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情人 第七章
    當歐楚琳醒來,時間已過晌午,渾身的酸痛讓她不自覺地皺起眉來。昨晚沈彥廷要了她多次,終於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下昏睡過去,今早一醒來,除了昨晚的記憶外,轉冷的床鋪和沉靜的空氣裡根本嗅不到一絲他曾存在過的氣息。

    撇開令人尷尬的思緒,當她正準備著衣上班時,猛然發覺今天的世界靜得令人感到詭譎,她下意識地撫摸耳上的助聽器不見了。怎麼可能?自從生病患重聽那一刻起,耳上助聽器幾乎是除了洗澡沐浴時才可能離身,失去聲音的世界是令她感到害怕恐懼且無所適從,仿若是所有人在一夕之間棄她而去,獨留她在一個人在陌生世界裡兀自摸索。

    她慌了,頓時間像只無頭蒼蠅般到處碰壁摸索,直至在茶几上看到一張紙條,上頭印著他蒼勁有力的字跡——

    從今天起,不用再到公司上班。還有,不准隨便外出,有事就打電話到公司來。

    沈彥廷她才驀地憶起昨晚歡愛前,他不顧她反對與否逕自強行取下助聽器,一顆懸浮在半空中的心才稍稍有了一點安全感。

    他霸道的口吻令歐楚琳感到氣憤,他憑什麼不准她上班和外出,更霸道蠻橫地將她賴以和外界溝通的助聽器隱藏起來。正當她準備到公司找他理論時,人才剛來到門前,手都還沒碰及門把,門便冷不防地被開啟,嚇了她一大跳。

    「啊——」歐楚楚驚嚇地以手搗住胸口,抑止不住的驚訝聲,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待她看清眼前之人時,很快地換上一抹鎮定神色,不願在他面前顯露出自己的狼狽與脆弱。

    相對的,站在門口的沈彥廷也被她給嚇了一大跳,急促中他壓根沒料到她會站在離門口只有寸步的距離,若他開門的動作再大些點,恐怕她就有一頓排頭好吃了。

    他會突然回家是有原因的,今早在公司批閱企劃案時,他一時心血來潮的想與她共度午餐時光,豈知電話一通接著一通撥著,卻始終不見她來接,他再也按捺不住一顆恐懼的心而忙不迭地跑回家看,他怕她出事,更怕她不告而別。

    在看見她安然無恙地站在門口時,他原本一顆懸浮半中的心終於落了地,然後,他的臉色跟著沉了下來,喘了口氣的心再度湧起一股極大的憤怒。她是什麼意思?明明在家卻又不肯接電話,任由電話聲響著,讓他整個人患得患失,之後再也隱忍不住跑回家看。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左右他的思緒,而她輕易做到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既然在家又為何不接電話?」猛地,他緊緊扼住她的肩頭。「你想讓我自責,讓我著急嗎?」

    歐楚琳聽不到他的話,更不知他突來的怒氣所為何來,她都還沒弄清個所以然,他早已不顧是非黑白的給她一個當頭棒喝,頓時間她只覺得盛怒中的他,分外駭人,有著前所未有的怒火。為了避開他灼人且犀利目光,她下意識地挪身後退,卻發現自己被他雙臂緊密鉗制住而動彈不得。

    見她沉默不語,他更是火大,她不敢直視他,更讓他覺得她因心虛而畏罪潛逃,過大的怒意已將他團團包裹住,再也沒釐清真像的冷靜自持。

    「為什麼不說話?」沈彥廷期近她,拾起她下巴,逼迫她直視他灼燙的眼光。

    面對盛怒中的他,她害怕的甩著頭,雙手則到處亂揮,明知槌打在他身上的拳頭對他而言就像是抓癢般,但為求擺脫他駭人的怒目相向,她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沒有聲音的世界已讓她十分無助,因此她再也沒有多餘心力去承受盛怒中的他。

    「我聽不到你的聲音,更不知你為什麼生氣?若你有任何不滿,請先把助聽器還給我——」她聽不到他的聲音並不代表他也聽不到她的,姑且不論他的怒氣衝天所為何來,要攤開講明前,至少他該把她的助聽器還給她才是。

    她這麼一喊,沈彥廷才恍然大悟,是他太過心急,才會忘了這件事,她不似一般普通人,理所當然不能以一般人的標準看待,在發現了自己的失控,他粗率的推開她,退離她幾步,表情變得難測。

