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上) 第三章
    忽然,凌霜微覺腳下地面輕輕顫動,漸漸的,顫動加劇,似有千軍萬馬急奔而來。

    這時,一名弟子飛身奔進殿內,大聲道:「不好了!有大批朝廷兵馬從四面八方向這邊奔來!」

    「人數多少?」暗香急忙問道。

    「少說數千!還有十幾尊大炮!」

    頓時人群嘩然,凌霜看了看經此一役的教眾,原本的一千多人只剩下不到四百人而已,其中還包括了傷者,可謂死傷慘重。

    而朝廷兵馬向來強健,又有大炮助威,正如玄熠所言,就算突圍而出,只怕也要元氣大傷。雖然各分教的教眾甚多,但是精英卻幾乎都集中到了這裡,多損失一人對玉蓮教來說都甚為可惜。

    凌霜不由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雖然已經明白自己的弱勢,但是他的自尊卻絕不允許他向一貫敵對的朝廷低頭,更別說接受皇族的條件。更何況對方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卻令他有種不容輕視的威脅感,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凌霜非常不悅,無形中激化了凌霜的傲氣!

    「所有弟子隨本座一同殺出去!生死何懼!我玉蓮教絕不向朝廷低頭!」

    凌霜一聲大喝,頓時所有教眾齊聲高呼:「我輩非草莽!豈能曲傲膝!絕不向朝廷低頭!教主英明!」

    一時間鬥志昂揚,氣勢如虹。

    玄熠悄悄趁亂溜回到手下們的身旁,雖然無法與外面的士兵匯合,但是剩餘殘兵還是會將他嚴密地保護起來,至少此刻性命無憂。

    「一群不識時務的莽夫。」望著眾志成城的玉蓮教眾人,玄熠低罵道。

    疾鷹門外已經圍滿了朝廷兵馬,為首之人是大將軍譚克己,深受皇上寵信的朝中重臣。

    此次九皇子玄熠為滅玉蓮教而自動請纓,聖上愛子心切,便令譚克己隨時接應。玄熠一手策劃了疾鷹門與玉蓮教一役,譚克己則暗中輔助,兩派大戰之時譚克己一直守在附近控制局勢。眼見疾鷹門大敗,譚克己生恐九皇子有事,便立刻調兵圍住了疾鷹門。

    譚克己剛佈置好兵力,便見無數人從疾鷹門內衝出,瘋了一般向前硬闖。譚克己皺起眉頭,一揚手,頓時箭雨直下,跑在最前面的教徒當即倒下。但是後方教徒毫不猶豫的繼續往前衝,再倒下一群便又有另一群接上,硬生生的擾亂了譚克己布下的陣勢。

    「沒想到江湖中也有這般忠心赴死之輩。」譚克己不由感歎起來。

    忽然空中飛起數道血練,譚克己凝神間一抹青影已經飛向另一方,緊接著又是數道血練濺起!

    此人武功不俗!

    譚克己當即策馬上前,心中已經確定能有如此神功的人只有玉蓮教教主凌霜,於是毫無保留地使出一式雷霆掌直劈凌霜的天靈!凌霜正殺得眼紅,忽覺身後一陣寒風直逼天靈,慌忙回身,但是蘊涵十成功力的一掌已經劈來,凌霜躲閃不及,只得硬生生地接下這掌!

    兩股強勁內力驀然相撞,強勁的掌風將周周混戰的人群一下子掀翻到數丈之外!頓時飛沙走石,彷彿一股無形的旋風僵持在凌霜與譚克己的兩掌之間!

    凌霜心中暗驚,沒想到朝廷之中竟有功力如此深厚的人,心中頓時萌發了殺意。

    那狗皇帝身邊竟然臥虎藏龍,實在可恨!

    心下憤然,凌霜的掌勁更加犀利了幾分。譚克己雖內功深厚,畢竟年老體衰,凌霜驀然加沉掌勁,譚克己頓感吃力,不由額間迸汗。凌霜不動聲色地將譚克己的細微變化收入眼底,驀然一提勁,大喝一聲雙掌擊出!僵持一瞬間打破,二人同時撞飛!

