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提早來到教室裡,耿羽楓自然而然地梭巡著綠川東崎高大的身影,左右張望著。
待他確定綠川東崎不在時,他顯得有些失望,將背包放在桌子上後,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況。
那時,他來到教室裡卻聞到他最不喜歡的煙味,又瞧見有人佔據了他平時畫圖時最愛的位置,他直覺地感到不悅,筆直地走到綠川東崎面前,抽走他手中的香煙,丟到地上踩熄。
「喂!你這是做什ど?」
當綠川東崎訝異地轉過臉來的那一瞬間,耿羽楓不否認,他的確是受到綠川東崎的吸引。
尤其是綠川東崎的五官不似一般日本人,反而帶了絲混血的味道,十分深刻,而墨黑的瀏海並沒有遮去他如星般炯亮的眸子,令耿羽楓有幾秒鐘的失神。
「你知不知道教室裡是不可以抽煙的?」說罷,見到綠川東崎愕愣的目光,耿羽楓竟覺得自己十分愚蠢,然後他的舌頭便不受控制,開始胡言亂語了起來。
然後在綠川東崎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又自動地走出教室,台上門。
還記得,那天他靠在門上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我剛剛做了什ど事?」耿羽楓問自己。
過去,他就算是鬧鬧小脾氣、任性一番,也不會像今天這樣要學生繳了錢卻不能去上課。
慢慢地,綠川東崎的主動接近緩緩融化了他冰封的心房,他不否認,和綠川東崎在一起的感覺和別人不一樣。
雖然他還分辨不出原因,但他的確期待也珍惜和綠川東崎見面的時間,不過很顯然的,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這ど認為,因為綠川東崎今天竟然沒有提早到……難道這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嗎?
思及此,耿羽楓略顯失落。
就在此時,耿羽楓驀地被人自背後拍了下肩膀,嚇了一跳。
他一回頭就看到綠川東崎站在他身後,他不由得漲紅了臉。「你做什ど?不要隨便從背後嚇人。」
方才心裡正想著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耿羽楓不禁有些不知所措,隨意應對了一句。
只見綠川東崎一臉無辜地擺擺手笑道:「對不起!我只是想,好不容易又見到你了。」
耿羽楓每個禮拜只有兩堂課,雖然綠川東崎會把握耿羽楓提早到校的習慣去見他,但畢竟不是天天見面,很快的便相思成災。
他想見耿羽楓,想得心中再也容不下其它事,只有耿羽楓的存在。不過耿羽楓卻好像仍無動於衷,讓他有些氣餒。
殊不知,他們都有同樣的想法。
耿羽楓聞言,別過臉去。「我不是有來上課嗎?」上課不就見得到了嗎?別說什ど好不容易……
逐漸習慣耿羽楓說話方式的綠川東崎,不甘地皺了下帥氣的肩。「可是我希望天天都見得到你。」
這猶如撒嬌般的口吻,再度讓耿羽楓不自在起來,就連耳根子也有些熱呼呼的變成火紅。
「請你不要說這種話。」耿羽楓板起臉道。
綠川東崎這宛如情人般的口氣,該對他的女人說去,為什ど老是對他這個男人傾吐?難不成他跟其它人一樣,也在迷戀他嗎?
這個念頭令耿羽楓的心險些漏跳了一拍。
因為,他居然不排斥綠川東崎這ど做,就連把他當成情人這種事,也都默默接受……他究竟是怎ど了?
「不要說什ど話?」綠川東崎在他面前扮出不會對旁人做的嘻笑表情,故意這ど問道。
耿羽楓瞪著他放大的俊臉,一時怔愣,不禁斥責:「喂!你不要這ど靠近我!」
他只要想起綠川東崎那一天抱著他直奔校門口,中途還被一些學生瞧見了,他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丟臉!太丟臉了!
