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來,單飛挨的罵比他進入O記這幾年的總和還要多,另外就是停職,從單飛的面色看來,他已經被停到了完全找不到鬱悶的感覺的地步。
「你看看你的樣子!跟街邊上的小混混有什麼區別?!」蔡航狂怒地叫道。
趴在門上竊聽的楊帆和葉利面面相覷,蔡航一向是以溫和友善著稱,在整個九龍區的所有警司裡,他算得上是第一善良人。今次能把他逼到暴走,單飛算是創造了一個奇跡——嗯,不過不稀奇,單飛擅長這個。
「本來是有,」接著,他們聽到了單飛懶洋洋的、無賴的聲音,「不過你拿走了我的警員證,所以沒有區別了。」
他們猜測,單飛一定是上午在謝擎那裡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滾出去!」
果然,在兩秒鐘的沉默之後,他們聽到蔡航的怒吼聲。兩個人還沒來得及把自己藏到牆角,就看到蔡航辦公室的大門打開,單飛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Yes Sir!Good Bye Sir,」
「滾!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蔡航的獅子吼從敞開的大門裡傳了出來,震耳欲聾。
單飛聳了聳肩,關好了房門,才一抬頭,就看到鬼鬼祟祟的兩條人影。「你們幹嗎?」他問。
從表情上看,剛剛蔡航的激烈「教導」似乎並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傷害,單飛除了比平時更吊兒郎當一點之外,沒什麼變化。
「偷聽囉。」楊帆攤了攤手,「老蔡似乎被你氣瘋了?」
「還用偷聽?」單飛臉上現出了一種極為不解的神情,「難道不是整個警局一起收聽的嗎?」他揚了揚眉。
「原來你知道啊。」
葉利看起來並不是想要表揚單飛,於是單飛立刻側過身,痛苦地把前額抵在牆上,「拜託,拜託,求求你,不是現在。我要瘋了。」他擁抱著牆壁,悶悶地說。
葉利覺得要瘋的其實是自己,「你不是『要』,你是已經。」最後,他只是說了這麼一句,「停職了也好。」
楊帆拍了拍單飛的肩膀,「兄弟,沒什麼大不了,當休假好了。這裡交給我們也是一樣。」
「我知道。」單飛虛弱地笑了笑,「我去吃午飯。」他說,匆忙地走出楊帆和葉利的視線之後,他拿出手機。
他已經考慮了一個上午,足夠長的時間,令他瘋狂。
☆☆☆☆☆☆☆☆☆
謝氏大老闆的辦公室電話一點也不難查,之前他們甚至給這部電話安裝過竊聽器。
不過謝擎很聰明,他發現了這個多出來的物品,並且成功地戲弄了員警——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就是在那時,單飛第一次直接跟謝擎打交道。
忽然之間,單飛有點明白自己面對謝擎時感覺到的壓力從何而來:他雖然在面對謝擎的時候從未退縮過,但是,在心裡他不是不怕那個老傢伙——他們明暗裡交鋒過幾次,但單飛從來沒有贏過。現在他需要贏一次,而且必須是漂亮的。
而謝擎是該死的精明狡詐
接電話的是謝擎的秘書,聲音甜美而且高傲之中還不失禮貌:任何人都知道,在一個公司裡,什麼人都可以得罪,但唯獨不能得罪的就是大老闆的秘書。他們的實際權力往往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職權。
「告訴你們老闆,」單飛並沒有太好的心情來寒暄,「單飛找他。聽著,我是員警。」
在秘書小姐企圖以老闆在開會的藉口拒絕他時,他即刻把身份砸了出來,並且對此毫無內疚的感覺,「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如果有所延誤,你需要負刑事責任。」
於是,他很快就聽到了謝擎的聲音。
「單督察。」一點也沒有驚訝的意味,他等著獵物上門。
「賤人,你想怎麼樣?」單飛咬著牙道,措辭理所當然地毫不客氣。