    譚克己當即倒地吐血,四肢冰冷,全身顫抖不已。

    凌霜略帶幾分意外地強撐起身子,他完全沒想到譚克己在那一瞬間卸去了全身的防護,轉而全力一擊!饒是凌霜也被震傷了心肺,滿嘴腥甜。

    兩敗俱傷的二人都難以再戰,凌霜恨恨地盯著譚克己,後者已經面無血色,內傷比凌霜要嚴重得多。

    譚克己暗中運氣卻力不從心,全身的內力像失去了控制一般四下亂竄,譚克己拚命克制,以防不慎傷上加傷。但全身的顫動令他心知肚明,只怕這一掌震碎了幾處經脈,再也不能聚氣。

    心下一冷,沒想到對方年紀輕輕,竟可一掌便廢了自己數十年的修為。

    不遠處的凌霜勉強站起,一搖三晃,步履不穩。

    「將軍!」

    譚克己的幾名手下當即將譚克己圍住,譚克己目視凌霜:「此人已受重傷,其它教徒更是不堪一擊,絕不能放過一兵一卒!」

    凌霜的眼神變得更加冷峻,他知道適才那一掌必然大大打擊玉蓮教教眾,因為他們戰無不勝的教主竟會身負重傷。

    而與之相應,譚克己身邊的幾名將領都是常年追隨他的摯友,見譚克己受傷各個義憤填膺,恨不得手刃了凌霜才解恨。

    兩方本就懸殊的實力之中,士氣也已經有了很大差距。

    凌霜心知這一戰只怕會敗不會勝,但是心高氣傲的他卻難以下令撤退,於是目光一凜,定在了譚克己身上。

    若能殺了他,必能大大鼓舞士氣!不論如何,絕不允許這般狼狽的戰敗!

    心中篤定了主意,凌霜艱難地向前走了幾步。

    「教主!」

    忽然,暗香的聲音遙遙傳來,緊接著是她清脆的聲音朗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玉蓮教弟子並非以卵擊石的魯莽之輩,此一役之恥,它日定當重重償還朝廷!十倍奉還!」

    抑揚頓挫的女子聲音,出乎意料地有股莫名的安撫力,已經洩氣的教眾頓時重新振作起來,振臂高呼:「十倍奉還!十倍奉還!」

    齊刷刷的四字,震耳欲聾。

    「眾弟子聽令,保全性命,它日再會!」暗香又一聲高喝。

    「得令!」

    頓時場面混亂起來,玉蓮教的教徒不再做困獸之爭,完全是為了保命而拚殺了起來。生還的渴望往往能激發出人的潛能,一時間,如同散沙般的玉蓮教弟子竟將井然有序的朝廷兵馬硬衝出一個明顯的缺口。朝廷兵馬的陣形一亂,頓時刀光劍影,廝殺聲又起。

    凌霜雖心有不甘,卻意外地鬆了一口氣。暗香此舉無形中化解了一場困獸之戰,令正在時勢與驕傲之間難以抉擇的凌霜暗鬆一口氣。

    「抓住玉蓮教教主!」

    譚克己一聲令下,無數士兵向凌霜飛撲而來。凌霜自知不敵,卻不願退縮,勉強與之糾纏起來。

    「教主!」

    一抹紅影飛身而來,赤色軟鞭逼退撲上前來的眾人,暗香護到了凌霜身畔:「教主快走!這裡交給暗香!」

    凌霜呼吸不穩,腹腔內一陣熱 流翻滾,內傷不輕,此刻連站著都有些困難。

    「你先走,不必管我。」凌霜依然不肯退讓。

    暗香深知凌霜的硬脾氣,眼見眾士兵的目標都集中到了凌霜身上,不由急得眼圈泛紅:「教主!暗香並不想死!可是若教主不走,暗香也絕不走!若暗香有個三長兩短就是教主害的!」

    一邊叫著,一邊不斷地揮舞長鞭驅退如狂潮般湧上的眾人,暗香的手臂已經微微發麻。

    凌霜咬緊了牙關,他何嘗不知暗香的性子,就算明知送死,暗香也是言出必行,只怕是真的死也不肯單獨離開。可是!我凌霜何時退縮過!怎能向朝廷示弱!

