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 第六章
    接到易璇打來的電話時,正好是除夕夜,家家戶戶團圓圍爐的時候。  

    他已經不想再去質問他為何會知道他老家的電話號碼了。僵硬的拿著話筒,他心想應該立刻把它掛掉才對,不明白為什麼他還拿著它不放。  

    「小雅,我一個人在公寓吃火鍋好無聊,你來陪我好不好?」  

    他微一氣窒,突然有某種怪異感直湧上心頭,一纏住後,便再也揮之不去……他甩甩頭,強自嚥下種種疑問,只冷道:「不要。」  

    接著他告訴自己就是現在,他該掛電話了。可是過了幾秒鐘,他發現他竟仍拿著話筒,彼端易璇帶笑的聲音不疾不徐傳來:「小雅,你這麼久沒出現,房東都在問了呢。」  

    「咦?」他一呆。  

    糟!他都忘了月底房東會來收房租。可是房東應該有他的手機,怎麼都沒聯絡他?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先幫你付了。」易璇馬上提供了解答。  

    「你!用不著你雞婆,我不想欠你錢!」他火氣陡地上揚。誰要他多管閒事?他一點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那你就來這裡還我啊。再說你總不能逃避一輩子吧?這房間要不要續租下去,決定權在你。你再躲著不出現,我就告訴房東你毀約不租了,叫他把裡面的東西都丟掉租給別人。當然,房東若覺得麻煩,我也很樂意代勞。」  

    「你……你敢!」  

    「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小雅。」  

    「……!」他一口氣梗在胸口,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個人還是「一點都沒變」,用溫和的口氣說著威脅的話,他幾乎可以想像他此刻一臉笑咪咪的模樣。  

    心有點泛冷,讓他小小的打了個哆嗦。  

    「過來。」易璇忽然在那端拋下一句,便掛了電話。  

    他拿著嘟嘟響的話筒發了會兒愣,隨即匆忙放下,轉身衝上二樓。  

    「喂!你幹嘛?」蘇聿綺傻眼的看著弟弟奔進房裡又奔出,然後頭也不回直往玄關走去。  

    「我去一趟台北。」他彎身穿鞋,腦裡思索著最近一班北上的車大概是幾點。  

    「現……現在?!」這是哪一國的玩笑?他頭殼壞去了嗎?「老弟,你不會忘了今晚是除夕夜吧?我們要去大伯家圍爐的不是嗎?」  

    如果他真忘了,她可以好心再提醒一次。  

    「抱歉,幫我跟大伯他們說我有急事沒辦法去了。」蘇聿雅不顧大姐跳腳,堅決的拉開門:「有事再用手機聯絡。我走了。」  

    「什……蘇聿雅你給我回來!你竟敢丟下我一人?到底有什麼急事會比除夕圍爐還重要?對長輩如此無禮的事你也做得出來,你最近真是越來越怪異了──蘇、聿、雅!@#$%……」  

    背後罵聲不絕,對他完全沒造成半點影響。他換了幾趟車,於一個半小時後抵達那棟已有月餘沒有踏進過的公寓時,氣息還是微喘的。他站在易璇房門前努力把呼吸調勻,猶豫了好幾下後,終究還是舉手敲了門。  

    ……他只是來還錢的。  

    當門很快的被打開時,蘇聿雅喃喃在心裡補了這麼一句。  

    「好久不見!小雅,我好高興你終於肯來了。火鍋剛剛煮好,一起來吃吧!」  

    易璇熱情的招呼著,對蘇聿雅一臉驚疑不定的神情似乎全沒瞧見,興沖沖的就要拉他進來。但才一握住那只清瘦手臂,立刻就被反應激烈的用力掙開。  

    「別那麼緊張嘛。」他聳肩,笑笑的攤開雙臂。「今晚咱們純吃飯,OK?」  

    「還完錢我馬上就走。」  

    心的溫度似乎又開始緩緩下降……蘇聿雅刻意忽視胸口陣發的悶痛,眼神左閃右避,就是不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他不想看見那張不變的笑臉。  

