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撫著一片桃花花瓣,乾坤站在花園裡沉思,雖然他口口聲聲的說著要誘惑楓璃,但他更明白楓璃根本不是那麼好誘惑的,柔情不過是一種偽裝,那溫柔僅僅是流於表面,眼睛裡仍然是冷靜自持,連光芒都未曾改變。
「在想什麼?」
身後一雙手臂纏過來,輕輕的挽在他的腰上。
「在想如何誘惑你啊。」
乾坤順著手臂的力量轉過身來,臉上漾開燦爛無邪的微笑,細細的桃花眼秋波頻送,完全就是明目張膽的勾引。
「那你想到了什麼?」
楓璃輕笑,神色愉悅。如果不仔細看,是不會發現他的笑意沒有到達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仍然是明亮得嚇人,承襲上屆魔君修澤的灰金色眸子即溫柔又冷淡。
仔細觀察著楓璃臉上的表情,乾坤乾脆整個人都挨到他身上去了,「不知道王上喜歡什麼樣的人呢?是風情萬種、妖艷狐媚還是清純可愛、天真無邪?」
「有什麼區別嗎?」
「有,王上要是喜歡前者,很簡單。」輕輕的摸著楓璃衣襟前閃亮的金邊,媚笑著微微向後仰,露出自己頎長的頸部曲線,像是演練過千萬遍似的明白用何種角度能使自己看起來更富有魅力,「上床就行了,在床上王上才能體會什麼叫做風情萬種、妖艷狐媚。」
「如果連在床上也表現得那麼虛假,連媚叫和呻吟都像是演戲似的,豈不是讓人倒足了味口?」楓璃輕笑,伸出手指,抵在乾坤額前,慢慢地把他推離自己的懷抱。「更何況,就算你長得再美,我對和我長著同樣器官的男人也不感興趣。」
乾坤也笑了,只是他的笑是張狂而放肆的,「不試試王上怎麼能這麼斷定呢?王上會這麼說,是因為王上您還太純情了。」
楓璃皺眉,他不喜歡乾坤臉上的那種笑容。那種笑容很刺眼,狂肆中帶著怎麼樣也無法掩飾的悲傷,那是不自覺的,已經在笑容裡根深蒂固的悲傷。
退後兩步,乾坤奔進桃花林,在落櫻紛紛中轉著圈子,淡紅的花瓣飄落在他的頭髮上,使他看起來像花中的精靈。
他閉上眼睛,慘淡的五官卻奇特的並沒有在桃花的映襯下變得黯淡,反而散發出乾淨如雪的純潔氣息,他不美,一點也不美,沒有美麗的眼睛折射的光芒,他顯得平凡,但又不那麼平凡,像是半掩在土中的珍珠,只是露出一點瑩光,就足已奪人心魄。
「璃,我要在這桃花林中架設鞦韆,起風的時候,我要隨著鞦韆搖擺,我要擺盪得很高很高,你說好不好?」乾坤很快又奔回楓璃身邊,撲進他的懷裡,像個天真的孩子,揪著他的衣袖,叫鬧著,眼底的陰霾一掃而空,桃花眼裡飄浮著絲絲柔情,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看著心目中理想的情郎,既羞澀又嬌艷。
楓璃伸出手輕撫著乾坤微紅的臉蛋,那細膩光滑的觸感,讓他微瞇了雙眼,「這又是哪一招?清純可愛、天真無邪?」
「璃,你知道嗎?你戒心好重,你根本不相信任何人。」乾坤抬頭,神情裡有絲惱怒,「你看起來比我更虛假,你很可憐,你知道嗎?」
「你說什麼?」楓璃伸手抓住乾坤的下頜,眸子裡升裡溺死人的柔情,「你再說一遍?」
乾坤卻在他溫柔的眼光裡退卻了,後退一步,轉過身,再次看向桃花林,在楓璃看不清的眼睛裡,升起淡淡的霧影。他深吸一口,冷冷地道:「不談那些了,我們來談談我們交易吧。」
「交易?」
「你該不會忘了,你答應過我,要幫我奪取天帝的位置的。」乾坤的神色一瞬間變得陰狠起來,「我說過,既然他不肯給我,我就親自去拿來。」
楓璃溫柔地看著乾坤臉上的陰狠,在他臉上輕撫的手指慢慢地滑過那因為努力睜大眼睛而出現在眼角的細細的紋路,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據聞魔君楓璃的暗衛隊不但法力高強,而且勇猛善戰,其能力已凌駕於天界諸神之上,如果我向王上請求將暗衛隊賜給乾坤,以助乾坤成事,王上以為如何?」
