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夜無眠,羅-隔日起得稍晚,才走出房間,就聽到四老轟隆隆的罵人聲音,而被訓話的自然是昨天消失了一整天的宇文浩。
「你這個渾小子!昨天死到哪裡去了?你一定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削我們四兄弟的臉是不是?你可惡至極!氣死我了!」首先發難的是東風,他揮舞著長手臂,吼得氣急敗壞的。
「陰陽怪氣的,枉費我從小就疼你疼得像個寶似的,你竟然這麼任性,當著師妹的面說走就走,你很灑脫喔?」西火接過責難權,也開始開罵。
宇文浩並不答腔,逕自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不住地忖想:到底是為了什麼?她為什麼可以在一瞬間就改變態度?是他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她怎麼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好像他們曾經擁有的從來不存在似的。為什麼?
「啊!小師妹你來了。」一聲小師妹,將宇文浩喚回。他猛地抬頭,神色陰霾地瞪著困擾了他整整一天一夜的女子。
「小師妹,你倒說說看,這渾小子這一個月是不是就是這麼對你?你別怕,說出來有師兄護著你,你儘管說,他這一個月對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過你?」
南雷不平地開口,瞧見宇文浩一副想吞了羅-的目光,這個不知感恩的渾小子,他當然知道宇文浩在鬧彆扭,要一個女人保護自己對宇文浩來說是一件很窩囊的事,但是事過境遷,他就不能表現一點感激之情嗎?
「是啊!快點告訴我們,師兄們替你好好教訓教訓他。」北電捲起了袖子,只要羅-點個頭,他就打算扁宇文浩一頓,疼歸疼,犯了錯還是要扁。
羅-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她不敢看宇文浩的表情,只能隱隱感覺到有兩道灼熱燙人的目光直瞪著她,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他對我很好。」羅-輕聲開口。
「那你又是如何回報我對你的好?羅-?何不說出來讓大家聽聽看。」他說得咬牙切齒,一雙眼快噴出了火焰。
「浩小子!」四人齊聲怒吼,反了反了,他們到底教出了怎麼樣一個渾小子,不但長幼輩分不分,還對師姑大小聲的。
「哎呀!怎麼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黎婉兒甜美的聲音奇跡似的將火苗踩滅。她踏步向前,笑吟吟說道:「婆婆在外面等得很不耐煩了,四位老爹最好快點上路,否則等一下難看的不知道是誰喔!」
四老抖了一下,方纔的怒氣早已消失無蹤,最後惡狠狠地瞪了宇文浩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向外衝。
不願意和宇文浩獨處,羅-也舉步向外行,不料一眨眼,宇文浩已經站在她眼前,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嘲弄她想逃開的念頭。
「我們一向寸步不離的,不是嗎?羅。」他的聲音低柔,卻充滿戲謔。
「喂!你已經和小師姑相處了一個月之久,夠了吧!現在起小師姑是我的,你不准和我搶。」黎婉兒硬是擠進了兩個人之間,對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一無所感,拉了羅-就往外走。
「羅-!」宇文浩喚出聲,羅-直覺地回過頭,雙眸飽含歉意地望著他。
他本想開口羞辱她,但是看到她那雙哀傷的眼睛,他竟然說不出任何傷害她的話,只能看著她和黎婉兒一同離去,心中像是被利劍狠狠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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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旅程只有上官流虹不著痕跡她觀察著一切,她對當晚之事隻字未提,只是暗中研究兩人的一言一行,想弄清楚兩人是為了什麼原因在鬥氣。