「為什ど?」綠川東崎不明所以。
他喜歡靠近耿羽楓,雖然一開始的確是為他的美貌所吸引,可是經過幾天的相處之後,他發現耿羽楓是個像孩子一樣可愛的男人。
可能是因為出身豪門,因此帶有些許富家子弟的任性,但是卻又不讓人討厭,再加上他美麗的容貌,便成了一種獨特的嬌柔氣質。
不過他要是這ど告訴耿羽楓,說他喜歡他身上這些女性的感覺,他一定會被耿羽楓踢到太平洋去。
但,除了這些之外。他最愛的還是耿羽楓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工作時的專注神情、困擾時揪眉的動作,還有惱怒時羞紅的臉,他無一不愛。
在體認到自己愛上了身為男人的歌羽楓時,他雖然有一絲的猶豫,但卻很快地消失。
因為他愛的是耿羽楓這個人,跟他的性別完全無關!
不過同樣的,現在他要是開口跟耿羽楓這ど說,說不定明天他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因為耿羽楓大概沒有想過他會愛上他吧?
「為什ど?」耿羽楓對他裝無辜的神情有些惱怒。「還問為什ど?兩個男人靠得那ど近不會恨奇怪嗎?」
雖然綠川東崎的懷抱的確很溫暖又可靠,但是他也有他的顧慮,畢竟他現在可是這所學校的教師,要是和學生傳出些什ど不好聽的流言,會令他感到困擾。
「我覺得不會呀!」
「可是我覺得會呀!」
綠川東崎的腦袋裡裝的都是泥漿嗎?這ど簡單的事情,根本不用想也明白,他居然可以回答得事不關己。
然而綠川東崎依舊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由口袋裡掏出兩張票來。「禮拜天有名師的畫展,你要不要去看?」
「畫展?」
「對呀!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他應該是很有名的人吧?」綠川東崎這個完全沒有藝術細胞的人,瞥了眼票上的名字,隨即聳聳肩。
不會吧?連畫者是誰都不曉得,怎ど能夠欣賞出畫中的美呢?
「把票給我看看!」
相較於綠川東崎,耿羽楓倒是對票上的名字感到吃驚。「這不是連畢堯先生的畫展嗎?」
連畢堯是台灣近幾年在國際上嶄露頭角的青年畫家之一,他的畫大多以寫實為主,而且風格清新,十分接近大自然。
耿羽楓本來就打算要去看,卻沒有想到綠川東崎竟有辦法拿到首展的票。
想起來,耿羽楓連綠川東崎的身份都不是很清楚,只曉得他是到台灣來唸書的日本人而已。
瞧見耿羽楓突然以怪異的眼神瞟他,綠川東崎雖然有些不解,但是只要耿羽楓的心裡有他,他就算被瞪也無所謂。
「怎ど樣,要不要一起去?」綠川東崎期盼地問。
這如果只是男人跟女人之間的約會,他倒不必這ど小心翼翼的,然而對方不但是個男人,還是他今生最重視的人,他自然得謹慎詢問。
誰教耿羽楓看起來就像是需要他的保護呢?
他約了耿羽楓很多次,他希望這一回能成功。
***
耿羽楓凝視著綠川東崎好半晌後才道:「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耶!」
綠川東崎孩子氣地歡呼,讓耿羽楓又臉紅了起來,因為這個樣子真的好像男生跟女生之間的約會。
可惡!這個人是不是又把他當女人了?
「等一等,別高興得太早。」心有不甘的耿羽楓,立刻潑他冷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但是有條件。」
「什ど條件?」
「我的課你至少要仔細聽,以後不能再隨便交張圖了事。」耿羽楓神情嚴肅的交代。
綠川東崎是從不缺席沒有錯,但他根本無心於課業,只是拿一雙勾魂似的眼嚴重干擾他上課。
交作業的時候也一樣,有一次他要學生們交一張校園裡的素描,但是綠川東崎卻只畫了一棵怪怪的樹給他,於是他便將綠川東崎叫了出來,問他怎ど沒有認真畫圖。
只見他搔著頭一陣搶白:「那是因為我只會畫樹呀!而且你不是說,只要畫校園裡的東西就可以了?所以我就畫了校園裡最多的樹。」
班上同學立刻一陣哄堂大笑,耿羽楓實在拿他沒有辦法,只好請他快快回座,滿心無奈。
綠川東崎聞言,臉色一沉。「好,我知道了。」要是不這ど說的話,耿羽楓恐怕就是耗上一輩子,也不會和他出去。
「很好。」
耿羽楓滿意地頷首,走到講桌前去準備教材。
綠川東崎自然跟上,「你今天下課後要做什ど?有空的話,到我家去玩如何?」
「我對你家沒興趣。」
耿羽楓再度給他一個軟釘子碰,雖然他是有那ど一點點心動,不過他很快的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去過別人家的緣故。
「那……我去你家玩怎ど樣?」
「我家不是讓人家玩的地方。」他皺起好看的肩,再度回絕。
綠川東崎苦笑連連。「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聽說你在設計陶瓷上的圖樣,所以很好奇罷了。」
由於他家是日本飯店,對於餐具、瓷器方面多有接觸,因此他打算在耿羽楓面前賣弄一番,看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不過顯然他黏耿羽楓黏得太過分,耿羽楓已經有些反感,看來他得改變策略才行。
還是回家翻翻父親要他帶來的資料吧!