    「教主!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次恥辱,它日十倍、百倍奉還給他們就是了!何必倔於一時!」暗香忽然一聲悶哼,手腕被長刀劃傷,鮮血直流。

    「暗香快走!」

    凌霜一聲驚呼,看著暗香被圍堵到離自己甚遠的地方,而自己卻無暇分身,根本來不及幫她,現在又見暗香受了傷,凌霜已經心亂如麻。

    「教主不走!暗香也不走!」

    暗香吃力地舞動長鞭,傷口的痛楚令長鞭的威力明顯減弱,暗香已經隱隱之中有些絕望,連喊聲都夾雜起哭腔。

    凌霜緊蹙眉頭,眼見暗香已經漸漸處於下風卻依然不肯離開,只得一咬牙,反身刺出一記五指劍!頃刻間銀光閃爍,數人倒斃。凌霜趁著人牆出現的小缺口當即飛身而逃。若凌霜有心逃走,以眾多士兵的武功根本無從阻攔,轉瞬間,青影已在數丈之外,片刻便無影無蹤。

    「快追!」譚克己強忍身體不適,冷聲道:「凌霜孤高氣傲,若讓他逃走它日必當後患無窮。以他的傲氣絕不會向它人求助,只要令他無法與玉蓮教的人會合,一定可以抓到他!」

    譚克己猜得很準,即使凌霜身受重傷,他也不願到市集城鎮抓藥看大夫,更不願向任何人求助。他的行為模式很簡單,就像受傷的野獸第一個念頭是回家一樣,他只會覺得自己的地盤才安全。所以,一旦故意讓凌霜發現玉蓮教在朝廷的監控下,他便會放棄,甚至不會千方百計地想辦法與玉蓮教的人聯絡。

    「第一隊往南!第二隊往北!第三隊向西!其它人跟我來!認真搜索!連蒼蠅都不許放過!」

    連綿深山之中,無數士兵正在做地毯式搜查。凌霜隱藏在山道正下方的一個天然土洞之中,茂密的雜草掩住了洞口,真應了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的道理,無數士兵在凌霜的上方走來走去,卻一直沒有發現其實他就在腳下。

    此刻的凌霜已經疲於奔命三日,滴水未沾、粒米未進,再加上內傷沒有得到調理,已經非常虛弱,意識昏沉。再加上今日的綿綿細雨,凌霜的模樣已經極為狼狽,只能在渾噩中勉強張開乾澀的雙唇,嚥下幾口雨水來支撐整個身軀。

    凌霜已經連抬手的力氣都幾乎殆盡,一向不沾庸血的若雪劍此刻被凌霜緊緊握於手中,劍身沾滿泥水,潔白劍鞘被污水掩蓋,靜靜地躺在泥濘之中。這時的若雪劍不再是凌霜驕傲的標誌,而是最原始的保命工具,隨時準備刺向未知的敵人。

    如果此刻有人發現凌霜,一定會有一瞬間的猶豫,因為就連暗香也未必能認出這個狼狽的男子是她那名高高在上的教主。但是,不論外形多麼狼狽不堪,凌霜那雙迸射寒光的眸子卻依然銳利,就像再疲倦狼狽的野狼,那雙眸子也絕不會失去咄咄逼人的光彩!

    譚克己!你害凌霜至此!我絕不會輕饒你!

    忽然傳來一陣近在咫尺的腳步聲,透過雜草的縫隙,凌霜看到一名士兵打扮的人正東張西望,雨水似乎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用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繼續細心地搜索著。

    是他!

    凌霜心中一驚,那人正是那日被凌霜揭下面巾的男子。

    原來他是朝廷的狗!

    凌霜的手下意識地握緊若雪劍。

    那人慢慢地向洞口的方向走來,凌霜的神經已經繃緊,眼泛殺機。忽然,那人身後又出現幾個人影,凌霜的心頓時一冷。

    若這人發現洞口時自己出手將他擊斃,勢必驚動其它人,一旦他們叫喊自己便插翅難飛!而且以此刻的傷勢,根本無法瞬間消滅所有人!

