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昭男利用年假的最後一天,將這一趟太平山之旅做了個整理,她獨自待在位於十三樓的畫室 ,憑著腦海 的印象,在一張張的素描紙上留下當時記憶的片段……
不知不覺中,她畫了許多張柯威志的畫像,當她驚覺自己莫名的舉動時,從他各種角度畫的素描已積了十多張。
「奇怪,怎麼淨是畫他?」她拉回了脫轉思緒放下手中的色鉛,把紙張收好暫停旅遊記錄,改畫那幅未完成的「夢境」。
當她手中畫筆沾上那幅「夢境」,即欲罷不能忘了光陰的流逝。漸漸,畫 的男女主角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兩人之間的真情流露,她更是藉由食物的傳遞、眼神的交流,畫龍點睛呈現出來。直到天方肚白,完成了人物的部分,她才停筆,下樓去歇息。
晨曦自天窗透進來,緩緩滑過畫室的木質地板,拂過昂首挺背的畫架,金黃色的光芒掃射過「夢境」 那對情侶,最後落在那疊素描紙上的男人畫像,如果細看不難發現兩者的相同處,沒錯,它們都有一雙深邃的褐眸。
※ ※ ※
紅小君走進總經理室,發現老闆又一臉果然望著空無一物的前方,這回已經是她今天瞧到的第三次,其不知沒看到時老闆發了幾次呆。
「老闆,天亮了該醒醒,你今天怎麼老是張著眼睡覺?今個兒可是開春第一天上班耶!」紅小君嘴 雖叨念著,心 可樂翻了,早上出門前她大略翻了天書最新的幾頁,再加上老闆今個兒的呆樣,真像極了陷入情沼中的女人,有來,總算有二點進展。
風昭男回過神,瞄到紅小君那抹玩味的眼忡,不禁神色靦靦說:「呃……我是……想起了前幾天到太平山玩的事,想到你那時走路的姿勢,就覺得好笑。」只要想到小君當時的模樣她就忍不住發噱。
「唉……老闆,你怎麼可以取笑人家,我又不是故意扮小丑模樣,學螃蟹橫著走路,實在是肌肉拉傷,才不得不……」看老闆一臉憋笑狀,知道再多的解釋也沒用,只好作罷就當日行一善送人歡笑。「算了,你要笑就笑吧!憋太久小心得內傷。」
「呵……」紅小君話才說完,風昭男一點也不含蓄地笑出聲來。
紅小君無奈抿了抿嘴,「老闆,請你不要笑得太愉快,忘了待會兒陳警官要來調資料的事。」她趕緊把來此的目的說出,好阻止老闆暢快的笑聲。
「呃……還真是差點兒忘了正事,資料呢?你把資料準備好了嗎?」她收斂笑意,恢復正常語氣問紅小君。
紅小君乘機報仇說:「老闆,你該做收心操了,資料我之前就送進來了,呶……不就是這疊。」指著她桌面上其中的一份檔案夾,又遞給她另一份,「這是陳老的資料,都齊了哦!」
「嗯……謝謝你提醒我。」她是該收心了,不該再放任思緒隨意飄向他,因他而影響了正事。
紅小君盯著那一大疊檔案,好奇地問:「老闆,警方調這些高階主管的資料有何用處,那幾個劫匪不是都已經捉到了嗎?」
「嘍囉是逮到了,但是,策畫者還不知身在何處。」這件事著實令她大傷腦筋,明知有內賊卻又無從下手。
「你的意思是……」紅小君瞪大雙眸,「天呀!我們每天都有可能和那個土匪頭擦身而過,甚至於開口交談。」頓時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心想,若非天書只顯示與男女雙方切身相關的事,早就能逮到那個土匪頭。
「噓……」風昭男做勢要紅小君噤口不要大聲嚷嚷,「事情未水落石出前,消息不要傳出,免得打草驚蛇讓那個內賊有了警覺。」
「嗯……」紅小君摀住嘴點頭表示。
鈴……鈴……
風昭男接起正在響的行動電話,轉身面對落地玻璃窗,「我是……嗯,正在調查……是,我瞭解……我會盡快……」雙眸習慣性也望著窗外廣闊的天際。
