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譚府,凌霜並沒有即刻返回京城分教,反而慢步在京城街頭。
他第一次在獨自一人的情況下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夜晚的街市比白天更加熱鬧。各式小販吆喝叫賣,各類小吃的香味撲鼻而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凌霜走在其中,有不少女子頻頻回首悄聲嬉笑,卻沒有任何人知道他便是江湖聞名的玉蓮教教主凌霜。視線所過之處,只有短暫的對視,或禮貌的微笑,或害羞的嬌笑,卻沒有凌霜熟悉的敬畏或恐懼。
江湖,離尋常老百姓的生活很遠很遠。他們不知道凌霜長什麼模樣,不知道凌霜擅長什麼武功,「凌霜」二字對他們沒有任何意義,那只是一個名字,一個茶餘飯後的新鮮話題罷了。就算凌霜他日統領江湖,甚至顛覆河山,對於老百姓來說,仍然只是一個遙遠的名字。
凌霜忽覺輕鬆,因為兩耳聽到的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閒聊,兩眼看到的都是再平常不過的笑臉,沒有陰謀詭計,沒有狡黠奸詐,更沒有榮辱的重擔。
這就是仇焰所指的布衣趣嗎?從毫不起眼的平淡之中尋找樂趣?以前,的確沒有發現過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竟會涵藏著一種窩心與快意,是這般的輕鬆……
「公子!買個包子吧!狗不理包子!包您滿意!」小販熱情的沖凌霜招呼著。
凌霜步子停下,看著熱氣騰騰的蒸籠,小販見狀,當即眼明手快裝了三個包子遞給凌霜。凌霜怔了一下,接過去摸了摸腰間,發現沒有帶銀子習慣的自己,果然一文錢都沒帶……
凌霜有些尷尬起來,小販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凌霜好笑的一笑,從腰扣上解下一顆珍珠,遞給小販:「你看這個可以抵包子錢嗎?」
小販接過珍珠瞧了瞧,臉色變了變,訕笑道:「夠!足夠!可是小的沒錢找啊。」
「不用找了。」
凌霜放下心來,轉身便想離去,誰知小販倒一把扯住他。
板著臉道:「包子值多少錢,我就收多少錢,這便宜我可不沾!珍珠你拿回去!我只收三文包子錢!」
凌霜卻犯了難:「可我身上沒有碎銀子……」
「反正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要!」小販倒是個不貪便宦的人,鐵了心的不收,
凌霜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一人走上前來,遞給小販幾文錢:「這些錢夠嗎?」
小販立刻喜上眉梢:「正好!夠包子錢了!謝這位公子!」
凌霜則又驚又喜的低呼出魂牽夢縈的名字:「仇焰!」
仇焰將錢給了小販,便立刻頭也不回的離開。凌霜好不容易見到他,怎肯放過?當即追上,一把握住仇焰的手腕。
「仇焰!」
仇焰停住腳步,長歎一口氣:「凌霜,不要讓我後悔出面幫你。」
「仇焰,你還在怨我讓你跟小鎣受了委屈?」
凌霜哪敢鬆手,生恐一放手仇焰便會再次消失,只能急急地辯解著:「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若我早知你們兄弟二人會在奪魂府受辱,我寧可被毒死也不願被他們救!仇焰,你原諒我!我不會再讓你們受半分委屈,我凌霜願對天立誓!」
仇焰慢慢回過頭來,目光複雜撲朔:「你師傅沒有將當日發生的事告訴你?」
「當日發生了什麼事?」凌霜一怔。
仇焰的神色靜了下來,彷彿在思索著什麼。凌霜有些忐忑不安,下意識緊握住仇焰的手,將他帶到人煙稀少的偏巷,緊張地等待著他再度開口。
良久,仇焰才緩緩開口:「你不奇怪為何我的腿,還有小鎣的眼睛都好了嗎?」
凌霜愣了愣,他確實覺得奇怪,但是一直尋不到仇焰的下落,心急如焚的他哪還管得了這些細節?被仇焰一提,才又覺奇怪。
仇焰將眼睛別開,慢慢說道:「當日你身中奇毒,昏迷之中一直呼喊我的名字,袁浩不得已向我求助,接我進入玉蓮教內穩定你的情緒。但是,換血之後,你的情況有所好轉,袁浩又對我有所芥蒂,便多少心中不快,冷言起來。待你在奪魂府情況開始好轉時,袁浩與奪魂生便與我談條件,若我離開你,他們便會醫好我的腿跟小鎣的眼睛……」
凌霜驚得一顫,他做夢也想不到行事向來豁達的師傅竟會提出這麼卑鄙的條件!
