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教,天下第一教。教眾千萬,臥虎藏龍。玉蓮教建於亂世,宗元李、玄二氏換代、江山未定之際,迅速崛起,似一記雷霆劃過神州,短短數年間便成為連朝廷都忌憚三分的天下第一大教。
玉蓮教創教之人,人稱玉蓮公子,真正的身份一直是難解之謎。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他驀然出現在江湖,掀起一陣血雨腥風,連皇帝都親下聖旨,頒布全國,只為求見一面。
玉蓮公子就如同玉蓮教的行事風格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快意江湖數年後便無聲無息的絕跡,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有人傳他與高手過招一命嗚呼,有人傳他身患絕症不治而亡,有人傳他看破紅塵與佳人伴侶隱姓埋名、雲游四海。不論真相如何,玉蓮公子消失了,卻留下了一個天下第一教,留下了教徽上那朵嬌嬈卻又不容褻瀆的蓮花圖案。
蓮花,向來是玉蓮教的象征。玉蓮教弟子都有一塊象征身份的玉雕蓮花佩飾,每次完成任務之後,也會在原地留下一塊蓮花圖案的標志。
玉蓮教最高統率身上系的只有一種玉佩,上等羊脂白玉精雕細琢的五蓮狀佩飾,栩栩如生,價值連城。傳聞世間獨此一塊,只有教主代代相傳,乃玉蓮教教主的身份象征。
玉蓮教仇家無數,但沒有人敢妄稱玉蓮教的仇人是他,因為全天下都知道玉蓮教只有一個敵人:朝廷。
玉蓮公子留給玉蓮教的唯一訓規便是:我輩非草莽,豈能曲傲膝。所以玉蓮教弟子不跪天地、不跪貴胄、不跪恩師、不跪親輩,普天之下只跪一人——玉蓮教教主。
不跪皇上卻跪教主,難怪宗元皇帝對玉蓮教恨得牙癢癢,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玉蓮教揚名天下四十三載,便與朝廷僵持了四十三年,歷經兩代玄氏帝王,卻未能徹底拔根,倒愈發弘揚了玉蓮教的威名。
現任玉蓮教教主凌霜,生得清冷絕麗,一身傲骨,一式“五指劍”打遍天下無敵手。有幸目睹尊顏還活著的人都會感歎初見凌霜時一瞬的窒息,那雙冷得像冰一般的眸子,仿佛銀雪覆掩的天山頂最難摘采的一朵雪蓮,寒得徹骨,美得動人。
此刻,玉蓮總教“傲雪宮”的校場露台上,一抹削瘦的身影在皎潔的月光下舞劍。清月如水,玉輪如光,月下之人清冷俊俏的天人之容與冷冷的月色相映生趣,渾然天成,仿佛自月下飛舞而出的仙子。
他的劍柄在五指之間靈巧地轉變角度,不似常人手握劍柄,因此劍身能刺向常人刺不到的部位,而且迅速折向另一方位,比普通的快劍更要快上十分。劍風凜冽,劍光炫目,每招每式都蘊含著絕世劍招的獨辟精髓。他步履輕盈,身輕如燕,擺如柳絮,躍若翎羽,衣裾隨著每式動作而微微飛揚,不似舞劍,倒若瑤池仙姬在月下輕舞,如同碎星光芒般的寒光在他周圍閃動,宛若流星,一縱即逝。
“教主好劍法!”
一個眉目如畫的白晰少女歡快地拍手叫好,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得好似月牙一般,一雙靈動有神的美眸輕掩在濃密的睫毛之下。
劍氣漸漸轉柔,劍光中的犀利寒意也慢慢轉化為繞指柔一般的輕盈慵懶,凌霜的動作緩緩轉輕,慢慢地收起了劍招。
“暗香,我說過我練劍的時候你不要忽然跑進來。”
凌霜口吻嚴厲,但目光柔和,所以自小跟隨他的小丫鬟暗香只是調皮地吐吐舌頭:“教主神功蓋世,收放自如,又怎麼會傷到暗香呢?”
“我倒不怕傷著你,就怕你偷師。”
凌霜將劍丟給暗香,暗香嘻笑著將凌霜的愛劍“若雪”插回劍鞘內。
凌霜的若雪劍,劍鞘、劍柄、劍穗均為乳白,潔白如雪,劍身犀利。五指劍一出,只見似雪銀光閃動卻不見劍身,遙遙而望,仿佛萬朵冰稜雪花飛舞,便得了若雪的雅名。
“教主,十日後疾鷹門一役,您是否親自前往?”
