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天。」拉開窗簾,覃曖彤喃喃地說。
窗外微弱的日光滲進屋內,牆上懸掛的畫不改其抑鬱。下雨,在西歐的冬天,正如艷陽之於寶島的夏日般正常。
白霧輕飄,朦朧四溢,我正隔著窗看雨。
由床畔矮櫃上取來隨身札記,記下腦中飄過的詩句後,她準備下樓張羅早餐。
就在此刻,窗外一道人影出現在街角,撐了把黑傘,雨霧刷白了那道匆匆走過的身影。轉身離去的腳步緩了緩,她再次打開本子,提筆續寫幾行文字。
忽然,席慕容的雨夜自眼前走過,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詩是沒有情境的理由,在生命的每一刻出現。
筆落書闔,覃曖彤下樓為一天的精神活力準備補給品,很快地,培根的味道與煎蛋的香氣由廚房中飄出。咖啡機喀啦喀啦地攪動咖啡色豆子,爽朗地散播迷人郁香,餐桌上整齊地擺了兩份早點,在她端上咖啡的同時,門鈐響起,一個頭髮沒梳、穿著拖鞋,一臉未醒的訪客也不等主人,逕自拿著鑰匙便開門進屋,摸到餐桌前吃起自己的那一份。
「真準時呀!安列德大哥。」
覃-彤一點也不驚訝地坐下用餐,
「嘿嘿,家就住隔壁咩!有免費早點當然要來吃,誰像貝亞娜那只惡魔,只會用香氣誘惑我。」嗯,這咖啡不愧是高檔貨,味道就是不一樣。
「你自己又正常到哪去?好好的醫生不當,跑去當賭徒。」所謂物以類聚,兩個不務正業的異類湊在一起,真該將這兒劃作危險區,掛上牌子標明生人勿入。
她嚴重懷疑中外醫學的教育都太過失敗,一流的人才全部跑光,否則誰會知道眼前這位整天窩在家裡玩股票,要不就飛到拉斯維加斯大賭特賭,不贏個幾十萬美金不回家的邋遢男子,竟會是首屈一指、最厲害的心臟外科權威?
想找他開刀還要有人脈,外加他老爺高興才請得動呢!
「我還是有接客啊!」三十好幾的大男人裝出一副無辜樣,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更別說還頂著一張娃娃瞼。
「接客?我還送住迎來勒!」
真是夠廠,她下想跟娃娃瞼老男人說話。
「送住迎來?嗯,好像也差不多啦!送走了一堆人,馬上就有一堆人要來煩我,當我缺錢似的拚命喊價,也不想想我副業賺得錢都不只那幾個零。」
「是啊!我看拉斯維加斯快把你列成拒絕往來戶了。」
「沒差,我可以去澳門,不然摩洛哥更近。」看來貝亞娜並沒有說出去,大家仍舊不曉得他有另一個更賺錢的副業,
「我懶得和你抬槓,吃完早餐我要出門晃晃。」
「請便,晚餐前記得回來就好了,我要回去看今天的股市。」神速地掃完盤中物,安列德頂著雞窩頭閃回隔壁房,完全的行動派。
覃-彤聳聳肩不置可否,反正她和月榛相處夠久,對於這種怪人她很能忍受。
迅速將桌面收拾乾淨,換上保暖衣物,第一次在冬天光臨巴黎的覃曖彤終於瞭解辛-沂在台灣時,為何能在冬天裡穿短袖的原因。
和這兒比起來,台灣實在是溫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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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濕漉漉的傘未收,串串水珠滴在酒館門前的雨棚下。
「很高興遇見你,覃小姐。」
「很榮幸再相會,封先生。」
推開門,清雅的鋼琴旋律流瀉四宇。
Jardins sous la Pluie,德布西的雨中庭園。封皓雲心底快速閃過曲名。
酒館內的鋼琴師似乎挺享受這種濕冷陰晦的天氣,盡情地以手指渲染胸中那份舒適恬靜的好心情。
「真巧,怎麼每次遇見你都是雨天?」