電話那端傳來了略帶笑意的冷酷聲音:「那麼看來,一上午還不夠,你需要更長的時間來考慮該怎麼面對我。」
「你別弄錯了。」單飛冷冷地道:「我不是在求你,我做任何事也不是為了你——你我之間純粹是一場交易。我不需要舔你的屁股。」深呼吸,他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像早上那麼魯莽——那麼蠢。
「以你的聰明你不會不知道,」謝擎慢悠悠地說:「一旦你進了這個圈,那麼就再也沒有任何跟我講價或者談判的資本。你會蠢到把它當成一場交易嗎?」
「你忘記了,」單飛迅速地轉過幾個念頭,他哧笑道:「我跟你其他的內鬼不一樣。我是個無賴。不管是現在還是合作之後,你和我的關係都不會有一丁點的改變——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撒手,我歡迎任何可能存在的人來企圖毀掉我或者我的名譽,你呢?」
他將聲音放輕鬆,充滿惡意地反問道:「對於無法控制的人,你有膽量用嗎?」
「激將法對我來講沒什麼用。」謝擎的聲音依舊是那般淡漠鎮定,找不到一絲破綻。
單飛的手指微微地有點顫抖,冷汗將掌心浸得冰冷濕滑,「直接說不敢,我不會更看不起你。你本身就已經是一個人渣了。」
他沒有任何本錢,除了他還有一個可以利用的身份。但整個九龍地區的督察多的是,謝擎不缺他一個。
OK,單飛,冷靜,他對自己說,其實你還有籌碼,只不過現在還不是亮底牌的時候。雖然跟謝擎交易是最便捷的方法,但你並非沒有退路。
「單督察,你展示自己的方式相當特別,」又是那種令單飛作嘔的品評語氣,就好像他是一個跳樑小丑一般,「不過令我很感興趣。」
「感興趣?」單飛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過遺憾的是我感興趣的是你兒子,你對我來講太老了。」
從耳機裡傳來變得粗重的呼吸聲,單飛滿意地發現自己已經成功地令謝擎抓狂,雖說這對他來講沒什麼實質性的好處——或許還會有很大的麻煩——但是他很爽,在羞辱謝擎的過程裡。
「很好,現在你令我對你相當的有『興』趣!」謝擎的聲音初次帶著這麼明顯的火藥味道。
這可是個意料之外的驚喜,單飛敏銳地意識到,情況可能會比自己預料的要好。「真榮幸,保持興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謝天麟?」相對比謝擎的怒火,單飛自然變得更加輕鬆。
「你會知道。」
在謝擎爆發之前,單飛聰明地掛斷了電話。
那麼現在,單飛知道,他需要等,謝擎對他的懲罰——這個暴君不會就這麼接受這種侮辱,而毫無反應。不管那是什麼,都將成為一個契機。他怕的,只是謝擎毫無反應——這意味著他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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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擎大概已經做了什麼,只不過是在單飛看不到的地方。或許是,或許不是,畢竟他不會那麼焦急,因為面前看不見的黑暗——他跟單飛所處的位置根本不同。
單飛從葉利那裡拿到謝擎的詳細資料的時候,已經接近晚餐時間。這是不合規矩的,葉利擅自將重要資料影印,然後交給這麼一個閒散的人員。
「如果你想挾持他,」葉利從雲吞麵裡抬起頭,「我勸你別想了。他上廁所都會找一打人圍著。」
「暴露狂?」單飛心不在焉地翻弄著資料,「唔?謝擎這大半年養了一個情婦?」他忽然停住了瀏覽的目光,饒有興趣地盯著文件中夾著的照片問道。
「一個小明星,選秀出身。不過跟了謝擎之後就鉛華洗盡了。大概有半年多了吧?她沒再出現在任何一本八卦報刊雜誌上。或許是她一直深居簡出,不過我看更有可能是謝擎的緣故——如果必須選擇,他更願意上悍匪警訊,相比較而言這個不辱沒他的身份——你怎麼打算?
