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作游水兮,是寶鎮將軍府裡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身份低下且卑微。
十歲時,他被劉嬤嬤帶到這個地方,每天就在廚房做著洗菜掃地的工作,簡單來說,就是打雜的。
他不喜歡惹人注意,也樂於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
他以為他這一生就要這麼過了,他也很認命的想做一輩子的打雜下人。
直到有一天,龍墜靈的到來改變了他的命運……
***
既是仙人下凡,必有吉象出現。
歷智九年,某個秋天夜晚,一道青光劃破天際射入了月霞殿。
「復爾,是本王眼花了嗎?」煜王眨著眼,難以置信的問著身旁的御前侍衛顏復爾。
「不,屬下也看到了。」一向被稱為冷面御前侍衛的顏復爾也難掩驚奇之色。
「青光是大吉之光,莫非我朝有好事要發生?」
的確,不消一會兒就有太監前來稟報,煜王的第三個兒子要出生了。
煜王一聽隨即擺駕月霞殿。
其實除了皇后外,-不是每個公主皇子出生,他都會親自駕臨;若是不受寵的妃子,通常是由太監象徵性的將孩子抱到寢宮讓他看一眼。
而儀妃-不受寵,煜王對她的寵幸用手指頭都算得出來,自然對她懷孕生子一事也顯得興趣缺缺。
但先前的吉兆讓他對這第三個兒子非常期待。
龍煜威從宮女的手中抱過他的第三個兒子。
能得此子,龍煜威自是感到驕傲,頭一回,他有了做父親的喜悅。
望著稚兒的憨顏,龍煜威越發愛不釋手。
「請大王賜名?」儀妃沒想到煜王會親自駕臨,顧不得身子的虛弱,起身恭敬的請求。
「讓本王想想,此子的出世不凡……墜靈,就叫他墜靈……」
母憑子貴,此後儀妃倍受煜王的重視,但是卻沒福享。儀妃因為生下龍墜靈後,身子骨一直非常虛弱,拖了三年終於解脫,而龍墜靈過繼給皇后扶養。
這是文皇后所要求的,一為子、二為權。
怎麼說呢?
為子,她讓兄弟倆親近,陪養深厚的兄弟情誼,將來若龍墜靈有意登上皇位,也會礙於兄長情面而打消此意;為權,若情勢所趨,龍墜靈若是登上了皇位,名義上她是他的母后,皇太后還是非她莫屬。
然,時間一長,就看得出一個人的資質才能。
龍墜靈不管學什麼,很快就學會,甚至有時領悟的程度令自傲有著高深學問的太傅們自歎弗如。
煜王雖然喜愛龍墜靈,然長幼有序,太子是嫡出又無過,太子之位怎能說廢就廢,更何況兩個都是他疼愛的兒子。
然而滿腹雄才霸略的龍墜靈,怎甘心安於三皇子之位?
王位他不是沒覬覦過,只是他明白時機未成熟,他懂得適時的收起羽翼,不輕露鋒芒。
歲月的無情奪走了年邁的寶鎮老將軍的生命,也驚動了宮廷。
煜王派了他最寵愛的三皇子龍墜靈來給寶鎮老將軍弔唁,給足了凌家面子。
辭官的老將軍崇尚儉僕,府裡的僕役本就不多,但由於有這麼個尊貴不凡的人物大駕光臨,自然場面不可能太寒酸。
游水兮,一個一直躲在廚房裡打雜的下人也被派去充排場,成為歡迎三皇子到來的眾僕從之一。
劉嬤嬤在大戶人家待久了,經驗老到的吩咐他不能讓自己看起來太顯眼,就怕他的容貌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知道自己的模樣自小就被人瞧不起,說是娘娘腔,活像個大姑娘;也因此他才會安於藏身於沒什麼人會去的雜院。
所以他像往常一樣把自己的臉塗黑,讓自己醜得不會有人想多看他一眼。
為了怕得罪龍墜靈,每個人眼睛都不敢亂飄,腰桿也打得直挺,誰也不敢喘一口大氣。
三皇子有什麼了不起,為什麼弄得比天皇老子來了還慎重?