    忽見那熱氣蒸騰的鍋爐旁擺了兩副碗筷,他忍不住荒謬的曲起嘴角,衝口而出:「搞什麼?難道你真要跟我在這裡吃年夜飯?我跟你有什麼關係?年夜飯是和家人一起吃的吧!」  

    易璇聞言,呵呵笑了起來。「我沒聽錯吧?你居然問我我跟你有什麼『關係』?」  

    「閉嘴!你這混蛋!」蘇聿雅火大的痛斥,當下有股衝動想什麼都不管扭頭就走人。但僵了幾秒,他還是勉強緩下語氣道:「……你明明還有親人的不是嗎?你……家裡有事吧?為什麼不回家去?」  

    就算他們家今年沒心情過年,他也不該出現在此處!還一副……一副……  

    易璇挑挑眉,不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你不是要還我錢?拿來吧。」  

    「你不要轉移話題。」  

    「什麼轉移話題?你來這兒的目的不就只是為了還錢?」  

    蘇聿雅瞪著他完全看不出心緒的眼半晌後,氣餒的決定放棄。他掏出皮夾裡備好的錢,遞給對方。  

    「一半就夠了。」易璇又塞了幾張鈔票回去,見他推拒,他聳肩道:「房東就只收你這麼多啊,不信你問他老人家。」  

    推讓之間手的肌膚難免會有碰觸,不想繼續這樣下去的蘇聿雅,最後只好選擇讓步。  

    他收起皮夾,心想他該回去了,正要轉身離開,忽地一抬眼,對上了易璇帶笑的眼眸。  

    他背脊一陣發寒……發現自己竟無法就這麼一走了之。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能這樣笑?他不是才剛一下子失去好幾個至親嗎?他到底是哪一根筋不對勁了?他早知易璇這個人性格極差,但也不至於到沒有心的地步啊!為什麼?為什麼他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他也很想這麼問自己。明明這人根本就毫不掩飾對他的企圖,他幹嘛還自投羅網?這會兒又僵在這兒不走,他究竟想幹什麼?難道上次被……的慘痛經驗還不足以為教訓嗎?  

    直至那雙眼眸浮起一絲愕然,他才驚覺自己居然已把心裡想的問出口了。  

    「你之所以肯來這裡,想必是看了那些報導的關係吧?」易璇自己也很清楚,瞭然的環臂笑睇他。「那我可以告訴你,我好得很,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誰擔心你了?」蘇聿雅忿然反駁。「我只是……覺得你很奇怪!」  

    「其實我一開始沒抱太大希望的。沒想到,你真的趕來陪我……」  

    「我才沒有『趕』!我說過,我只是來還錢,順便……順便問問你家裡的情形而已!」  

    「小雅,你心腸真軟。像你這樣的人適合當醫生嗎!」  

    「你……到底說不說?那些報導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你就不該待在這裡!」頭七都還沒過啊!  

    「你是說哪個?名主播甩掉小開和某歌手交往?某玉女明星喜好玩3P還是雙性戀?還是誰誰誰外遇又鬧自殺?」易璇笑道:「那干我屁事?」  

    「拜託你……」蘇聿雅歎息,揉了揉額角,真的疲憊。「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就今天晚上,我可以聽你說。你不說,那我就要走了。」  

    「原來你想當心理醫生嗎?挺適合的,不過建議你別把那套用在你愛人身上喔。」  

    湯水已經滾了一陣子,易璇走至小桌旁席地坐下,將爐火調小。  

    「吃吧。」他夾了一大碗的火鍋料,遞向仍像石柱般立在一旁不動的蘇聿雅。  

    四目相對。探索、焦躁的眼,無隙、平靜的眸。在裊裊白煙中無言對視了數秒。  

    「再那樣看我,我就要強暴你羅。」  

    見蘇聿雅臉色登時遽變成慘白,易璇大笑了起來。  

    「開玩笑的啦,聽不出來?」他說,收回半空中的手,將盛滿的碗橫過火鍋放至對面桌上。再抬頭時,他的眼裡唇畔已無絲毫笑意。  

    「如果你真的擔心我,就坐下來,陪我吃完這頓飯。」易璇面無表情道,這表情蘇聿雅是第一次瞧見。「其它什麼,都不要問。」  

    「……你去死。」蘇聿雅咬牙道。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要提起「那件事」?!  

