱隱墜痛,抬起手來想撫摸上去,卻發現手臂酸軟,全身無力,不由得低低呻吟一聲。

    好不容易集中起精神,仔細打量四周,似乎置身在一間廂房中。

    強撐起身子,腹部疼痛越加厲害。

    「吱啦」一聲,門扉輕輕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光線從門後射入,一瞬間刺得言非離看不清眼前的身影,但是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卻告訴了他來人的身份。

    「夫人。」

    言非離合了合眼,緩緩睜開。

    林嫣嫣的視線落到他膨脹的身軀,望著那高隆的腹部,目光變得狠厲而厭惡,面上卻笑道:「言將軍,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言非離沒有說話,只是直視她身後那道熟悉的身影,沉聲道:「凌朱!」凌朱站在那裡,仍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冷表情。

    林嫣嫣微微一笑,眼神幽深寒冷。

    「言將軍沒想到吧。被人背叛,這滋味不好受吧?正如我作夢也想不到,你竟然和他是這種關係!」緊緊盯著他膨脹的腹部,冷笑道:「別告訴我你是因為練功走火入魔,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言非離一手撐著身子,一手緩緩撫到腹上,問道:「你想怎樣?」

    林嫣嫣微微側頭,露出思考狀,鬢髮流垂,絲絲縷縷,嫵媚動人。

    過了半晌,道:「我還沒想好。不過,我倒想看看,你能生下個什麼東西!」突然輕輕一笑,林嫣嫣又道:「我倒忘了,你不是早生過一個了?難怪我總覺得曜日那小雜種和你長得有幾分相像,還曾懷疑是否是你的血親姐妹所出,誰知道竟然是你自己以男子之身生來的……我雖聽聞古有摩耶一族,男女皆育,但百聞不如一見,今日倒要見識見識。」

    言非離聽她說到離兒,心中一緊,眉宇深蹙。

    聽她明明言語怨憤,積恨難消,卻偏偏語氣平和,輕描淡寫,心下更是不安,腹中躁動突然劇烈起來,讓他立時白了臉色,手也捂得越發緊了。

    林嫣嫣為人心細,觀察入微,見狀道:「言將軍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動了胎氣?說的也是,好不容易把你從別院劫了來,這番奔波怕是受不住了。你肚子這樣大,不會是要生了吧。」

    言非離腹痛一陣緊過一陣,渾身冒出冷汗,勉力問道:「離兒在哪裡?」

    「離兒?曜日嗎?」林嫣嫣冷道:「言將軍,我勸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這裡有人可是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呢!你要是在這生產,可沒人幫你接生!」說完,不再理他,轉身帶著凌朱走了。

    言非離痛了一陣,去懷裡摸索,掏出一個藥瓶。

    大概是他們太放心他現在這樣子也跑不了,又或是不屑碰觸他,所以並沒有搜身。

    這藥是秋葉原幫他配的安胎養身用的藥丸,言非離吞下一粒,臥在床上靜靜躺了半晌,終於覺得腹內的躁動稍緩。

    仔細打量這個房間,大概是間暗室,狹小簡陋,四周陰暗,並無窗戶。

    言非離心中憂慮,不知離兒被他們關在什麼地方。

    想到林嫣嫣對自己的恨意,還有凌朱的背叛,不由得心寒。

    難怪北堂王府的精銳侍衛會保不住王妃和兩名世子;難怪那封信那麼容易便送到了秋葉原手上;難怪那婦人可輕而易舉敲開別院的大門;難怪敵人的所有行動總是搶謙之一步;難怪……原來這麼多難怪,只是因為這裡的內鬼不是別人,正是堂堂北堂王妃和暗衛凌朱!

