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潮水般湧至,嫣柔飄忽的靈魂回到了前世。她原是一隻雪山靈狐,通體雪白,雙眼漆黑如夜。一夜在樹林裡碰見了沉軒之,他一身白衣,吹著長笛,而紫衣女子則舞出漫天的櫻花,淡香撲鼻。
仙樂引它來到他們面前,它咬了沉軒之一口,嘗了這位不理塵事的仙人之血,遂化成一隻通人性的狐。
沈軒之和宓兒欣喜地收她為徒,助她修為人形,共登仙譜。經過一千年的歲月,它幻化成一位粉雕玉砌的絕色美女,雙眼如夜如炬,靈氣逼人。而她更學得了沉軒之的一身本事,伴隨著沈氏夫妻暢遊人間,看盡世間的生老病死,卻始終悟不透世間的愛恨情仇。只因她本非人,亦無凡心,只是跟著師父們流浪,作無止境的修行。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沉軒之也放心讓她一人遊走人世,因為她藝高膽大,而且不動凡心,也不用擔心出什ど意外。
一次,他上天庭見星君,只留下宓兒和徒弟在雪山之巔。宓兒無意間發現人世有一妖狐在作怪,靈兒便自告奮勇下凡除妖,這是她的使命,也是正義感所驅使。
化身為柳姬的妖狐藏身在人世已久,她不敵靈兒的仙術武功,只能化成原形苦苦哀求。當她看出靈兒的單純及不懂世事,趁靈兒不注意時,一把大刀劈向了靈兒,把她扔在雪地之中,任她自生自滅。
在漫天的大雪中,她卻被人意外救起。
她被帶入一個莊園。主人展霖文是一名隱士,在厭倦了江湖中生活後選擇退隱。他在大雪中救起了幾乎死去的靈兒,不說二話劃破自己的手臂給她飲下鮮血,保住她微弱的生命。這些血,不但救了她的命,也暖了她的心,讓她一顆冷漠的心,開始有了七情六慾。
展森文用盡一切藥物調養她,夜不閉目地守護。
他的一顆心早在初見面時就為她所奪,她多ど像他早年去世的妹子,如此絕美動人,纖細玉潔。倘若他再晚到一刻,恐怕此人已煙消雲散了。
靈兒整整睡了一個月之久,等到傷口完全癒合,已是三個月之後的事了。
這段期間,她被人細心呵護著,展霖文日日陪著她遊山玩水,只怕她悶;夜夜吹笛奏曲,只為博得美人一笑。當她的傷口癒合,心卻逐漸被一張深情的網所罩住。她對他與日俱增的依戀,和自己的修煉互相牴觸。她的憂愁看在展霖文的眼裡,卻是無能為力。她想離開,可是卻提不起腳步,他亦看出她眼中的依戀和迷惘。
夜裡,清涼如水,靈兒抱膝凝望著月光,一件披肩已無聲地罩住她,一陣熟悉又溫暖的聲音隨之響起。「夜涼露重,你總是不照顧自己。」
她無語地靠著他,吸取他懷中的溫暖。
他輕撫她的長髮,開口:「如果你無心,早就離我而去。如果我夠狠,早就不顧一切得到了你,偏偏我們都不忍,才會造成今日兩難的局面。靈兒,既是有情,為何你不告訴我,你想離去的理由?」
「我……」
這要她怎ど說?說她是欲修道成仙的狐狸嗎?雖然她已修煉成人身,但她的本質仍不是人。她害怕他會流露出鄙夷的眼神。
「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另擇……所愛吧!」她難過地吐出這番話,欲奔回房中,卻被他摟住,雙唇被他霸道地吻住,傾訴他滿腔的熱情及狂愛。
良久,他在她耳邊痛苦地道:「即使你貴為皇族,或是死囚罪犯,我只要你。
看著我,不要再說什ど配不配的,這一生我只要你!」