凌霜褪去被汗水浸濕的長衫,隨手拔下發簪。頓時烏瀑輕垂而下,柔軟如羽的發絲明亮有澤,暗香的蔥蔥十指靈活地將它挽了個簡單的發髻。
凌霜洗了洗臉上的汗漬,淡淡道:“就算我去也不會帶你。”
暗香立刻抗議地嚷嚷了起來,凌霜的嘴角揚起一個似有似無的角度,似笑非笑。
“我困了,你退下吧。”
“教主,人家已經有三個月沒有離開教壇了!”暗香繼續不滿地嚷嚷著。
“你隨時都可以離開,”凌霜無所謂地聳聳肩,故意嚴肅地看著暗香說:“屆時我會以退教之教規親自為你執行,然後你便可以離開了。”
“開玩笑!要廢了全身的武功,還要折斷一只手、一只腳,再實行‘天裁割舌’之刑!不死也得半條命啊!不對,是大半條!”暗香心有余悸地叫道,然後不依不饒地說:“教主真壞!要把暗香作為少女最曼妙的花季都關在這座傲雪宮內,看著她慢慢凋零、人老珠黃,最後可憐兮兮沒人要!哼!”
“你直接說你少女思春便是了。”凌霜半打趣地笑著說。
“教主∼∼∼”暗香嗲嗲地撒著嬌。
“好了好了,別裝可愛了。我也不放心讓別人照顧我的起居飲食,你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日一早起程。”
“謝教主!”
暗香欣喜若狂,微微一施禮便迫不及待地跑掉了。凌霜無奈地搖搖頭,連暗香這個小丫頭也快被玉蓮教過於嚴厲的教規悶出病來,其它人估計早就喘不過氣了吧?看來教規甚嚴也未必是好事,有機會將教規修改一下吧……
但是凌霜一想到上任教主——即他的恩師袁浩那食古不化、一絲不苟的作風,想必自己剛提議要修改教規,他便會跳出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大肆教育一番,直到凌霜被那套無規矩不成方圓的理論煩得頭昏腦脹為止。
還是算了吧……
***
凌霜躺在床上,睡意朦朧間望向窗外的銀色月輪,一朵黑色的浮雲慢慢地遮住了月華,仿佛將它柔柔地擁入了懷中,嚴密地保護起來。月亮一定覺得很安心、很安全吧?所以斂起了所有光華,安靜地躲進了烏雲的懷抱之中……
下意識地怔了怔,隨即好笑地搖搖頭。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自己便會湧起一些奇怪的念頭,與師父的昔日教誨相悖。若在白天回想起來,也會啼笑皆非。比如此刻的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傷春悲秋的秀才,感傷風月,輕歎浮塵,連天上的月亮也仿佛變得如此寂寞。
自嘲地笑了笑,凌霜牽回了游走的思緒,強睜了幾下干澀的雙眼,便沉沉地睡去了。
翌日,凌霜早早起身,便與事先安排好的人馬出發前往疾鷹門的總舵。
疾鷹門是一派以易容換形為防身秘學的邪教,門下弟子擅長偽裝模仿,而且天衣無縫,令敵人在刀子插入體內時都不敢相信身旁之人已經被人冒充。
原本疾鷹門與玉蓮教井水不犯河水,玉蓮教更不屑裝什麼名門正派討伐邪教。只是疾鷹門下有一弟子殺了一名玉蓮教弟子,混入教中,偷走了玉蓮教洛陽分教的震壇之寶:五蓮銅鼎。
五蓮銅鼎內養有九九八十一種珍蟲,以香為食,分泌出的體液匯集成水,點燃之後會有一股奇香。若在練功之時燃起,運功練氣如有神助,而且驅毒化氣、聚神凝精、事半功倍,是習武之人難得的至寶。