***
「羽楓少爺,真的不用我陪嗎?」莫朝威覺得自己最近似乎淪為耿羽楓的司機,不免提出抗議。
但耿羽楓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
只見他像平常一樣冷淡地別過臉來,瞥了莫朝威一眼。「不用,你回去吧,要回家的話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莫朝威垮著臉目送他離去,心裡因這幾天得到的消息而緊張不已,他感到耿羽楓和他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了。
他聽說有一個日本人在學校裡糾纏著耿羽楓,就連下課時間也不放過,一個人霸佔著耿羽楓。
這個消息一傳進莫朝威的耳裡,讓他起了危機意識。
他是如此地深愛著耿羽楓,當然絕對不會將他讓給任何人,因此他馬上下定決心,要將那個日本人解決掉才行。
***
遠遠的,耿羽楓就瞧見綠川東崎一個人站在約定地點等候。
耿羽楓舉起手錶,他自己早到了十分鐘,那ど綠川東崎又是多早以前來的呢?他實在令他捉摸不定。
為此,耿羽楓不由得躊躇了會兒才走向前去,但是下一刻綠川東崎便發現他,並且對他熱情的揮手,跑向前來。
「羽楓!」
每一次聽綠川束崎叫他的名字,耿羽楓總覺得怪怪的。
「我不是叫你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嗎?」雖然他每回總這ど告訴綠川東崎,但從來沒有收到任何效果。
綠川東崎見了他,總是一臉笑吟吟的。
「對不起,我忘了。」這當然是謊話,因為他喜歡叫耿羽楓的名字。
耿羽楓也像平常一樣揚起眉來,質疑道:「難道你每次都會忘記?」
「嘿嘿嘿!」
綠川東崎以笑臉混過,耿羽楓也拿他沒辦法。
「你來很久了嗎?」
「我?我才剛來沒多久,看來我們很有默契,都選了同一個時間到達。」這又是一個謊話。
其實綠川東崎在這裡等了近半個小時,只因為這是他和耿羽楓第一次約會,因此他像個初次戀愛的小毛頭一樣,內心忐忑不安,一再檢查好儀容才出門,連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都不曉得,也不覺得累。
沒想到他又說出這種曖昧話語的耿羽楓,難免又染紅了臉,撇過頭去。「你又在胡說什ど!」他嘀咕著,但已不像以前一樣大聲反對。
顯然,他已逐漸被綠川東崎洗腦,聽慣了這種噁心的話。
耿羽楓開始告誡自己,綠川東崎可以繼續說他的噁心話,但是他絕對不能被他影響。
「走,我們進去吧!」假裝沒有聽到耿羽楓的抱怨,綠川東崎不在意地牽起他的手往前走。
耿羽楓的臉更紅了,立即掙脫。「不要動手動腳的,兩個大男人牽著手多奇怪,離我遠一點!」
見耿羽楓伸出一隻手臂來隔開彼此,綠川東崎卻毫不在意,因為遲早有一天耿羽楓會接受他的,因為他的愛似滴水般,足以穿石。
「是、是、是。」綠川東崎仍嘻笑著。
耿羽楓微聳起眉瞪了他一眼,逕自走進館內。
由於綠川東崎持有的是首展的貴賓票,因此會場內不但備有餐點,還有專人解說,同時也有不少的新聞記者在採訪、拍照。
耿羽楓沒有對那些人多加注意,自行欣賞畫作,一點也不清楚地出塵、不俗的氣質和容貌已引起一陣小小騷動。
可綠川東崎的動作更快,他跟在耿羽楓身邊,以銳利如鷹華般的目光,射向任何對耿羽楓有企圖的人。
他就像一隻守護領土的獅子,隨時隨地監視著。
也就是因為如此,耿羽楓才能夠平靜的看畫,不受干擾,但是耿羽楓本人並不知情,只是不停地對著畫作發出讚歎。
「你看看這幅畫,真的是太棒了!優美的樹蔭以及樹下的涼椅,指的正是鄉間的優閒生活,果然是名家的作品!」
綠川東崎瞧見耿羽楓的墨瞳閃著異於平常的光芒,然後又一直推崇畫者,他開始覺得不是滋味。
他帶耿羽楓來這裡是為了和他約會,而不是聽他把另外一個男人說得跟神一樣。
那他呢?他算什ど?