    不知是否太過虛弱的原因,凌霜竟無法如同以往那樣馬上想到對策,除了迷惘彷徨,腦海只剩一片空白。

    難道……真是大限已至……

    一瞬間的消極念頭,竟令凌霜繃緊的力量一下子散盡,連握著劍柄的雙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凌霜很年青,他有著輝煌傲人的身份和地位,他有著絕世的武功,江湖中人對他敬畏懼怕,凌霜就是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可是,當他無助地躲在一個滿是泥水的山洞裡,沒有反抗的力量時,他依然會在死亡降臨時微微地顫抖起來。

    從沒有失敗過的凌霜,向來傲視天下,退縮、逃避、困惑等行為對他來說都是懦夫的表現。而此時此刻,昏沉沉的頭腦竟讓凌霜萌發逆來順受的念頭,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不再勉強掙扎。

    因為世人眼中的凌霜不論多麼傑出,也只是一介凡人。

    洞口的密草被人用手撥開了,那人彎下腰來,凌霜本能地往後一縮。他緊緊地抱住若雪劍,瞪圓了眼睛,卻呆呆地,沒有任何主動出擊的念頭。那人看到凌霜後明顯一怔,隨即目光變得深邃難測。

    凌霜無意識地注視著那人,兩眼並沒有映入他的面孔,卻在腦中閃動著一個模糊的念頭:殺……還是被殺……?

    「焰,怎麼了?」

    身後有人高喊了一聲,那人直起身子,輕輕地把草撥回原處,再度掩去了洞口,然後大聲道:「這邊也沒有!」

    很快,搜索的人集中了一下,便一同返回了。凌霜還是有些恍惚,不敢相信那人居然什麼也沒做便離開了?他這才發覺,從剛才起自己便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繃緊,直到他們完全離開才忽然身子一軟,心跳得幾乎要蹦出咽喉。

    我安全了嗎?那個人為什麼放過我?怎麼回事……

    頭好沉……

    凌霜乏力地摸了一下額頭,滾燙得驚人,但他什麼也做不了便昏沉沉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

    不知過了多久,凌霜忽然被用力地搖醒,他懵懂地睜開雙眼,目光呆滯。

    此刻天際已黑,那名叫焰的男子一臉慌張地對凌霜說道:「快!快跟我離開!他們懷疑這裡了!」

    凌霜四肢無力,意識渾噩,能聽出他在說什麼,卻無法理解。那人一急,索性將凌霜一把背起,凌霜本能地掙扎了一下,便虛弱地枕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喘息。

    那人快速奔跑起來,凌霜忽覺有異,微微睜開雙眼,這才發現那人的右腿上夾著兩塊木板,軟綿綿的,完全是靠左腿在支撐兩人的重量。再看山道下,竟有無數火把正往這邊快速而來。

    「怎麼回事……」勉強從沙啞的喉間迸出四個字,喉嚨便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不知道是誰密報我曾在一個很隱蔽的洞內待了片刻,於是他們向我逼問。你放心,我沒有說出來,但是他們已經派人來查了,我好不容易才從小道趕在他們之前跑來通知你。」

    凌霜下意識地看了看他的右腿,這是在逼問時打斷的吧……

    「為什麼……你不是朝廷的人嗎……」

    那人一邊氣喘噓噓的艱難跑著,一邊苦澀地笑著說:「我原來只是一名普通的疾鷹門弟子,可是我們掌門與朝廷勾結後,我便不得不做了朝廷的鷹犬,本就不是心甘情願。而且,我不想你落入他們手中。」

    「為什麼……?」

    凌霜極為不解,自己僅與他有一面之緣,值得他如此犧牲嗎?斷了一條腿,又與朝廷為敵……

    忽然,那人被一截樹枝絆倒,一下子摔倒在地。凌霜被驀然一摔,一直壓在胸口的一口淤血頓時咳出,倒是舒服了幾分。可是那人卻嚇得不輕,急欲察看,卻被斷腿所累無法站起,只得爬到凌霜身旁,緊張地半摟住他。