仇焰慢慢轉過臉,正視著凌霜的雙眸:「你明白嗎?是我答應了他們離開你,是我親口答應的!如果只是我的腿,我可以拒絕!可是小鎣的眼睛……我根本無法拒絕!所以你醒來後我便依約離開,發誓永不見你!我……」
「別說了!」凌霜驀然緊擁住仇焰,心頭酸楚:「我明白……我明白……」
「凌霜,我躲著你,並非惱你,而是愧對你。我已經背叛了你我的誓言,我明明說過永遠不會離開你,但是我……」
凌霜心疼地笑了起來:「傻瓜,我怎會怨你?若換了我也會這樣做的。要是早知道你是鑽了牛角尖出不來,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該把你揪出來痛打一頓!我凌霜是這麼小氣的人嗎?」
「凌霜,我……」仇焰已經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凌霜輕笑起來,愛憐地親吻著仇焰的額頭,萬般憐惜:「你明明教過我不要顧及別人,只依自己的意願行事,結果你卻為了一個權宜之計而想放棄我?真該好好罰你……」
凌霜說著,徐徐地探向久違的雙唇,仇焰身子一僵,微微掙扎幾下,沉聲道:「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凌霜輕笑:「怕什麼,反正沒人注意。」
仇焰的臉微微泛紅,有點羞惱道:「你的臉皮厚度倒有所見長。」
若換了平時凌霜可能會惱,但此刻他滿心的重逢甜蜜,頓覺這話也猶如情人蜜語般動聽,還嬉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你仇焰的厚臉皮在,我想不厚也難。」
說完用力地捏捏仇焰的臉,仇焰的表情說不清是惱還是羞,一巴掌打掉凌霜的手。但很快又心疼的抓起來,小心翼翼地揉著,令凌霜倍感甜蜜。
「對了,你怎麼會在京城?我原以為你回了故鄉。」
仇焰淡淡道:「既然答應了袁浩跟奪魂生,我自然要躲得遠遠的讓你找不著,便來了京城,沒想到還是遇上了你……」
凌霜不由感歎,若自己沒有來京城,若自己不是一時興起走到夜市之中,若自己沒有買包子,若那小販收了珍珠,此時此刻,只怕自己便與仇焰擦身而過,不知何年何月才會重逢……
「你在想什麼?」仇焰輕聲問道。
凌霜凝視著仇焰俊朗的面容,忽然道:「仇焰,你相信注定嗎?」
當玉蓮公子將玉珮贈予譚克己時,也許便注定了今日凌霜要放過譚克己。也許早在那時,便注定了凌霜其後會走進夜市,再與仇焰重逢。所以,即使橫生再多枝節,再多幾分波折,卻依然會向著最終的結局走去,就如同萬道河川,無論怎樣奔流不息,最終都會匯入大海。
「一向不信命的凌霜,也開始信命了嗎?」仇焰笑道。
「不,我依然不信命,依然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我相信緣分,相信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
仇焰像不認識凌霜一般怔怔地看著他,許久許久,才苦笑起來:「幾日不見,我好像不認識你了……」
「仇焰,我想你,好想你。」
凌霜喃喃著摟住仇焰,他這才瞭解仇焰為何總將肉麻的話掛在嘴邊,原來如實地說出心中所感,會是如此美妙的感覺。不必理會旁人的目光,甚至也不必理會被傾訴的人受不了的眼神,只是開心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便能輕而易舉的得到滿足。
「凌霜,我真的怕了,」仇焰苦笑著,「我覺得自己要被捲入你的情感之中了……」
「不好嗎?」凌霜笑道。
「我會失了方向……我會害怕……更會著急……」仇焰慢慢說道:「然後……我可能會傷了你……」
凌霜爽朗一笑:「我凌霜還沒有怕過什麼,即使傷了我,只要我樂在其中,又有何不可?」
仇焰呆呆地看著凌霜,他的笑容如此輕悅快意,那個冰山般的凌霜好像只是一場遙遠的夢。現在的凌霜像一團熱情的火,他注視著仇焰的目光深情得令仇焰心悸,因為稍稍一失神便會不由自主地被吞噬,被淪陷……
「凌霜,我想親你……」仇焰呆呆地喃喃道。
凌霜連眼角都笑了起來,他捧著仇焰的臉,柔聲道:「我想做的,就更多了……」
遠處的街市依然喧嘩,但彼此的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這個柔柔的吻,萬籟無聲,唯一能聽到的,只有重疊在一起的心跳。