    易璇好似沒聽見,拿起另一隻碗繼續盛裝食物。  

    蘇聿雅手指無法自抑的輕顫,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最後,終於毅然抓住身後的門把,轉身──  

    「死嗎?好主意,那就如你所願吧。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見蘇聿雅霍地轉身震驚的瞪視他,易璇慢慢喝了口湯,悠然道:「呵,也是開玩笑的,聽不出來?」  

    蘇聿雅瞇起眼,目不轉睛。  

    「去死吧你!易璇……前提是只能由我來動手。」他從齒縫中進出話,摔上門,大踏步走至易璇對面坐下,拿起碗筷埋頭便吃。  

    賭氣的囫圇嚥了幾口,他突然發現對面安靜得奇怪。抬頭一看,只見那一旦不笑了就突然變得很陌生的男人,已經放下筷子,逕自看著鍋爐出神。  

    過了良久,易璇始終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動作。蘇聿雅本想喚他吃飯,話到了舌尖卻又作罷,低頭默默吃起自己的東西,偶爾抬眼偷覷那張面具般的臉一眼。  

    白霧逐漸散去,瓦斯已經快燃盡了,鍋裡的食料在僅有他一人的努力下,仍剩了一大堆。他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動也未動的易璇。  

    「你還要吃嗎?」他問,一如預期的沒得到對方回應。見湯汁蒸得快見底,他乾脆熄了火,開始善後。  

    雖然公寓沒有附設流理台,但蘇聿雅自己一個人住時,偶爾也會利用小瓦斯爐簡單的開個伙,所以房裡廚房用具一應俱全。他把鍋裡的湯汁瀝干後,用保鮮膜包起放進冰箱保存,其它用過的碗盤匙筷全拿回自己房間清洗。  

    等他將清出的一小袋垃圾拎去一樓丟棄,再回來易璇房間時,先是被空無一人的景象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通往陽台的玻璃門是半掩的,厚重的簾幕被灌進的冷風吹得翻揚。  

    原來易璇不知何時又打開了平時被房東封死的通口,靜立於狹隘的陽台上。  

    「易璇,你……」他忍不住心跳加速,快步上前「碰」一聲用力將門推開。  

    「幹嘛?」對著街景抽煙的男人聞聲回頭,神色如常掠了那張掩不住驚惶的小臉一眼,淡道:「這裡很窄,你不要進來。」  

    「誰要跟你擠在在這……咳咳……」  

    蘇聿雅被迎面襲來的煙味嗆得一陣咳,見易璇未置一詞的又轉回頭繼續抽煙,他一怔,強壓下胸口突然升起的一股異樣感覺。  

    原來易璇會抽煙,他倒沒見過。  

    「那個……我要走了。」  

    「現在?很晚了吧。你可以留下來,或回你房間過夜都可以,我保證不會對你怎樣。」  

    蘇聿雅臉色微微一變,瞪著他的背影不語。  

    「雖然我知道我的『保證』對你來說,應該是一文不值。」易璇突然回眸,持煙的那手托在頰畔,朝他若有似無的笑了笑。  

    「咚!」蘇聿雅的心臟宛如被重捶一拳,難受得讓他幾乎冒出一身冷汗。  

    他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女孩子瘋狂迷戀眼前這個男人了……他的確擁有一張無懈可擊的臉。那唇角勾起來的時候,尤其魅力十足。  

    真奇怪,明明在這之前,他從來不覺得易璇好看的,尤其厭惡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招牌笑容。  