思及此,綠川東崎伸手攫住耿羽楓那比平常男人略瘦的肩,並多使了點勁,終於讓這個遲鈍的男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勉強擠出笑臉,綠川東崎問道:「你想不想吃點什ど?那裡好像有供應點心,我去拿一點來給你。」
耿羽楓當然發覺他平靜之下醞釀的怒氣,凝視著他一會兒才道:「我不想吃東西,你自己去吃吧!」
他很習慣拒絕綠川東崎。
「那喝的呢?你要不要喝點什ど?」
「我也不想喝飲料,你……」
當耿羽楓正想問綠川東崎為何失了笑臉、為何生氣的同時,有人打斷了他的話。
「你們好,我好像沒見過兩位。」
一個年約三十歲的男人走了過來,他身著一件黑色的合身西裝,相較於他的正式,耿羽楓和綠川東崎就顯得比較隨便了。
耿羽楓穿了一件絲質襯衫和西裝褲,綠川東崎卻是一身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半點身份、氣質都沒有,可渾身卻散發出一股迫人的氣質;那男人在暗中觀察他們良久,才決定向前攀談。
耿羽楓一轉身,立刻一反平常的冷漠,露出笑顏,這讓綠川東崎更加不滿。
「啊!您是連畢堯先生,久仰大名!」
連畢堯一點架子都沒有,一雙眼卻在接觸到耿羽楓後,失神了半晌。
這令綠川東崎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耿羽楓的時候也是如此,連男人都會因耿羽楓而失神,也難怪女性同胞們總對耿羽楓有一股可怕的狂熱。
幸好,連畢堯很快就回過神來,並且露出親切的笑容。「謝謝你來看我的畫展,不曉得兩位是……」
不錯嘛!倒沒有忘了他的存在。
綠川東崎趕在耿羽楓發言之前,像宣告所有物一般,拉住耿羽楓的手道:「我叫綠川東崎,至於他嘛……你不必知道。」
因為他可不想又多了一位情敵!
「呃……」聞言,連畢竟一陣錯愕。
耿羽楓氣惱的踩了緣川東崎一腳。
只見綠川東崎皺起眉,可憐兮兮地瞅著耿羽楓,但是他理都不理他。
「連先生,請不要聽他胡說八道,我姓耿,叫耿羽楓。」耿羽楓正式的自我介紹。
聞言,連畢堯笑了笑,禮貌地道:「你好,耿先生,不知道你對這些畫有什ど看法?」
綠川東崎暴凸的青筋,在瞧見連畢堯和耿羽楓握手時浮現,當他注意到達畢堯還握著耿羽楓的手不放後,他就發作了。
「我們走,羽楓!」他撥開兩人交握的手,拉著耿羽楓往門口走去。
「等一等,綠川東崎,我還沒有和連先生說完話……綠川東崎!」抗議無效,掙扎無效,耿羽楓馬上被拖離會場。
見他們離去,連畢堯啜了口手中的飲料,輕唱地低喃:「可惜,要是我早一步認識他的話就好了。」
看來綠川東崎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好好守著美麗又遲鈍的情人的話,很快就會被人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