疾鷹門弟子盜走五蓮銅鼎後,當即激起洛陽分教弟子的不滿,兩派關系變得緊張起來。原本只是疾鷹門與分教之間的磨擦,可是疾鷹門行事狡猾,論武功、實力與玉蓮教相比均有不及,便轉而派人屢屢混入玉蓮教內,四處教唆挑撥,再冒玉蓮教之名到處挑釁,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徹底激怒了玉蓮教,連總教都被驚動。
凌霜行事向來乖張,不論是正是邪,對於有所作為之輩都大有惜英雄、敬英雄之意。雖然疾鷹門理虛在先,但是凌霜念及建立門派之不易,為表敬意,便親身前往疾鷹門總舵,算是不辱疾鷹掌門——金鷹。只是疾鷹門的武功路數對凌霜而言實在不能入眼,更不屑與這種等級的江湖人士動手,便將此行當作游山玩水,所以才恩准暗香跟隨。
臨近疾鷹門總舵,凌霜一行暫時下榻一家客棧。
凌霜此刻換了一身布衣打扮,可惜天生的霸氣與凌傲無法掩去,雖然粗布麻衣,卻無法令人忽視。尤其那張驚為天人的面容與那雙凜冽有神的雙眸,從一踏進客棧開始,凌霜便一直是眾人目光的交匯處。
暗香一身的小村婦打扮,同樣難掩一身的靈氣。她調皮地取笑道,別人穿著龍袍也不像太子,教主是穿著布衣也不像平民,反倒像微服出巡的皇帝,只怕教主一揚眉毛,屋裡的人真會把他當皇帝一樣叩拜了。
凌霜與暗香坐到客棧大堂的角落,其它教眾三五一群地坐到其它地方,小二便開始忙進忙出地准備飯菜。
“教主換裝真是多此一舉,”暗香咯咯地笑道,“還說要行事低調,您這樣反而更加顯眼。嘻嘻,您看您看,這客棧裡哪個人不是偷偷地看著教主?全被教主的俊美折服了吧?哎呀,怎麼連男人也暗送秋波啊?”
“暗香,”凌霜放下茶碗,淡淡道:“我不介意一個啞巴丫鬟伺候我。”
暗香吐吐舌頭:“可是暗香介意呀,人家的丁香小舌才不要割掉呢!不說就不說嘛∼”
小二熱絡地端上了酒菜,暗香開心地夾起一塊肉片放入口中,含了含:“呀,沒想到這邊的小店竟有如此美味,用的是世間少有的調料呢∼”
凌霜同樣嘗了一口,嚼了嚼咽下:“嗯,以洛家的七步迷香為調料,果然與眾不同。”
凌霜的淡淡聲音有一股莫名的穿透力,頓時熱鬧的大堂安靜了下來,一干教眾已經俐落地拔刀持劍,警視四周。無關人等很明智的一哄而散,送菜的小二臉色鐵青,剛想拔腿而逃,兩把利刃已經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脖頸上。
“小、小的不知道啊……”小二結結巴巴地說道。
“教主啊,他下盤虛浮,腕間無力,呼吸不勻,確實不像江湖中人。”暗香饒有興趣地晃著兩腿:“看他也不像什麼義氣之輩,絕不是跟咱們有什麼恩怨。一般這種人被牽扯其中,不是為財便是為色。這色嘛……這種小地方只怕有限∼不妨搜搜他的身。”
一名教徒迅速搜了搜,很快掏出一綻白銀:“稟教主,他身上有一錠白銀,足有十兩。”
“您看,我說得對吧?”暗香得意地向凌霜炫耀著。
“大俠饒命啊!小的一時財迷心竅!再也不敢了!您大發慈悲放小的一馬吧!”小二嚇得跪倒在地拚命求饒:“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六張嘴全靠小的一人養活!大俠您就放過我吧!”
凌霜飲了一口茶,甚至連頭都沒有抬,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殺。”
話音剛落,頓時一聲慘叫,小二當即濺血,身首異處。
“相公!”
“爹!”