「哦,不……這沒用,我告訴你,謝擎對她,跟你對謝天麟不同,他不會愛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我敢打賭,那個小明星在他心裡不會比九龍塘的一個雞更重要,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個乾淨點。」葉利喝了口啤酒,道:「他過去的那麼多女人,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嗯……可是謝擎很疼她。」單飛緊鎖著眉頭,逐字逐句地反覆閱讀照片下面的段落,「頻繁地去探她,超過了對他以往任何一個女人的關切程度……哪,你看,還有,這老傢伙把謝氏在沙田的酒樓過戶到了這個女人的名下……
「除了帶她進門,其他的謝擎做了全套。」他思忖著,「即便這混蛋不愛她,那麼,她至少在某個方面吸引他……應該說她有利用的價值。」
葉利放下了筷子,沉思地看著單飛,「你到底怎麼打算?」他的聲音隱含著爆發前的火藥味,「我不贊成你犯法,不管你有多緊張謝天麟。我幫你的底線是你沒有為他而墮落。」
「兩個錯誤。」聞言,單飛從文件中抬起頭,認真地注視著葉利,「第一,我習慣鑽法律的漏洞,而不是觸犯法律。」
他似笑非笑地道:「第二,退一步說,即便我真的做了違法的事,那麼也是為我自己而非其他任何人,你明白嗎?」
一個月之前他脅迫謝天麟不是葉利和楊帆的責任,一個月後他不擇手段對抗謝擎,這不是謝天麟的錯。
只是因為他單飛,想這麼做。
夠不夠明白?
葉利火氣十足地瞪著單飛那張在他看來十足白癡加欠揍的臉,半晌,忽然挫敗地趴了下來,用額頭抵住飯桌,「沒錯,這是我認識的那個混蛋……」
他為自己感到悲哀,居然給這麼一個「道德敗壞」的員警做兄弟,這還不算最糟,更糟糕地是,他居然感覺到自己為此而欣賞這麼樣一個混蛋。「看來,我已經墮落了……」他低聲嘀咕道。
單飛將攤在桌上的文件小心地收好,站起身,「很好,今後O記就是咱們黑風雙煞的地盤了,你知道,為了這一天,我整整花了三年的時間來薰陶、腐蝕你……」
他側過身,敏捷地躲過了葉利砸過來的兩支筷子,「哎喂……冷靜,我消失!」對視著葉利噴火的眼睛,單飛投降般地舉起手退向餐館門口。
「……阿利,」非常突然地,他停下腳步,「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你說我背叛了我自己的誓言,你會相信嗎?」
他問,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斂去,以至於葉利無從分辨,他到底是不是認真地想知道答案。
非常困惑地,葉利看著單飛——那雙活力四射的眼睛裡有什麼正在跳躍著燃燒,黑暗的陰影使原本熟悉的火花變得陌生而遙遠——他不知道是誰點燃了這種無法觸摸的火焰,又是誰令它空前地絢麗耀眼。是謝擎,還是謝天麟?
「你會食言而肥——這你非常擅長,」片刻的斟酌之後,葉利回答:「但是你從來也不會背叛自己。」
沒有什麼人,或者什麼勢力,能夠強大到令單飛臣服,除了單飛自己。
單飛噘起嘴角,「我的抽屜。」他扔過一把鑰匙到葉利的面前,「現在交給你。」然後,他走出餐廳。
葉利端詳著這個銀色的小東西,半晌,低聲咒罵著,把它握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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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國邦。
……那是一張便箋。它出現在單飛的門縫裡。
或許是昨晚,也有可能是今早,總之,在單飛筋疲力盡地打開房門的時候,它像片樹葉一樣飄落在他的腳前。
單飛把它拈起來,翻覆著紙片。這只不過是他思索時下意識的動作,其實他並沒打算從這張紙片上得到什麼線索。
很簡單,他知道它是從哪裡來的——謝擎……的某個狗腿子;同時,他也知道它代表了什麼——一場謀殺。
這是謝擎的命令,但謝擎永遠也不會承認它。單飛可以選擇,做,或者不做。
如果他不這麼做,那麼很好啊,或許不是永遠,但至少在單飛被恐懼煎熬至死之前,他是不會見到謝天麟了。
OK,那麼他還剩一個選擇。
而殺辛國邦跟賣情報給謝擎雖然都是犯法,但在程度上可完全不一樣,單飛當然明白。
「狗屎,」他低聲道:「我知道我身手好,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提供的情報,」他掏出打火機,打著,看著青藍色的火苗將便箋慢慢吞沒,「但我好歹也是位督察,沒必要把我當打手使喚吧。」
很明顯,謝擎在耍他。無論他做與不做,都一樣無法掙脫痛苦的沼澤。
橘紅色的火苗散發著光熱,投進黑色的瞳仁中,映射出一抹冷酷的笑容,「不過,多謝你的幫助。」他無聲地說。
最後一點火星閃動了一下,熄滅在煙灰缸裡。
把手指插進頭髮裡,只餘下拇指按壓著太陽穴,單飛覺得大腦已經疲憊到停轉。也許睡一覺能讓頭縮小到應該的尺寸,但……他看了看臥室的房門,那驚恐的目光就像裡面有什麼怪獸會撲出來一樣,算了,如果再這麼噩夢下去的話,他會把睡覺給徹底戒了。
比起疲憊,單飛更受不了的是,無時無刻不存在於他頭腦中的焦慮和恐慌帶來的煎熬。他真他媽的不知道,謝擎會對謝天麟做出什麼來!