仇焰將凌霜帶到他投宿的客棧,二人剛回房內擦了把臉,凌霜便欲去找小鎣。仇焰啼笑皆非的將他扯住:「你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小鎣早睡了,明天一早我帶你去看他。」
凌霜這才打消了念頭,將注意力轉到仇焰身上。仇焰頓時有種被蛇盯上的感覺,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凌、凌霜,天色已晚,睡吧……」
「我沒說不睡。」凌霜走上前來,半摟著仇焰的腰際,有點戲謔的神情。
「我……我再去要間房……」仇焰結結巴巴地說。
「那多費錢?是你說要節儉嘛。」
「凌霜……」已經被壓到床上的仇焰哭喪著臉,望著居高臨下的凌霜,欲哭無淚。
「放心,我會很溫柔的。仇焰,我好想你……」
仇焰悲嗚一聲,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凌霜心中好笑,卻又喜歡仇焰這般無奈的模樣,手中的動作不由溫柔了幾分。褪去了仇焰的衣襟,雙手磨挲著仇焰健碩的身體,意外的發覺多了幾分光滑的觸感,比以前的肌膚細膩了幾分。
「幾日不見,保養的蠻好嘛。」凌霜笑道。
仇焰的臉微微一紅:「剛洗過澡……早知道碰上你,我就不洗那麼勤……」
凌霜輕輕咬著仇焰的喉結,引得他一陣呻吟:「說得對,反正一會兒還要再洗……」
說著,緩緩分開仇焰的雙腿,抱著多日不見的心愛之人共赴巫山。
一番雲雨之後,凌霜滿足地摟著仇焰沉沉睡去,待睜開眼時,天已大亮。再看懷中的仇焰睡得甚為香甜,不由不忍喚他,便安靜地凝視著他的睡臉。
如果我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仇焰跟小鎣,我會知足嗎……?
仇焰慢慢睜開雙眼,目光有些迷離的定到凌霜臉上,半晌才清醒過來,臉色微微轉紅,帶著大夢初醒的恍惚笑了一下:「早。」
凌霜忽然覺得,若每天早上一睜眼便看到仇焰,聽他笑著道一聲早,便是失去一切亦無所謂!
心中一動,凌霜收緊環在仇焰腰際的雙手,定定地看著他說:「仇焰,你希不希望我退出江湖?」
仇焰不知他為何提起,只是笑著說:「好像以前你總煩我有事沒事便誘你退出江湖來著。」
「那時我沒有認真考慮過,可是最近,我卻覺得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仇焰意外地瞪大了雙眼,已經完全的醒過神來:「你真的想退……?」
凌霜肯定的點點頭:「也許會有一段時間我無法適應,但是只要你在我身邊,多大的苦我都能挺過來。我要與你、小鎣瀟灑人間,快快活活的遊遍大江南北!你說好不好?」
仇焰似乎無從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凌霜,凌霜看到他一副被嚇到的模樣,不由愛憐地笑了笑,輕輕親了一下仇焰的鼻尖。
仇焰這才醒過神來:「你說真的?」
「我凌霜向來說一不二。」
仇焰真的沉默了,凌霜體貼的給他時間去消化這個消息,饒有興趣地玩起仇焰的頭髮。
仇焰慢慢抓住凌霜的手,默默地把玩著凌霜細長而白淨的手指,淡淡道:「袁浩不會讓你離開玉蓮教的……」
「沒關係,教規之中也有關於退教的明文規定,只要挺過相應懲罰,便可離教。」凌霜輕捕淡寫的將斷肢及割舌之刑一語帶過。
仇焰好像並沒有聽出其中的問題,他只是安靜地玩弄著凌霜的手指,半晌,才緩緩道:「凌霜有五根手指,才有天下聞名的五指劍。若凌霜沒了五指,便沒了天下聞名的五指劍……那還會剩下什麼?凌霜,你真捨得?」
凌霜笑了笑:「沒想到你對我教的規定略有耳聞。但離教並無斷指之刑,你放心好了。斷指僅限與朝廷勾結……」
頓了一下,凌霜頓時大笑了起來:「慘了慘了,我好像一直與你這個朝廷鷹犬有所勾結,還糾纏不清呢。」
仇焰笑道:「你啊,真讓我想擔心都沒力氣,說的這麼輕鬆,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勸你了。」
「莫要勸我,我心意已決。」凌霜平靜地看著目光複雜的仇焰:「我回到總教後便會向師傅告知此事,你跟小鎣就回到故居等我,我會去找你們。」
仇焰無言地摟住凌霜,聲音微顫:「凌霜,我確實總勸你退隱江湖,但是你從未答應,我也沒覺得你會答應……如今你同意了,我卻有點心悸……」