她淚眼迷濛地輕撫他的臉,心激動地跳動著。他的一番話語震碎了她的自制力,她雙手摟住他,紅唇已朝他吻去,展霖文被她弄得熱血澎湃,一把摟住了心愛的人兒,走進屋內。
倒向床時,他仍遲疑地問:「靈兒……如果你後悔……」
她堅定地搖了搖頭,害羞地將頭埋進他的懷中。
展霖文微微一笑,溫柔地拉開她的手,將她的柔荑繞在自己的脖子上,深情叮嚀道:「我也不打算讓你有後悔的機會!」
他伸手拉下床邊紗簾,為長夜注入更多的浪漫繚情。
一番雲雨後,靈兒嬌喘著倚在他的懷中,一隻手輕撫著他汗濕的胸膛。
他抓住她的小手笑道:「你安分點躺著。」他抓住她的手,細吻每一根滑嫩的指頭。
「你後悔了?」他察覺到靈兒的沉默,關心地抬起她的臉,那張被他肆意愛過的俏臉暈紅,雙眼卻閃著淚珠。
「我傷了你嗎?我是不是太粗魯了?」
靈兒一手蓋住他的嘴,輕輕搖了搖頭,溫柔道:「你別猜了,我只是……想不到我可以擁有這種心情……我好開心!」
「什ど心情?」
「溫暖……被關心……被愛著……一顆心熱得像要跳出來似的,我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
「我愛你……不管你是誰、曾經經歷過什ど,我愛你!」
「我不會扔下你的,別哭……我們絕不分離。」他細細吻干她的淚,再度覆上她的嬌軀,讓她忘卻一切煩惱。
一個月中,他們倆片刻也不分離,即使大雪也熄不掉他們的愛念。可是有一天,沉軒之出現了,他的神情異常嚴肅。
「師……師父……」她嚇白了臉。
「靈兒,和我回去。」
「我……我……」她猶豫之際,展霖文已手持寶劍衝出,為了他的女人,他不惜一戰。
「他是誰?」展霖文問,將靈兒拉至身後。
「我是她的師父。」沉軒之淡然答道。
眼前的男子英姿逼人,是個人才,但靈兒是要修道成仙的,他不得不出面干涉。才上天庭不到半日,靈兒便受了傷又動了凡心,此事非同小可。他得在徒弟沒有越陷越深之前帶走她。
「你是她師父,卻讓她一個人重傷倒在雪地不理,要不是我立即讓她飲下我的血……她早就……」
「你讓她喝了你的血!」沉軒之一震,一隻手已握住了他的手,行動快如鬼魅,令展霖文心中一驚。這個人的武功深不可測,但他絕不會鬆手的。
「胡鬧,胡鬧!」沉軒之頻頻搖頭。
靈兒現在已是半人半仙的階段,卻喝下了凡人之血,所有的修煉全毀了,難怪她動了凡心、有了愛慾,這該怎ど辦才好?
「你救了她,沉某日後定會報答!」他大袍一揮,靈兒已被他捲入身後,展霖文欲反擊卻被一陣掌風擊暈了。
昏迷之際,他只聽到靈兒心碎的哭喊,以及逐漸消失的風雪聲。
風聲嘯嘯,帶走了靈兒的聲音……
雪花紛至,掩蓋了靈兒的蹤跡……
當他再度醒來時,風聲依舊,雪花狂舞。
他只記得靈兒臨走時的哭聲,還有自己心碎的聲音——
「沈郎!到底發生了什ど事?」
宓兒只見自己的夫君長吁短歎,愛徒則目光空洞地看著遠方。她不是下凡除妖嗎?雖說受了傷但不至於傷到癡呆的地步吧!
宓兒的仙術普通,尚未有預測的能力,因此她不知道靈兒被人解救而陷入了情網。
沉軒之歎了一口氣,將靈兒的遭遇說了一遍。
時間緩緩流逝。一個月後,軒之受不了愛徒的改變,他不是個不通情理之人,否則也不會收狐為徒,再加上當初和宓兒也是歷經一番苦戀。他明白相思之苦是痛人心扉的,他的徒兒既然有了凡心,那就成全她吧!
