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共剪西窗燭
天色未明,司徒洛月了無睡意地躺在山洞內度過了一整夜,她一直等到身邊沉軒之的呼吸聲轉為緩慢時,才敢將頭轉向他,放大膽子將他看個分明——
透著昏暗的光,洛月第一次仔細地看著沉軒之;睡著的他看起來沒有醒時那種讓人心慌的迫力,濃密適中的劍眉,挺鼻薄唇,真是一個好看的男子,雖然他的身材不是特別的高大,可是在他身邊,自己總有一種真實的安全感。
昨天夜裡沉軒之並沒有和她說很多話,只是問了一些奇怪的問題,什麼她真的不記得他了?還有提到他們曾經在一起等等……當她搖頭說不記得的時候,沉軒之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不過他很快地又將那股失落隱藏起來,溫柔地望著她,讓她心裡直發慌發燙。
「我不可能見過你。」如果她見過他,絕不會忘了他!見沉軒之沒有醒來的可能,司徒洛月乾脆坐直身子,讓自己更方便偷看他。
「只要你想起我是誰,沉某就可以找回自己的妻子。」她記得入睡前,沉軒之只扔下這麼一句話,就翻身睡去。
這是什麼意思?!讓她更不明白的是,她的心竟為這件事抽痛了一下。
「從小到大所有教過我的人,我都可以記得一清二楚,但我真的不記得你。」
司徒洛月像自言自語,又像在對沉軒之辯解,為什麼他總是用那種似曾相識的眼光看著她,既溫柔又無可奈何,好像他不記得他全是他的錯。
想了又想,司徒洛月靜悄悄地起身,盡量小心地走到靠近沉軒之的地方彎下身子,更仔細地盯著他看。
「瞧夠了嗎?」沉軒之忽然睜開眼睛,仍是雙眼含笑地望著她。
司徒洛月「咚」一聲跌坐在地,整個人羞愧地直想鑽個地洞躲起來;這真是太丟臉了!一個大姑娘家竟然直直地瞪著別人瞧,更丟臉的是還被人當場發現了。
「你一直醒著?」司徒洛月覺得兩頰火辣得像要著火似的,連頭都不敢抬。
沉軒之但笑不語,不想讓她更難堪,事實上在兩道好奇的眼光下要他入睡的確有些困難,他本想一路裝睡到底,但因為聽到司徒洛月的自言自語,還有她走近的腳步聲,他發現要保持沉默真的很困難。
「我一直有個問題很想問你。」司徒洛月鼓起勇氣抬頭,正經問道:「你每一次都可以在最緊要的關頭救我一命,還可以很輕鬆地就除掉那一群看起來很恐怖的妖物,請問……你也是妖怪嗎?」雖然他的外表很吸引人,但說不定是那種修行很高的上級妖怪。
要不是她一臉認真的樣子,沉軒之真的會爆笑出聲,其實他也已經笑出聲了,因為他看到司徒洛月脹紅了臉,顯然發現到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哪有人會親口承認自己是妖怪的!想到這,司徒洛月又低下頭,她到底是受了什麼詛咒,僅只一天之中,她的生命就出現了一堆妖怪。
「我不是妖怪,你可以試試看。」不知何時沉軒之來到了她的身邊,飽含笑意的聲音響起,她抬頭,正巧看見沉軒之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手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樣的溫熱?」他笑了。司徒洛月只能瞪著他的臉,她哪裡有機會隨便握住陌生男人的手,又怎麼會知道他的手和其它人的手是不是相同?
「你不信?那你再摸摸看,妖怪的臉皮都可以扯下來的。」他握著她的手伸向自己的臉,硬是要她試著扯自己的面皮。
司徒洛月脹紅臉,弄不懂沉軒之是在戲弄她還是很認真地要自己試,明明他的黑眸閃著笑意,但問她的話卻是再正經不過。
「怎麼樣?」見司徒洛月沒有反應,沉軒之先開口。
「什麼怎麼樣?」她只知道被他握住的手好燙好燙,根本沒心思想其它的。
「現在你該知道我不是妖怪了吧!」他帶笑的俊臉湊近,跟著忽然又開口道:「其實還有最後一個方法,也是最快、最有效的,只不過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嘗試一下?」
沉軒之緩緩開口,見她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又自言自語道;「為了不讓你一路上擔心受怕和一個妖怪在一起,我還是證明一下好了。」
在司徒洛月還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的時候,沉軒之已經將她輕輕帶入自己的懷中,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在她錯愕不已的時候已經吻上司徒洛月的兩片紅唇。
他先是輕輕刷過她的唇瓣,在她想開口制止的時候,趁隙滑進了她的唇齒之間,他的吻帶著熾熱的渴求,逐漸加深,逼迫她的響應。
不知過了多久,沉軒之才退開,司徒洛月已經氣喘吁吁地說不出話來了。他吻她?!他怎麼可以對自己做出只有夫妻間才能有的親密行為?