    其實會造成這樣的誤會並不能怪她,是他為了防止她擅自離開而自私的把她賴以為命的助聽器藏了起來,是他在急躁中忘了,所以更不該把過錯全推在她身上。

    就這樣。兩人間再度沉默下來,一會兒,他走向她,在她還沒猜測到他意圖前,他已伸出手攬腰抱起她。她驚呼一聲,望著他深奧不見底的黑眸,她看不到他心裡最深處的想法。

    他抱著她默默地來到一旁的沙發椅上,他並沒放開她,反而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灼熱的觸感,讓兩人為之一愣,她感到尷尬而撇過臉,他卻是冷不防再次從心裡底處升起一股慾望。趁著歐楚琳別過臉之際,沈彥廷從上衣口袋中取出助聽器,動作輕柔地小心為她戴上。

    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大男人會有如此輕柔的動作,當他的手觸碰她耳際同時,她發現自己的呼吸也隨著他手指的游移而急促起來。

    「既然聽不見聲音,就該早點告訴我。」他的口氣不再衝了,但隱約還是感覺到那一絲絲的輕微指責。隨後,他將她擁入懷裡,讓她的臉緊靠在他心口上,被迫聆聽和她一樣激烈跳動的心跳聲。

    告訴他?她搖頭苦笑,她是想說,但他給了她機會嗎?一進門見到她後就是一副怒氣衝天的模樣,她都還沒來得及搞清一切,他早巳以暴躁的脾氣朝她攻擊,而她連招架都顯得措手不及,又哪來的心力去想到和她當面對談呢?若不是忍無可忍而朝他大喊,只怕到現在,她還莫名其妙地承受著他英須有的怒氣。

    窩在他懷裡的歐楚琳微微歎口氣,性情多變的他,讓她難以捉摸到一個具體有力的特質,他就像多變的氣候,沒人料得到下一刻是烈陽高照還是陰雨綿綿。

    「你沒給我機會說。」

    「下次記得提醒我,我會給你機會解釋。」他輕撫她後腦勺給予口頭上的承諾,輕柔的口吻給人一種不切實際的感受。他相信他若不給予她承諾,下次這樣的情況一定會再發生。

    何必給承諾呢?她相信這樣的狀況在日後必然會常常發生,他若真有心要保護她,就不該遺忘了她身上這個永遠抹煞不掉的醜陋烙印。更何況當一個人處於盛怒中,又哪聽得不肯人苦口婆心的解釋呢?這樣難以實現的承諾倒不如不要給,至少她心中不會存有一絲希冀。

    「謝謝!」她言不由衷地說,只因她不相信他會說到做到,但為了不去忤逆他,她還是向他道了聲感謝。

    而他還是聽出話中的不對勁,由她口中脫口而出的感謝詞,他感受不到一絲的喜悅,反倒是隱藏著無限惆悵。隨後,他欺近她,並且迫她直視他銳利的眼,想由她眼裡瞧出一點端倪來,但除了看見一抹哀傷到絕望的神情外,他怎麼也看不到該有的喜悅。

    「你不高興?」一般人得到他的承諾都會高興的不得了,仿若得到特赦般,因此她沉默無語的樣子,讓他感到十分不對勁。

    「你想太多了。」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眼,有些心虛道。

    「既然如此,為何我看不到你眼裡的喜悅?」

    「喜悅?在歷經過去痛苦種種和葉姐又得血癌的情況下,我心裡早已沒有這種情緒存在過。」她露出一抹哀傷,無奈到令他感到心疼,恨不得將她擁人懷裡小心呵護。「今天除非葉姐病癒,否則我再也不知什麼叫做喜悅高興。」

    「不要試圖惹怒我。」她的痛,他是不懂,也不想懂,更怕自己一旦體會她內心最深層的感受,就再也無法從她那兒全身而退。

    「我沒有,我只不過在陳述一件事實罷了。」

    「若她的病好不了呢?」葉惠珊的病,他早由醫院給的資料中略知一、二。血癌末期,看來要痊癒的機會實在渺茫的很。

    「若你還想要我陪你演一齣戲,就不要隨便詛咒葉姐死,她死了,我的世界也跟著崩潰了,你永遠也不會懂得葉姐在我生命中佔著多麼重要的地位,為了她,我甚至可以不顧一切犧牲我自己。」知道自己根本鬥不過他,因此也少了那股與他力拼到底的鬥志。

