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終於在下午五點多抵達這個名叫「巴沃夫」的小村莊。
當車子緩緩駛進這個沉浸在一片暮色中的寧靜村落,迎接他們的是一雙雙滿含著好奇及打量的目光。
不過季琳可沒時間管這麼多,她又餓又累,渾身還酸痛得不得了;她虛弱的爬下車,連喊餓的力氣都沒有了。
司機手腳俐落的卸下行李,經過這一趟長途跋涉後,他卻依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
「美麗的小姐,很高興認識你。後會有期!」司機收了錢之後,笑嘻嘻的朝她揮手道別。
「哎!你不送我們到旅館去啊?我搬不動那麼多行李……喂!」季琳急急
季琳完全沒有注意到喬浩文疑惑的目光,她只顧著張著好奇的雙眸,打量著這雖簡陋卻又奇特的房子。
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
走在前頭的男子將她的皮箱提進一個虛掩的木們裡,回頭朝他們笑道:「這就是你們的房間,明天見了。」說完他便走了出去。
喬浩文放下手上的行李,走到房間裡唯一的木板床上坐了下來,大大的吐了一口氣。坐了一整天搖來晃去的車子,這張堅硬的木板床讓他覺得十分踏實。
季琳瞇著眼盯著一臉舒適暢快的喬浩文半晌,腦子裡飛快的思索著方纔那個男人的話。
「什麼『你們』的房間?他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驀然尖銳起來,衝到喬浩文的跟前質問道。
「我們兩個人今天晚上得睡在同一間房間。」喬浩文忍著呵欠,平靜的陳述。
「睡在同一間?公司給你的公款呢?那筆錢讓我們住希爾頓都綽綽有餘,你把它花掉了還是中飽私囊了?」季琳激動的嚷著,眼中滿是鄙夷。
沒想到他長得人模人樣,品行卻這麼惡劣,竟然虧空公款。
「很抱歉!在這個落後的窮鄉僻壤沒有希爾頓讓你季大小姐住,能找到有一間空房間的民宅就算運氣好了,即使你再有錢也沒有用。」喬浩文忍著怒氣解釋。跟季琳在一起,似乎連想維持最起碼的和平都困難。
「那你可以到隔壁的民宅再租一間房間啊……我知道了!原來你刻意安排我跟你同房是想乘機對我不軌,這下被我拆穿了吧?!」季琳恍然大悟的指控道,眼底滿是不屑。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自以為是瑪丹娜嗎?就算你脫光衣服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如果你想單獨住一間房,好讓一些飢渴的男人半夜爬上你的床,我現在就去幫你找房子!」喬浩文的怒氣猛然爆發,抓住她的肩使勁的搖晃著。
「不……不必了,你快放開我。」季琳被眼前暴怒的臉孔嚇壞了。從小到大,誰也捨不得罵她一句,更何況是被人這樣粗暴的搖著。
「這裡沒有高級的房間、精緻的食物,更不會有人來伺候你,希望你早點認清這一點。」喬浩文望了一眼臉色發白的季琳,倏然抽回手,彷彿甩開什麼度都沒有。
「喬浩文,我要睡床上。」季琳在他身後叫道。
喬浩文仍維持著原姿勢,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睡著了嗎?沒那麼快吧?
季琳伸出一指戳了他一下,同時更大聲的喊道:「喬浩文,我要睡覺了。你去睡椅子上。」
喬浩文被季琳吵得受不了,猛然翻身坐了起來。「別忘了我也有睡床上的權利,你別妄想我會去睡椅子。只有這麼一張床,要睡不睡隨便你!」他冷冷的說完後又躺了下去,懶得再多看她一眼。
「你……」該下地獄的混蛋,沒人性的惡魔,自大的豬!只可惜這些話她只敢罵在心裡。惹惱了他,他肯定會把她丟上下一班飛往台灣的飛機!
季琳忿忿的打開皮箱,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及盥洗用品。她決定不在這裡看這個討人厭的傢伙,她要去洗個冷水澡悄消怒氣。
她走出房門,找到了那個矮胖的婦人。
「請問浴室在哪裡?」季琳附在婦人的耳邊小聲問。
「浴室?那是什麼東西?」婦人揪緊了眉頭,用口音濃重的英文問道。
「浴室就是洗澡的地方啊!」季琳望著婦人困惑的表情,不禁開始懷疑——難道是她的英文發音不標準嗎?