把屁股挪到門口,老兄。單飛對自己說,盡快解決這件事。
你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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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算太早,街角的茶餐廳已經開始營業。單飛鑽進去,胡亂地點了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他的目光根本就沒在MENU上停留一秒——不過有一樣是很重要,那就是濃咖啡。
這都是佐料,主菜是櫃檯上的電話。
這個時候,如果他用自己的手機給謝擎打電話,那麼謝擎絕對會氣瘋了的。若是在單飛拿到那張紙條之前,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他樂於執行,但現在,不,除了半夜叫人起床尿尿這種小孩子把戲,他拿得出更實際的方案。
「喂?」謝擎的聲音清晰沉靜,很符合世人對謝氏老闆的印象。
「我要在動手之前見一見謝天麟。」單飛不想兜圈子,在這之前他已經做夠同類的事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毫不遲疑的,謝擎語調平穩地否認著,「我希望不會再接到類似的騷擾電話。」
他媽的!
「你和我之間有一筆買賣!」單飛怒道:「你這個縮頭烏龜!」謝擎的否認在他的意料之中。為了防止給單飛留下任何把柄,他絕對會否認任何與此相關的事實,「你必須要給我一個保證!」
「如果是合約上的事情,你可以去找端木律師討論。」再不給單飛任河開口的機會,謝擎掛斷了電話。
好!撇得很清!一切都與你無關是不是,老混蛋!
單飛想了一想,並沒如謝擎期待的那般暴跳如雷,他輕輕地撂下電話——他知道謝擎想做的滴水不漏,一切都推委到那個律師身上。
嗯,端木?太好了,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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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只是一個打工的律師,他自己一直這麼認為,跟同行一樣,名聲、錢,這是他追求的東西,謝氏滿足了他的一切夢想。
他要名聲,那麼好,在業內無論再孤高的人也好,都會承認,能夠打敗眾多競爭對手爭取到謝氏這樣一個東家的,絕對是頂尖的律師——你可以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你得相信謝擎的眼光。沒有他過人的膽識和精準的眼光,就沒有謝氏天下。
端木還要錢,這更容易,對於有用的人,謝擎從來不會吝嗇——他知道該怎麼賺錢,也精通該如何花錢。
這是他的夢想!一個年輕有為的律師,他還要什麼?除了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之外,這一切真的完全符合端木的夢想。
坐在會議室裡的時候,他有點鼻子發酸。他真的很小心了,這麼幾年來一直游移在懸崖邊緣,謹慎地完成自己分內的工作,不多說一句,不多走一步。然後這一切全毀了,都是因為一名傻瓜員警的一句話。
他記住那個白癡了,葉利,沒錯,端木知道自己到死都不會忘記!