正當每個人都滿懷敬畏之心想一見龍墜靈的尊嚴時,卻有一個人的想法與眾人迥異。
不久,龍墜靈到來,眾人前呼後擁,活像在拜活佛,游水兮嘲笑似的看著一群想巴上他的人。
龍墜靈嚴肅的拈香祭奠,他和寶鎮老將軍見過幾面,老將軍是標準的忠貞愛國之人,令他十分敬重,老將軍的死是朝廷的一大損失。
龍墜靈對別人府裡的家僕是沒什麼興趣,但有一雙桀驁不馴的眼引起他的注意,他的唇邊逸起一抹邪肆的笑,看來凌府家中藏著一塊璞玉。
「三皇子,下官備有幾個標緻的姑娘,為三皇子侍寢……」楊縣令愈說愈曖昧,龍墜靈不僅貴為皇子,還深得煜王的寵愛,逢迎巴結自是少不了的。
「不必麻煩了,明早我還得趕回宮去,今晚就在凌府過夜,我想早點休息。」龍墜靈冷冷的拒絕,也是對著在場的人說。
碰了一頭灰的楊縣令悻悻然的退到一旁,接著眾人依照龍墜靈的話,紛紛向他辭別。
然而等到廳堂上只剩龍墜靈和凌家長子時,龍墜靈才悄悄對他吩咐事情,凌家長子一聽又驚又愕,下巴險些掉了下來。
當下他心想,這三皇子的品味還真是與眾不同。
「小兮!」
累了一天,游水兮正打算回雜院好好睡上一覺,卻聽見有人在叫他,轉身一看,原來是總管。
「小兮,你也知道今兒個來了個大人物,人手不夠,你端茶去,手腳俐落點,要是出了差池,小心你的命不保。」總管吩咐著。
總管不動聲色的看了游水兮一眼,他知道游水兮是個安分守己的年輕人,平常甚少踏出地處偏僻的後院一步,有時候他都忘了有這號人物。
然而在大戶人家裡,較有姿色的婢女去伺候府裡重要的客人是常有的事情,當然其中不乏有姿色的男子,只是令他十分不明白的是,游水兮沒半點姿色,怎麼能入尊貴不凡的三皇子的眼?
雖然疑惑,但總管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尤其這事連提都不能提;主子交代了,他只有照做的份。
「是!」游水兮恭敬的回答,心裡疑惑著。
他只是個打雜的下人,從沒做過端茶的工作,怎麼突然要他為三皇子端茶?
唯一能給自己的合理理由就是,府裡正好缺人手,而總管正好撞見他,才叫他為府裡的貴客端茶。
叩叩!
「三皇子,小的給您端茶水來。」來到龍墜靈的房門前,游水兮敲了敲門。
「進來。」
簡短有力的兩個字雖然風輕雲淡,卻彷彿有渾然天成的威嚴,令聽者感到震撼。
游水兮忽而覺得有些害怕面對龍墜靈,但屋內的人知道他來了,他只好硬著頭皮進入。
游水兮一舉一動都是必恭必敬,眼睛也不敢到處亂飄。
他知道有些自恃身份高貴的人,不喜歡他們這種低三下四的人用正眼瞧他們。
所以他將茶水放到桌上後,低垂著頭問:「三皇子要是沒別的事,小的告退了。」
見龍墜靈-無響應,游水兮行了個禮便要退下。
龍墜靈有著兩道濃密的劍眉,微微一斂就迸射出迫人的氣勢。
驀地,游水兮身子莫名的一顫,令他想趕快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他一轉身,龍墜靈渾厚又冷然的嗓音突然自他背後響起。
「有什麼原因讓你不能用真面目示人?」
游水兮腦子裡轟然作響,他不明白龍墜靈那句話的意思,他轉過身戰戰兢兢的問:「小的……不懂三皇子的意思?」
龍墜靈揚一揚下頷示意著。「那裡有一盆水,去梳洗乾淨。」
游水兮不明白他在搞什麼名堂,他愛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也不行嗎?別人家的下人他也要管,他是不是太閒啦?
雖然疑感,但他還是只能照著做,誰教龍墜靈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等游水兮梳洗乾淨,盆子裡的水也變得混濁,他拿起干布巾將自己臉上的水珠拭乾後,踱步回到龍墜靈面前。
龍墜靈盯著游水兮的臉好一會兒,看得游水兮全身不自在極了。
他不明白自己哪一點犯著了尊貴的三皇子?
他只不過把臉塗得黑了些,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起眼,為何龍墜靈連這種小事都不容許?
更何況他是被眾人拱如神的三皇子,何必多花心思注意他這不起眼的下人。
屋內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週遭寂靜得令游水兮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半晌,他聽見龍墜靈冷笑了一聲。
「長得也不怎麼樣嘛。」
聽到他譏笑的評語,游水兮倏地握緊拳頭。
三皇子就了不起了,三皇子就可以用言語糟蹋人了!他的長相如何關他屁事!
游水兮心裡有氣,卻不能發作。
「若三皇子沒別的事,小的退下了。」與其在這裡受辱,不如早些離開。
「站住!」
就在游水兮要離去前,一道懶散低沉卻令人起寒顫的聲音喚住他。
「三皇子有別的吩咐?」雖然心中有氣,但游水兮仍力圖讓語氣平穩。
這時,龍墜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踱步走到游水兮面前。
龍墜靈就像是獵人相中了一個有趣的獵物,而獵物就算察覺有異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龍墜靈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一步步的逼近他;游水兮表面力持鎮定,堅守自己做下人的本分。
當龍墜靈站立在游水兮面前時,游水兮很明顯的感覺出兩人身高的差異。
他足足高出自己一顆頭。
而他精悍的眼迸射出奪人心魂的眸光,彷彿不用任何武器便能將人禁錮住。
「這屋子裡一應俱全,深夜特別派你來,就只為了端茶水而已嗎?」龍墜靈伸出修長的手指,抬起了他的下顎。
聽他這一說,游水兮一楞。難道龍墜靈有別的目的?