    言非離輕輕揉撫自己的腹部,想到這裡還有兩個尚未出世的孩子,無論如何,自己絕不能讓人傷害到他們。

    言非離閉上眼,思索脫身之法。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啷一聲,鐵門打開,一個黑衣人手裡拎著一個小小身影走進來。

    言非離睜眼一看,渾身一震,喊道:「離兒!」

    北堂曜日被那人一甩,向言非離這邊扔來。

    言非離連忙拉住他的小手臂,腕力微用巧勁兒,向前一帶,將孩子抱到自己懷裡。

    「離兒!離兒!」言非離焦慮地喚著他,卻見他小臉蒼白,閉著眼抿著唇,一副倔強神色,背後濡濕一片。

    將他小心地翻個身,一道深壑的鞭痕,撕裂了衣服,粘著血肉,觸目驚心。

    言非離只覺心神俱碎。

    摸摸他的脈,微弱而穩定,好在未傷心脈。

    「義父……」北堂曜日緩緩睜開眼,看見言非離,眼淚撲簌撲簌落了下來。

    他再怎樣堅強,也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堅持了這三、四天,此時看見言非離,如何還忍耐得住,不由得微弱地嗚咽起來。

    言非離心如刀絞,將他小心地摟住。

    「你是什麼人?」言非離看著那個黑衣人道。

    黑衣人冷道:「越國二皇子,幽教教主安明。」

    言非離立刻心中明瞭。

    黑衣人道:「殺父滅族,亡國之恨,這仇我不能不報!越國雖然歸於文國領土,我卻知道這些都是托北堂傲的福。」

    言非離怒道:「你若有仇,衝著我們來就好了,為何為難一個孩子!?」

    黑衣人譏笑道:「抓這兩個小鬼並非我本意,不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小子倔強得很,年紀雖小,卻有幾分本事,今日竟傷了我一個手下,這才小小教訓他一下!」他自持身份,本不屑為難一個孩子,可卻知道他是一個重要籌碼,不能不將他囚禁,誰知今日竟險些被他逃了。

    轉念一想,倒不如把他丟來言非離這裡,將這一大一小關在一起,也不方便逃了。

    言非離感覺離兒輕拽他的衣角,明白他的意思,問道:「輝兒在哪裡?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黑衣人冷笑道:「言將軍和小世子還是在這裡安心作客,不要東想西想,管這管那的了,本教自會好好款待你們!」說罷甩袖離去。

    大門重新被鎖上。

    言非離顧不得身上不適,將離兒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檢查傷勢。

    輕輕脫下他的錦衣小褂,見他背後稚嫩嬌貴的肌膚已是皮開肉綻,傷可見骨,頓覺心尖都在發顫。

    北堂曜日道:「義父,我沒事。」

    言非離見他明明淚痕未乾,卻強忍著安慰自己,心疼之極,微笑讚道:「好孩子。」

    給他點了止血要穴,撕下床單,仔細包紮好。

    北堂曜日拉著他的手道:「義父,我不疼!離兒一點也不疼。」

    言非離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經過這番折騰,腹部再次隱痛了起來。

    北堂曜日咬著牙道:「義父,我不疼,真的,一點也不疼。」

    言非離道:「嗯!離兒真了不起。」

    北堂曜日道:「義父,我冷。」

    言非離在他身邊躺下,小心翼翼把他摟在懷裡,拉過床上唯一一床單被,蓋在二人身上。

    晚上有人送來了幾個饅頭和一碗清水,言非離取過一個饅頭,慢慢撕了,餵給離兒。

    北堂曜日雖然從小嬌生慣養,此時卻並不挑剔,一口一口,吃了半個下去。

    言非離見狀,微微放心,疲憊地靠在床頭。

    北堂曜日忽然道:「義父,你一點都不想離兒。」

    「怎麼會?」言非離詫異。

    北堂曜日嘟起嘴,指著他的肚子道:「你看你胖了這麼多,分明一點都不想念離兒,父王還說你病了,不能來看我。父王騙人!」

    言非離啼笑皆非,卻不知該怎樣解釋,只得道:「義父確實病了。義父真的很想離兒。」

    「我不信!」北堂曜日雖然嘴裡這麼說,但見義父果然臉色不好,渾身輕顫,額上沁出冷汗,不由得關切地問道:「義父,你怎麼了?」

    言非離笑了笑,道:「沒事。義父只是肚子有點不舒服,一會兒就好。」

    北堂曜日皺著小眉頭道:「義父,你是不是餓了?你也吃饅頭啊。」

    說著,去推言非離手裡還握著的半個饅頭。

    言非離此時哪裡吃得下去。

    他現在七個月的身子,怎禁得起這番奔波驚擾,早已動了胎氣,只是傍晚時候服了秋葉原配的藥,暫時緩了下去。可是後來又看見離兒,忙了這半會兒,腹中的兩個孩子漸漸又鬧了起來。

