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 第一部 (上) 第十章
    葉利會相信那只是性吧?他會相信我吧?

    抱著頭,單飛趴伏在桌面的卷宗上,葉利是唯一的目擊者——那個蠢丫頭不算在內,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攪進什麼情況中——是吧?

    真正的內奸到底是哪一個?

    十個名字在他的腦海裡跳舞,單飛感覺自己要吐了。

    是誰!趕緊給我滾出來!

    而滾出來的,是他的手機。

    設置為震動的手機在他的桌上蹦跳著旋轉,發出的嗡嗡聲音逼迫單飛抬起頭。不耐煩地接起電話,那邊傳來嘈雜的背景聲音。

    「出來放鬆一下?」為了凸顯自己的聲音,葉利拚命地叫喊。

    「不了,我……」

    「我們等你。」沒得商量,對方掛斷了電話。

    「Shif!」單飛對著手機道,然後發現自己有一條新接到的短信——剛剛看卷宗看得太專心,他沒聽到輕微的提示音。

    是個陌生的號碼。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混雜著驚懼、反感和幾乎不能覺察的細微喜悅,單飛直覺地知道,那就是他,是他發來的消息。雖然他們從未聯繫過對方,也沒有交換過手機號碼,但他就是知道。

    只是端詳著號碼,他並未打開短信,他幾乎都沒能看清這一排數字到底是怎麼排列的。

    雖然他覺得自己思維很清晰,反應也依舊敏銳,但似乎也正因為如此,一時之間湧上心頭的念頭太多了,以至於他什麼都抓不住,他不知道自己在過去的幾分鐘裡想了些什麼。

    但是最後,他選擇清空收件箱中的所有短信,甚至都沒有直接對這危險的資訊做任何一種操作,他就徹底銷毀了它。

    他為自己感到羞恥,因為他墮下一個骯髒的陷阱,被別人利用;也因為他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心情,像個愚蠢的傻瓜。

    單飛並沒有料到會這樣,他不知道那可恥的喜悅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超乎尋常的、受傷的感覺。

    就在他發現自己被愚弄之前,還以為事情的發展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前進和後退都在轉念之間。

    這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

    他動作緩慢地收起桌上攤著的卷宗。忽地,停下手,疾步走出他的組長辦公,穿過外間組員的大辦公室時,他幾乎帶翻了楊帆的座椅,但這樣碰撞的痛楚也沒能留住他的腳步。

    他幾乎是小跑著一頭扎進洗手間,跟犯了毒癮般,迫不及待地掬了把涼水潑在臉上。

    水珠蜿蜒著從他的臉頰爬向頸項,寒意從毛孔滲進血液中——好了,現在他清醒了一些,終於想起自己該給葉利打一個電話。他們肯定還在酒吧等他,但他不會去那裡,至少目前還不行。

    他需要時間來恢復正常。

    該死的謝天麟!

    不,錯了,他不該恨著他,這種強烈的情緒標誌著他還沒能放開。應該更理智地看問題——他有虛榮心,還有點蠢蠢欲動的好奇心,他深入了一個不該深入的領域,而且低估了習慣的頑固和感情的無常。

    這都怪他自己——這麼說,是不是看起來理智了許多?

    好了,現在收拾好心情,下班回家,睡一覺。明天早上醒來,什麼都過去了。對著鏡子,他喃喃地說,然後看到裡面那張濕淋淋的臉上,浮起一個嘲弄的微笑;你真是個白癡,單飛!用後腳跟兒想想,你給自己惹了多大麻煩?

    急促的電話鈴聲把單飛從自嘲中敲醒,是盧錦輝辦公桌上的電話。

    猶豫了一下,他接了起來——是盧錦輝的新婚妻子,她在尋找此刻應該出現在泰山家的丈夫。

    應該是在酒吧等我……單飛撓了撓頭。

    智商告訴他說,如果洩露了跟「酒」有關的一個字,那麼,他就很有可能被大卸八塊,於是非常聰明地,他含糊著:「嗯?他已經離開了,好像臨時有一個案子……」

    然後在嘮叨的女人指控盧錦輝居然關掉了行動電話時,他匆忙掛斷了——女人,她在是一名幹練的警花之前,首先還是一個女人。

    歎了一口氣,單飛對著慢慢轉暗,最後終於黑掉的檯燈想,自己也該要找一個女人了。

    或許他還是應該去酒吧的,在這一點上,那裡確實能滿足他。

    **凡◇間◆獨◇家◆制◇作**

    確實是這樣,單飛只是沒想到他這個願望轉眼就被滿足了。

    取代了他以為應該存在的盧錦輝,坐在那裡的是一個女人!