「也許老天覺得這樣比較浪漫。」
進了酒吧,他們有默契地選擇同桌而坐。
「但願如此。」兩人點的調酒送來了,她的White Russian和他的Green Alaska。
淺嘗一口自己點的酒,由身側背包裡取出稿紙,她開始書寫。
淺啜一口自己點的酒,由防水袋中取出小提琴,他開始調音。
靜默的空間只有鋼琴聲,摻雜些許微弱的小提琴弦聲,冷清的酒吧中沒有其他客人,成了兩人的專屬天地。
早晨的都市節奏單調,一些句型便足以描述全部。
隨著德布西雨中庭園結束,鋼琴師換彈蕭邦的雨滴前奏曲,純淨的旋律與外頭雨景相應和,構成一片和諧的思緒交錯。
「等我這曲演奏完畢,幫我送上杯Tequila Sunrise。」提著小提琴,封皓雲對吧檯後清洗器具的酒保說。
鋼琴師接過他遞上的譜,試彈了幾段,點點頭表示可以開始。
弓上弦,指觸線,小提琴迷人的音色與鋼琴伴奏融合,迴盪在晨光裡:
宛如希臘神話中善彈七絃琴的太陽神阿波羅,覃-彤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也可以如此光芒四射,在自信的眼神,優雅的姿態上。
腦中忽然有了靈感,她的筆尖覆上稿紙,真誠地記下此刻的感動。
線斷珠落,不在玉盤卻在我心上。
都市的雨聲是首歌,悄悄被太陽神的弦音遺忘……
如果,你願意傾聽,必將定生命中一場美麗的邂逅。
樂音停止,酒保端上Tequila Sunrise。
這時覃曖彤的酒杯也空了。
「如何?好聽嗎?」封皓雲離開演奏台來到她身旁。
「很完美的演出,聽得出你在這方面傾注了不少努力與用心。」
「我說了這是副業,只不過地點不只這兒,各國的酒吧我幾乎都涉足過。」
「看你還挺享受這個副業的,儘管沒有聽眾。」
「音樂是為有緣人演奏,如果有緣,便能聽到感動你的歌。」
「你覺得我們有緣嗎?」她眼中有著淺淺的笑意。
「沒有緣,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遇?」
「你可以將它歸類於巧合。」覃曖彤以為這樣想,便可以減輕心中的嚮往。
「我情願相信是緣分。」他倒不同意她的看法。
「你知道嗎?有人說,酒會讓寂寞的靈魂相逢。」
「那我樂意敬寂寞的小姐一杯酒,慶祝我們的相逢。」他舉起酒,輕輕揚起笑。
覃曖彤看了他一會兒,舉起空了的酒杯,與他那的橙Tequila Sunrise碰撞。
「我知道你也是寂寞的。」
「你的話包含任何暗示嗎?」聽到這句話,他任由腦中浮過幾絲綺想。
「你說呢?」她沒有多做解釋,一旦興致來時,她說話總喜歡拐彎抹角的。
「我以為,藝術家是永遠寂寞的。」與她一樣將靈魂獻給藝術的封皓雲,並沒有任何飽暖思淫慾的念頭。
重新點了懷酒,這次覃曖彤換成Fuzzy Navel,讓桃子香甜酒與柳橙汁的絕妙結合沖淡之前White Russian的鮮奶油香。
人們總說喝酒傷身,但對她而言,有時候不喝酒,傷得卻是心。
「想再聽首歌嗎?」語間,有客人入門。
外面的雨聲漸止,天色慢慢地明亮起來。
「去吧!寂寞的音樂家。」
她舉杯為有緣人贊許。
巴黎,一座真正的藝術天堂,她以寬容與活潑,收留每一位慕名而來的旅人。
在這裡,所有的夢皆能被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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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接二連三,有三必有四。他和她的緣分,如同二月的細雨綿綿不絕,雖稱不上轟轟烈烈,卻也不斷地向前延展擴散。
「究竟是巴黎太小,還是我們磁場太近,怎麼每次出門都會遇見你?」對於再次遇見同一個人,覃曖彤的心情非常無奈。