    「誰說的?你還有我。」情急之下,他竟給了她一個承諾,不僅她感到驚訝,就連他自己也是一陣錯愕。不能否認,她的存在給了他一個無解的影響。他很想好好疼她,卻又害怕被感情束縛,此刻的他就像只長年被關在籠中的鳥兒,在得到自由的那一天,卻仍舊依依不捨得離開照顧它多年的主人。

    「我不會再傻的再去相信愛情,相信一個口口聲聲會給我未來的男人了,更何況你也不是那種肯輕易付出愛情的男人。」她凝視他,想由他眼裡看出一點端倪來。「很多事走過一遭就顯得太多了,今天若不是你逼我待在你身邊,我想我這一輩子說什麼都不願再與任何一個男人扯上關係,尤其是像你這樣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男人。」

    「他——是誰?」原本他還想等,等到她願意親口對他說的時候,可是現在他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就像是一個被人搶了糖果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想從那人手中再把糖果奪回來。

    「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吧!」

    「別忘了,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我都會不擇手段得到,你不也是?」他的目的是要她仔細看清自己的立場。

    「你不會得意太久的,一旦我不再受制於你,你就沒有辦法從我這兒得到什麼了。」為了挫挫他的銳氣,說大話的同時壓根忘了自己究竟為何受制於他,若不是為了葉惠珊,她甚至可以不必如此低聲下氣,視他的話如同聖旨。

    「什麼情況下,叫做不受制於我?別忘了,現在你對我唯命是從究竟是為了誰?還是你比我更希望她早日投胎?」他不安好心地問,實則是氣她迫不及待離開他而氣憤到了極點。

    「你明知道我是多麼希望葉姐能活得健健康康,然後再像從前一般陪我下廚、陪我逛街,你應該很瞭解我的感受,既是如此,就別再百般刁難我,好嗎?」歐楚琳垂下眼向他苦苦哀求。這一刻,她什麼都不強求了,只求他別再用殘忍的手段來打擊她這一生中最大的弱點。

    見她黯淡失色地垂下眼臉,沈彥廷心有不忍,是他太強勢,還是她根本沒他想像中的堅強?

    對他而言,她就像是個謎,更是道無解的數學難題,打從遇上她的那一刻起,不論是他或是她,兩人的生命裡再也沒有所謂的合理解釋,所有想要對方的慾望全源自於一道內心深處的渴望,沒人瞭解它所為何來,更沒人瞭解它為何會憑空地油然而生,只覺得這一切全是那麼出乎意料。

    凝視歐楚琳淒涼的背影,沈彥廷再也隱忍不住地將渾身顫抖不已的她緊密地擁人懷中,此刻在他的世界裡再也沒有所謂的針鋒相對,有的也不過是一份男人對女人的關愛。「我很抱歉,我不該不顧你的心情而口無遮攔的胡說八道。」

    「算了,這根本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太多愁善感且異想天開,明知有些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般遙不可及,而我卻……你知道的,我不貪心,我只不過是想向老天要一個希望罷了。」

    倚靠在他懷中的她頓時間覺得分外溫暖,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寬闊溫暖的胸懷,無一不是令她眷戀不已的溫柔鄉。明知再往前一步就是永劫不復的深淵,但她還是克制不住地往前一躍,企圖讓自己跌得粉身碎骨。

    他是該因她說這是她自己的事而生氣的,但怒火還沒來得及脫口而出,才對上她淒楚的眸子,他強悍的態度就頓然瓦解。他真的很想對她說,人生本來就是有著太多的不公平,少有事能順心如意的,可是一句話才剛擠到喉間就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他怎能說,說了不就等於要她向上天低頭認命?他於心何忍。

    「別再擔心了,既然我曾答應過你會替葉姐找最好的醫生,那麼我就一定會說到做到。」為了讓她相信,更為了讓她破涕而笑,他差點就舉高手對天發下重誓了。她給他的無形影響力大到令他自己都倍感不可思議。

    「謝謝你!」歐楚琳淡淡地回答,口氣裡沒有太多的欣喜若狂,有的也不過是一份苦澀的感謝。

    他不是傻子,因此不會看不出來她心裡的苦不堪盲,但他不想點破,只覺得自己的心裡矛盾的很,一方面想急切地安慰她,不願再見到她鎮日以淚洗面;另一方面卻又不要自己太過深人她的內心,彷彿一旦走進她內心世界,他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他現在心裡的矛盾就像一把利刃,一方面想傷害她,把她砍得遍體鱗傷,另一方面又只是想挫挫她的銳氣,和以威脅她的方式來達到自我保護。