「如果我是妖怪,我就可以藉著剛才的吻將你的氣息全部吞噬掉,讓你虛弱至死,而你現在還好好的,現在你總該相信我不是什麼妖怪了吧!」沉軒之淡淡一笑,要證明自己不是妖怪是假,主要是為了要偷香,他和宓兒自相逢以來,雖然她完全不記得自己,但他卻忘不了她甜蜜的氣息。
「你……」司徒洛月瞪圓了雙眼,明明剛才他吻自己的時候,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這樣還不算吞噬她的氣息嗎?
「天亮了,我們也該出發了。」沉軒之不再戲弄她,端看外面一眼,陽光已從東方升起,天色也漸漸亮了。
「我們要回去了嗎?」聽到要回家,司徒洛月精神一振,連忙站起。
「不!我們不回南京,我要帶你回雪山。」雪山是他們住過最久的地方,他相信宓兒到了那裡會想起他們的過去,再說雪山是他的地盤,四周有他怖下的結界,普通妖物無法接近雪山,到時候他再想辦法處理這一副刀劍吧!
「為什麼?」司徒洛月嚇了一大跳,他不是爹娘請來的貼身護衛,怎地救了人反而要帶她回雪山,雪山?!聽起來就是冰天雪地,妖怪住的地方。
「我說過,除非你想起我是誰,我的妻子才會回到我身邊。」沈軒之看穿了司徒洛月欲言又止的表情,還是重複了相同的話。說穿了這一次他們會分離,全是因為宓兒調皮貪玩,說什麼覺得下凡尋妻這檔事一定很浪漫動人,現在他找著她了,她卻完全不記得自己,很好!旁邊還有一堆覬覦天庭寶物的妖魔,這種事到現在他還是看不出哪裡浪漫了,既然是宓兒調皮,他也打算讓頑皮的宓兒吃點苦頭。
沈軒之知道現在的司徒洛月以為她是他尋妻的關鍵,卻不知道她就是他要找尋的妻子,他還記得先前當他說出自己有妻子時,司徒洛月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和受傷害的神情,他這次卻是鐵了心腸不做任何的解釋,這一切都是她貪玩所造成的。
或許是因為自己太寵宓兒才會讓她予取予求,是該給她一點教訓的時候了。
就讓她暫時以為他已娶妻,而且是個妖怪吧!
「我還是覺得不好,不如你將我送回司徒府,令夫人的事我很遺憾……」司徒洛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一開口就將那個令夫人講得好像已經死了一樣,她知道自己很失禮,卻改不過來。
更奇怪的是沉軒之的反應,他只是笑著淡掃她一眼,目光中卻含著她不會錯認的篤定,說著:「你會和我回雪山,不得有任何意見。」
宓兒無奈地點頭。誰教她生來就苦命,除了十難不說,連她命中的紫玉貴人都是個妖怪,雖說他對自己很溫柔,長得也很俊雅斯文,但妖怪就是妖怪,怎麼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很好,我們啟程吧!」沉軒之和她達成了共識,便一起走出山洞,向雪山出發。
※※※
往雪山是段漫長的路程,一路上有沉軒之的陪伴倒也不算太悶,但沿途還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妖怪出現,幸好沉軒之都可以輕鬆的應付,日子久了她倒也習慣了,現在她就算看到一個模樣很醜陋的妖物出現,也不會害怕得一直發抖,她會自動走到一旁等沉軒之處理一切,其間就緊緊地開上自己的眼睛。她相信不管再經過多久,自己都沒辦法習慣這種血淋淋的殺戮場面。
「洛月,你可以過來了。」每一次沉軒之都會將一切處理得很乾淨,才會叫她睜開眼睛。她不曾看過現場遺留下什麼噁心的屍首,不知道是沉軒之體貼,還是他本身就是個愛乾淨的人,她寧願相信是前者,因為一路上,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沉軒之的存在,雖說他是一個妖怪。
沉軒之將她帶進懷中,隨即伸手撫順她的髮絲,這是他每一次除魔完的習慣,他說過這是要確認她沒有受到傷害,跟著他會低下頭,纏綿熱情地吻上她。
「每除去一個妖怪,我就會流失一點元氣。」沉軒之在除去第一個妖怪之後,將她帶進自己的懷中吻了好一會兒,才對著錯愕不已的她解釋道。
敢情他將她當成了一路上補充元氣的點心?!就算如此,司徒洛月還是無法拒絕他一次比一次熱烈的索吻;更慘的是,從不能抗拒到忘記抗拒,直到有一天她猛然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經環上了沉軒之的身子。
對一個妖怪動心算不算是一種罪惡?!司徒洛月不明白,只知道他那一天似乎很開心,因為接下來好幾天,他都持續用那種溫柔熱情的眼光看著她。
又過了一個多月,他們終於來到了沉軒之口中的雪山。
司徒洛月仰起頭,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要怎麼上?!