謝天麟不是一般的紈褲子弟,他精明幹練,聰敏決斷,舉止高貴,相貌俊雅,他的個人魅力跟他的身家背景,一同打造了一個光彩奪目的青年才俊。而謝擎,他以自己的兒子為榮,他就把他當成謝氏的活招牌一樣——謝氏出品,品質保證。
這沒有人懷疑,謝天麟是這麼出眾,這麼吸引人,尤其是女人。所以華安琪為他神魂顛倒,所有人都認為是理所當然,而且這也是喜聞樂見的一種結合,無論是對華家還是謝家來講。他們在交往。
所以謝天麟他不是同性戀,他就不能夠是同性戀!
端木雙手抱頭——這世界真是瘋了!謝天麟不只是同性戀,用葉利的話說,他竟然還為了某種目的,恬不知恥地色誘一名督察——而且還是一位員警之星。
端木對於自己有幸成為第一批得知這個驚人消息的倒楣蛋,非常無奈。這個小秘密瞬間就拉近了他和謝氏父子的關係,近得就像心頭的一根刺一樣。
他得向謝擎表示他的忠誠,因為他沒得選擇,要麼忠誠得像一條狗,要嘛……永遠都不能開口。
他選擇用一種方式證明,自己永遠不會損害謝氏的利益,確切地說,是謝擎不露痕跡的授意,他選擇把自己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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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飛推門進入到謝氏內部律師專用會議室的時候,看到端木正站在窗前發呆。
「怎麼?在哀悼你的良心?」
對於自己未來的合夥人面上依稀帶著的痛苦,單飛選擇了毫不留情的諷刺。哈,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好搭檔,這葉利可以作證。
「不管那是什麼,」端木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單飛,「總之,是一個道德敗壞的員警所不具有的。」
「你是說狼心狗肺?」單飛大咧咧地坐在端木辦公桌的對面,將腳搭在桌子的邊緣,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來,隨手用端木桌上的打火機點著,「好,現在讓我們談談吧。」吐了一口煙圈,他說。
隔著淡淡的煙霧,端木厭惡地看著充滿了流氓習氣的單飛。
所有的廣告都是騙人的,哪怕是政府的公益廣告也是一樣。
所謂的員警之星,他不過是一個無賴,一文不名的小混混,或者,一條謝擎放養在外的野狗——野狼。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不需要我重複。」非常小心地,端木不打算留下任何口實。
這在單飛的意料之中。
「我來跟你談訂金。」他笑嘻嘻地說:「讓我見他一面,最好在有床的地方,你明白,是不是?」
這名警隊敗類的眼神令端木想吐!就在一秒鐘之前,他還以為自己對一個人的評價不能夠再低,但立刻,單飛就證明他錯了。
「這我作不了主!」他反感地說道,側過頭。衝鼻的煙霧令他的頭神經性地疼痛。
「我靠,你吃屎啊?那麼,有什麼你這個飯桶能作得了主?」單飛罵罵咧咧地道。
真令人抓狂!不過幸好他不需要忍受這個無賴太久,很好,他不需要!端木忍耐著,「我會負責把你的意思轉達給老闆。」
「老闆?謝擎?」單飛誘導性地道。
「這與你無關!」端木警惕地說。他警告自己不能夠洩漏謝擎,絕對不允許!
「那麼好啊,告訴你老闆,讓我見謝天麟一面,我去殺辛國邦,否則我不會幹!你是我的欽定搭檔,這你總能做得到吧?!」單飛堅決地說,不容回轉。「什麼時候我能得到結果?」
「就這兩天。」端木感覺頭更痛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謝擎提謝天麟……老天,他能不能裝作不知道這個該死的小秘密?!
「哦……」單飛拉長了聲調,懶洋洋地道:「辛國邦可是個警司呀。」他站起身,掐滅了香煙,慢慢踱到端木跟前,「你確定是在說他?」
端木恨不得一頭撞在窗戶上!「不,當然不是!」他矢口否認,感覺頭昏腦脹。
「那麼你的老闆謝擎跟你交代要我殺誰?」單飛笑吟吟地逼問道。
「他沒讓你殺任何人!」話一出口,端木真的要跳樓了。這種問話手段,他應該很擅長才是!