    不會這麼老套吧?

    他吸了一口涼氣,防止自己當場暈倒——就算他老媽,也不曾逼他相過親哪,老天!

    「你搞什麼!」他在葉利耳邊咬牙道:「弄個女人過來給我相親?」

    「別做夢了。」葉利也低聲道:「公共關係科的鎮部之花。她可不是個撿垃圾的……楊帆的表姐。」

    單飛鬆了口氣,繼而又感覺有些不平——撿垃圾?我有那麼差嗎?

    「單飛!」女人望著他爽朗地微笑,「大名鼎鼎啊。」非常善意地,她說。

    「我就要轉到公共關係科了……」單飛歎了口氣,道。現在他就是一塊活招牌,而且也只能是個活招牌了——走到哪裡都被認出來,他便衣不便衣已經沒有意義。這副賣相恐怕是他今後唯一的存在價值了。

    「別那麼沮喪,」女人在他肩上拍了拍,「知不知道?這一期的警校中有多少人是看了你的公益廣告投考來的?」

    消滅犯罪,保護市民,我們是香港警員,我們勇往直前!

    單飛還記得,自己在鏡頭前是這麼說的,有點傻,但是他很喜歡。朝女人笑了笑,他發現她的手很漂亮——她的人也很漂亮。

    「我叫楊光,叫我阿光就行了。」她自我介紹道。

    「陽光?確實很貼切。」單飛笑道:「他們都叫我阿飛。」

    「不是滅罪剋星?」楊光開玩笑道。

    「啊,罵我的時候,『警員之星』這個稱呼排頭號。」單飛接過自己的啤酒自嘲道。」

    「喂喂喂,」楊光大搖其頭,道:「什麼時候也有人這麼來『罵』我,我就高興了。」

    單飛跟大家碰了碰瓶子,喝了一大口,「值得慶祝,被公共關係科的鎮部之花羨慕,這可是最好的恭維。」

    楊光作了個鬼臉,「忘了那個過氣的『鎮部之花』吧,他們現在已經改口叫『海女妖』了。我已經轉到海關了。」

    每天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那就難怪她這麼有親和力了。單飛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楊光,暗想。

    女人,也有不一樣的。楊光不止有親和力,她還很能喝酒,酒量還不算,她更會划拳。據說槍法和辦事能力也是頭籌,一點也不弱於男同事。

    「小的時候,就害我在家裡抬不起頭,」楊帆開玩笑地抱怨道:「我的成長,就因為她而形成了陰影。不過,幸好她因為太優秀了而沒有人敢要,終於讓我扳回了一局。」

    會不會是真的?單飛暗暗驚訝。

    「你喝醉了,阿帆。」楊光順手在楊帆的頭上來了一下子,首次顯出女性的嬌羞,悄悄地瞥了單飛一眼。

    「嗚……我要去廁所,誰去?」楊帆摸著頭,問道。

    單飛立刻響應了號召——他不想獨自去解決,為免節外生枝。

    「難道還怕找不到路?」楊光竊笑道。

    而葉利為只留下自己和楊光而高興。

    找不到路?那還不算最糟糕……單飛心中暗想,那裡能發生的情況可太多了,等他站起身時,揚帆已經走過了小門——看來是真的急了。

    透過門縫,單飛確認洗手間的燈是開著的,而門前也沒有豎著「清潔中」的牌子,一切看起來都非常正常。他笑了笑,在沒有人看到的昏暗走廊裡,他允許自己笑得很疲憊。

    他確實很累,原本就疲憊的身心,在剛剛因為心中不忿「撿垃圾」這個形容,而使盡了全身的解數來展現魅力之後,再也壓搾不出一分力氣用於偽裝自己。

    他腳步遲緩而虛浮。

    楊光真的很能喝,單飛自忖酒量不弱,現在也有點眩暈的感覺,反應亦略微遲鈍。

    他有點後悔開始不明就裡地容讓——楊光根本就不需要這個。

    一手扶著額頭,單飛懊惱著,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的時候,他自然地側身去避讓——

    通向洗手間的走廊太狹窄了,而他其實並不急,目前雖要緊的是走得平穩一些,而不是去搶廁所。

    出人意料地,那人並沒有從空隙中穿過,而是一把抓住了單飛的手腕,拉著他越過了洗手間,以火山爆發般的速度急速向前直到走廊的盡頭,略緩一下,推開一扇單飛以為不存在的小門,把他推了進去。

    這一切快得令人難以反應。

    從手腕傳來了灼燒般的熱度,整條手臂的肌膚就像有電流竄過般地戰慄,單飛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會有這樣的反應!