「不要怕!摟著我,順便閉上眼睛。」沉軒之在她耳邊柔聲道,見她摟緊自己的房子後,口中催動咒語,一轉眼,已經來到了雪山頂。
「你可以把眼睛睜開了。」沉軒之再次開口,將司徒洛月輕輕地放在他的石屋司徒洛月本以為自己會看到山洞一類的東西,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棟由石頭砌成的簡樸小屋,樣子簡單卻乾淨整齊,更奇怪的是她對這棟小石屋竟然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進來休息吧!」沉軒之進了石屋,先在屋內點起爐火,現在的司徒洛月還是凡人之身,要等到她回復了記憶,天帝才會將她原有的靈氣還回,所以沉軒之很快地點上爐火,深怕她著涼了。
「這地方我好像來過。」司徒洛月喃喃自語,摸著石屋內的擺設,心中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你會慢慢想起一切的。」沉軒之淡淡一笑,見她對石屋有反應,心知離她回復記憶的日子不遠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沉軒之袖中的刀劍忽然嗡一聲發出聲響,沉軒之心知有異,囑咐她不可以離開石屋,在離去前還在石屋前怖下結界,這才飛身出去。
沈軒之見遠方的空地站了一個人,足一點已經落在他的跟前,同時也已經拱手行禮喊道:「拜見師父!」
站在沉軒之跟前的是一名濃眉大眼的漢子,正笑瞇瞇地望著他瞧,顯然知道他會回到這裡來。
「好好好,你將宓兒帶回來了就好,這樣子你可以專心喚起妻子的記憶了。」
百里蕪虛哈哈一笑。
這一次宓兒公主下凡本有十難,但是愛徒心切的他憑著往日和群仙交情不錯,也就央求他們將自己手邊要製造的災難讓給自己,其中就只有彩霞仙子怎麼也不肯,百里蕪虛這才會下凡,化身為那個老乞兒給司徒洛月那一副刀劍,製造了一個微乎其微的災難,也順便讓沉軒之除去一些妖物,也算是替人間造福。
本來只是要沉軒之除幾個妖物了事就可以了,不過彩霞仙子卻是號召了無數的妖怪前來阻擋,不過她也不看看沉軒之是誰教出來的徒弟,一些小妖小魔能讓他吃到苦頭嗎?現在還不是帶著妻子好好地回到雪山來了。
「原來這一次是師父相助。」沈軒之誠心道謝,要是真輪到十個神仙輪番上陣製造十難,他煩都要煩死了。沉軒之從懷中取出那一對刀劍,恭敬地遞還給了百里蕪虛,這既是天庭之物,留在身退只會招來更多麻煩。
「那我就不煩你們小夫妻了。」百里蕪虛哈哈數聲,像一陣旋風般捲走了沉軒之手邊的刀劍,人也像一陣風般消失在跟前。
現在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回到石屋,慢慢喚醒他小妻子的記憶了。
「你沒事吧?!」見沉軒之去了很久都沒有消息,司徒洛月已經急得下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別怕,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沉軒之牽著她的手坐下。
這一路上司徒洛月表現的夠勇敢了,遇到許多凶險不說,連來雪山的路途也是非常艱苦,不過她卻沒有一句怨言。
「我們真的要在這荒山野嶺住下?這裡好荒涼,附近一戶人家也沒有,要怎麼生活?」司徒洛月被他看得有點害羞,偏過頭避開他溫柔的注視,開始東張西望地扯開話題。
「你對這個地方一點印象也沒有?」沉軒之挑眉。「你再仔細看看這問石屋,你應該會想起什麼的。」這問石屋是他帶宓兒下凡後居住的地方,剛才她對這個地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一定會想起來的。
司徒洛月迷惑地站起來,慢慢走向窗邊,看著外面大雪紛飛的景象,為什麼這個影像如此熟悉?她似乎曾經站在這裡等人,而且等了很久很久,那個人是誰?為什麼他的影像如此的模糊不清?
「你該記得的。」沈軒之從司徒洛月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身子。「仔細想想,我們曾經在這裡一起生活過,難道你全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