「覃小姐好像不太希望遇到我。」就連被人嫌棄,封皓雲的表現依然是那麼高貴優雅,如同中世紀歐洲的貴族公子。
「你知道嗎?如果連出門買瓶牛奶都能碰面,我會懷疑有人跟蹤我。」
「呵!」以輕笑做為回應,他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而且,都是在雨天。」人家是遇水則發,他們卻是遇水則逢。
「很神奇不是嗎?可以在相同的天候下,遇見相同的人。」封皓雲的浪漫細胞似乎比她要來得多些。
拿著牛奶的手微微定格,她忍不住咕噥道:「我一直覺得在哪裡見過你,可是想來想去就是想不起來。我承認我認人的本領很差。」
「很多小說裡,男女主角的交往都是由這句話引領的。」封皓雲順手也拎起一打罐裝啤酒。
「有時我真希望自己的記憶力能夠像-沂一樣好。」覃-彤顯得十分懊惱。
她常常覺得這瞼孔有些眼熟,也依稀想起幾個名字,卻都湊不起來。
「覃小姐確定我們要維持現狀,繼續在冷藏櫃前聊天嗎?」
「這也沒什麼不好。」
縮回拿牛奶的手,兩人一併朝櫃檯走去。
「覃小姐明天上午有空嗎?我在之前那間酒館等你。」
結完帳,兩人站在店前的雨棚下閒聊。
「等我做什麼?喝酒聊天嗎?」
「明天我有一場小型音樂會,地點就在那間酒館,想請你來聆聽。」
「也好,反正明天我也沒什麼特別計畫。」她發現眼前男人除了擁有貴族的貴氣,也有股屬於貴族的霸氣,他的請求,似乎不怎麼容易拒絕。
「時間是早上十點,按照住例,九點半左右應該就沒位子了。」封皓雲打開黑傘,轉頭向她道別。「別起晚了,掰。」
雨依舊下著,覃曖彤獨自一人站在商店門口發楞,思考自己怎麼如此容易接受一個男人的邀請。
她的過往約會紀錄幾近於零,以前繫上的同學都笑稱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宮仙女,只可遠觀,近看不得。
然而,今天她那酣睡甚久的塵心,似乎在這浪漫的都市裡,悄然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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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上午應該不是酒館的黃金時段。
但是這間位於高級住宅區旁的酒館卻反常地聚滿了人潮,人手一杯調酒,細語談論著張貼於演奏台旁的節目表。
沒有莫札特,也沒有貝多芬,所有的曲目皆未曾聽聞,作者部分填的是個有些耳熱的名字——封皓雲。台上擺了四張椅子,演出者名單除了身兼作曲者的小提琴手外,通通都是法文名字。
覃曖彤並不感到驚訝。歐洲文藝風氣本就比台灣旺盛,這種坊間舉辦的小型音樂會,普遍都有一定的聽眾群,願意演出者也較多,在亞洲被視為高級休閒的音樂欣賞注入民間,在這卻是遍佈大小城。
桌問已沒有空位,覃曖彤選擇坐在吧檯,反正音樂是用聽的,坐位遠些並不妨礙欣賞。
九點五十分左右,端著飾以紅櫻桃的Snow Red,她望見五名身著簡便休閒衫的男子逕自走向台上早安排好的位子,旁若無人地調起音。
談天的繼續談天,討論的繼續討論,在場的人並不因為表演者出場而安靜;服務生面色不改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酒保繼續賣弄他純熟的技術,調出一杯又一杯色澤華麗的雞尾酒,一切都和他們出現前沒什麼不同。
忽然,鋼琴師彈了幾個音,在座的觀眾十分有默契地停下談論,轉而面對演奏台。這場演奏沒有指揮,而是由坐於舞台左邊的東方男子以獨奏拉開序幕。