凌霜拍拍仇焰的背,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輕笑著說:「你這個人真奇怪,明知我不答應便鐵了心的勸我,現在我答應了你倒退縮了。好了好了,這件事暫時不提了,快起來,我想見小鎣。」
仇焰慢騰騰的起身穿衣,凌霜早就等不及,恨不得立刻飛撲過去將他的決定告訴小鎣,看那張小臉上露出怎樣驚喜的表情。
仇焰穿好衣服,一把按住興致勃勃的凌霜,說道:「你好生待在這裡,我把小鎣叫來。」
「不必,我去看他便可。」凌霜剛站起來,又被仇焰按回椅上。
「你不想看看小鎣驚喜的模樣?他斷然想不到你會到這裡,我像無事人一般帶他過來,然後他一眼看到你在屋中,會有多驚訝?然後你再將這個喜訊告訴他,豈不是喜上加喜?」
凌霜聞言不由心動,湧起幾分孩子氣的調皮,當即點頭應允。仇焰大概看出凌霜的孩子心性,溫柔的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誰知這一去,他卻一直沒有回來。凌霜沒有等到小鎣跟仇焰,卻等到了暗香帶著數名弟子前來。
「奴婢恭迎教主回教。」暗香小心翼翼地行了個禮。
「暗香,你怎麼會在京城?」凌霜萬分愕然,但更愕然的是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在這裡?
暗香垂著頭,目光不自然地看了凌霜一眼,便又垂下頭去:「奴婢與袁前輩一直尾隨教主身後……」
凌霜愣了一下,隨即怒了起來:「你們一直暗中監視我?」
暗香不置可否,輕聲道:「袁前輩有事要與教主商議,特命奴婢前來恭請教主。」
「本座在等人。」凌霜冷聲道,語含怒意。
「若教主是指仇焰的話……袁前輩已經請他到教內一敘了。」
「什麼?」凌霜當即拍案而起:「你們抓了他?!」
暗香又再度沉默,沒有否認。
「那小鎣呢?!你們連他也抓了?!」
暗香倒是一愣:「那個孩子也在客棧內?」
凌霜斂了口,心知暗香他們並沒有發覺小鎣,不由鬆了一口氣。現在,只需救出仇焰便可。
隨著暗香走出房門,這才發現偌大的客棧已經被玉蓮教的教徙控制,凌霜心中暗暗祈禱小鎣不要一時好奇走出房來。
不覺間,凌霜覺得非常累,當敵人變成身邊親近的人時,他有種無所適從的茫然。不僅要面對朝廷的捉殺、面對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百萬教眾,應對層出不窮的敵人,還要連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一併防範嗎?
這個江湖……令人何其疲倦……
***
一路渾噩的來到京城的玉蓮教分教,袁浩果然在這裡,而一名弟子正在鞭打已經血肉模糊的仇焰!
凌霜體內的血液一剎那凝固,憤怒地一聲大喝:「住手!」
施刑的弟子對教主萬分敬畏,當即住了手,但仇焰已經暈死過去。凌霜三步並做兩步奔上前來,心疼地扶起仇焰,卻弄痛了他的傷口,引得仇焰一陣抽搐。
凌霜又痛又恨,瞪向了袁浩:「師傅!您為何總是針對仇焰?!」
袁浩冷著臉,憤憤道:「凌霜,若不是暗香來報,我還不知道你竟跟這條朝廷的狗做出苟且之事!你實在太令師傅失望了!」
凌霜看向暗香,暗香心虛地低下頭。凌霜並不惱暗香告密,他惱的是自己剛信誓旦旦的篤定要好好保護仇焰,卻又令他陷入蒙難。
「師傅!弟子與仇焰是兩情相悅!您何苦咄咄逼人!」凌霜鐵了心的認了下來。
袁浩重重一擊扶手,怒喝道:「荒謬!你知不知道他是為皇族賣命的疾鷹門餘孽!」
「弟子說過早就知道!」
「可你不知道他接近你是居心叵測!他要害你啊!」
「師傅!凌霜認識仇焰早不是這幾個月的事!若他有心害我,凌霜早死了千遍萬遍!」
「若一個人挖空心思的想害你,又怎麼會輕易暴露出來!」
「師傅!」
袁浩見凌霜神情激動,大有聽不進去的架勢,於是目光微斂,喝道:「殺了這只朝廷的狗!」
「誰敢動他?!」凌霜一聲怒吼,本欲上前的弟子當即僵住,再不敢上前。
「凌霜,你要跟為師作對嗎?」袁浩的口吻之中已經升起寒意。
「若師傅一心想取仇焰性命,那便要恕弟子不孝了!」
凌霜兩眸中燃燒的火焰令袁浩心頭一冽,更加怒氣難擋:「好!好!你要為了這條狗跟師傅作對是嗎?好!來人!教規伺候!」
袁浩的大吼令教眾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個是現任教主,一個是現任教主的師傅上任教主,到底應該聽命於誰?