楓璃輕笑,「乾坤,暗衛隊本是魔界傳說中的隱藏實力,誰擁有暗衛隊,誰就是當然的王者,暗衛隊的能力相當於整個魔界二分之一的實力,你知道嗎?如果你得到了暗衛隊,不但天界之主的位置是你的,待你整合了天界,你日後的實力恐怕連我也要畏懼三分了。」
「這麼說,王上是捨不得暗衛隊了。」乾坤面不改色,態度從容。
「怎麼會,為了乾坤,我什麼都能捨。」楓璃低下頭,輕吻乾坤的面容,歎息道,「乾坤,如果我給了你暗衛隊,你會背叛我嗎?」
乾坤仰著臉,任他親吻,「不會。」
「那麼,暗衛隊就是你的了。」楓璃愛不釋手地輕撫著乾坤細嫩的頸部皮膚,輕輕的解開他衣領的盤扣,灰金色的眼睛享受地柔和了下來,「明天,我給你權杖,他們只認權杖的主人,就算是我也不能指揮他們了,這樣你滿意了嗎?」
「滿意。」乾坤笑了起來,眼兒彎彎,臉頰暈紅,張開雙臂,緊緊摟住楓璃的腰,微揚了上半身,看向楓璃,「不過,王上不是說對乾坤沒有興趣的嗎,那為什麼解我的衣扣呢?」
楓璃眼波微閃,手卻並沒有停下,順著衣領一路摸向乾坤的胸口,手指輕輕按壓雪白的肌膚,「乾坤的肌膚比女人還要細滑。」
乾坤輕吟一聲,軟倒在楓璃懷裡,像沒有骨頭似的契合在了他的懷抱裡。
「而我只是對你的下半身沒有興趣,但並不表示對你的上半身也不感興趣。」楓璃仍然是淡淡柔柔地回答。
「王上難道不知道,乾坤是沒有女人的胸部的。」
「當你是平胸的女人不就好了?」
乾坤抱著楓璃花枝亂顫的狂笑了起來,彷彿楓璃說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笑不可抑,眼睛中連淚花都笑出來了。
楓璃靜靜地看著笑得開心的乾坤,良久,摸了摸他的頭髮,無言地將他摟緊在自己懷中。
「如果哪天王上改變主意,對我的下半身也感興趣了,請隨時告訴我。」
乾坤推開楓璃,上上下下的看了楓璃半晌,才大笑著離開。
「王……」恭敬的聲音傳來。
楓璃仍然望著乾坤離去的桃林小徑靜靜站著,沒有回頭。
「你都聽到了。」
他身後的黑衣男子跪在地上,五官和身型都隱在寬大的披風和斗篷裡。黑衣男子沉穩的聲音仍然充滿了敬意,「是的。」
「那好,從明天起,你們就歸天桃花調遣。」
「王,請恕臣直言,您這樣做是很危險的,天桃花並不值得信任。」黑衣男子有了一絲焦急,「這一切都有可能是天縱道的陰謀,也許天桃花根本就是他派來的。」
「我知道。」楓璃淡淡地道,「我從不輕敵。」
「那……」
「擘桑,你認為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臣不敢,臣只是擔心……」
「天桃花果然不是靠美色取勝,他的美不在於他的外表,他的美在於……」楓璃輕笑,「做為我的暗衛,相信什麼都瞞不過你,難道這一次連你也認為我被天桃花迷惑了嗎?」
「不,臣只是覺得天桃花的確很有手段,他為了引您注意,花了不少心思。」
「依你看來,膽怯的、羞澀的、悲傷的、絕望的、驕傲的、嫵媚的、天真的、剛毅的、深沉的、陰狠的,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臣認為,他一直在演戲,他沒有真實的部分。」
「沒有真實的部分嗎?」楓璃低下頭,兩手輕輕的交握,視線掩飾在他垂下的眼瞼中,看不真切。
「王……」
「去吧,不要質疑我的決定,也許這天人魔三界有能力的人不止我一個,天桃花如此盛名,應當不會教你們失望,去體會一下也好,暗衛隊自成立以來,還沒有戰績。我們魔族歷來驍勇善戰,沒有鮮血的洗禮,當然成為不了真正的戰士,你們天生就是要在戰場上搏殺的。」
「可是,如果有一天,天桃花背叛了您……」
楓璃輕輕一笑,溫柔的眸子裡射出犀利的光芒,「我等著,與其和天帝那老不死又沒有挑戰力的傢伙決鬥,我寧願選擇和天桃花一決勝負,因為我相信他會是個勁敵,我想知道,他究竟想用什麼方法來扭轉天界的頹勢,擘桑,你應該知道,沒有對手的戰爭是寂寞的,天桃花將是我的對手,我要你全心全意的幫他,哪怕是幫他……對付我。」
黑衣男子沉默了,楓璃也不再說話。
半晌。