紅小君眼神頗為同情地望了她直挺的背影一眼,每當公司有重大事件上報,風老爺子總是不厭其煩天天電話盯梢,非得等到事件完全落了幕才肯停手,看來,這通電話准又是他行來詢問劫案的處理進度。
「什麼,您要我相親,不……您聽我……」風昭男突然得到相親的命令,不由得提高音量,雙眸無法置信直盯著反映在玻璃上的大哥大,加重手勁恨不得把手 的大哥大捏碎。
紅小君原本已打開門要走出總經理室,聽到老闆的驚呼聲,又將門闔上折了回來。
「嗯,再見。」
從她已切掉電話,卻尚緊握話筒,發白的手關節得以窺見她此時心中怒氣高漲,可能巴不得將手 的大哥大捏碎。小君未曾見過老闆如此憤怒的表現,不像當初和阿威的針鋒相對,也不同於平常對高階主管發飆的模樣,而是一種宛如從內心深處發出的悲憤,既憤怒又無奈的矛盾情緒,明明可以砸電話洩憤,卻只能用力捏著那隻大哥大。
風昭男望著外頭一如往常車水馬龍的交通,心 感慨地想,「典型的都市景象,每個人都在忙、都在趕,可是,他們忙得有目的、有未來,而自己呢?一生下來就被規畫好未來,被賦予沉重的責任,完全沒有正常童年生活,更得放棄自己的興趣,OK,這些我都認了,但是,他卻連我擇偶的自主權都要剝奪,難道,我就如此無能,單憑一個事件就否定了我以往的努力,非得要有個陌生男子來協助我才行嗎?
風昭男便把到了眼眶的熱淚又眨了回去,重重歎了口氣才轉過身,「咦……小君,你還在……」雙暉訝異地盯著眼前的人。
「老闆,你還好吧?」
紅小君戰戰兢兢地等了近二十分鐘,才等到老闆轉過身來,在那段等待的時間 ,她隨時有衝過去救人的準備,怕此次任務的主角之一,會鑽牛角尖因一時想不開而做了傻事,畢竟旁邊的逃生窗子只上了一道鎖,只要手指用力一扳就……
風昭男無奈地吁了口氣,「好?對我來說,事情無所謂好、壞,只有對與錯,我也只能照著別人的規畫走,難不成能脫身?」那是她連想都不用想的行為。
「這……」紅小君從老闆電話的談話中,得知風老爺子可能要老闆相親,一時之間紅小君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或許……能拖延呀!起碼先拖一陣子再說。」心想,先幫她逃了這關,再想辦法搞定她和阿威這對歡喜冤家,以後她的麻煩就歸阿威管了。
「拖延?」她頗懷疑這個招數過得了祖父那關,「小君,你知道他要我做什麼嗎?他要我在他的壽宴上挑個男幫手,還規定我在年底前完婚,趁他還活著……快生個曾孫好讓他訓練成風氏接班人,一年……就只剩一年,而距離他的八十大壽,也只剩下半個月不到,你說我該如何拖?又能延到何時?」神情迷惘地望著紅小君,吐出心中的無奈。
紅小君聞言不由得低頭沉思來回踱著方步,心想,這個風老頭子還真專制,惡霸的舊習至今依然未改,這該如何是好?
「小君,沒關係,你不用替我費神,我想,除非是我不再是風家子孫,否則我也只能……」
紅小君眼珠子一亮,神情振奮大呼,「有了……」她走近老闆身旁,低聲說:「老闆,你可以找替身呀!」
「替身?」她眼神疑惑地盯著紅小君。
「嗯……找個替身充當你的男朋友,先擋過風老爺子的壽宴那關再說,之後,反正還有一年、說不定那時……嘻……你早就洗手做羹湯,退隱江湖了。」
紅小君會這麼說是有根據的,因為那本天書的截止日距離現在只剩六個月的時間,在截止日之前,若還沒搞定這一對,可就換她要遭殃了。
風昭男沒注意到紅小君話尾的暗示,口氣頗猶豫地說:「這可行嗎?我又該到哪找替身呢?」她幾乎沒有男性的朋友,就算談得上是朋友的人選,也遠在法國居無定所,又該從何找起?