    就好像早就預料到了,甚至在期待著一樣,等他想起應該反抗或者怒喝的時候,已經身在一個完全沒有光線的房間,濃郁的酒香包裹著他,而他在這樣一個陌生而又危險的空間裡,居然感覺奇異的舒適。

    是酒精,還是酒精的問題,今天他確實喝得不少,短短的幾步路就使得他的心臟瘋了般地在胸腔裡跳動,驟然漆黑的環境使他的聽覺變得格外敏銳,他能聽到幾步之外的呼吸聲,既熟悉又陌生。

    理智冒出來之前,本能已經使得單飛立於一個非常尷尬和羞恥的境地——他,一個訓練有素的員警,一個號稱警員之星的警員,竟然遲鈍到被挾持近半分鐘,都沒做出任何反抗措施,一個稚齡的小女孩做得都會比他要好許多!

    迅速地衡量了一下當前的局面,單飛認為用冷靜的——至少看起來冷靜——的方式處理能挽回一點劣勢。

    他抽回手腕,用的不是非常激烈、強硬的方式,「知道挾持警務人員是重囊罪嗎?警方最忌諱這種事情。」他用最冷淡地聲音道:「記著,從今往後你最好不要再騷擾我,這不是恐嚇。」

    他摸索著想打開房門——見鬼,這是什麼地方?空氣中的酒精就足以把人醉倒,單飛感覺自己的血液馬上就要沸騰了,心跳得就快要不能完整地說話,手指顫抖得不聽使喚。

    他不能夠在這種環境下多停留一秒鐘!否則他可就要現場表演一下為什麼政府提倡飲酒要適量了,而且將會是以非常……色情的方式——在碰到了門板凹凸的紋路時,他立刻就貼了過去。

    對面的呼吸聲驟然停頓,緊接著變得異常地急促,一隻手從單飛的肋旁穿過,壓在門上。

    「到底怎麼了?!」謝天麟問,優美的聲線因為焦急而變得低沉沙啞,但並沒有因此而消減其中的優雅和性感。

    這距離要命的近,而且姿勢該死的暖昧!

    單飛深深地吸氣,結果是被過量的酒精沖得幾乎當場失控!

    他已經半個月沒有過性生活,而謝天麟的身體完美得沒法形容。

    他喜歡他那低沉的、男性的呻吟,他狂野又熱情的吻,還有他技巧惹火的撫摸以及性感撩人的眼神。

    他甚至癡迷於他精緻的面龐上沉溺、滿足的神情。

    單飛從來沒有過的興奮,在他只是想起那些畫面時就已經……

    不行,他不能!

    他不能再錯一次。

    強迫自己把思維落在對話上,單飛命令理智和警覺再重新回到大腦裡站崗。

    他問到底怎麼了?!

    哈,這可真是個難以回答的闖題!

    謝天膦不著邊際的問話,從另一個角度把單飛剛剛找回來的理智趕跑,他覺得自己的胸腔都要炸裂了。

    「給我滾!」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他不能自已地咆哮著,推開謝天麟阻攔在他面前的手。

    「我是個黑社會,你還想讓我怎麼樣?!」近乎絕望的的聲音,在單飛粗暴地推開那只按在門上的手時響起,「你接受我的邀請之前,難道不知道我的背景?接近我又甩掉我,這樣做對你來講很有趣?」

    他們曾經那麼接近過!

    就在上一次私密的幽會裡,他得到了無可比擬的狂喜,他懷著期盼渴望著,而一轉眼,單飛竟警告他「別再騷擾」?!