一個女子與一名孩童從廚房內奔出,哭叫著撲到小二的屍首旁,哀嚎連連。
凌霜淡淡地望了一眼那個小孩,那孩子憤恨地瞪著凌霜,凌霜遲疑了一下,身旁的暗香卻嬌笑如蘭,銀鈴般的嗓音輕悅地響起:“喲,好眼神,再過十年便是個人物了呢∼”
說著暗香將目光轉向凌霜,似是撒嬌般嗲著嗓音吐出殺機四伏的一句話:“教主,斬草要除根呢∼”
不知多少恩怨情仇皆源於一時的心軟,仇恨的種子一旦撒入便難以拔除,統領玉蓮教多年的凌霜深諦此道,更知恨意的反噬往往不再只沖一人,若十年後再回來報仇的人,目標只會是整個玉蓮教。
所以,暗香的話令凌霜目光一斂:“殺。”
頓時劍光閃過,兩條血練飛濺,哭喊聲倏止,女子瞪圓了眼睛倒地身亡,那孩子又驚又怕的表情隨著頭與身體的分離而永遠地僵在了臉上。
斬草除根,是省卻麻煩的最佳方法。在凌霜淡淡幾字之下全族被滅、滿門皆殺之事數不勝數。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的做法,令江湖中人對玉蓮教有冒犯之心時會有所顧忌,而趕盡殺絕的殘忍風格也確實令玉蓮教消除了許多復仇的契機。
凌霜僅二十,生於世間七千兩百多日,因他一念而亡的人卻遠遠高於這個數字。
說凌霜冷血並不為過,說他殘忍亦不為過,因為冷、狠、美、傲向來是凌霜的標志。而統率千萬教眾之人必非庸人,凌霜用他的實力向所有人證明了這句話。年紀輕輕卻能令教內長輩心甘情願地臣服在他腳下,除了天生的領袖之風外,他的心狠手辣亦是不可或缺的一大成因。
只是,這些風光背後的辛酸,大概只有在深夜凝望月亮出神的凌霜才會懂得。世人只會看到一個人風頭最盛的一面,因為他們的眼中只能容下強者的傲影。冷、狠、美、傲的凌霜,又怎麼可能會有感傷的情愫?所以,立於人前的凌霜永遠是一只美麗而危險的獵豹,不容任何人覬覦。
“教主,這盤醃茄子的味道不錯呢。”
暗香無視滿屋的血腥氣,更不在意不遠處染血的屍首,若無其事地繼續咀嚼著那幾盤被下了藥的菜餚。
“別吃太多,小心鬧肚子。”凌霜淡淡道。
“不怕,這種程度的迷藥暗香都當香粉擦呢∼”
自幼生長在玉蓮教獨特的環境之下,暗香與凌霜一樣接受過嚴格的訓練,經歷過的暗殺、毒殺、刺殺的次數只怕比普通小孩喝水的次數都多。
為抵抗各種迷香毒藥的藥效,平日玉蓮教的飯菜之中便會下有微量的毒藥,每日不同,長年累月下來,教徒不光能抵制一定藥性,還練就了一嘗便知是何種毒藥的本事。所以,雖然明知菜中有藥,一干教眾還是風卷殘雲般將飯菜掃蕩一空,沒有理會嚇得面無血色的掌櫃和廚子,逕自走出了客棧。
“暗香,那人說他有一家六口,適才只有三人。”凌霜說道。
“奴婢這就命人去‘清理’干淨。”暗香微微一行禮,便轉身向其它教眾下達了命令。
“等一下。”
暗香好奇地回過頭來,只見凌霜的目光落在客棧門口被拴的一只瘦小的看門狗身上,微微皺眉。
熟知凌霜性情的暗香頓時明白,笑了起來:“奴婢知道了,城門雖失火,但不能殃及池魚嘛。咱們殺的是畜生,比畜生尊貴的當然要放了!”
聽著暗香調皮的語調,凌霜啼笑皆非,趁著教眾不注意時伸手敲了一下暗香的腦門,逗得暗香咯咯直笑。因為暗香知道,令人聞風喪膽的凌霜只會在她的面前露出幾分孩子心性的舉動。
很快,馬車內的凌霜便聽到不遠處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漫天大火與滾滾濃煙。暗香挑起窗簾看了看,興奮地拍著手道:“教主快看,好漂亮的大火呢!”
凌霜無奈地搖搖頭:“我只讓你斬草除根,誰讓你連人家的客棧都燒了?”
“奴婢又不知道哪些人是他的家人,萬一有他的摯朋好友跑來報仇也一樣麻煩嘛!索性全殺光,干干淨淨!而且這家客棧害咱們要趕夜路,活該被燒嘛!”