    「凌霜!你沒事吧?」

    凌霜的意識有些清醒了,但是依然渾身無力,只能微弱地喘著氣,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人焦急地看看四周,忽然眼睛一亮,勉強將凌霜背到背後,便向一棵早已枯死的大樹爬去。那不太起眼的枯樹枝掩去了樹身上一個駭人的裂口,大小恰恰可以藏入一個人。

    那人把凌霜藏入其中,便開始拿枯樹枝將裂口再掩藏得深一些。

    凌霜忽然不知哪來的力氣,驀然抓住了那人的手:「你呢?」

    那人露齒一笑,笑容非常清爽坦然:「你不必管我,他們要抓的是你。」

    凌霜皺緊了眉頭,他知道若被朝廷的人發現這人也在這裡,而自己卻不在那個洞中,一定會對他百般刁難。

    「你也進來。」

    那人一怔:「但是這裡很小……」

    「可以擠下!」

    說完,凌霜暗中用力,雖力道不足以將那人硬扯進來,卻也令他一時無法掙脫。那人無奈一笑,猶豫了一下,最終也鑽入了樹洞之中。

    樹洞本身並不大,一時間塞入兩人,凌霜與那人幾乎是緊緊相貼,彼此的鼻息都可以撲到對方臉上。凌霜不適地想躲開,卻又動彈不得。那人忽然將凌霜抱入懷中,凌霜又驚又怒,正欲發火,那人又一下子將凌霜的身子摟了一下,頓時凌霜整個人都被他抱到了懷中。二人的位置一變,倒不似先前那麼擠了。

    凌霜正在高燒,身子發寒,那人懷抱的暖意令凌霜倍感舒服。雖不習慣與人肌膚相親,卻也一時捨不得離開,便安靜的倚在他的胸前,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撲通、撲通、撲通。

    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凌霜從未如此接近地聽過其它人的心跳,有點新奇,尤其是心跳與呼吸傳導到胸膛造成的起仗,有種好似被母親擁入懷中般的溫暖安心感……

    忽然一陣腳步聲急速奔過,隱隱夾雜著「別讓他們跑了!」的吶喊聲,凌霜頓時繃緊了身子。

    那人忽然更加用力地緊擁住凌霜,小心翼翼地在凌霜耳邊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凌霜一怔,保護?

    多麼陌生的字眼……

    自己一直都很強,強到保護別人是一種理所當然,強到沒人敢說可以保護自己,強到自己都不奢望這一生中還會被人保護……尤其這人的武功還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卻誇下海口說要保護我?

    凌霜不合時宜地微微一笑,雖然很想開口反駁,但是不知怎的,此刻卻一點也不想打擊這個人。應該是因為自己在發高燒吧……一定是的,所以才會在聽到這句很可笑的話時,竟有幾分感動……

    腳步聲終於消失了,凌霜動了動身子,那人急忙摟住他的腰身,輕聲道:「別急,後面還有追兵。」

    凌霜不相信地挑了一下眉毛:「你怎麼知道?」

    那人一笑:「別忘了我也曾是朝廷的狗。」

    暖暖的鼻息撲到凌霜的頸間,凌霜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忽覺兩頰發燙,身體燥熱。凌霜心中暗暗一驚,怎麼會這樣?他本能得想逃離那人的懷抱,但那人卻死死地按住他,渾身無力的凌霜竟一時掙脫不開。

    「凌霜!」那人低低地說道:「再堅持一會兒!相信我!還有追兵!」

    吐字呼出的氣息撲在凌霜耳畔,癢癢的,熱熱的,凌霜不由「啊」的驚呼一聲,更加慌亂,當即死命掙扎起來。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身遙遙傳來,果然還有追兵!但凌霜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力地掙扎著,只想離開那個樹洞!

    「凌霜!」

    「放開我!」幾乎是不顧一切的高喊出聲!