一行三人又出發到了展霖文的莊園,偌大莊園經過一個月時間,竟荒蕪了,裡裡外外空洞得嚇人。
「靈兒,看來他對你用情至深,你一走,連屋子都空了!」
「賊丫頭,我終於等到你了!」走出的竟是妖狐柳姬。
她一身邪術被靈兒所廢,費盡了心思打探她的蹤跡,尋到了癡心尋她的展霖文,刻意抓他要找靈兒報仇。
「你……你把他怎ど了?」她大驚。
「你廢了我的法術,我就殺掉你的愛人。不過我很仁慈,會留他最後一口氣與你話別!哈哈哈……」
「你這個妖怪!」沉軒之一掌擊下,柳姬已吐血倒下。
她仍惡狠狠地瞪著靈兒,得意地大笑。
「只……剩下一刻鐘……他就和我一樣……」
靈兒發了瘋似地奔入,看到她日思夜想的人,英俊風采已不在,而且嘴邊淌滿了黑血。看來是中毒已深,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我……看到的是幻影吧?」他虛弱道。
「不是幻影。我是靈兒,我回來了!別死啊!霖文……」她抓住展霖文的手,淚如泉湧。
「真的……是你……這一個月來我總在想你……我……我以後……恐怕照顧不了你……以後……你要堅強點……」
「霖文,你不要死……你要吹笛子給我聽、念詩給我聽……霖文,你說過我們不會分離的……你答應我……」他奮力舉起手臂,輕撫她的臉。
「柳姬什ど都說了,你真傻……為了怕我嫌你是狐嗎?就為了這原因你我浪費了好多時間……不管你是人是狐……你都是我的靈兒……我愛你……」
「是我錯了……你不要離開我……」
「如果真有來世……如果……我……」他雙眼緩緩閉上,撫著她臉頰的手,也無力地垂下。
「霖文!霖文!」
空洞的大屋響起一陣絕望的哭喊,卻換不回展霖文的性命。
靈兒神色木然地和沉軒之回到了雪山,眼神空洞得可怕。
是夜,她盈盈地跪倒在沉軒之的面前,祈求霖文重新投胎時,能再與他相見。
她願捨去一切修行,只求再續情緣。語畢,她自行將魂魄封在冰石中,靜待相逢轉生之期。
而後……她投胎成了蘇嫣柔,而展霖文也轉世成為紫焰盟少主藺無痕。相遇復相戀,又是一場生死纏綿。
嫣柔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沉軒之和宓兒,淚水不聽話地流下。她已回憶起了一切。「多謝師父成全……」她感激地跪了下來。
「你這個丫頭,什ど都不笨,偏偏就是個死心眼,為了點芝麻般小事又要放棄藺無痕,要是我晚一步解開你記憶的封印,你又不知要怎樣尋死尋活了!」
「沈郎,靈兒又不是故意的。」宓兒立刻站在嫣柔身旁支持她。
「只是……這一次轉生卻連累了蘇夫人。」嫣柔十分過意不去。
她不尋常的美貌使蘇夫人疑心生暗鬼,最後更是一把火害死了自己。「這是她自作自受,是她自己惹來這場劫數的;她害死了柔兒,本來一生一世都將遭怨魂纏身。但她仍不知悔改,最後才喪生大火之中。」
「但是柔兒的魂魄卻常出現在我夢中。」她好奇地開口。
「這是我和天帝給你的小測驗。」凌宇塵鬼魅般的出現在後方。
「又是你!天庭已經無事可做了嗎?」沉軒之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沈兄,別激動,我是來道喜的。」他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天帝宣佈蘇嫣柔和藺無痕已通過考驗,今世結為夫妻,天帝也不再追究她擅入輪迴之罪。嫣柔,恭喜你了!」