    比指責更多的是,甚至都不能夠為自己爭取一點公平待遇的無力。

    這不是一個對等的遊戲,無論是多麼傷人的決定,只要單飛提出來,謝天麟就只能夠接受,哪怕事情本身殘酷到就如同給沙漠中一個飢渴的旅人,一個綠洲的海市蜃樓一樣——給予,然後又毫不留情地剝奪,最後狠狠地嘲弄。

    事情不是這樣的!單飛在心中大呼,為什麼他說的好像受害者是他!這不對!單飛才是那個被戲弄了的傻瓜!

    「你和我對邀請有著不同的理解,我接受的是……我們兩個的性行為,而不是給你權力來耍我、利用我!你他媽的看不出這兩者的分別嗎?」他大叫道,然後懊腦地把額頭抵在門上——是什麼讓他亢奮地管不住自己的嘴?

    「耍你?利用你?」

    黑暗賦予了單飛更敏銳的聽力,他分辨得出來謝天麟聲音中的迷惑和驚訝。這種茫然看起來真實得就像單飛本人的迷亂。

    「難道你沒有?」他不確定地質問道。

    「如果你認為把自己交給你操——還是在狹窄得如同棺材或者骯髒不堪的地方——算是,那麼有過!」謝天麟的聲音裡充滿了憤懣。

    「嘿,我的車可比棺材要好得多!」單飛反駁道:「那麼……你是說你從沒利過我?」

    「我很難評價你的理解力。」謝天麟哼了一聲,道:「又或者你把自己當成一個活動的自慰器?」他嘲弄地補充。

    「你只需要回答有還是沒有,不需要那麼多廢話!」單飛怒道:「難道你能否認在拘捕懷志文那晚,你利用我窺探警方動態的事實?」壓低了聲音,他說,同時覺得面上羞愧地發燙。

    謝天膦彷彿是驚訝地抽了一口氣,「如果懷志文的被捕真的與我有關,而我居然到了行動進行中才能窺探到警方的動態,那麼單飛,我活不到現在。」

    他一字一頓地道:「即便真的需要得到消息,我也不是從你這裡下手的——我的安排裡沒有變數存在的可能。」

    他說的是真話,單飛暗暗咒罵自己的白癡。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居然想不到——不是想不到,而是他根本就沒去想。

    他知道典型的謝天麟是個陰險狡詐的人,但卻忽略了他的沉穩和謹慎。如果他制定了一條計劃,那麼,這條計劃只可能按照他的意志進行,謝天麟是這麼地謹慎小心,他會把全盤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或許他會利用單飛,但不是那一次。

    單飛沉默了半響,為自己的愚昧而氣悶。他不知道是什麼干擾了自己的邏輯判斷能力,有一種可能他在極力地否認——他不是忽略……他只是在看到那個華安琪之後,下意識地把謝天麟整個推翻——但這不可能是真的……

    「那又怎麼樣?」他聽到自己苦澀到令自己臉紅的聲音說:「這一次沒有也不等於下一次不會……利用人不是你的強項嗎?或者你是個……BI?」

    老天,還是問了。

    單飛咬住自己叛變了的舌頭。

    謝天麟開始懷疑自己的理解力,他不能夠相信自己猜對了單飛的真正意思——他不會在乎的,對不對?難道他不是當他是隨叫隨到的性夥伴?還是他的佔有慾很強烈,不能容忍自己的所屬物被別人使用,就像是……

    「……感情和性是兩碼事,這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他的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傷感。

    這使他看來有些易碎的脆弱。

    單飛拿不準謝天麟的話裡是否帶有那麼一點點的試探,那絲傷感纏繞住了他,他無法回答,甚至不能思維。

    謝天麟不需要他的答案,只要單飛還站在這裡,那就足夠了,他真的不會期待更多。

    抬起手,他覆蓋在單飛的臉頰上,溫柔地撫摸,拇指在他的唇上摩挲,在單飛開啟唇瓣輕輕地含住了他的手指時,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再次親吻這個警員的許可。

    他用舌取代了手指的位置。

    單飛接納了他,他把他的舌尖捲進口中,他們糾纏著彼此,時而壓制,時而挑逗,成功地撩起了對方急促的鼻息,以及可以通過緊貼在一起的胸膛,感知到的激越的心跳。

    他們交換著彼此的氣息,並且深深為此沉醉。燃燒著的血液噴流在血管裡,他們無比地渴望對方。

    極度渴望,身與心的交融。

    這種從內心深處湧起的、無法遏止的潮流震撼了單飛,讓他瞬間顫抖了起來。

    這樣的迷戀啊,甚至可以讓他忘記了一切!