    言非離不想讓離兒擔憂,強撐了半晌,去摸懷裡的藥瓶,抖著手服下一粒。

    北堂曜日一直趴在床上,心中好奇,直盯著他腹部看,過了片刻,雖然背後的傷仍痛著,卻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摸了上去。

    言非離低頭一看,見曜日的小手覆在自己腹上,來回摸索,不由得微微一笑,心裡湧上溫情,頓覺身上好似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北堂曜日疑惑地道:「義父,你的肚子在動。」

    「嗯。」

    言非離慢慢應了一聲,在他身邊躺下。

    北堂曜日向他這邊挪了挪,言非離喝道:「別動!小心傷口!」

    北堂曜日道:「有義父在,離兒什麼也不怕!這點小傷算什麼。

    「父王說他小時候,有一次被祖父的仇人抓了去,關了七天七夜。那些壞人不給父王吃的,也不給水喝,還在父王胸前擊了一掌,讓父王身上忽冷忽熱,以後成個廢人。可是後來父王被祖父救了回去,我們北堂家的明月神功又再厲害不過,父王勤練武功,這傷就漸漸好了。」

    言非離聽了這話,才知道原來北堂傲小時候還有這番經歷,道:「離兒,你的明月神功練得怎麼樣了?」

    「我已經練至第一層了。」

    曜日甚為得意,將自己下午怎樣擊傷那個看押他的侍衛,怎樣逃出小房,怎樣要去找輝兒卻被人抓到的事講了一遍。

    言非離摸摸他的小腦袋,暗讚這個孩子實在膽大心細,足智多謀,只可惜年紀太小,經驗和功力不足,若再長個幾歲,便真能放心讓他一人逃出去。

    北堂曜日到底受了傷,說了半天話,終於體力不支,趴在床上漸漸睡了過去。

    言非離見狀,將被子給他蓋了蓋,腹中的孩子好似也睡著了,便調整呼吸,閉眼小歇。

    半夜,言非離睡不踏實,感覺身旁微動,連忙睜開眼。

    見離兒一張小臉燒得通紅,額上冒出汗珠,難受地蠕動著。

    言非離伸手一摸,額頭滾燙,不由得大驚,知道是他背後的傷沒有上藥,怕是傷口發炎引起的發燒,連忙握住離兒的脈門,將內力緩緩送了進去。

    明月神功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武功,具有強大的療傷功效,只有北堂家的人才能練就。

    北堂曜日是北堂傲長子,繼承了胸前那朵梅花狀胎記,是練神功最佳的人才。

    他又天資聰穎,早已過了第一層,只不過功力太淺,還無法自行運功療傷。

    因此言非離的內力一輸進去,立刻激發了自身潛藏的功力,真氣很快便運轉起來,不過卻不能持久。

    言非離守在他身邊,不斷用自身的內力去激他,帶動真氣運轉,不知過了多久,已是滿頭大汗。

    他身子沉重,不能妄動真氣,此時卻顧不了那麼多了。

    天色將明之時,孩子出了一身汗,燒終於慢慢退了下去。

    言非離鬆了口氣,疲憊地倒在枕上,沉沉地睡去。

    「義父!義父!」

    言非離聽到離兒的喚聲,勉強睜開雙眼。

    北堂曜日道:「義父你聽,外面好亂。」

    言非離凝神一聽,外面果然人聲喧沸,夾雜著刀劍之聲,連忙坐起身來,拉過曜日,檢查了一下他背後的傷勢。

    明月神功果然不同凡響,只不過一夜,那傷口已癒合了大半。

    言非離道:「離兒,待會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要好好跟在義父身邊!義父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北堂曜日點點頭,道:「父王來救我們了。」