    「你不需要感謝,這是你應得的。」隨著她言不由衷的詞意,他心裡也跟著不痛快。隨後,他飛快地轉了個話題。「既然我人已經回來了,倒不一同到外頭吃頓午飯,順道陪你到醫院探望葉姐的病情。」

    「如果你是想要製造緋聞,飯我可以陪你吃,至於醫院那邊,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若這個劫數她已注定逃不掉,那麼她至少要把葉惠珊守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讓她不受到媒體的侵擾。

    「你又想惹我不高興?」沈彥廷瞇起眼,銳利審視她。

    歐楚琳避開他銳利的黑眸,吶吶地道著口是心非的話來。「我只不過是不想浪費你寶貴時間。」

    扳過她的臉,他盯著她心虛不巳的瞳眸,像是看出了什麼,卻又絕口不提。

    「若我執意要去呢?」

    「其實你不需要這麼做的。」她還是堅決拒絕。

    她愈是著急的解釋,他愈是覺得她心裡有鬼。為了不讓她稱心如意,這趟醫院之行他是去定了。

    「該聽命行事的人是你不是我,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因為不高興,以致於口氣也跟著沖了些。

    「隨你!」她淡然地拋下句話,不再與他相爭。

    她的話惹來他極端的不高興,天曉得打從一開始處處不順他的意、渾身張著刺到處扎人的人是她,而今她卻做賊的喊抓賊。

    並不是他執意要到醫院,而是經過了昨晚的一波三折,恐怕她的腳傷再不去看醫生就要廢了,而他相信,他若沒從頭到尾盯著她把腳傷做一番治療,她是不乖乖地依著他的話先去做的。對她而言,她心裡頭最重視的人始終是成天躺在病床上的葉惠珊而不是她自己。

    不讓她再有任何感傷的時間,隨即將她攬身抱起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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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病房房門,裡頭空無一人的景象,讓歐楚琳沒來由的感到恐懼。空蕩蕩的房間像是少了生氣,死寂的令人感到可怕。她無助的穩住顫抖的身子,腦中沒來由的閃過不祥的畫面,那些令她發顫的念頭就像走馬燈般,不停地閃過、走過。

    同一時間,沈彥廷察覺到她的異狀,納悶地走近她,並將她緊緊地摟入懷裡。凝視懷中顫抖不已的歐楚琳,突然間他有些懂得她心裡的擔憂。

    「別擔心,葉姐不會有事的,她或許是去做個化療或是什麼的,這在醫院是很正常的,別庸人自擾了,好嗎?」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隻手撫著她柔順長髮,像是呵護小孩般安慰她。

    「你不懂,每次我來醫院看不到葉姐,我就好怕好怕,總以為她在不知不覺中離我而去。」歐楚琳一反常態,非但沒厭惡的掙開他,反倒將他摟的死緊,彷彿他是她生命中最有力且堅強的支柱,又或者是暴風雨中的溫暖避風港,唯有依偎在他寬敞而溫暖的懷抱裡,所有的風風雨雨,所有的鬼魅就再也近不了她的身。「尤其近些日子,她的病情突地惡化,甚至連主治醫生也要我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沒事的沒事的,你別胡思亂想。」

    然而當安慰的話才剛落下,包包裡的手機突地響起,她伸手接過。

    「喂。」

    「歐小姐嗎?」

    「我是,您是黃醫師嗎?我人在醫院,是不是葉姐出事了?」由聲音確定是黃曜天之後,歐楚琳一顆心再也平靜不起來,整個腦中全佈滿方纔的壞念頭。

    「你在醫院?太好了,我還真怕來不及。」他吁口氣後急忙說:「你快趕來加護病房,葉惠珊的病情在昨晚惡化了,你……最好先做心理準備。」

    最後一句,黃曜天說的十分哀傷也很無奈,然而卻也束手無策,誰教這就是生命呢?有生必有逝,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