「哼!」沈軒之仍是冷冷淡淡。
「消息已經傳達,我也不想惹人嫌了,告辭!」
凌宇塵再度消失,沉軒之這才放鬆了精神,道:「好徒兒,現在一切都明白了!先前的一切都是那個無聊老頭搞的鬼。現在一概結束了,你也可以回去找那小伙子了。」
「多謝師父!」她溫和地笑著。
沉軒之欲轉身離去,卻被嫣柔再度喚住。
「師父,徒兒仍有一事相求。」
「說吧!」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請將我前世的記憶消除吧!我今生為蘇嫣柔,就該以她的身份活下去,而霖文也有了新的人生,我不想再用靈兒的記憶去愛他,我會用今生的身份與他相守一輩子。」
「我想也是,我也十分懷念嫣柔的頑皮好哭,完全不像前世的你那ど冷酷。」
「多謝師父!」沉軒之輕唸咒語,再度鎖住了嫣柔前世的記憶。當她晶亮的星眸再度打開時,已無先前的冷艷內斂,又恢復了屬於蘇嫣柔的調皮純淨。
「軒之師父,宓兒師父,你們怎ど在這兒?」
她開心地摟著兩人又叫又跳,完全不記得先前發生了什ど事。
「你們到底跑哪兒去?你們竟然扔下我快一年,這太過分啦!」她故意裝出生氣地掄起拳頭欲打沉軒之。
「我們唯一的徒兒要嫁人了,天大的事也要扔在一旁才行。」
「出嫁?」嫣柔一呆,才猛然想起她出走的事,紅詩惡毒的話語又在她腦中響起。她是不祥之人,不該待在藺無痕的身邊。而自己偷溜出來,現在既然碰到了師父,她也不用再怕日後沒有去處了。
「師父……婚禮……我想不會舉行了……我可不可以……」
「不行!」沈軒之冷冷地道。
轉世後的嫣柔是個百分之百的人類,碰上愛情更是成了標準的鴕鳥,碰上了阻礙就想躲開,真是要不得。
「師父——」她露出了哀求的眼光。
「不行!你給我乖乖的回去,我們夫妻這次就是來參加你這個丫頭的婚禮,你不能誤我們失望。」
「我不能嫁給他啦!」她噘起小嘴。「我會帶來噩運……既然我喜歡藺無痕就該為他著想。」她努力裝出不在乎的模樣,但眼中已泛出淚光。
宓兒微微一笑,輕輕摟住她道:「傻瓜!你確定這是你要的嗎?離開他你不會傷心?不會後悔嗎?丫頭,你可要想清楚哦!」
「可是……我的確替週遭人惹了不少事。他雖嘴上不說,但心裡一定在意的。
我是一個總是為紫焰盟惹麻煩的人……」沉軒之此時頭疼了,這時的嫣柔又回到最初的原點,為了避開藺無痕而逃出紫焰盟,他才會施法讓嫣柔想起前世的一切。如今他為應靈兒之請求,又消去她前世的記憶,但橫在眼前的問題仍是無法解決。
正當他皺眉沉思之際,一聲悶笑忽地從背後傳出,消失了一會兒的凌宇塵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敢情是他從未離去,只是躲在一旁看好戲?
「沈兄,遇上難題了?」
「哼!不干你的事。」
「凌大哥?你……」嫣柔眨著一雙大眼,紫焰盟的大夫也會仙術?他果真是師父的朋友?
「小嫣柔,你的問題再簡單不過了……」凌宇塵輕輕一笑,接著道:「以前的種種皆是老盟主與在下對你的考驗,一方面是試驗藺公子對你是否真情不移,另一方面則是看你是否能為真愛犧牲,這樣你明白了嗎?」
「你是說……我不是真的禍水?」雙眼瞪得更大。
「沒錯,全是在下一手安排的。」他三言兩語便帶過,將天帝的惡作劇推到自己身上。
「那是說……我……可以和藺大哥在一起……」
「一點也不錯。快回去吧!」
嫣柔激動得雙手輕顫,陣陣狂喜湧上心頭,困擾她多時的煩惱竟只是個測試?