「臣遵旨,從今天起,在您收回權杖之前,擘桑都不再是您的暗衛了,暗衛隊也不再聽從您的調遣,是友是敵都由天桃花決定了。」
楓璃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可以走了。」
「王,您保重。」
擘桑恭敬地鞠了一躬,隱身而去。
楓璃又輕輕地笑了笑,深沉而充滿鬥志的神色第一次浮現在他秀美的臉上,此時此刻,他不僅僅是楓璃,他也是魔界的王。
低沉的風迴旋著刮過桃花林,無數鮮艷的桃花瓣零落而下,在一陣陣的紅雨中,身著白色長衫的瘦弱人兒坐在高高擺盪的鞦韆上,風吹起他烏黑的披散的長髮,飄蕩的桃花紛紛落到他頭上,那緋紅竟像血色一樣淒清。
魔界黯淡的天空幽冷而空曠,那天空的淡白印在他白皙的臉上,被風吹出的紅暈也掩不住青灰,滿園的桃花開得爭奇鬥艷、嫵媚嬌艷,卻更顯林中人兒的孤單。
擘桑還來不及有所感慨,那人已經敏感的移過了視線。
「殿下,擘桑已經尊照您的意思,和天界四大天王聯絡過了,特來覆命。」
擘桑微微的鞠躬。
對於乾坤,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迷惑,曾經他以為被稱為「天界桃花、人間禍水」的天桃花利用美色擾亂塵世,令君王昏庸、人臣墮落;他挑起戰爭,使人間戰亂紛起,百姓流離失所、道德淪喪,他行事不折手段、狠辣無情、任意妄為、惹得罵名無數、千夫所指,其人必然是一個貌比天仙、心如毒蠍,慣會妖嬈諂媚、卑鄙無恥之徒。
但他見到乾坤的第一眼起,看到的卻並不是他的美貌,而是圍繞在他身旁的那種淒冷絕望,卻又絕不妥協的孤傲沉靜,那種靈魂深處最沉重的東西反而比他的美貌更加吸引人,他的心很絕望痛苦,但又很高貴純潔,他的身上奇異的融合了一種聖潔的墮落,使他具有一種孑立於天、人、魔三界的獨特魅力。
「他們怎麼說?」
慢慢停下的鞦韆發出沉重的「咯吱」響,幽幽怨怨地直傳到天邊……
擘桑沉默了一下,才道,「以在下的口才,實在難以說動他們,他們……全都婉拒了。」
「恐怕不是婉拒吧。」乾坤側過頭,看了一眼擘桑毫無表情的臉,笑了起來,「依我對那四個人的瞭解,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婉拒,叫他們背叛天帝、誠服於我,他們只怕是破口大罵,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吧。」
何止難聽的話,若不是自己法力高強,差點便回不來了。擘桑繼續沉默。
「這一次,讓你受委屈了。」乾坤垂下臉,邪魅的桃花眼微闔,「天界眾神果然個個修為高深,這七情六慾、紅塵俗事必也是早已拋棄,只有我還陷在這裡面撥不出來,慾壑難填,難怪我只能做個普通的小妖了,看來我的選擇還真是明智。雖然我和他們已經幾百年沒有見面,卻還幻想他們對我有些情義……現在看來,我還真是天真呢。不過這樣也好,我天桃花做事向來是先禮後兵,少了這蹩腳的懷舊,做事就容易得多了。」
擘桑抬頭看了乾坤一眼,雖然他話說得無情,但臉色卻更蒼白了。他的臉低垂著,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從這個視角看過去,只看到那形狀完美的下頜彷彿更加消瘦。
擘桑沉思了一下,說起來,好像這個天桃花越來越瘦了,修長的頸項間,似乎連血管的青色也看得清清楚楚。
乾坤從鞦韆上下來,慢慢的走向楓璃的寢宮,單薄的衣衫在風中獵獵生響,輕盈的步伐踩在滿是桃紅的地面,那腳印一個一個,輾得那桃紅也零亂了,紅得刺目。
輕輕撫著寢宮的廊柱,這裡是歷任魔君的修憩之地,而楓璃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一千七百年了,這裡的每一扇門、每一扇、每一寸土地、每一寸空氣都留下了楓璃如水的溫柔氣息,一想到這裡,乾坤就覺得心痛得厲害,為什麼這情孽竟如此深重,彷彿連骨頭裡都刻下了情愛?