    話機自她手中掉落,沈彥廷還來不及向她問話,她已淚流滿面,拔腿就跑。

    當推開加護病房的門,看著著裡頭佇立的醫護人員,她突然恨起他們來。恨他們見死不救,更恨他們無能為力。

    她奔到病床前,凝視著臉色白的駭人的葉惠珊,淚水落的更多了。「為什麼,為什麼?那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淚水佈滿她的臉,啞著聲音問黃曜天。

    「昨天開始,她的病情突然惡化,緊急開刀後,卻仍舊回天乏術。」黃曜天試著以較平靜的口吻回答,然而其語調中卻也透露著苦澀。「我很抱歉!」

    「抱歉?不要對我說抱歉,我只要葉姐,我只要身體健康的葉姐……」她心碎的握住葉惠珊冰冷的手。「你們永遠也不會瞭解她對我的重要性。」

    葉惠珊就要離她而去了,是不是她一走,她又得過著漫無天日,無依無靠的日子?打從葉惠珊在生死邊緣中救起她,這些年來,就算她們之間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卻也因彼此相互關注和照應而產生情感,她們之間的感情遠比親情來的濃烈且深厚。其實她早在她心裡,她是她的親人,她的再生父母。

    「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們都盡力了。」除了道歉外,黃曜天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麼,她是那麼地信任他,而他給了她什麼來著?

    「我不要你的抱歉,我要葉姐……」

    歐楚琳歇斯底里的喊著,同一時間,握在她手裡的手突地輕輕地動了一下,她驚狂的將注意力轉向躺在病床上的葉惠珊,嘴裡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

    「葉姐,葉姐。」

    葉惠珊緩慢地睜開沉重的眼,迷離的眼透露著死氣沉沉的氣息,任誰看了都不禁感到心酸。她吃力的抬手替歐楚琳拭去臉上的淚。「別哭別哭,你捨得讓我走的不安心嗎?」

    歐楚琳很想止住狂奔的淚水,可是她辦不到,一想到葉惠珊將要永遠離她而去,淚水就是怎麼也克制不了。

    她看了默默站在一旁的沈彥廷,認出他是那天抱著歐楚琳進病房的男人,突地對他說:「麻煩你替我照顧小琳,她是個好女孩,只是過去她對感情太過執著,以致於不再相信任何人。我走了,可以麻煩你替我照顧她嗎?」

    「我答應你!」沈彥廷二話不說,甚至沒有一絲猶豫不決,當場給予承諾。

    「這下,我終於可以安心地走了。」葉惠珊將歐楚琳的手緩緩的納住懷裡,握著她的手,眼緩緩的閉上。「我有點累了,很想好好的睡一覺。」閉上眼,沉沉地睡去,微弱的呼吸也隨著她的沉睡愈來愈淡……

    這一刻,她再也顧不得形象,也忘了黃曜天曾經為她們所付出的努力,掄起拳頭拼了命地往他身上揮,決了堤的淚水一波接著一波湧出,怎麼也止不住……

    這下沉彥廷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強硬的把她拖離開黃曜天,並緊緊環抱著她,讓她無依無靠的心,暫時棲身在他寬敞的胸膛裡,阻止她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的行為。

    她的悲傷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懂得,會有這樣的結果也感到十分遺憾,但悲劇終究已經造成了,徒增傷悲只會加大了心裡的傷口,愈裂愈大,愈裂愈深,直至再也縫合不了。

    無法再對黃曜天攻擊的同時,很快地她將怒氣轉向沈彥廷身上。她不斷地朝著他的背猛擊,見他眉頭皺都不皺一下,她開始以牙齒攻擊。咬著他的肩頭,直至滲出絲絲血漬,她終於鬆了口,沉默地睜著空洞無神的瞳眸死盯著他肩上的傷口瞧。這樣不發洩,不說任何一句話的她讓他更覺得害怕,好似她的生命隨著葉惠珊的死一點一滴地消失殆盡,呈現在他眼前的,不過是一具空蕩蕩的軀殼罷了。

    沈彥廷拉開她癱在他身上的嬌弱身軀,輕柔的為她拭去那晶瑩透明的淚珠,用著一種啞到幾近心痛的聲音對她說。「不要再哭了,看著我,別忘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的。」