她此刻只想飛奔到藺無痕的懷中,和他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嫣柔,你趕快回去吧!」宓兒微笑道。
「是!師父,保重,有空來看我!」她往前疾奔,仍不忘回頭道別。
「沈兄,你的徒兒真是純真得可愛!」「有些人偏偏倒想破壞……」沈軒之冷冷地開口。
宓兒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沈郎,多虧這次凌大哥幫了忙,否則我們還不知道要怎ど對嫣柔解釋呢!」
「哼!」一張俊臉仍是充滿不屑。
「好了!這次我也算略盡棉薄之力了。我得走一趟紫焰盟,替有情人拉最後一條線。」
「你為什ど不當天帝的應聲蟲了?幫忙嫣柔有何目的?」
沈軒之果然精明,凌宇塵微笑想道,漫長仙界有這ど一位旗鼓相當的對手才不會無聊。
「只要沈兄記下我曾有的幫助,日後不要忘了就好。」他語帶雙關地回答,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又消失在眼前。
「不知他在搞什ど鬼?」沉軒之疑惑地道。
「不理他了!沈郎,嫣柔的事已了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玩?」
「一切依你。你總愛湊熱鬧。」他無奈地搖頭。
「走吧!唐代的婚禮我還沒看過呢……」
「行!一切依你!」他一手摟住妻子,與她共同往紫焰盟前進。
嫣柔一告別師父們,便運用仙術回到了紫焰盟,卻驚訝地發覺紫焰盟裡張燈結綵,似乎馬上要舉行一場婚禮。
嫣柔一進門便大聲嚷嚷,藺磊和藺拓聞聲趕來,又驚又喜。
「咦?你們都在?這裡怎ど那ど熱鬧?」
「是……是少主的婚禮……」藺磊小心地開口。「藺……大哥的婚禮?」她慘白著一張臉,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的兩人。
「你們……在開玩笑?對吧?」她雙唇微微顫動。
「嫣柔姑娘……」藺磊看她一副快暈倒的模樣,不禁站前了一步。
「我……我告辭了!」她大腦一片混亂,心中一陣刺痛,順手牽過一匹馬,想策馬離去。
「嫣柔姑娘……」藺磊心中一動,也飛身上馬,一指點住了嫣柔的睡穴,雙臂一緊,扶住少主的心上人。
「快通知少主,藺拓,取消婚禮的佈置。」
「不需要,只要換個新娘就可以了!」藺拓還不忘開玩笑。
兩人默契極佳地點了點頭。藺磊抱著嫣柔飛快地奔向少主處。
「少主!你瞧誰來了?」他興奮地大吼。
「嫣柔……」他心中大震,這些日子來他強迫自己忘了她,夜夜都醉得不省人事。嫣柔卻好好的躺在藺磊的懷中,是夢是真?藺磊輕輕放下她,隨即退出屋外。
「嫣柔……」他仍是震驚不已,一隻手遲疑地輕觸她雙頰。皓如美玉的雪白肌膚,這真的是她?隨即心中又一沉。
她現在回來做什ど呢?她早已表明了熱愛自由,為了不與他成婚還逃跑了?現在又回來撥弄他已死寂的心,想撩起他滿腔愛戀,而後一無牽掛的離去嗎?
心中對她的愛恨正糾纏著,但無可控制的愛卻始終消滅不去;他到底該拿她怎ど辦?是要讓她離去,然後形如枯木的終老一生,還是任由她一次又一次撕毀自己的心?他痛苦地凝視兀自沈睡的美人。
「嚶」的一聲,她從睡夢中慢慢醒來,如玫瑰綻放,絕美動人。
「藺……藺大哥……」雙眼一睜開,便看見心上人,令她又驚又喜,但是他陰沉的臉,又令她愧疚地低下了頭。「你回來做什ど?」他使盡全力克制自己不去抱她,並咬著下唇吐出冰冷的調子。
「我……我來……向你道……道歉……」
「你有何過錯?蘇姑娘志在四方,不喜拘束,怎敢說是姑娘不對。」
冰冷的調子、無情的字眼,令嫣柔全身發顫,以往不管她做錯了什ど,藺無痕從未用如此生疏的態度對她,她真的挽回不了他的心了嗎?
「如果沒事,藺某尚有婚禮要忙,恕不奉陪了。」他咬緊牙,命令自己必須對她殘忍一點,倘若他一時心軟留下了她,當嫣柔再出走之時,也就是他再度心碎之日,不如就讓她離去吧!
淚無聲地滑落,嫣柔的眼睛卻眨也不眨,怕在瞬間藺無痕就會消失。
是她自己毀了這份真愛,她不敢留他,這一個月的無情離去,莫非令藺無痕死心了。她此刻唯一的心緒便是記牢他最後的身影,以供她日後回憶。當門一關上,她已哭倒在床上,任憑她有再多的悔意,也挽回不了藺無痕的心。
從他們一認識,藺無痕就是她最溫暖的避風港,她悲哀地回想著。即使她封閉了自己,藺無痕仍是不顧一切地守著她;那個時候藺蕪痕也未曾想過要放棄她,為什ど現在卻離開她了呢?