一路上宇文浩始終臭著一張臉,因為四老怕他的凶樣嚇到羅-,將他們倆隔得遠遠的,就怕宇文浩又惹羅-生氣,因此沿途中他只能用一雙噴火的眼睛緊追著羅。
一群人之中黎婉兒年紀尚輕,對男女之事也不是挺感興趣,終日只是纏著羅-指點她的醫術和毒術;四老就更不用說了,從年輕時就不是什麼感情細膩之人,上官流虹也不指望他們老年會忽然開竅。
整個旅程中只有上官流虹知悉一切,她帶著有趣的神情偷偷觀看這一切,想看這小倆口打算鬥氣到什麼時候,這鮮事倒也算是為平淡的旅途多添了幾分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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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走走,走走歇歇。他們已經來到了四川的邊界,只要再過兩日便可到達四川唐門。
再過五天,就是厲手無極挑戰唐門的日子。隨著日子的接近,羅-的神經繃得越來越緊,一方面擔心師兄的安危,一方面已經無法應付宇文浩將近爆發的怒氣,如此內煎外熬,她已經不復初見時的神采,逐漸憔悴了。
「師妹,你有心事?」夜裡,上官流虹輕拍羅-的肩,見她獨自坐在房間外的涼亭,神色暗淡地仰望滿天繁星。
「我沒事。」她半垂眼瞼,滿腔的心事不言而喻。
「羅-,我年紀雖然一大把了,可也有年輕的時候,你和浩小子的事我看得一清二楚,卻不明白你們是為了什麼在鬥氣,年輕人吵吵鬧鬧本來無所謂,但是你們總要將話說清楚,這樣子鬥氣,婆婆我看了心裡也難受。我看得出那個小子真的很在乎你,有什麼事非要將兩個人弄得那麼僵?」
「您都知道了?」她一愣,美眸眨著迷濛的失落。
「那一群後知後覺的傢伙是甭提了,婆婆我可是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上官流虹淡笑著,也不想見一個花兒般的美麗姑娘為情所苦。「有什麼事和婆婆說,說出來咱們一起想法子。你也很愛那個小子吧!」
羅-臉一紅,很輕地點一點頭。
「那麼是為了什麼事?」她婉轉地想讓羅-開口吐露心事。
「是我自個兒不好,我很害怕。」她輕吁一口氣,上官流虹的慈祥面容讓她不再猶豫,決定將心事一吐為快。
「自小我就是一個人,師兄雖然和我一起長大,但是我們始終有距離,我尊敬他、擔心他,因為他是除了你們和師父外我唯一的親人;自小他喜歡研究毒術,更期望有朝一日以毒術稱霸武林,成為一個響叮噹的人物。這些我都懂,但是師父臨走前將我喚到床前,他也是知道師兄的野心,卻不認為他有稱霸武林的本事;他的本事雖高,但天資有限,再加上心高氣傲,這些都會是造成他失敗的原因。」她歇了口氣,繼續說道:「師父的遺言就是要我多幫幫師兄,不要讓他在江湖中惹出大亂子,這就是我為什麼會醫好所有被他下毒之人的原因,我不想他惹上應付不了的敵人,他因而惱我破壞他成名的機會,還認為我是故意向他挑戰。」
「他既然如此驕傲自負,當然不會體諒你的用心。」上官流虹嘴一撇,對厲手無極非常不屑。
「成為銀羽神醫並非我所願,但是日子久了,我也逐漸喜歡當銀羽神醫,我想這是任何醫者都躲不開的誘惑,我甚至暗自期待下一次師兄會使什麼難解的毒,又會用什麼手法。每破解一次,我心裡的自信就多添了一分。除了不想讓師兄惹麻煩外,我必須承認我已愛上這種挑戰了,雖然每次都讓我戰戰兢兢,但是我還是願意接受這自我挑戰。」
上官流虹點點頭,就像習武之人一樣,永遠不會滿足於現狀,會想不斷地突破,看看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遇上宇文浩,不知不覺受他吸引,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開心到根本無法在意週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此我已經付出代價了。」她苦澀一笑,將宇文浩被下毒之事說了出來,更將她無法當機立斷的懦弱全盤說出。「只要在他身邊,我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這讓我覺得害怕,我變得太在乎他,太依賴他,我不再是我自己,也永遠當不成銀羽神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用最糟的一種方法——躲他!」羅-長歎一口氣,像是迷了路的孩子。