    辛國邦、葉利,他們失去了在單飛心中應該有的位置,此刻,只有謝天麟,只有他!

    這種狀態是不對的,必須有所選擇。

    這是這種模糊的,令人迷亂的危險關係開始以來,單飛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對待這個問題。

    到目前為止,他們經歷過對抗、猜疑、困惑、性、嫉妒、渴望……對,就是渴望,單飛曾經極力否認過,他否認為了謝天麟而嫉妒、而猜疑,更否認他難以抑制的渴望,唯一承認的就是性——這是很自然的,成年男性,身體健康,精力充沛,誰能指責他這一點呢?在這方面他不需要花費多大精力,要做的只有享受。

    可他不能——作為一個男性,為另一個男性變得猜疑善嫉;作為一個警員,對一個黑社會開始思念渴望。

    他不應該,可是他做了。

    謝天麟吸引他,他的性感,他的癡迷,他的強悍幹練,他的冷酷脆弱,他的身體,他的整個人就像一個漩渦!

    單飛還不知道這種被吸引代表著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面臨著一個選擇。在他開始認真的時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勉力抵禦住謝天麟的誘惑,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使命,但幸運的是他做到——單飛拉開二人的距離,「聽著,我們需要談談。」

    儘管無法平穩的呼吸使單飛的語氣中的凝重、誠懇打了折扣,但這足夠讓謝天麟的心臟情不自禁地收緊,血液的溫度驟降。

    「什麼?」從緊繃著的嗓音中,可以感覺到他的緊張,他抓緊了單飛,但立刻又鬆開——他明白自己的位置。

    「有沒有一個像樣的、安全的地方,至少有個座位,這鬼地方讓我頭暈目眩。」單飛想脫離這片充滿了誘惑、能點燃心中火焰的地方,或許只是走出這裡,那麼他的決定就會不同——至少更理智一些。

    「據我所知,」謝天麟勉強使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他輕笑道:「這個酒窖是最隱密的,有需要的時候,我通常都躲避在這裡。而且……」

    他強迫自己輕輕地擺脫單飛,走開了幾步,「我改造了一下,這裡能看得到外面。」不知道他推開了一個什麼機關,牆壁上現出一盞小燈,幽微的光線照亮個整個房間。

    原來是個酒窖!難怪空氣中浮動著這麼濃郁的香氣!

    單飛打量著一扇扇存儲著各類酒瓶子的酒架,和地上堆放著的啤酒桶,最後把焦點落在壁燈上。

    「他們怎麼會讓你進來?難道不知道你喜歡下毒?」他嘟囔著,瞇著眼睛看向發光的牆壁。這本來算得上黯淡的光線,但在習慣了黑暗的眼中還是過於明亮了,「你……你居然監視我!」他忽然低聲指責道。

    那哪裡是盞小燈?分明是個監視孔,正對著單飛習慣的位置,而那幽微的光線,卻是此刻酒吧中燈光的折射。

    「怎麼?」謝天麟的聲音中透出一種古怪,「覺得自己跟陌生女人調情的場面很見不得人?唔……你的女人看來是保不住了……」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跟愉悅從他的口中傾瀉出來。

    「什麼?」好奇心打敗了唇邊的反駁,單飛湊了過去,發現葉利正跟楊光熱絡地聊在一起,楊帆已經淪落為旁聽,左顧右盼的似乎在尋找什麼——單飛猜測他找的是自己。

    「她不是我的……嗯?讓我看看,」他在監視鏡四周的牆上摸了摸,「你把抓痕留在哪兒了?在你嫉妒得發狂的時候。」他嘲笑地看著謝天麟。

    薄怒湧進了謝天麟的眼中,他感覺兩頰有些發熱,「……你猜錯了,」憤恨地看了單飛半晌,他把手掌伸到單飛的面前,五指攤開,「不是抓痕,是齒痕,而且你也找錯了地方。」

    另外,不只是嫉妒,那其實是絕望——他當然不會讓單飛知道。

    即便在這樣幽暗的光線中,單飛也分辨得出來虎口附近滲著血絲的齒痕,跟以往的彷徨和茫然不同,他感到心中一熱——儘管有那麼多不可知,但至少感情是真的,「如果非常非常的努力,」他握住謝天麟的手,輕輕地描繪著齒痕的輪廓,「你覺得你能不能……回去?」

    「回去……」謝天麟的心沉了下去,他喃喃地自語,驀地他用力抽回手掌,「當然能夠!」他大聲說,並用一個冷笑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那麼,你為什麼不那麼做?」並沒有被謝天麟的態度激怒,單飛沉靜地看著他,在每一次你受到傷害的時候,甚至要用自己的血來消減心中的痛楚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回去,而是委屈自己來接受我的羞辱?