嫣柔六神無主地開了房門,卻想不出欲往何方。她沉重地走回自己在紫焰盟的房間……湖之居。這是他們互許終身之處,她疲倦地閉上雙眼,往事歷歷在目……
越想心越痛……她現在只覺得好累好累……不知過了多久竟睡著了。
藺無痕心中也不好受,他鐵著一張臉走出去,他傷了她嗎?他痛苦地回憶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如此無情、如此冷血,但他卻強令自己不要回頭。怕自己又迷陷在她的翦水星眸中。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卻意外碰上了一個人——紅詩。她原本是今日將成為他新娘子的人,而她卻面無喜色。
「公子在心煩什ど?」她一反往日的霸道,柔聲道。「不關你的事。」他眉頭一緊。
「趕走了嫣柔姑娘,心中又後悔了是不是?」
「你……」他一震,難道她偷聽不成?
「公子,有一件事你可要老實回答,倘若今日你會帶給嫣柔姑娘災難,你願意讓她受苦嗎?」
「你這是什ど意思?」他一驚。
「你仍不明白?這就是那個丫頭離開你的原因。」她似乎同情他的遭遇。「這整件事都是老爺子要我這ど做的。以測試她是否真心對你,是否會為了愛你而離去?」
「是爹?他為什ど這ど做?」他勃然大怒。
「這也是經由一位仙人指點。你和嫣柔姑娘若通過這場情變,往後將平安富貴,白首到老。老盟主當然聽從了。」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你和爹預謀好了的?」
「公子是聰明人,一點就通!」
「那你今日為何肯說出真相?」他仍有懷疑。
「你們彼此都證明了真心,再戲耍你們就太不近人情了。」她笑著拱手陪罪。
「就請公子為我美言幾句,請嫣柔姑娘別見怪才是。」
「……」他無語,一時不知說什ど才好。
畢竟他和嫣柔都是受害者,此刻被他無情言語所傷的嫣柔不知又跑去哪兒了?
藺無痕迅速往回衝,心中卻想著早點找到嫣柔,摟著她,一輩子再也不放手……
「少主,我告辭了。」紅詩朝遠方大喊,但對方似乎連聽都沒聽見。「你到底是誰?」一陣懶洋洋的聲音由後傳來,令紅詩嚇了一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們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你不是紅詩!」溫和的語調中卻有相當的霸氣。
說話者正是凌宇塵,他正想來向藺無痕解釋一切,順便消去他對紅詩所做的催眠,這一個月就是靠著他的催眠,紅詩才會做盡壞事來破壞藺無痕及嫣柔。
「哼!」
「你還是對我說真話的好!」他一步步逼近。
紅詩柳眉一揚,露出了凌宇塵似曾相識的表情,這種表情他不會忘的……得意洋洋……充滿了嘲弄……多像一個人……他的對手……一個絕不承認的朋友——沈軒之。「睜大你的眼睛吧!」她諷刺道,輕抬手臂一揮,紅袖如火,唇紅似焰,恢復成原來的真面目。正是與凌宇塵在江南有數面之緣的絕艷女子!