可是那如春風般溫柔的君王啊,那凌雲的壯志中,沒有柔情、沒有愛,那深重的戒心讓他明白自己再強行靠近的危險,他只想和他一起沉淪,卻並不想一起毀滅。璃,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溫柔的眼眸中有我的存在,我……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
「既然天界諸神早已去了七情六慾,我倒要看看他們的親人若遭遇不測,他們是不是也能無動於衷?」乾坤望著廊柱上雕刻的夔龍,用手指磨蹭著夔龍猙獰的嘴角,幽暗的目光中射出一絲狠辣,「傳我的話,就說天乾坤於人間歷七月初七在魔界與天界的接鑲煙波池鳳仙島舉辦群英會,邀請天界所有女仙參加。」
擘桑驚訝地抬頭看向乾坤,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眾女仙赴約後,我要你在鳳仙島設下魔界誅仙陣,陣內設天地乾坤鎖斷絕她們與外界的聯繫,到時我會布下桃花瘴。」乾坤神色平靜地道繼續道:「我並不想傷人,但並不代表我不敢傷人,神仙又怎樣,我已經不在乎了。」
天帝的寶座又如何?若非這是靠近楓璃的唯一辦法,他根本就不想要這個位置。他看了一眼擘桑震驚的表情,笑了起來,「覺得我卑鄙嗎?天桃花若不卑鄙,又怎麼符合『天界惑神』的身份?」他抬頭望向天空,青白的天遮出幾片烏雲,「如果你想同情她們,就希望她們不要來赴我的約吧,我……現在是天桃花,不是以前的天乾坤……希望她們能分得清,天桃花對她們來說……是危險的……」
擘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向來寡言少語,天界和魔界歷來都是生死對頭,他身為魔界魔君的近身暗衛,當以魔界的利益出發,對於乾坤這樣的做法應該是舉雙手贊成的,但與其說是同情天界諸神,不如說是同情天乾坤平靜口吻中的撕心裂肺。那是不容於天界的做法,天乾坤會徹底斬斷與天界的關係嗎?即使他有一天後悔,也沒有轉圜的餘地,而他用這樣的手段成為天帝,也絕不會長久的,他將成為天界永永遠遠的敵人。
「不要置疑我的決定。」乾坤說完,也不等擘桑的回答,就推開了寢宮的大門,這寢宮縱然豪華寬敞,可是自從自己住進來之後,它的主人卻再也沒有踏進半步,那豎立在門口的一整塊桃紅色的半透明屏風也似乎在嘲笑他的無能。
他感到了無言的挫敗,倚在屏風上,心裡裝滿了對楓璃的渴望,渴望再近一步,靠近他的心,可是看似溫柔不設防的楓璃內心卻那麼冷漠,也從不讓人靠近。
透過屏風看向屋內的陳設,彷彿籠罩在一片紅霧之中,朦朦朧朧地印射出不真切的唯美感。
乾坤看向屏風的目光突然變得專注起來,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過了頭,睨向擘桑。
擘桑不經意的一抬頭,立刻「啊」的一聲呆愣住,因為乾坤轉過頭來的臉上洋溢著一種極度的嫵媚,那雙邪魅的眼睛微微上挑,使得他看過來的目光充滿了挑逗和誘惑,藏不住得意的嘴角因為心中突然而來的想法而拉開一條淺淺的竊喜弧度,明明看上去帶著算計和狡詐,卻又美得那麼無邪。
「擘桑,在這之前,你不如先去請魔君過來,就說天桃花有要事和他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