紅小君聞言大喜,神情之間洋溢著無比愉悅,「老闆,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幫你物色好妥當的人選,幫你先過了這關。」
餚紅小君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風昭男也不由得被感染,暫時落下心中的大石頭,「就這麼辦吧!小君,這件事就拜託你了。」只好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了。
紅小君志得意滿地回答說:「沒問題。」心 又接了一句說:包你幸福又美滿。
心情豁然開朗後,風昭男不禁對自己剛才委曲求全的想法感到羞愧,不禁責怪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軟弱,怎麼可以沒經過爭取就斷然放棄希望,她暗下決心打算要長期抗爭,公司她可以接,興趣可以擺一旁,但是對於要朝夕相對後半輩子的人選,則必須是要愛她且是她所愛的人,否則寧缺勿濫。
※ ※ ※
壽宴當天。
「小君,你找的人怎麼還沒來?」風昭男坐立不安地來回踱步,視線頻頻探向門口。
紅小君眼無辜地望著她,「這……老闆,他臨時有事絆住了,不如你先去會場,待會兒他到了,我再和他一起過去找你。」此刻她也只能大展「拖功」了。
「這……」風昭男語氣頗猶豫,雙眸不解地望著紅小君,想當初她信心滿滿拍胸保證沒問題,怎麼事到臨頭卻出了狀況,這下連人都沒見過也沒事先套招,到時哪來的默契做恰當應對。
「老闆,你不用擔心,人我一定帶到。」紅小君再次擔保。
「嗯,好吧!小君,我的未來就交給你了,你可千萬不要搞砸嘍!」她半開玩笑地叮嚀,心 則期望小君能恢復平常幹練的辦事能力,好助她渡過這個關卡。
「你放心,事關你的終身大事,我絕不敢馬虎,否則工作就沒了。」紅小君別有所指的回答。
風昭男不禁抿嘴輕笑,「沒那麼嚴重啦!我先走了。」她先折進總經理室拿公事包,才緩緩離開。
紅小君確定她離開後,才喃喃自語說:「當然嚴重啦!若有差池,上面的可不會輕易饒過我,說不定會把我發配邊疆,讓我重新自學徒做起。」不放心地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
她神情謹慎地握著話筒,「喂……阿威,你準備好了沒?什麼……你動作快點,一定、必定要準時……老闆未來的幸福就靠你了。」
在電話線的另一端「放心,我會準時到……你確定她不會臨時反悔……嗯,好……OK,待會兒見,拜拜!」
柯威志掛上話筒,眸子流露著關懷之情,「希望能幫得上忙,看不出來她是一個得接受相親安排的人,難道家族企業的負責人都需如此嗎?可是大哥他怎麼高枕無憂沒人逼呢?難道真的男女有別嗎?」他無法理解地聳了聳肩,慢條斯理地走到衣櫥前挑選今晚的戰服。
他換衣服的同時,腦子 依然轉著她被迫相親的事,雖然小君只告訴他此單一事件,但憑他平常善於察言觀色的本能,從這件事就可推測出小昭會有強勢的表面,其實是因她背負的重擔所造成,否則以她佈置辦公室的慧心巧手,理應是個溫柔典雅的女子。看來,這個風老爺子打造了小昭的前半生,又想插手她的未來,這種霸道行為著實今他無法苟同,才會在小君提出要求時,他一口就答應了,因為他無法想像,如果換成自己是小昭時該如何自處,不禁慶幸自己不是生在風家,而是落根於柯家,有個喜愛經商的大哥在扛重責大任,他才得以逍遙至今。
柯威志對著鏡子調整領帶,「OK,大功告成,風老爺子您等著接招吧!我可會路見不平撥刀相助……」他打開門走出套房,準備前往風氏企業先和小君會合,再轉往壽宴的地點。
※ ※ ※