    這一刻,他再也不顧當初將她鉗制在身邊的原因,看到她的世界因葉惠珊的死而崩潰時,他的心也隨之擰了起來,腦海中閃過的全是讓她快樂起來的方法。

    歐楚琳無言的看著他,冷靜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對於他的承諾更是聞而不見,她這一生已經歷太多次生離死別,不管是父母親或是葉惠珊,全都是她最親近的人,她的淚和悲傷已經不知該如何傾瀉了……而今她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承諾,若他誠心想給她一個承諾,那麼就放她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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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醫院後的歐楚琳顯得益加魂失魄落,葉惠珊的死,實在是給了她太大的打擊。

    沈彥廷端了杯溫牛奶來到房裡,看著她望著窗外空洞無神的脆弱模樣,他也沒了一開始想征服她的念頭,如今唯一存於腦中的全是對她的憐惜和讓她再快樂起來的方法。

    如今的她不言不語,甚至將耳上的助聽器取下,拒絕接受外界所有訊息,以為在聽不到任何聲音,得不到任何訊息之下,她也可以欺騙自己未曾失去葉惠珊。

    他搖晃她,在得不到任何反應後,他將牛奶置於一旁,然後溫柔的將她摟人懷抱中,並在她耳邊呢喃著她幾乎聽不見的耳語。儘管深知她聽不見,但他仍是夜夜不懈怠重覆說著讓她安心的話來。

    就這樣,他緊抱著她,任時間一點一滴慢慢消逝,直至她累了困了,他才摟著她上床睡覺。這樣的日子竟也在不知不覺中過了一個多月。

    就在沈彥廷以為歐楚琳入睡,同一時間,她突然在他懷中輕輕地啜泣起來,明知這樣必定會引來他的注意,但她就是隱忍不住,過多的思念和壓力就像層層厚重的包裝,不僅把她緊密包裹,更是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個把月下來的默默承受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或許是體會出她的需要,沈彥廷沒有強迫她道出心中的不快,反倒順著她的需要而緊緊地環住她,他愈是擁緊她,懷中的她哭的愈是大聲,像是找到了座溫暖強大的避風港,可以任她隨心所欲地為所欲為。忘了過了多久,當她慢慢穩定急促的呼吸及心跳,隨後不帶一絲情感的推開他,逕自走下床並且戴上多日來一直不願碰的助聽器。

    面對依舊黠然神傷卻願意勇於踏出傷痛的歐楚琳,沈彥廷不知道自己該喜或該傷悲。有的是她終於肯勇敢步出傷痛,悲的定她心裡默默承受的壓力,那股壓力對她而言,不是三兩天就能徹底瓦解的,因為太瞭解她,以致於看到這樣明明承受著壓力卻仍勇於面對的她,更是讓沈彥廷心疼不已,他怎麼也無法理解,日漸消瘦的她如何去承擔心裡那股無形的壓力與思念。

    從歐楚琳下床直至戴上助聽器的這一段時間,誰也沒開口講話,任由沉寂的氣氛在緊窒的空氣中迴盪。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終於在她將自己心裡澎湃的情緒整理完畢後,默默地轉過身面對他,之前所有複雜和傷悲的神色在她重新整頓完翠後已不復見,有的也不過是像戴上面具般的面無表情,從她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絲的喜怒哀樂。

    她緩慢走近他,在兩人離著二、三步遠的距離停住步伐,深呼了口氣後輕聲道:「如你所願,該是我們終止遊戲的時候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瞇起眼,有些不悅地審視她。明知她同意玩這個雙人遊戲所為是了葉惠珊,而今她不在了,她以為就能輕易終止遊戲了嗎?若真是如此,那麼她也實在太天真了。若不是看在她剛從傷痛中走了出來,他真想朝她大吼,把她的腦子給吼個清楚起來。

    她無懼的對上他銳利的眸子,不因心慌而退縮。她的世界、她這一生所害怕的事早隨著葉惠珊的死而灰飛煙滅,再也沒有人恐嚇得了她。「就字面上的意思,葉姐已經如你所願的比你早死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聞言,他往前大步一跨,凶狠且毫不憐香惜玉的用力捉住她瘦弱的肩頭,大吼道:「你以為我是心胸如此狹窄的人嗎?你以為我是那種會為了賭一口氣在而草菅人命的人嗎?我若是,我就不會要醫院暫停治療先做檢查,我若是,我就不會放下身段,日以繼夜不斷照顧著你。今日的你該是感恩的,而不是含血咄咄逼人。」

    或許是他一語道中她心中最脆弱的那一部份,又或許自知自己理虧,隨著他的逼近,在她試著掙脫他有力的鉗制卻徒勞無功時,忍著肩上劇烈的不適,冷冷地道:「無所謂了,重點是我們之間的契約,再也沒有履行下去的義務了。」