凌霜再度搖頭,卻沒再責備什麼。
玉蓮教的門徒思維與常人有異,尤其像暗香這種自小生長在玉蓮教內的孩子,價值觀更是異於常人。世人公認的道德范疇對玉蓮教的教眾來說都是一紙空談,他們秉承的是以玉蓮教為尊、絕不能容忍半分褻瀆的偏執擁戴之情。這種執著令玉蓮教異常團結,但也令玉蓮教更為世人所忌憚仇視。
夜色漸漸昏暗下來,暗香幾度強撐精神卻總是昏昏欲睡,只得拚命地打哈欠揉眼睛。
“困了便睡吧。”凌霜一路閉目打坐,精神頗佳。
“奇怪……奴婢並非不能熬夜,不知為什麼,現在卻非常困……”暗香閉著眼睛打了一個呵欠,強睜了幾下便又閉起。
凌霜目光一斂,不動聲色地暗中運氣。隱隱之中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滯怠之氣,只是凌霜素來心神集中,凝神聚氣更勝常人一籌,所以這股不易察覺的滯怠之氣並沒有完全侵入他的體內,而被真氣阻於幾處命門之外。
凌霜不由皺眉,看了看已經沉沉睡去的暗香,暗自思索起來。
到底是何時中的毒?連暗香這種可謂百毒難侵的體質都昏昏欲睡,只怕其它人早已睡死。若此刻有人來犯……
凌霜思及至此,便緩緩閉上雙眼,四肢放松,乍一看,會以為他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馬車繼續前行,卻在夜色之中漸漸偏離了原來的方向,走進了一處茂密的樹林中。
不知前進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很快,十幾名手持長刀的蒙面黑衣人將所有馬車團團圍住,為首幾人互使眼色,其中一人躍上凌霜所在的馬車,未挑簾門便先一刀刺入!
凌霜五指微攏,暗中運氣,昏倒在門簾畔的暗香像被無形的繩索牽引一般輕盈地飛到了凌霜懷中,整個過程輕巧無聲,仿佛暗香只是一根羽毛般輕盈。刀鋒停留在適才暗香沉睡的地方,接著長刀拔回,又從另一個方向刺入!接著再拔出,再從另一個方向刺入!
凌霜不由皺眉,看來那人不敢貿然進入,便以此法確定車內之人的位置。若一再閃躲,只怕車外之人便會察覺到車內有人依然是清醒的。於是,凌霜在刀身幾乎貼到身畔之時,有意讓刀身劃過胳膊,刀身抽回,切肉沾血而歸,令凌霜的額頭迸出幾顆汗珠。
“在這裡。”車外之人一聲低呼,很快幾個腳步聲便匯集到了這個位置。
凌霜在心中暗數著車外之人不同程度的吐納法,以此推算車外有幾人。忽然傳來幾聲刀刃劃動的聲響,凌霜一驚,急忙一閃,只見九把長刀狠狠地刺穿車身!毫不留情地刺向了他適才停留的地方!
凌霜頓時心頭一凜,若自己真的陷入昏迷之中,或者此刻躺在那裡的是昏迷的暗香,後果不堪設想!這群人竟如此謹慎狠毒,非要先致自己於死地才敢現身!
凌霜將暗香放倒,深知刀身抽回時若不見血他們一定會有所察覺,索性先行發難。兩掌暗運十成功力,未等那些人將刀抽回便大吼一聲劈了過去!
頓時車身斷裂,強勁的功力當即震斷了最近兩人的胸骨,空氣中傳來兩聲駭人的喀嚓聲!旁邊的黑衣人被犀利的掌風掀翻在地,其它黑衣人一見,頓時一擁而上!凌霜冷眼一掃,確定了大體人數,便反手舉起若雪劍!
頓時一抹白光劃過黑夜,凌霜一躍而起,輕揚的衣袂在月光之下搖曳,背光的黑衣人們看不清他的容貌,卻出乎意料地可以看到他那雙猶如獵豹般威嚴有神的雙眸,泛著月色的銀光,如同兩枚冰魄,晶瑩絕美,卻,寒徹心肺。
凌霜一個魚躍身形朝下,閃動寒光的劍身像一道流星瞬間滑下!本被適才那輕盈華美的飛翔而迷住的黑衣人頓時回神,但是已經來不及躲過驀然刺來的萬道寒光!誰也想不到那麼優雅的緩慢飛躍之後,便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突然襲擊!就如同妖嬈的月下鬼魅,以美色迷惑了對方的心智之後,便即刻將他扒皮剔骨,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仿佛只在空氣之中劃過三回,若雪劍只舞動三下,但寒光卻像失控的流星一般飛快地游曳在黑色的人群之中,所過之處慘叫連連,橫屍遍野。
凌霜輕盈地站立到一頂車篷之上,優雅地一轉身,收起了劍氣。隨即運氣一彈,劍鞘輕顫,彈去了沾染在劍鞘上的幾滴污血。
原來,凌霜的若雪劍根本沒有出鞘,僅憑劍氣便擊斃了來襲之人!凌霜將若雪劍緩緩系回腰間,再度抬眼,偌大的樹林草地之上,只有幾輛馬車、幾匹活馬和一地的死屍。