    言非離掏出藥瓶,又服了一粒藥丸下去,緩緩試著運行了一遍體內真氣,感覺還可以應付。

    將離兒拉到身後,仔細傾聽外面的動靜。

    打鬥之聲越來越近,忽然有人猛地打開大門,喝道:「將他們帶出去!」正是幽教教主安明。

    幾個黑衣人上前,一人伸手去拉北堂曜日。

    言非離擋住,將曜日抱在懷裡。

    幾人見言非離身材怪異,卻沒有多想什麼,將二人推搡出去。

    出了暗室,遠處一片濃煙,似乎是起了火,夾雜著叫嚷的人聲,亂糟糟一片。

    「看什麼!快走!」其中一名黑衣侍衛推了言非離一把,押著他們快步前行。

    言非離已看出這是個寺院,前方著火的似乎是前院廟宇,火勢漸旺,風力很強,怕非人力可滅,大概用不了半個時辰就會燒過來。

    幾人匆忙押著言非離和北堂曜日來到後院,突然一批內院逃出的僧人衝了過來,個個抱頭亂竄,不辨東西,登時將人群衝散。

    言非離見機不可失,趁眾人不備,突然出手,搶過一柄長劍,拉著離兒急退。

    「快走!去找你父王!」

    北堂曜日毫不猶豫,轉身躥了出去。

    有人想攔,可他身形靈巧,經過昨夜言非離的一夜激發,明月神功正是真氣運轉最快的時候,閃了兩下,一一被他避過。

    眼見他已奔至門口,北堂王府的人馬就在那邊,卻見一隻利箭向他小小的背影直射而去。

    「離兒!」言非離大驚,立刻提氣飛奔過去,手中長劍甩手,「嗆」的一聲,將那支短箭擊落在地。

    又是一聲箭鳴,緊隨其後,卻是直往言非離而去。

    言非離耳聞風聲,卻無力避過,腹中的絞痛讓他腳下一軟。

    「撲」的一聲,箭從背後射入左肩,言非離臉色一白,踉蹌地跌倒在地。

    「義父!」北堂曜日已跑到了門口,此時見狀,轉身想要奔回。

    言非離厲聲喝道:「快走!」

    北堂曜日卻仍直奔過來。

    言非離一咬牙,運起真氣,將離兒撲過來的小小身子用力一推,直送出去七、八丈遠,大喝道:「快走!你不聽義父的話嗎!?」

    北堂曜日落地一看,見義父已被那些人團團圍住,還有幾人向自己這邊奔來。

    他年紀雖小,頭腦卻甚清楚,一咬牙,轉身竄進了前院。

    言非離一陣昏眩,捧著肚子倒在地上,左肩已經麻痺,看見離兒的身影已經消失,那些追趕的人竟然折了回來,微感不妙。

    安明道:「你自己要讓兒子回去送死,可怪不得別人?」

    「你、你是什麼意思!?」言非離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吃力地問道。

    安明嘿嘿一笑,道:「兀傑在前院埋了火藥,只待與北堂傲同歸於盡!不然你以為我幽教為何要撤!」

    言非離聞言,心神俱裂,淒厲地喊道:「不——」

    前方院落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地面隨之震動,兩邊的牆壁轟然倒塌。

    安明臉色一變,對屬下急喝:「已經開始了,快撤!」說著向前去扯言非離,卻見他身後的半圓拱牆晃了一晃,緩緩向前頹倒。

    言非離面如死灰,一動不動地倒在那裡。

    安明顧不得他,急忙抽身退後,與眾屬下急急撤離。

    矮牆轟然倒落,言非離卻沒有等到預料之中的傾軋。

    迷茫地睜開眼,看見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袁清……?還是凌青?

    言非離的腦子已經昏沉了,爆炸的轟鳴聲仍不斷地從耳邊和地面上傳過來。

    言非離想到北堂傲和離兒,心裡劇痛不已,緩緩合上了眼。

    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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