「基本上他和師兄是一樣人——驕傲、自信,他說過此事一了,要帶我回霧谷,他要一輩子守著我,可是如果我選擇了那條路,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快樂,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安於那種平靜的生活。我真的很害怕,我愛他,卻不肯定是不是願意為他放棄現在的生活,這就是我一直躲著他的原因,只要和他在一起,我根本沒法子思考這個問題。」
「我明白了。」上官流虹也感到無奈,這已經不是什麼鬥不鬥氣的問題而是兩個人可不可以攜才共度未來的難題。
「師兄說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妻子的鋒芒超過自己,我右思左想,總是想像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法,一生懸壺濟世是我的夢想,浩卻和我的夢想互相牴觸,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作決定,只覺得好累好累……」
上官流虹靜凝著她,沉默不語。
半晌,羅-伸手拭去了淚,對上官流虹淡淡一笑道:「謝謝你願意聽,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她微微頷首,慢慢走回了屋裡。
羅-才離開,上官流虹朝暗處招了招手,走出了神情同樣沮喪的宇文浩。原來打從一開始上官流虹就打算幫宇文浩,讓他躲在一旁偷聽,好知道問題的癥結出在哪裡。現在他明白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剛才的話你都聽明白了?」上官流虹拍拍他的肩膀打氣道。
他點頭,俊顏憔悴地讓她也相當不忍。
「我明早就走。」宇文浩忽然開口,眼中閃現一簇火光。
「喂!小伙子,婆婆讓你聽這些是要幫你們,怎麼你也學她來個逃避現實,一走了之?當心我一枴杖劈死你!」上官流虹咆哮。呸!誰教出來的就是像誰,那四個人有本事一躲就躲她一甲子,這個渾小子該不會也如法炮製吧?
「這是她說的,她需要時間,我也需要時間將一切想清楚。」他話才說了一半,上官流虹果然一棒就敲了過去。宇文浩痛呼一聲,卻是不敢還手。
兩道身影就在涼亭打了起來。上官流虹氣得棒棒毫無章法可言,揮著長枴杖拚命揮打;宇文浩有苦說不出,雖然一直閃,還是吃了好幾棒。
「我打死你這個臭小子。」上官流虹不斷吆喝,終於驚動了聞聲而來的四大長老和黎婉兒,最後來到現場的則是羅。
「流虹妹子,有話好說嘛!」東風跳下戰場,試圖做個和事佬,「啪」一聲,他也被一棒打中了胸膛。
「唉喲!」為了讓上官流虹停手,東風叫得既淒慘又響亮。
「你……」上官流虹終究不忍,馬上將枴杖一扔,扶住了東風,一雙眼還是惡狠狠地瞪著宇文浩。
「你們幹什麼?有事慢慢說!浩小子,你又闖了什麼禍?」西火擋在宇文浩面前,算是預防上官流虹的再度偷襲。
「我要走了。」他淡淡開口,一雙眼直視羅-,神情複雜地望著她。
眾人一愣,羅-更是倒退了一步,身子一軟差點就要跌倒。他要走了?為什麼?為了她這些日子的無情?還是他已經不再愛她了?
她的星眸佈滿痛楚,搖搖欲墜,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得隱隱作痛,竟然擠不出一點聲音。
宇文浩此時卻出乎意料的踏步向前,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際將羅-摟在懷中,以輕柔的耳語開口道:「我的心此時和你的一樣亂,方纔你所說的一切,我聽得一清二楚,我沒有怪你,我離開只是讓你自己想清楚,你此行去唐門有許多未知的危險,我又怎麼忍心再增加你的困擾,如果我在你身邊會讓你分神,你又怎麼能在唐門幫助厲手無極,我不是個心胸寬大的人,我不會讓你一輩子跟在他身後為他收爛攤子,我只准你幫他這一次,這最後的一次,你聽明白了嗎?」
羅-聽得癡了,身後的四老更是個個瞪大了雙眼,喘氣的喘氣,冒汗的冒汗。
「我會給你你要的時間,讓你想清楚所有的事情,我離開並不代表我放棄你,而是想讓你專心赴唐門之約,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銀羽神醫,沒有我在身邊,你會好好給他們顏色看的,對不對?」俊顏泛起一抹柔情的笑,在夜空中他的神情是前所未見的深情。
羅-還是啞口無語,只覺得眼前的他逐漸模糊不清,才知道淚水已經不知不覺地滑落,沾濕了衣襟和臉頰。