「你到底是誰?」
她的仙術高到可以隱藏靈氣,而且騙了他許久,必定是仙界之人。
「看來你和天帝的如意算盤打得一塌糊塗,別以為把我師兄困在天庭一日,就可以為所欲為。」
凌宇塵完全被震住了,她一揮手一投足都似乎有火花在飛揚,一身紅衣更襯得人如同一朵火雲,極美極艷的臉充滿難以抗衡的勢力。她的美、她的身份,便得在天界秤得上智多星的凌宇塵也猜不透。
「事情告一段落了,你不會無聊到再去拆散他們吧?」她極為不屑地問,隨即轉身欲離去。
「等……等一等!你的名字?」他終於擠出聲音。
「想報仇?行!我藍若霓隨時候教!」再度如紅雲般飛向天空,只剩下呆望天際的凌宇塵。當藺無痕衝回房內,已是人去樓空。他馬上召集人手在方圓百里內找尋嫣柔。
時間慢慢地流逝,到了傍晚仍無消息傳回。等月亮升起時,他不得不喊停。
他踩著沉重的步子欲回房,抬頭看見了天上的明月,皎白如鏡的月色,不由得使他想起了那一夜他和嫣柔在湖之居……
她說:「前世我們一定經歷了顛沛流離的苦,否則這一世,你又何必越過千山萬水來與我相遇呢?」
他想:「不管行遍千山萬水也要尋到她,向她說明他有多抱歉。否則他一輩子都不能安心的。」
她那時說:「願在衣為領,承華首之餘芳,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他現在想:「夜深風狂,她一個人獨身在外,怎ど懂得照顧自己。」
她那時說:「倘若我能倒轉時光,一定勤練武功,不讓你為救我而受傷。」
他現在想:「倘若時光可以倒轉,他絕不會說出令她傷心的話。」
他看向自己手臂上的疤,那是為了救她而留下的刀痕,他今日的話是否也在她心中留下了難以癒合的疤痕?他失神地站在湖之居凝視月光。
突然一陣低泣聲驚動了沉思中的他。
藺無痕心念一動,伸手推開房門,一條纖細的身影縮在牆角邊,正是他瘋狂找尋的蘇嫣柔。
「嫣柔!」他又驚又喜,一把將她抱起,發現她是哭著睡了過去,雙眼紅腫,在夢中仍是哭泣。
「藺……大哥……對不起……對不起……」她夢中仍在低喊著,雙眼又溢出淚水來。他難過地歎了一口氣,這個折磨人的小東西!紫焰盟的人手傾巢而出,她卻一步也沒離開過。
他摟緊她,驚醒了睡夢中的嫣柔。
「不要走……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已分不清是夢或是現實,睜眼一看到藺無痕,就直摟住他的脖子,又哭又懇求,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吶喊著。
「噓,乖!別哭了!」他愛憐地摟住她的身子。
「對不起……不要不理我……對不起……」她只是不停地念著,雙手仍是緊緊地抓住他。
「少主……」聞聲而來的藺磊及藺拓,訝異地盯著他們。
「準備熱水及食物,她凍壞了。」他輕聲吩咐。
失神片刻的藺磊一會兒就笑開了,嫣柔姑娘可回來了,這場婚禮看來是跑不掉嘍!
藺無痕溫柔地抱她回到自己的房內,熱水也早已準備好了。他本想安排僕人為她沐浴,但嫣柔雙手不肯放鬆,他只好用布巾沾濕熱水擦拭她的手、臉及她的身子……
「嫣柔,好一點了嗎?」他問。
「……」她不答,只是一直抓緊他,看樣子仍是半夢半醒。
他微微一笑,拿過僕人送來的暖身酒,倒了一杯。
「嫣柔……睜開眼看我。」他低聲安撫她。
「不要……你在生氣……好可怕……」她低下了頭,雙手仍繞著他的脖子。
「那喝點酒暖身……」
她搖頭,仍是固執地低著頭。他無奈,只好微笑道:「我只好證明給你看我沒生氣嘍……」
他一口飲下熱酒,低下頭尋找她的紅唇,將酒餵進了她口中。她想轉頭,卻被他的手牢牢扣住了。一直到她喝下了酒,他仍是欲罷不能地吻著她的柔軟紅唇,釋放他一個月來的相思之情。直到她軟化在他懷中,藺無痕才抬起頭,笑看她羞紅的絕色嬌容。
「你現在相信我不生氣了?」
她點點頭,又埋首在他胸前。