風老爺子八十大壽的生日宴會,設於陽明山的自家住宅 。踏進風宅大門,首先殃人眼底的是自門口延伸入內的林蔭大道及兩旁綠地,路兩旁整齊種上著松、柏兩種樹木,每隔幾棵樹就有一盞路燈,綻放著柔和光暈體貼地迎接來客。順著柏油路直到盡頭,是一棟口字型的三層樓別墅,此時,屋子內燈火通明,偶見人影來回忙碌走動著,正在張羅今晚的壽宴。
風昭男從後門走入屋內,原想先通到樓上,等時間差不多時再下樓來,一轉彎,卻在樓梯口遇到風家的忠僕──張媽,一位年約五十歲左右,體型瘦小的婦人。
「小姐,您怎麼現在才回來?唉喲!衣服怎麼還沒換……」媽的氣緊張,眼神不滿地盯著風昭男那身深色系套裝。
她以安撫的口吻說:「張媽,我這樣穿就很正式了,不用換……」
張媽打斷她的話,說:「小姐,難道……老爺子沒向您提……今天是您物色對象的日子嗎?」張媽語氣支吾,小心翼翼地把話說明。
「物色?八成都內定好了,不提這檔事。」原來無奈的語氣一改,轉而關心詢問:「張媽,宴會準備得如何?我父母呢?他們有回來嗎?」
張媽笑咪咪地回答說:「小姐,您放心,宴會的準備工作有我盯著沒問題,至於少爺和少夫人他們人沒回來,禮物倒是寄回來了,不久前才打電話向老爺子拜壽。」
風昭男美眸 有股難以言喻的失望,「那就好。」她低首呢喃後,又抬頭望著張媽,謹慎叮嚀,「張媽,先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已經回來,尤其是祖父,如果小君來了。」見張媽雙眸疑惑,又解釋說:「呃……就是上回陪我回來的秘書,如果她來了,請你帶她到我房 ,我先上去梳洗。」確定張媽瞭解指示,她才步上階梯。
張媽目送她走上樓,嘴 小聲嘀咕著,「小姐怎麼老愛做這種打扮,又不是長相不好,明明是二十七歲的清秀女子,卻偏扮成三、四十歲的中年女人。」
風昭男走進以前住的房間,簡單的擺設如往常般一塵不染。她直接踏入浴室,打算先沖個熱水澡提神,好以最佳精神狀況來應付即將面臨的關卡。
叩──叩──
才剛洗完澡穿好衣服,頭髮也才綰到一半,忽然聽到敲門聲,她只好任由頭髮散在背後,匆匆跑去開門。
「小姐,我帶紅小姐他們上來了。」張媽見門一開即開口報告,話一交代完隨即離去。
「老闆,我速度夠快吧!」紅小君一臉笑咪咪的晃進門。
風昭男沒等紅小君走進門,先說:「小君,你們先坐一下,我先去把頭髮盤好。」沒等她反應,就轉身走進浴室整理頭髮,絲毫沒注意紅小君身後那個人的長相。
柯威志驚鴻一瞥,瞄到風昭男那頭長及腰際的烏髮微微飄蕩,終於一解先前宿願,窺見她長髮飄逸的風情,比太平山那時的長辮子又多了點嫵媚的女人味。
待他回過神,卻又發現眼前尚有個驚奇等著他,望著這間由白色牆所圍的房間,雖然窗明几淨,卻只有一張樸素的單人床,一套中規中矩的電腦桌椅,連個梳妝台這種較女性的擺設都沒有,如果剛才他沒經過樓下的豪華大廳,單看這 都要以為這 只是一閒高級牢房。
他不禁懷疑這個房間的主人真是小昭嗎?怎麼品味和她的辦公室裝潢完全不同,可是剛才他明明聽到張媽曾脫口說:「小姐在以前的房間。」
柯威志眼神不解地望向紅小君,才發現她也和自己一樣,被眼前的佈置震撼住了。
紅小君感受到柯威志疑惑的眼神,才心生警覺闔上因吃驚過度微張的嘴。
「阿威,你不用問我,我也搞不清楚這 的狀況。」紅小君也只能從天書上得知老闆以前生活背景的文字敘述,並不能看到她以前生活的片段,所以才對眼前所見目瞪口呆。她頓了頓,又補充說:「以前我來這 ,也頂多在樓下停留,不曾上樓來過這兒,說真的,我不太相信這間會是老闆的閨房,我曾到過她現在住的地方,那 的佈置比較偏向她辦公室的風格,幾乎都是梨木傢俱,看起來既溫暖又端莊,根本不同於冷冰冰的……」
「什麼冷冰冰的?」風昭男從浴室走出來恰好聽到紅小君的形容詞,「咦……你怎麼……」她突然見到紅小君身後站的人,不由得神色一變訝異地直盯著他。