他不敢往最壞的方向想,只是龍墜靈接下來的舉動令他心底起了一陣寒顫。
龍墜靈的手指若有似無的輕輕摩挲著他的下顎,雖然游水兮仰著臉,但卻是低垂著眼,不敢直視著眼前尊貴不凡的三皇子。
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更是深得皇上寵愛的三皇子。
但他的身份卑微,龍墜靈竟會用他的金手來觸碰他,他到底想怎樣?
游水兮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首次不顧做下人的本分,對上龍墜靈滿是嘲笑的眼,就像在嘲笑他的無知。
驀地,龍墜靈收回手往床邊走去。
游水兮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戲弄他,天真的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
「過來。」龍墜靈輕輕吐出的兩個字,也飽含著天生的威儀。
龍墜靈往床榻上坐了上去,等著游水兮戰戰兢兢的走近他。
游水兮放大膽的瞧著眼前動機不明的龍墜靈。
冷峻、剛毅的俊顏,睿智得像會看穿人心的眼眸,和天生王者的架式,這樣的人多少英豪會為他折服。
若他登基為王,朝臣們定會竭盡心力的輔佐他,所以龍墜靈會受煜王的寵愛不是沒道理的。
「把衣服脫了。」
龍墜靈邪肆地一笑,不介意游水兮打量的眼光,他用平穩的語氣命令,但話裡的內容卻令聽者震撼不已。
「什麼!把衣……」游水兮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半夜叫他送茶水來,就為了要他脫衣服給他看嗎?
不!一定沒那麼簡單。
「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遍,讓我看看你衣袍底下的肌膚,是不是和你的臉蛋兒一樣白晰。」
那麼輕佻的話竟然會從尊貴的三皇子口中說出來,游水兮之前對他僅有的一點好印象全沒了。
龍墜靈是高不可攀的人啊,為何他要如此戲弄自己?
像他這麼卑微的人,只適合躲在陰暗的小角落,根本不值得他注意。
何況,突然要他在一個不認識的人面前脫光衣服,他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也因此他無視於龍墜靈的命令,面臨進退不得的窘境。
「難道你的主子沒告訴你要好好服侍我嗎?」龍墜靈見他不肯動,似乎有些惱了。
「有,主子交代……三皇子說什麼……小的便做什麼。」游水兮企圖讓自己的語氣平穩,無奈心口不能一致,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了最壞的狀況──龍墜靈對自己有意思。
「那我的話你是不是也該照做?」
「可是,脫衣……」可惡,戲弄人也該有個限度吧!
「你想惹我不快嗎?你知道下場會如何嗎?凌府上下三十餘口的性命可是操縱在你手裡,若你還想故作清高,我可沒那閒情逸致等你。」
龍墜靈的話猶如利劍穿心,他只不過是一個打雜的下人,擔不起這樣重大的罪責。
站在龍墜靈面前,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人命在龍墜靈的手裡就像螻蟻一樣,一捏就會碎,他死倒是無所謂,但他不能拖無辜的人下水。
就在龍墜靈快要失去耐性時,游水兮已著手解開衣帶。
他含著屈辱的淚水,倔強得不肯落下一滴淚。
身份低下不是他所能選擇的,但至少他要保有他的尊嚴,絕對不能讓龍墜靈見到脆弱的自己。
龍墜靈欣賞著眼前寬衣解帶的人兒,不似先前畏畏縮縮的下人姿態,現在的游水兮出現的是以下犯上的高傲神情。
不過他一點也不在意,就算游水兮表現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姿態,還不是得乖乖屈服在他的威勢下。
人嘛,有哪個是不怕死的!
尤其是那些把別人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的人,就算有著高潔的靈魂,一樣得卑屈的臣服在他的腳下,討好求饒。
但,就算結果一樣,仍是顯示出遊水兮的與眾不同。
趨炎附勢的小人嘴臉他看多了,也看膩了,難得出現一個未被渲染過的純潔白紙,他怎能放過。
對游水兮來說,這一夜竟是如此漫長。如果是夢,最好能快點醒來。
然而天不從人願,衣袍一件件的褪下,在在折磨著他的心智,正在解衣的雙手也益發沉重。
若是一絲不掛是龍墜靈想要的結果的話,他已經做到了。
龍墜靈帶著淺笑,目光灼灼的在游水兮身上梭巡,像是在審視一件珍玩。
對游水兮來說,龍墜靈的眼神在在加深著他身心的煎熬,忍受著比做下人還不如的羞辱。
游水兮雖然覺得羞愧,卻不會遮遮掩掩。
同樣是男人,他有的他也有,他要看就讓他看個夠吧!
但事情終究不是他想的那樣簡單,龍墜靈突然一把將他拉了過去。
突如其來的力道讓游水兮重心不穩的向龍墜靈的懷裡跌去。
游水兮狼狽的想爬起身,卻被龍墜靈牢牢的禁錮在他強而有力的臂膀中。
游水兮氣呼呼的瞪著他,眼神似乎是在質問他的用意。
不敬的眼神就足以讓龍墜靈賜他一死,但龍墜靈卻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另一隻行動自如的手掌,撫上了游水兮柔嫩白晰的面龐,輕柔的語氣吐出──
「別怕,這是人生必經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