    看易璇沒有離開陽台的意思,他又僵了會兒,才道:「天氣冷,在外面待太久,小心感冒。」他刻意放冷了聲音,試圖壓低一些話裡關懷的意味。  

    掩上門前,他想想又補了句:「不管怎麼樣,至少明天回去一趟吧!」  

    不管那個背對他的男人到底有沒有聽進耳裡,他踱回自己房間,先簡單洗了個澡。洗完後他沒有換上睡袍,而是一身齊整的襯衫長褲,又走至那扇相通的門前。  

    在敲門得不到回應後,他自行開門,將頭伸進去探視。  

    ……果然還待在那邊。  

    他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歎了口氣,放輕腳步無聲走進去,重新在小桌旁席地坐下,眼睛瞬也不瞬的謹慎盯著那道獨立背影。  

    他告訴自己,他並不是在同情那個男人,只是單純的……怕會有社會案件在他隔壁房間上演罷了。  

    畢竟平日的作息向來規律,不耐熬夜,加上折騰了一晚,等蘇聿雅再次重拾意識時,竟已是日上三竿。燦爛的陽光大把大把從拉開的簾布間射進,籠罩在他躺著的單人床上。  

    他瞇起了眼,猶在半睡半醒間,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只憑依直覺,下意識便往陽台方向看去。  

    只見落地窗已經闔上,易璇早就不在那兒,就算環顧房間一圈,也不見他的身影。他一驚,混沌的腦袋霎時清明,連忙彈坐而起,掀了身上掖得齊整的棉被下床,又瞇眼四處搜尋了一會兒,才找著放在一旁桌上的眼鏡戴上。  

    沒想到自己居然睡得這麼沉,連被人抬到床上去都沒感覺。他只記得他撐到三點多,易璇還是像尊雕像般站在外頭,然後……然後?  

    正想去看看那傢伙有沒有在浴室裡,忽然「喀」一聲輕響,房門外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他渾身一震,瞠大眼瞪向門口。  

    門無聲開啟,走進一個身著黑西裝的男人來。  

    「你剛醒?」男人脫下皮鞋換上室拖,微笑著走向他。  

    蘇聿雅僵站在原地,愣愣看他走近。  

    從未看過這人西裝筆挺的樣子,連平常隨意垂落額前頸上的半長髮部剪短了,洗去了染料,只用些發臘整齊梳往腦後。若再加上個公文包,這男人看起來簡直就是一派年輕實業家的精英形象,哪裡有半點平日身為樂團主唱那股頹廢慵懶的味道?  

    他的笑容又恢復了,看不出有一夜沒睡的感覺,神采奕奕的走近,傾身俯向他。兩人間的距離突然被一下子縮得太短,他嚇了一跳,想也不想的大角度轉過頭,避開男人溫熱的吐息和伸過來的長指。  

    易璇的動作一頓,但唇畔的笑仍是沒變。  

    「頭髮好亂。」他低聲道,在那低垂的發心上輕輕一撥,直起身走了開去。  

    「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人應該在擔心你了。」他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他。「先喝杯水,等一下洗把臉再走。肚子會餓嗎?」  

    蘇聿雅搖頭,默默接過水杯啜了幾口。  

    小小斗室忽然變得安靜異常。他無意識的咬著杯緣,忍不住掀起眼皮偷瞄那張神色泰然的側臉。  

    連慣戴的左耳金屬環,都拿下了。白襯衫扣到最上緣,硬挺的潔淨衣領遮去大半刺青,藏起了妖野,平添了爾雅。而不知為什麼,明明記憶都已經模糊不堪,他卻知道那段刺青的下端延伸到哪裡……  

    那雙尾端微微上挑的眼忽地瞥來,蘇聿雅心一突,連忙微帶慌亂的匆匆別開視線。  

    「對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忘了跟你說一聲新年快樂。」易璇微笑的說。「新年快樂,小雅。」  

    「嗯……新年快樂。」他一怔,也吶吶的回應。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除夕夜沒辦法和家人一起過。」  

    「啊?沒……沒關係。」  

    當男人伸掌將他手裡的杯子取走之際,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低問:「那個……你回家了?」  