「喔,洗澡的地方啊……」隨著婦人恍然大悟的表情,季琳終於綻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很快她就能把自已冼得香噴噴,再穿上她心愛的——
「就在屋後的那條河邊!」婦人的諳音倏然一落,季琳的下巴也險些掉下來。
河邊?那他們不就都是露天——
不!說什麼她也不要當眾表演洗澡秀,她寧願髒一點。
「謝謝你;我突然不想洗了。晚安。」季琳不等她反應,就飛也似的跑回房間,將房門關上。
她差一點就出了大糗了。從喬浩文早早上床不準備洗澡的樣子看來,他顯然早已熟知有關這裡的一切資訊,知道這裡落後的程度。
不行!她得趕緊惡樸才行,採訪工作最忌諱的就是「無知」。
從皮箱裡翻出在台灣時輝哥給她的資料,她坐到椅子上,開始埋頭苦讀。
「沙巴洲位於世界第三大島嶼婆歲洲的東北端,由於地處颱風地帶的南方。終年不受氣候劇變的影響,故有『風下之鄉』的稱譽。沙巴的面積是台灣的兩倍大,位於北緯——」
季琳看著著著,眼皮卻越來越重,一堆黑壓壓的文字在她的眼前模糊起來。腦子也開始變得渾沌……
她望看仍維持原姿勢躺在床上的喬浩文,開始面臨前所未有的掙扎。
管他的!她也有睡這張床的權利,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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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亞的太陽升起得特別早,不到六點,耀眼的陽光就已經透過牆邊的細縫照了進來。
喬浩文被刺眼的陽光照醒,他勉強睜開眼,隨即感覺到懷裡窩了一個小小軟軟的「東西」。
他不經意地低頭一瞥,一股血氣驀然直衝腦門,震得他不禁暈眩了一下。
季琳身上的白色絲質睡衣高高撩起到大腿,露出兩隻修長、白皙的玉腿。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正枕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沉睡中的她看起來是不可思議的純真、恬靜。
這是一向慣於頤指氣使的季琳嗎?那個霸道、任性而又驕縱的千金大小姐?
喬浩文驚訝的發現自己競捨不得移開視線,他的視線落在她輕合的眼眸,慢慢的滑過她小巧而倔強的鼻子,停留在她猶如兩片玫瑰花瓣的紅唇上。
他從未這麼仔細的看過她,因為他受不了她,甚至可以說十分討厭她!
既然如此,他應該立刻推開她猶如天使般純真的臉龐,立刻走出這個房間,立刻忘記自己盯著她美麗的臉,而久久移不開視線的原因。
是的,他應該,但他沒有。他竟該死的享受著瞬間從心底升起的那一股柔情,享受著她顯然沒有沐浴卻依然令人躁動的馨香。
「你在看什麼?」
隨著季琳張開的眼眸,魔法倏然消失了!
喬浩文從季琳閃著防備的眼神中,看到了讓自己失常了好幾分鐘的愚蠢。
哪有什麼天使?哪有什麼魔法?一切都是來自於他的想像罷了!
他猛然翻身坐了起來,將季琳倏然摔下。
「喂!一大早你在發什麼神經啊?」季琳迅速的跳了起來,隨即開罵。
喬浩文一言不發的越過她下了床,從行李中抓出一件T恤套上,冷著一張臉,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季琳望著喬浩文離去的背影,偷偷朝他吐了下舌頭。莫名其妙,一大早發什麼神經?
她不過是睡存他的肩膀上,又不是啃了他一塊肉——等等,她睡在喬浩文的肩膀上?!
季琳倏然用手掩住自己發燙的雙頰,又羞又氣的直想找個洞鑽下去。她竟睡在一個男人的胸膛上,真是丟死人了!
她再也沒了睡讚的心情,匆匆的下了床,從皮箱裡找出T恤、牛仔褲手忙腳亂的換上。
拿著背包以及相機,她匆匆跟了出去,一到門外,就看到板著一張臉的喬浩文正坐在簡陋低矮的桌邊吃著早餐。
在女主人熱情的招呼下,她大刺刺的在桌前坐下,挖起了鍋裡那一團黏糊糊褐色的東西放進盤子裡。猶豫了半晌,她還是舉起湯匙嘗了一小口。
她驚訝的發現盤子的東西竟是馬鈴薯,加上了沙巴人獨有的佐料,味道十分特殊。
季琳毫無顧忌的大口吞著,至少她知道這不會是什麼蜈蚣、蛇之類的東西。況且她也餓了。
「十分鐘後出發到市集,別懷疑我會毫不猶豫的丟下你。」喬浩文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便邁著大步走出去。
季琳惡狠狠的瞪著他的背影,卻不敢耽擱地一口接一口的吃著食物。「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她是懂得的!
兩人沿著村子裡最大的一條泥石路,經過一間間外形大同小異的屋子及路旁一雙雙打量的好奇目光,走了大約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了一處十分熱鬧的市集。
市集兩旁分列著一間間的小店舖,許多小販就挑著自己的農作物以及家畜,在路邊叫賣起來。
原本寧靜的村落,因為聚集了散居四處的小販,因而人聲鼎沸,顯得十分熱鬧。
兩人走人沙巴人慣稱「巴剎」的市集裡,隨即被充斥著當地語言的聲浪淹沒。季琳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簡直有如劉姥姥走人了大觀園一般,東張西望的,好不新鮮。
明天他們就要起程進入雨林裡,展開為期九天的攝影採訪工作,因此他們今天得購足兩人在山上生活九天的食物及生活必需品才行。
喬浩文帶著她走進一間店舖裡,就在季琳準備一展自己購物、殺價的長才之際,只見喬浩文將一張寫滿了英文字的單干交給一個留著兩撇山羊鬍的男人,低聲交代了幾句,便又帶著她走了出去。一
「你不買東西嗎?」季琳終於忍不住問道。一直到現在他們都還沒有買到任何一樣東西,他們不是需要大量的食物、用品嗎?