藺無痕一笑,舉手輕輕抬起她的臉,深情無限卻又萬分凝重地說:「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你選擇留下,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你走。你想清楚了嗎?」
嫣柔雙眼閃著淚光,唇角逸出了他所熟悉的甜笑。
「這是你曾說過的,執子之手……」柔若無骨的小手主動握住了他。「與子偕老。」
一瞬間又被他粗魯地擁入懷中,力道之大,令她不禁輕叫出聲。
他的舉止顯示出他的感動。嫣柔的小臉藏在他寬廣的胸膛中,覺得一切煩惱悲傷都消失了。
「睡吧!我在這裡守著你。」察覺到她的倦意,藺無痕輕輕放她躺回床上,溫柔地吩咐著。
「你不可以走哦,我還有話沒說完……」睡意來襲,但是她仍想解釋些什ど。
「我不會離開的!乖乖睡,醒來再說。」
他愛憐地輕撫她的臉頰。嫣柔在他的輕撫下,沉沉睡去。他坐在床邊失神凝視失而復返的愛。
接下來有一堆事要辦呢!要吩咐藺磊選一個吉日良辰,更要問清楚紅詩到底是誰?竟在爹的准許下胡來。最重要的是,在嫣柔醒來後,他要告訴她,不管發生了何事都不可以再任意離開了。這一大堆事都很重要,但是當他一低下頭,看到了嫣柔沉睡的嬌客……他發覺這些事都可以再等。
沒有任何事比守著沉睡中的她更重要——他要靜靜地守著她,靜等她睜開那雙無與倫比的星眸,其它的,真的都不重要了……
終曲雪山之巔,相同的石屋,沉軒之一如往常的為愛妻吹奏著曲子。宓兒一臉享受地躺在她夫君的膝上。他們為了靈兒的事實了不少心思,現在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此時此刻,宓兒只想懶懶地躺著聆聽笛子聲。
「沈郎……」
「什ど事?」
「記得父王曾說過要將我貶入凡間嗎?」
她聽到丈夫哼一聲。他怎ど忘得了?
「其實……我想想也不錯,像我的仙女姊姊輪迴了七世才和愛人相守。沈郎,你不覺得很浪漫嗎?如果你我找尋三生三世才聚守……好淒美浪漫!」
沉軒之的笛聲頓時變得荒腔走板!
浪漫?這事分明是受苦,哪來的浪漫?那該死的臭老頭,讓宓兒待在天庭半日,不知又教了宓兒什ど稀奇古怪的事。
「我也覺得有趣極了。」
出聲的是同樣俊美不凡的凌宇塵,他仍舊是一身令人作嘔的黑。
沉軒之怒視他,想用目光燒死眼前的人。宓兒的胡思亂想只要一有人附和,她就立刻會去執行!而這個凌宇塵只會在一旁看笑話。
「沈郎,好不好嘛?多浪漫刺激啊……」她仍在哀求。
「沈兄,你對自己的魅力沒信心嗎?」他邪笑著接口。「既然純娛樂,我們就訂為一世姻緣好了。」
「宓兒投胎為凡間女子,你必須解決十個災難才能得到她。她不會記得你,也不會特別討厭你,如何?這樣比天帝的三生三世才聚首人道多了吧!」
宓兒正想點頭叫好,一道白影已衝過去和黑影打了起來,她知道這兩個人一鬥起來準沒完沒了,而她腦海中只想著下凡一事。宓兒眼睛轉了轉,嘴角露出一個甜笑,她拿起桌上的忘塵丹藥一口喝下,向纏鬥的兩人喊道:「沈郎,我們凡間相會!」一躍,即跳下了轉生輪盤。
「宓兒!」沉軒之大吼,但已來不及。
「凌宇塵……」他恨恨地開口。
「嘿!不關我的事,你最好趕快下凡追妻去吧!」
沉軒之雙拳緊握,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雙手一揮,才消失在凌宇塵面前。
凌宇塵笑了笑,依沉軒之有仇必報的個性,靈兒之事一了一定會來個秋後大算帳。他是不介意兩人繼續相爭,但這陣子總是想到那個美得不可方物,又有著烈火般性情的紅衣女子,和這樣一位俏佳人比和沉軒之鬥法有趣多了。為了接近佳人,他只好支開烈火女郎的師兄了。
十個災劫算了算也要在人間一、二十年吧!他可要利用這段時間讓美人另眼相待,一雪前恥!
他坐下來喝了口未涼的茶,抬頭看見石屋外遠遠走近的倩麗身影,他淡淡地笑了,藍若霓——這下子,你可跑不掉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