    「是啊。」易璇坦然回視他,乾脆的點頭。「我聽你的話,回去看看,順便上炷香。我乖不乖?」  

    就這樣?「那你怎麼沒……」  

    「這已經是極限了,小雅。」易璇帶著笑有禮的打斷。「我『戲』胞再好,再愛說謊,也是要看場合的。」  

    蘇聿雅背脊一震,幾乎是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想不到會從這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震動很快變成了微顫,男人的臉還是那麼平靜,笑咪咪的,他的鼻眼卻莫名湧上一股怪異感,逼得他倉卒低下頭去。  

    「走吧。」稍作盥洗之後,易璇像沒事人一樣,和他一同下樓,堅持要開車親自送他到車站。  

    轎車停在馬路邊,他正要開門下車,手臂忽然被輕輕握住。他有些驚嚇的回頭,身後那人微笑著很快鬆開了手。  

    「什麼時候回台北?」  

    他遲疑了下。「初四要值班,後天晚上就會回來了。」  

    「喔,真辛苦。那你情人節那天晚上有沒有空?」見他一臉呆怔,易璇笑著拍拍他的左頰。「就二月十四號呀,真服了你,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我當然知道啊。」他小聲回道,被對方一派輕鬆自然樣「突襲」的臉頰仍熱燙著,令他不明所以的萬分懊惱起來。  

    「『天璇星』將在那天舉辦第一場售票演唱會,這是第一排VIP座位的票,希望你能來。」易璇從口袋掏出一張門票,塞入他蜷起的手心。  

    「不、不用了……我那天可能有事……」他直覺想推拒。  

    「喔?和女朋友有約會嗎?」  

    「……怎麼可能?」一時之間,許多回憶紛沓湧上心頭,蘇聿雅咬住唇,掩不住惱意的狠瞪明知故問的男人一眼。「醫院見習可能會到很晚,時間我不確定。」  

    「沒關係,票你留著,不能來就算了。」易璇推回他欲還票的手。「這張票本來就是預定要給你的。你不收,我也沒別的人好給,只好丟掉了。」  

    又來了,又是這種若有似無的威脅口氣。經過短短一夜的異樣,這男人似乎又逐漸變回原來那個難以對付的傢伙。玩世不恭,虛偽狡猾,笑容滿面。  

    一切都很熟悉……卻又有一絲絲的陌生。  

    「好啊,那你就丟啊!」無來由的一陣火大,蘇聿雅沉下臉,一把將票塞回去,快手快腳的扳開門把。  

    正想跨腳出去,忽然一隻手打橫伸來,越過他胸前「碰」一聲將門又拉上。  

    「易璇!」他忿然轉頭,卻被過於接近的溫熱氣息嚇得一縮,後腦勺撞上車窗玻璃。  

    「小雅,別這樣嘛。我真的很希望能在觀眾席看到你,就算只有一點點機率也好。票你收下,要怎麼處置都沒有關係。」  

    「你……」蘇聿雅瞪著眼,放棄抗拒的任由男人將票再次交回他手裡。「你幹嘛那麼堅持?我又不懂搖滾,也沒在聽你們團的歌。」  

    不是他有偏見,而是他一聽見那種重金屬樂器聲,全身真的就不對勁。  

    「沒關係,你人來就好了。這是天璇星出道以來第一場演唱會,意義很重要。」易璇慢吞吞的道,遞票的手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就這樣順勢握住對方的,沒有收回。  

    「對我來說,不論再多歌迷來捧場,都比不上有你一個人在台下,所能給予我的鼓舞。」  

    他舉起那只因主人失神,而全無反抗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下。  

    「謝謝你來看我,小雅……」  

    他淡淡微笑。  

    「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先生,要不要搭計程車?先生?」  

    蘇聿雅一驚,連忙抓回迤遠思緒,搖頭婉拒上前招攬顧客的計程車司機,匆匆轉身走進車站。  

    跨入大門前,他又回頭。車水馬龍的道路上,早已不見那輛單門跑車的蹤影。  

    怎麼回事?  

    不必用手摸胸口,他也知道。  

    心臟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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