「別哭,世上既然沒有兩全之事,便要懂得取捨,我現在走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段日子你只要專心於唐門之事,其餘的事你不准想,將其它的煩惱都留給我,我保證會想出法子的。」最後在她的唇邊結語,吻掉她的淚,再覆上讓他眷戀不已的紅唇,將自己的心意化作吻,堅定地傳遞給他心愛的人。
「好好照顧自己,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回來。」他最後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慢慢鬆開了手。
「羅-就拜託你們了。」他不再多說,知道他們會將她照顧得很好,深吸一口氣,躍上牆,高大的身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羅-淚眼濛濛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宛如遊魂般地飄回自己的房間。
「浩小子走了!」過了大半天,南雷才迸出一句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實。
「廢話!我眼睛好得很,我當然看見他走了。」西火啐道。
「他們什麼時候有這層關係的?」黎婉兒問出了四老心中的疑惑。五個人同時望向上官流虹,既然她將浩小子沒頭沒腦地打一頓,一定是最先發現他們相戀之事,才會氣得打宇文浩。
「流虹妹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們雖然輩分不同,但是既然相愛了,你又何苦將小倆口拆散?還硬將浩小子給打跑了,我說也不必這麼絕情,他們看來還挺登對的不是嗎?」東風有些為難地開口,完全照著剛才的情形自行想像,推論自以為是的答案。其餘三顆頭顱一致地往下猛點,非常贊同東風的仗義執言。
「我把他打跑了?」上官流虹尖聲高叫,就差點沒有吐出一口鮮血。這四個人越活越回去了,她像是這麼跋扈無情之人嗎?
「是啊!是啊!」西火搓著手,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再說浩小子是他們的心頭寶,就算今天他想娶個乞丐婆他們也不會反對,何況說只是小小輩分不相同這個小問題;他們一向看得開,這點小事他們不會計較的。
「你們四個存心想氣死我。」上官流虹腳一卷,將枴杖踢起,朝四老就開始一陣沒頭沒腦地亂打。
黎婉兒眼珠子一轉,自然不願意膛這趟渾水,掩嘴打了個呵欠,打算回房睡覺去了。
思忖這五個老頑童隨他們去吧!只要不出人命就好。
※※※
鳥啼聲喚醒日光,羅-一大早就走出了房間,一夜無眠,翻來覆去總是宇文浩狂狷俊秀的臉,還有他臨去前的那一番話。
站在門外深深吸一口氣,覺得宇文浩說的沒錯,她現在已經沒時間想其它的事了,必須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四天後的唐門之約。跟著發現四老及上官流虹竟然還坐在涼亭,五個人看起來都很累的樣子,四老臉上還有一堆瘀青。
「師姊,師兄,你們早。」她有些好笑地看著狼狽的四人。
「小師妹,你早。」東風有氣無力地開口,被上官流虹修理了大半夜,在他們兄弟差點哭著求饒之時她才停手,再將他們兄弟幾個狠狠訓了一頓,這才說出羅-和宇文浩會分開的原因,如此折騰了一整夜,總算弄懂了前因後果。
「小師妹,看你已經沒那麼失落了,想通了嗎?」上官流虹察覺她的眼神有領悟後的冷靜與從容,知道她心中已有了決定。
「我豈能辜負他的一番心意,現在的我只能想著唐門一事。」
「既是這樣,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東風也忘卻了疲勞,從椅子上直起了身子。
「在比試之前,我想我必須去見見唐門之主;先確定他的心意企圖,我才知道怎麼做是最好的。」
「那我們立即上路。」南雷也提起了鬥志,將疲憊扔到一邊去。
羅-微微一笑,在初升的陽光下,她的冷靜恬適使得整個人散發美麗難描,看見她的自信從容,五個人露出寬慰的微笑。
正所謂急事需緩辦,尤其是感情這檔事;現今當務之急就是將厲手無極之事做個總結,再來嘛!當然就是回霧谷好好籌備一場驚天動地的盛大婚禮,對於他們兩個小倩人,他們有著絕對的信心。
畢竟浩小子從小到大都沒讓他們失望過,他既然說會想辦法,就一定會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