紅小君連忙以愧疚的口吻說:「老闆,抱歉……之前找的那個人臨時有事無法前來,所以才請阿威來幫忙,你就湊合著用。」聲音愈講愈小聲,語畢,她則咬著下唇低首望著地面,一副認錯的標準動作。
柯威志大開眼界望著眼前這一幕,心想,若不是小君之前已和他套好要用這招,好讓小昭順理成章接受他的幫忙,還真會被這小妮子悔過的模樣給唬了。
「這……」她神情猶豫,視線在紅小君和柯威志之間來回打轉。
「小昭,難道你是擔心我的演技不好?還是怕我演得太成功,反而把你的愛慕者給趕跑了。」想到有可能是後者,他心 突然有股陌生情緒滑過。
風昭男面有窘色不知該做何解釋,「不……不是,我是……呃……不好意思麻煩你。」總算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他笑了笑說:「怎會麻煩呢?來這 有吃有喝又有得玩,哪來的麻煩?再說我們不都已經化敵為友了嗎?朋友有難,我當然撥刀相助嘍!」他以輕鬆的語氣化解了她的尷尬。
聽他這麼一說,自己若再推拒下去,反而顯得太小家子氣了,「那……阿威,今晚的事就拜託你,麻煩你盡情吃喝玩樂嘍!」她一改之前的窘狀,神情轉而落落大方,語氣詼諧不似之前支吾狀。
紅小君首先發難驚呼,「太好了,老闆,還好你同意,否則……」
風昭男朝她額頭敲了一記,「哦,是誰當初信誓旦旦做的保證?」她沒好氣地睨了紅小君一眼。
紅小君求饒說:「老闆,你就不要再糗我了,馬都會失蹄了,人難免也會失手嘛!」
「你喲,這回先饒過你,我們先討論一下待會兒戲該如何演。」風昭男轉而研究細節問題。
樓上的人竊竊私語,樓下此刻正擁進一批批的訪客,賓客問的喧嚷熱鬧狀,恰和樓上緊張慎重的氣氛形成截然不同的景觀。
※ ※ ※
他們遵循社交慣例──「遲到會引起旁人的關注」法則,所以直到宴會已進行至一半時寸步下樓。
柯威志一身黑色西服,與風昭男身上那套合身剪裁的深色套裝正好相互輝映,男的是粗獷中充滿狂野的帥氣,女方則是風采宜人的娉婷佳人。
咦……傳說中的風昭男不是……該是一個呆板、拘謹的冰冷老處女,怎麼這會兒卻成了?
當眾人看到他親熱摟著她的腰,兩人狀似親暱緩緩步下階梯時,皆對風昭男那副嬌羞的姿態發出驚訝疑問聲。
現場凡是見過風昭男的人皆嘩然相視,沒見過的人則竊竊私語討論著,「她是什麼人?怎麼敢只穿著簡單套裝還戴副眼鏡赴宴,而那個氣度不凡的男人卻極盡呵護她,真是有了愛的滋潤,看似不怎麼出色的女人也愛美了。」
早已到大廳與賓客寒暄的風老爺子,順著眾人的焦點望去,也看到他的孫女和一名男子摟摟抱抱的親密狀,他暫時中斷與客人的交談,緩緩踱到較沒人的地方等著她過來向他報告這是怎麼回事。
風昭男瞟見祖父的身影,扯了一下柯威志示意往那個方向過去。
她來到祖父面前,趁他未開口前搶先說:「祖父大人,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對他行了個大禮。
柯威志將她扶起,望著眼前這位不苟言笑、精神矍鑠的老人家,他笑嘻嘻自我介紹說:「風爺爺,您好,敝姓柯名威志,您叫我阿威就行了。小昭告訴我今天是您的生日,我特別要小昭帶我過來,風爺爺祝您生日快樂。」不畏懼投射至他身上那道威嚴的視線,他仍摟著風昭男的腰,笑容可掬地向這位兩鬢蒼蒼的老者祝賀。
風旭東儘管內心怒火漸起,但畢竟是個飽經風霜歷練過的人,並未因而咆哮公堂,只是眉頭抽了一下、額間黑痣動了動。
他等兩個小輩說完話,才開口問:「昭男,這是怎麼回事?」銳利的視線直盯著她,完全沒理會在一旁的柯威志。
心虛使她不敢直視祖父嚴厲的眼神,突地,放在腰際的手掌忽加重力道為她打氣,她才微揚嘴角浮山一朵甜蜜的笑容,望著他說:「祖父,上回在電話 ,就打算告訴您我已有男友,可惜,您沒讓我把話說出口,正好趁您生日而阿威又吵著要來,順道帶他過來讓您瞧瞧,省得您老人家操心我的終身大事。」不卑不亢的語氣中,又多了點大女人的嬌態。