袁浩見沒人動彈,更加怒火沖天,大吼道:「我袁浩就算不是玉蓮教主,也不是你們這群小輩可以忤逆的庸人!凌霜觸犯教規,與朝廷勾結!你們還要幫著他不成?!」
暗香見情勢完全超出預料,急得跪倒在地:「前輩!教主只是一時意亂情迷才頂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手下留情,原諒教主這一回吧!」
凌霜卻絲毫沒有求饒的念頭,他只憂心懷中的仇焰,不知他是否傷到了哪裡。恰在此時,仇焰幽幽地醒過神來,凌霜又驚又喜:「仇焰!」
仇焰的兩眼一團模糊,好不容易看清了凌霜,虛弱地一笑:「我以為你趕不上了……」
凌霜更加心如刀絞,忘情地緊擁住仇焰:「若你有所閃失,我凌霜絕不苟活!」
不僅袁浩、暗香等人大驚失色,連仇焰都微微顫抖起來。
「師傅,」凌霜像下定了重大決心一般,目光直視袁浩:「弟子自知愧對玉蓮教上下,甘願退位讓賢,離開玉蓮教,終身不射江湖!」
袁浩驚得全身顫抖,兩腿一軟坐倒在椅上,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凌霜,你到底著了什麼魔……為了一個男人竟然甘願放棄一切……」
「教主請三思!」暗香急得大叫起來,淚如泉湧:「教主!您多不容易才獲得如今的江湖地位!怎麼可以輕言放棄!更何況是為了一個朝廷中人!豈不讓天下人笑話我玉蓮教監守自盜,說著與朝廷為敵卻與他們暗通曲款!以後咱們怎麼在江湖上抬起頭來?」
凌霜淡淡一笑:「天下人?天下人是誰?以我一人之力,又豈能堵住泱泱眾口?既然如此,我何必為一群不認識的人而委曲求全?」
「凌霜,你鐵了心的要走?!」袁浩驀然大喝。
「是。」凌霜平靜的看著師傅。
「好!為師成全了你!」
袁浩一聲大吼,暗香一聲悲嚎一下子抱住袁浩的腿:「不要!教主快逃啊!袁前輩!不要傷害教主!為什麼會這樣?!暗香不是希望變成這個局面才告密的!暗香不是希望這樣的!」
袁浩的怒吼,暗香的悲泣,眾人不知所措的低語,卻都沒有進入凌霜耳中,他只是輕輕地撫摸著仇焰的臉,溫柔問道:「能站起來嗎?」
仇焰勉強點了點頭。
「你快走吧,回到故居等我……」凌霜說著,悄悄將他的五蓮玉珮塞到仇焰手中,低聲道:「若半路有人為難你,你便出示此佩,沒有人敢傷你。」
仇焰呆呆地看著凌霜,驀然緊握住凌霜的手。凌霜溫柔地笑著,那笑容虛幻的好似一記泡影,仇焰有一瞬間以為這只是一場荒唐的夢……
凌霜扶著仇焰站起,仇焰到底是習武之人,雖然四肢癱軟,但很快便穩住了身體,怔怔地看著凌霜。
凌霜沒有說話,只是無聲的推了仇焰一把,做了一個「等我」的口形,便轉過身去。仇焰木訥地看著凌霜,遲疑的走了幾步,又再度回頭望向他,最終低下頭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並沒有任何人攔住他,仇焰如入無人之境,輕易地走出了玉蓮教。
仇焰確定自己安全後,才停下腳步,微微喘息著看向手中的蓮花佩飾,怔怔地出起了神。
許久,揚起一絲莫味難明的苦笑:「凌霜,何必自找苦吃……原本不必鬧至如此地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