    「誰說的?」

    「我唯一的依靠、唯一活下去的原動力消失了,你說今後我該拿什麼去當繼續活下去的原動力?而我又該為誰而活?」低下頭,不願讓他瞧見她心裡的脆弱。

    不准她再對他視而不見,扳起她下巴,四目交接的同時,他逼迫她凝視他眼底最深層的感情。「為我而活,我要你只為我一個人而活。」

    盯視著他急切的黑眸,歐楚琳苦苦露出一個笑容,像是在嘲笑他的癡傻,又像是嘲笑他的自大妄為。「你有那個資格嗎?」

    「不論有沒有,我都要成為你今後唯一的依靠和活下去的原動力。」他堅定的向她宣示,炯亮的神色更是透露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對於一個心已瀕臨死亡邊緣的人來說,這些話只會讓人覺得過於狂妄罷了,至於約束力等於是零。」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給了一個他最不願聽到的答案。「你提出的遊戲,我相信在這世上有太多條件比我好的女人願意不計代價陪你玩,既是如此,放了我吧!在我們什麼都還沒開始的時候,請你大發慈悲放過我吧!」

    不是他不願放她自由,任她像只無憂無慮的鳥兒在天空自由翱翔,而是他太過瞭解她的看似冷漠實則多愁善感的性子,一旦放她自由,那結果不會是他樂意見到的。有他守護著的時候,她都一副不計代價要和葉惠珊共赴黃泉的模樣,若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呢?是不是在他疏忽的時候,就徹底在他眼前消失?

    他不敢想像,甚至連去想都倍覺壓力,這樣為一個女人牽腸掛肚的情況還是他活了三十年來未曾有過的感受,有些慌亂,卻又有點拭目以待,想著眼前這名不起眼的女人究竟會以怎樣的方式攻佔他心如止水且冷硬的一顆心。

    「若我不呢?」

    「隨你!」他同意與否對她而言都無關緊要,之前她會聽令於他是因為葉惠珊,而今她不在了,相對的,他再也沒有任何可以支配她的權利,剩再多的,也不過是她這條不值錢的爛命一條。

    沈彥廷有些惱怒,但仍強迫自己忍下心中的怒火。她雲淡風清的一句話簡短回答他又豈是不懂,就是因為懂得,此刻他才慶幸自己曾經私下調查過她的身家,他相信她的個性不會如她外表般冷淡無情,理所當然的,她也不會對自己的家人見死不救。

    「你不要你的家人了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要跟我玩猜謎遊戲。」儘管家人在她與情人私奔時揚言與她斷絕親情關係,然而血濃於水的親情並不是她說忘就忘得了。

    「我是個商人,所以從不做虧本生意,這個道理,你應該懂得才是。」他不點明話中之意,含糊的話語中卻也讓歐楚琳聽得十分明白。

    「你以為在我的家人將我逐出家門的同時,今天的我還會設身處地的為他們著想嗎?」當然會,不過她不會讓他得知,一旦讓他得知,她就真的一點勝算也沒有了。

    「不管你會不會,我也說過我是個商人,因此更不會去做虧本生意。我替你還清負債,說好的條件是以你來交換,如今你想毀約,那麼這些錢,我只好從你家人身上連本帶利要回來。」他故作無所謂輕鬆說道:「你擔心個什麼勁呢?你不是痛恨他們罔顧親情,將你逐出家門嗎?既是如此,你留給他們的這筆龐大負債,不是更能達到報復的效果?」

    的確是最好的報覆沒錯,然而問題是多年飄泊和悔不當初下,所有對他們的恨早也磨光了,有的也不過是憎恨自己當年的天真。老實說,若能重新來過,她絕不會再選擇自私的與情人私奔,那代價——太大了。

    「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放過我呢?」歐楚琳撲倒在他懷中,不斷地握緊拳頭敲擊他,止不住的淚水再次決了堤……她恨、她痛,更氣自己懦弱膽小。

    為什麼?她問他為什麼?若他知道,或許他也不會因她決了堤的淚水而揪緊了一顆心。她問他,他何嘗不也是同她一般,既是茫然無措,又是心慌意亂呢?

    「我說過,我要你從今以後只為我一人而活,永遠只為我一人展現你所有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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