風旭東睜大眼珠子重重瞪了她一眼,震怒的眼神改轉射向那名半路殺出來的男子,「你……目前在哪高就?」語氣有絲不屑,擺明著就是不相信他會有多高的成就。
柯威志不以為意地回答,「風爺爺,我自己開了一家經紀公司,日前正好在藝廊兼差……」輕描淡寫帶過,完全不提他的家世背景,也沒說明他的經紀公司,幾乎囊括了全美藝文界所有炙手可熱的紅牌。
「哼!」風旭東皺起鼻頭噴了口氣,他不願在眾人面前失態,怒視著孫女說:「他……我不同意,你自己看著辦吧!」將重話一丟,看也不看那名他認為吃軟飯的傢伙,隨即轉身離去招呼商界大老。
風昭男身子輕顫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望著祖父硬朗的背影。
他感覺到風昭男的無助,手一緊將她摟進懷 ,在她耳畔低喃,「小昭,笑一個,你的臉太僵了。」表面是為了效果,實際上他也忍不住用唇輕觸她白嫩的耳垂。
耳際傳來一陣酥麻感,使她蒼白的嫩頰染上一層紅暈,「你……」她羞澀地望著僅距數 的臉孔,見他低首打算再來一次,她連忙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好阻止他的攻勢。
「嗯……這樣好多了。」他伸手拂去掉落在她雲鬢的髮絲,指尖不經意滑過那片白 透紅的嫩頰,他不由心生慾念,伸手摘下她的眼鏡,癡癡望進那雙飄然的鳳眸。
他炙熱的注視使她冰冷心防頓時瓦解,反被一股陌生的情緒所取代,雖然知道他只是很盡責地演戲,卻不禁怦然心動,沉溺在他深情款款的眼波中不可自撥。
儘管宴會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大廳也佈置得金碧輝煌,但是所有賓客的焦點全集中在會場角落,那對含情脈脈的情侶上,個個睜大雙眸等著看場火辣辣的親熱場面,眼珠子忙著看,嘴也沒閒著,不是說:「風老的孫女何時有了男友,還如此不知羞恥地在公開場所神情放蕩……」,就是說:「沒想到那個老處女摘下眼鏡,神情就換了樣……」,閒話愈傳愈鹹,鹹得讓當事人無法入耳,旁人則是津津有味大快朵頤。
週遭嘗雜的私語聲,使柯威志拉回蠢蠢欲動的心,他保護似的手臂輕摟著佳人香肩,帶著她緩緩走出大廳步向一旁的花園。
大廳 失望的歎息聲此起彼落,傳進了風旭東的耳 ,他直盯著花園好一會兒,才回過頭繼續與賓客們熱絡地交談。
紅小君躲在樓梯轉角處,從頭至尾盯著場中起起落落的劇情,不禁對自己先前在樓上對那組戀愛生手調教得宜感到滿意,一抹得意的笑容自她唇角緩緩盪開,心 輕快地哼著結婚進行曲,趁沒人注意的空隙,悄悄從後門離開飛奔回家,好翻閱天書看後續報導。
※ ※ ※
寂靜的夜晚,突地,紅小君的臨時居所,傳出她的咒罵聲……
「真是個呆頭鵝,竟不會趁勝追擊,兩個人只會愣愣地賞花,真白癡呀!晚上的花哪能看得出是圓是扁……嗄……白費我的一番算計……」她咬牙切齒地盯著天書上的影像,恨不得把手 那本小冊子給揉爛,以洩心頭之怒。
「唉……這回怎麼遇到了個二愣子……」她歎了口氣走回房 ,懶得去碰被她丟在茶几上的天書。
趴在椅子旁的白狗緩緩站起身,無奈地吁了口氣,心想,每當主人得不到自己想看的結果就會發飆,真不知是為了任務,還是因為沒瞧見香艷刺激的畫面而惱羞成怒?
白狗含著天書走到木箱旁,將冊子放到木箱內,用下顎輕碰蓋子即把木箱闔上,它望了一眼主人的房門,才踱向自己的被窩。
神秘的黑紗在天際飄蕩著,地上的人們有的已呼呼大睡,有人則是墜入熟悉的夢境 ,更有人失眠睡不著正揮動著彩筆創造夢境……夜依然繼續著,偶爾傳來呼嘯而過的車聲,伴著一、兩聲犬貓合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