「我交代別人買了。」喬浩文仍是一張不冷不熱的臉。
「那我們要做什麼?」季琳被弄糊塗了。既然不是來買東西,那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找人!」
「找誰?你有認識的人住在這裡?」季琳難掩驚奇的問。他在這荒山野嶺也有親戚?
「不找腳夫,難道你想自己一個人將這一大堆東西扛上山?」喬浩文冷硬的臉上總算出現一點嘲諷的表情。
「腳夫?難道是專門幫人扛行李上山的工人?」季琳總算有一點瞭解了。
喬浩文點點頭,又繼續往前走著。
季琳的腳步緩了下來,她望著喬浩文的背影,為他竟懂得那麼多感到驚奇。而又——佩服!
雖然她討厭他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然而她卻不得不承認,喬浩文的果決與冷靜,讓他無論在何時就像是個主導一切的王者,那彷彿天生就是領導者的氣勢,也使得他在人群中看起來格外的耀眼——
「快來,你在發什麼呆?」王者驀然轉過頭來,朝她不耐的喊道。
季琳不禁皺起眉頭,唯一令人討厭的就是王者慣於命令人的缺點。
走了一陣之後,兩人終於看見了一匯舉著「腳夫,一天一八十馬幣」牌子的年輕人,正蹲在街邊望著路人發呆。
喬浩文看了一下他們手上的牌子,用一種沒得商量的口吻問道:「我出三百馬幣兩個人,誰去?」
一群人紛紛丟下他們手上的牌子,爭先恐後的應諾著。
喬浩文望著這一群嘈雜的人,大手一指,選了兩個看起來靦腆卻又十分精壯的年輕人,平息了一場爭奪戰。
「我們明天要到雨林去,明早到『樹高河』邊等我們。」喬浩文簡略的吩咐道。
雨人認真的點了點頭。在這個觀光客少得可以的地方,這可是他們等了一個多月來的第一筆生意。
在兩個人千恩萬謝的道謝聲中,喬浩文再度帶著季琳往前走。
「我們還要買些什麼?」季琳發現自己對喬浩文的計劃一無所知。
「我們必須雇條船,明天要從樹高河進雨林。」喬浩文簡單的回答。
季琳無言的跟在他身後,突然發覺自己有如一件累贅的行李,沒有任何作用。她一向不是對自己很有信心的嗎「怎麼跟喬浩文相處不過幾天,她就開始自暴自棄起來了?
冥想間,他們已經越過市集,走人一條偏僻的小路。
這條小路佈滿了小石頭,不似泥地好走,季琳雖穿著布鞋,仍不小心拐了幾次腳,因此她只得味著頭,小心的注意自己的腳步。
喬浩文毫無預警停下了腳步,害季琳一不留神,就這樣硬生生的撞上他的背。
「你幹嘛停下來?」季琳撫著發紅的鼻子抱怨道。
「到了!」喬浩文望著路旁一間簡陋的草編屋,簡單的說。
見他往屋子走去,季琳也迅速的跟了上去。
喬浩文很快的跟一個五十開外的黝黑男人攀談起來,不過一會兒工夫生意便談成了。只見那男人露出一口稀疏的牙,開心的笑著。
對許多人來說,今天可真是個幸運日,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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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琳望著房間裡的木板床,腦子裡不禁回想起今早的情景。不!她不要再跟喬浩文同在睡一張床上了,昨晚賭氣的結果卻是今早讓自己難堪的場面。要是再跟他睡同一張床,難保今晚她又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算了!還是摸摸鼻子去睡在椅子上吧。
打走了主意。正準備換睡衣時,喬浩文從門外走了進來。
「我今晚睡琦子上,你睡床。」丟下一句話,喬浩文隨即坐到椅子上閉起了眼。
喬浩文竟然願意將床讓給她?他是良心發現了嗎?
季琳不再多想,反正有床總比睡椅子上好,這可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
「不准把眼睛張開,我要換睡衣。」季琳手拿著睡衣命令道。
「這種地方不需要穿睡衣。」喬浩文張開眼不耐煩的望著她,語氣裡滿是不悅。
「不管是在哪裡,睡覺就要穿睡衣。」季琳的語氣像是在對一個孩子說教。
「隨便你!」喬浩文粗聲丟下一句話.又閉上了眼,不再搭理她。
季琳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便自顧換下一身髒衣服穿上了睡衣,還在耳後擦上了一點香水。
望著宛如新生的自己,她終於綻出了一抹滿意的微笑。令晚她一定會有一個好夢的,她知道!
當季琳躺上床逐漸發出規律的呼吸聲後,位在不遠處一雙黝黑的眸子突然緩緩的張開,定定的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