    「你知道,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好處。」

    真實得到了殘忍的地步,他甚至不留一條生路給謝天麟。

    倔強的偽裝從盛滿了羞辱和無奈的眼中開始崩塌,謝天麟的身子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他後退著,直到腳跟踢到了一個豎立的酒桶,他絆倒在那裡,頹然坐在桶蓋上。

    「你不會留一扇敞開的門給我,但也總不會緊緊地閉合,我只能跟在你後面,去推開一扇又一扇虛掩著的門,心驚膽戰地不知道迎接我的是什麼。是你讓我不能死心,是因為你。」

    無奈和痛苦裝點著虛弱的聲音,他就像是說給自己聽,「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轉身,那麼就意味著永遠失去了靠近你的機會……你絕對不可能停留在那裡等我。」

    「那麼為什麼……你會認為我值得?」

    單飛脫口而出,抑制不了聲帶的顫抖。在今晚之前,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無所胃其實是這麼殘酷的一種磨難,原本從他的角度看來,除了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其他的一切做法都至少可以理解。

    「因為你有我所沒有的,你能做我所不能的,我以為你能夠……」

    謝天麟驟然中斷了自己囈語般的聲音,在單飛認為最重要的一個地方,他清理自己的情緒。

    在一段痛苦到窒息的沉默之後,他抬起頭望著單飛,漂亮的眼中不再閃爍著奪目光彩,眼神中所有的只是慣有的空白和冷漠,「所以現在……都結束了是嗎?」

    他的聲音平板而冷靜,「一個很……肯定的結果?」僅有那麼一個尾音,還帶著一絲星火般的期待。

    以為什麼?我能夠什麼?他還不夠信任我……他認為自己已經不需要信任我了,從沒有這樣花心思地站在謝天麟的角度思考,單飛嘗試著這樣做,而不是強迫謝天麟告訴他更多——他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另一個階段。

    「我想說的是,」深吸了口氣,然後再次因為濃郁的酒香而眩暈,他停頓了一下,穩住自己,而在這個短暫的沉默中,謝天麟一直凝視著他,沒有轉移視線——他不是個膽小鬼,他會迎接一切可能到來的,無論是什麼。

    「現在你還有機會回頭,如果你想。我要提醒你的是,在我開始之後,你將失去任何轉折的餘地。」

    誰都知道——只要你家裡有台電視的話——單飛,他勇往直前,不會回頭。

    謝天麟的眼睛慢慢張大,在從驚訝和包裹著巨大壓力的喜悅中回過神來之前,又被另一種感情俘獲。

    這是一個認真的單飛,確實,就如他想像中的那樣,黑亮的眼中跳躍著堅毅勇敢的火花,有著眩目的美,他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自信而堅定,這是一種另類的極致性感。

    「我不管你認為你能在我這裡得到什麼,我能提供的是感情、性,但是絕對沒有對警隊和朋友的背叛。」

    單飛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但這不重要,一旦他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之後,除了一個強硬的底線之外,他並不介意會打破些常規,「而我對你也不可能一無求……」

    「我是個黑社會。」謝天麟迅速地接口道:「這一點無可改變。」

    「我知道你是,」單飛哼了一聲,「所以你可以拒絕回答我,但我對謊言不感興趣。」

    謝天麟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知道他們締結了一種比性更深入的關係,但也更……脆弱。在任何時期,得到都伴隨著付出,摻雜了感情在內,無心的傷害尚且難免,更何況他們這種敵對陣營的身份!

    現在單飛為他敞開了一扇門,那麼他將以什麼來支付?

    但是他依舊選擇點頭,而且,還有微笑。

    能點燃任何東西的微笑。

    燃燒第一部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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