    那人忽然一下子抓住了凌霜的頭髮,凌霜的頭不由一揚,唇間頓時一熱,大呼聲被完全地堵入了口中。

    凌霜完全愣住了,他瞪圓了眼睛,那人閉著雙眼,深深地吻著。濃密的眉毛,長長的眼睫毛,清秀有型的輪廓……當凌霜發覺自己竟在此刻欣賞起對方的容貌時,更加又惱又急。

    馬蹄聲飛快地跑過二人隱藏的枯樹,當馬蹄聲漸漸跑遠後,凌霜立刻推開那人,更加焦急地想要離開樹洞。

    「凌霜!」那人又急又怒:「你到底怎麼了!再躲一下!等到二更天他們一定會離開!到時就安全了!」

    凌霜卻無法回答,因為他早被羞恥感所席捲!沒想到他竟會因為那人情急之下的堵口之舉而胯下緊繃,若凌霜此刻可以抽出若雪劍,只怕他會羞愧得當場自刎!

    二人幾番較勁,那人不慎之中碰到了凌霜的腿間,頓時愣住,凌霜更是羞得恨不得一掌劈死這個眼露驚愕的男子。

    「原來如此……」

    那人微微一歎氣,溫柔地看著凌霜,輕聲道:「不必逃開,我幫你。」

    什麼?

    凌霜一怔,那人的手已經滑入他的兩腿中間。凌霜低呼一聲,急忙抓住他的手腕,羞怒地低吼起來:「你做什麼!」

    「別怕……」那人柔得似水的聲音輕輕地響在凌霜耳畔,猶如情人的密語:「馬上就好,你此刻離開咱倆都性命難保,但是不要叫出聲,會驚動他們的。」

    凌霜已經羞得說不出話來,臉頰從未如此躁熱過。那人卻像沒發現凌霜的表情有多麼不甘願一般,馬上用手快速地套 弄起來。

    「啊……」

    被難以形容的異樣感覺侵襲的凌霜不由張開嘴巴,但那人沒等他完整地喊出來,便低頭用嘴堵住,甚至將舌探入凌霜的口中,熟練地挑逗著凌霜。

    凌霜自幼習武,向來禁慾禁色,從不知唇舌糾纏竟會令心跳如此劇烈。兩股間的手令凌霜幾度在快樂與痛苦之間徘徊,身體不受控制地無意識蠕動著,無法大喊出聲的凌霜只能無意義的呻吟,分不清是太過痛苦還是太過舒暢。

    「嗯!」

    突然身子一弓,滿股的慾望頓時傾洩,凌霜隨即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癱軟了下來,緊抓在那人雙肩的手也無力垂下。那人這才緩緩地放開了凌霜的雙唇。

    凌霜微微急喘,但目光如劍,以駭人的眼神憤恨地盯著那人。那人愣了愣,隨即苦笑起來:「若你想要殺我,就等咱們安全了再說,現在先安靜下來好嗎?」

    說完,那人有意識地將雙手遠離凌霜的身軀,連目光都撇向了其它地方,不再言語。

    凌霜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高潮過後的空虛感令他發熱的身體更加寒冷,隨著時間的流走,夜露漸漸沾濕了衣襟,實在難抵寒冷的凌霜無意識間向那人的懷中緊了緊。

    「冷嗎?」溫柔關切的聲音。

    凌霜咬緊下唇,沒有回答。似乎傳來一聲微乎其微的輕歎,然後那人輕輕地擁住了凌霜,雖然很暖和,但是凌霜還是僵直著身子。

    「反正你隨時可以殺我,我的命都是你的,這個身子自然也是你的,你就當是為了取暖好了。」

    凌霜沒有說話,這人倒是替我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也許真是太冷了,凌霜從不知道原來被人抱在懷中的感覺竟會如此之好。

    許久……

    「你叫什麼名字?」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那人輕笑道:「我姓仇,仇焰。」

    「仇?很少見的姓呢……」

    仇焰笑而不語,凌霜睏倦地眨了眨眼,目光透過樹枝撇向洞外的夜空,一朵烏雲緩緩的遮住了明月,月亮收起了所有光華,安靜地躲入了雲層之中。

    雲的懷抱也是這個樣子吧……很寬闊,很溫暖,令人莫名的安心……難怪連傲然的月亮都情願被掩住一切光芒……

    凌霜漸漸地陷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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