凌霜冷冷地掃過所有屍體,自言自語道:“適才有一十六人,但劍氣只掃過十五人的脖頸,還有一人……”
目光一凝,凌霜向某個方向飛身躍下,雙足未及落地,地上的一具“屍體”忽然一彈而起!頓時一股白煙竄起,幽香撲鼻而來,凌霜急忙閉氣閃躲。隱約間看到一抹黑影飛身而逃,頓時激起了怒氣: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凌霜揚腳踢起一具屍體,運上大約七成力,頓時屍體好似暗器一般倏然飛向逃跑之人,那黑衣人悶哼一聲便栽倒在地。凌霜飛身上前,不等那人爬起,便一下子拿劍鞘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說,誰派你來的。”
那人面覆黑巾,看不清樣貌,但是一雙虎目龍眉卻令凌霜留下了深刻印象。因為那對不甘的眼睛令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被逼入絕境的猛虎,十分危險。
“我沒什麼耐性。”凌霜冷冷說完,便一腳踩到了那人的胸口上。
黑衣人的內功與凌霜相較不濟,連反抗的力道都顯得微乎其微,更別提施展什麼武功套路。凌霜不由為他惋惜,這雙眼睛如此有神,可惜卻空有氣勢毫無實力。
凌霜傲氣,他的傲氣令他不屑與他看不起的人交手,更別提說話。如果不是今日迫於形勢,以凌霜的性格,就算教眾與這群人廝殺三日,只怕也懶得出手。但是此刻,凌霜對這人已經產生了不屑之情,所以也不再追問,收回了踩在他胸口上的右腳,轉身便走。
“等一下!”
黑衣人驀然叫住凌霜,凌霜卻不以為動地繼續往回走,那黑衣人像是被激怒一般大吼起來:“你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你在看誰!從沒人敢用這麼不屑的眼神看我!”
凌霜頓住腳步,慢慢回頭,看著狼狽坐在地上的黑衣人憤怒地瞪著自己,忽覺這個場景異常好笑,不由輕笑出聲:“看一只廢物而已。”
凌霜冷哼一聲再度轉身,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疾風,不由皺了皺眉,輕巧閃過那人驀然刺來的一刀,反手一記手刀,敲掉了那人手上的武器。
輕易制住他的凌霜再度深覺無趣。
“你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不再追問?”
黑衣人像抓了狂一樣憤怒地大喝著,凌霜饒有意味地看著他:這人不說趁機逃跑,不說暗自慶幸離開了鬼門關,卻跑過來追問自己不殺他的原因,真是一個怪人。
“你不想知道我是誰派來的嗎?”
凌霜哼笑一聲:“只能派出廢物的首領也只會是一只廢物罷了。”
“你!”那人的眼眸頓時燃起熊熊烈火,他拾起長刀,再度對准凌霜:“你現在不殺我,我定會令你後悔!快拔劍!我要讓你後悔如此小看我!”
“抱歉,”凌霜冷冷道,“我的若雪劍從不沾廢物的血。”
說完,凌霜飛身一閃,轉瞬間來到他的身後。那人吃了一驚,剛一回頭,便被凌霜一記手刀敲到了他的後頸。凌霜一時沒斟酌力道,手勁剛猛,那人根本沒機會反抗便軟軟地暈倒在地,令凌霜再度搖頭。
這種水平也學別人混江湖,真是丟盡他主人的臉。
忽然偶起雅興,凌霜俯身取下了那人的黑巾,藉著夜色月光,地上暈迷之人的面孔隱隱展現於眼前。
凌霜靜靜地注視著那張面龐,沒想到那人的樣貌竟是說不出的俊秀,看上去比凌霜年幼一些。嚴格來說,若那人與凌霜的樣貌相比,不及凌霜五成。但是與凌霜冰一般的冷傲不同,那人的樣貌如同火一般耀眼奪目,讓人驚歎不已,過目難忘。
“可惜了這樣的眼神跟樣貌,若你是我玉蓮教弟子,只怕會有一番作為,可惜……”
凌霜再度不屑地一笑,將黑巾丟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凌霜的眼中只能放下強者,所以,縱使那個昏迷過去的人有著令人難忘的面容與眼神,卻也未能在凌霜的心中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
這一夜的月色,清冷依然,沒有烏雲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