「哦……你的老闆是謝擎呀。」再一次的,單飛慢悠悠地道,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支銀色的筆狀物來,「我剛買的,也不知道錄音效果是不是令人滿意。」
端木的頭徹底大了,而且他感覺還在不停的一圈一圈地膨大!
「那麼現在,」單飛好心地扶住似乎要跌倒的端木,熱情地建議道:「我們是不是可以談談交易了?」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端木怒吼道。
「很簡單,對你來說。」單飛輕聲道,順手推開窗子。撲面的涼風令端木感覺清醒了不少,面前搖晃著的物體也漸漸穩定下來。
「是什麼?」端木甩開單飛的攙扶,來到桌子對面,非常迅速地,他撿起了單飛掐滅在煙灰缸裡的煙頭,「你用迷藥!」他冷笑道。
如果不是這個,那麼他實在解釋不了自己為什麼會反應變得如此遲鈍,僅僅是心煩意亂並不足夠!
「Bingo!」單飛笑嘻嘻地對他豎了豎大拇指,「你還是滿精明的。」
「現在,你給我滾出去。」端木冷冷地道:「這就是交易,你可以保留你的錄音,但我會保留有著你唾液的迷煙。我們可以看一看法官和陪審團會怎麼判。」
「啊,」單飛坐在端木慣用的老闆椅上,面上的表情是端木無法理解的得意洋洋。
「只有一個問題,」他豎起了一根手指,「沒有陪審團,只有一個法官——謝擎。你願不願意冒這個險?」
端木充滿了恨意地看著單飛,就像是想把他撕碎。
☆☆☆☆☆☆☆☆☆
如果謝擎知道這件事,他一定會不高興的。
如果謝擎知道任何一件跟單飛有關的事,他都不會高興的。單飛不是他能預測的人,這本身就是個壞消息。
其實,這就像單飛本人對謝擎持有的感覺一樣。除了憎惡,還有噁心,而且這種感覺,在他站在謝氏歲未例行的慈善舞會酒店大廳時,尤其明顯。
他不知道這個老混蛋是怎麼腆著臉接受「慈善協會榮譽主席」這個頭銜的,而且還能在閃光燈下笑得這麼從容。
無論如何,單飛整了整儀容,破開人群,衝了上去。
「謝先生你好,作為香港員警的一員,我謹代表我的同僚,對你多年來對本地『慈善事業』的關注而表示欽佩,同時也希望你在今後的日子裡繼續努力,為市民做出更大的貢獻。
「比如說,在捐款給孤兒院的同時,也可以考慮一下小欖監獄,為改善自己未來的生活條件添磚加瓦。」他笑咪咪地伸出手,等著謝擎的回禮。
謝擎控制著躍躍欲試要扭曲在一起的面部肌肉,當然,他不能做出這麼沒身份的事,但此刻他實在是非常生氣!
謝擎只是想知道,這個該死的員警是怎麼進來的!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單飛禁止入內」,但他嚴令過門衛,只允許持有邀請函的人入內!哦,或許他是代表警方公共關係科進來的!
謝擎略一轉念,即刻明白過來。這混小子還有著一個非常特殊的身份——他是警隊形象代表,這使得他在有無證件的情況下,一樣擁有某些特殊的權利,尤其在諸多媒體共同出現的時候。
「看得出來,你真的很在乎天麟,所以現在已經感覺了無生趣了,是麼?」他淡淡地微笑道,除了眼中閃動著的充滿寒意的目光,並沒有一絲破綻能顯示出他此刻的惱火。
「噓……」單飛同樣笑容可掬,很巧妙地用握緊謝擎的手,來表達他聽到謝擎口中吐出謝天麟的名字時湧起的恨意,「看那邊,笑一笑……我跟你這縮頭烏龜不一樣。說起來我真的很開心,你還沒老糊塗到分不清我這爛命跟謝氏的名譽相比,孰輕孰重的地步。你說,我是不是夠走運?」
謝擎敏銳地感覺到,無數鏡頭對準了自己和緊握著自己手的小雜種。
確實,這是個大新聞,早前曾經有報導說警方盯上了謝氏帝國,當然,謝天麟並沒有讓那種消息流傳的太廣,但是,毫無疑問,在公眾場合,代表警隊形象的員警之星和謝氏大老闆的友善對話,也是相當罕見的。
「看來你對我有點誤會。我不是很難說話。既然你都送上門來,我沒有道理不滿足你,是不是?」謝擎不動聲色地放下手,「或者你想叫救命,我願意欣賞這一幕。」看著單飛眼中掠過的一絲警惕,他嘲笑道。
「讓我滿足得叫救命?」單飛略略抬眉,笑吟吟地,「那你要找張床才行哪。雖然你看起來老了一點,不過聲音語氣跟謝天麟有八分像,我可以蒙上眼睛。」
「非常好。」謝擎面無表情地道,轉身走向走廊的盡頭。
他確實有點弄不懂,單飛到底來做什麼。因為他看起來實在像是來殉情,但這是毫無道理的。
之前謝擎聽端木說過,單飛要求見一見謝天麟,被端木告知不可能之後,他便一直找機會直接面對謝擎本人。但那應該是哀求的態度,而不是現在這種惹火燒身。
他不是真的以為自己員警世家的出身,謝擎就動不了他,是吧?小子有點太自大了,謝擎自忖有的是辦法令他極度痛苦地死去,甚至後悔自己曾經生出來。
單飛不緊不慢地跟了過去,一路上非常小心地不引起舞會上任何人的懷疑,直到進入到僻靜黑暗的走廊裡,他才加快了腳步,跟在謝擎身後一兩步之遙。
「老……謝先生,在我滿足至死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告訴你一聲,」他望著走廊裡的監視器——毫無疑問,打手……或者是殺手在幾秒鐘之內就能趕到:輕輕地說:「我呢,才買過巨額保險,受益人是莫曉潔……和她即將出世的孩子。」
靠在牆上,他惡意的目光落在謝擎挺直的背影上,「我死了之後,你說,保險公司願不願意老老實實地拿出一千幾百萬,來交給那個過氣小明星和她非婚生的孩子?無論我死於哪種意外……
「另外,你說他們會不會以為那孩子是我的?不管你怎麼解釋。」
無論他死於哪種意外,即便保險公司願意賠償,警方也會順著這條線查下去的:多麼明顯地因巨額保險金引發的兇殺案!當然,他們的目標是莫曉潔而非謝擎。但這不重要,因為很快他們就能查到莫曉潔以及她的孩子跟謝擎的關係。很好,那麼這就是一樁情殺案了。
確實沒有意外,單飛看到了謝擎陰冷的、散發著血腥氣味的目光。
「我的創造力,是你無法想像的豐富。」今晚頭一次,單飛用認真的態度對謝擎說話,「我只是想跟你談一談,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也有同樣的願望。」
「……很好,我想跟你談一談。」從牙縫裡,謝擎擠出幾個字來。
他承認,單飛最初的魯莽,以及一貫的輕浮和吊兒郎當確實很能迷惑人!不過這一刻所表現出的精明,也只能給他暫時保住命而已!無論是莫曉潔還是保險公司,都不是像單飛想像得那麼牢靠!
「不過,你需要先和他們談一談!」他並沒打算裝作沒聽到今晚的侮辱。
該死的!
單飛看到走廊的那一頭湧進來的黑衣人。「這麼做對你沒好處!」他低聲叫道,不過很遺憾,在他被推進一個漆黑的房間時,謝擎理都沒理他地,跟著隨後而來神色緊張的端木進入了隔壁的休息室。
非常感激他的自由搏擊教練,單飛知道該怎麼在這麼惡劣的處境下保住一條小命!
但這不意味著毫無損傷。
而且,他失去了他最貴的西裝。
FUCK!單飛想,他會讓這個老惡棍為此後悔的,絕對!
另外,他一邊惡狠狠地想,一邊聰明地護住還算引以為傲的腦袋,這幾個打手,他記住他們了,雖然看不清,不過這難不倒他,必要的時候他會根據鞋印以及掌紋、汗液、DNA比對來找出他們的,他可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