這次演出的組曲名「Dream Paris」,共分六章,分別是「Morning——朦朧若現」、「Day Time——日光爛漫」、「Noon——咖啡香頌」、「Evening——薄暮四方」、「Night——星光微醺」以及最後一章「MY Heart Dream Paris」。
「很道地的曲子,巴黎風情都融合進去了。」覃曖彤瞄見吧檯前另一位客人手中的音樂廳廣告單,她微瞇眼盯著上頭的人像。
這個人是……
抬頭望向全神貫注於音符中的本人,關於他的記憶有些回籠。
「原來是你啊!幸會了,提琴貴公子。」此時,台上的他目光往這一瞥,覃曖彤舉起酒杯,向首席小提琴男子致意,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
時間分秒流逝,曲子進行到第三章。佐以美妙音樂,吧檯上的酒杯已然見底,杯畔的人兒將自己沉入文字殿堂裡。
此時此刻,她的詩,為音樂而生、為感動而生。
My Heart Dream Paris,她的詩心,醉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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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錯吧!」演奏結束後,封皓雲送走了其他三位演奏者,已然算是熟稔的兩人同桌而坐,享受酒館老闆請客的豐盛午餐,畢竟這場音樂會讓他收入大增。
「你謙虛了,豈止是不錯?簡直是完美得無懈可擊。」她雖喜歡玩弄文字,但該有的讚美總是不會吝嗇。
「謝謝讚美。」他舉杯以酒相敬,清脆的碰撞聲敲出兩人一再相遇的第一簇火花。
「覃小姐。」
「嗯?」正在喝酒的覃曖彤僅以單音回應,語問帶著素有「蠔酒」之稱的夏布利白酒淡淡的礦物味。
「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就是那位在大三時,以一部長篇小說《三年六月又七天》榮獲國家文藝獎小說類的女作家吧?」
「原來大家都只記得當年的我啊!」有些自嘲的放下酒杯,她繼續享用豪華的海鮮大餐。「我個人倒是比較喜歡後來出版的詩集呢!」
「難怪你駕馭文字的能力這麼好,好幾次都讓我汗顏。」
「這沒什麼,封先生的小提琴造詣同樣也令我感到汗顏啊,提琴貴公子。」她揚笑回應。
「我以為我的知名度應該很高才是。」有些洩氣地咀嚼盤中美食,他歎道。
「你想太多了,政治人物與明星除外,其他名人都是見名不見人,就算是馬友友出來逛街,能認出他的人肯定也沒多少。」嗯!這鮭魚煎得真好吃,旁邊的生蠔也不錯。
「是嗎?那為什麼在台灣,我每次出門都有人追著我跑,害我總是要躲躲閃閃,有時還得偽裝成像個變態狂?」切著牛小排,封皓雲隨口問。
「我想那些人追逐的並不是你在音樂上的成就,而是你的外表。會追著你跑,大概是想要你的電話吧!」
她語意中的調侃顯而易見。
「謝謝你的提醒喔!誠實的小姐。」郁卒地喝口湯,封皓雲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的才華比不上外貌。
再怎麼說,自己好歹也是個享譽國際的小提琴家,而非僅是空有外貌的男人。
「呀!差點忘了。」
放下刀叉,覃-彤拿出隨身小冊子,將其中一頁撕下來遞給他。
「謝謝你讓我渡過一個美麗的上午,一點小禮,還請笑納。」
封皓雲低頭,紙上抄的是一首詩。
「給我的?」
「嗯!邊聽演奏邊寫的,應該還算有些水準。」
「你的文學造詣那麼好,再怎樣寫都有水準。」下筆成章的杏壇才女,怎麼可能把自己認為不及格的作品送人?
「多謝抬愛。」她的笑容多了幾分溫度,不再像之前那樣職業化。
「這樣真槽糕,我是不是也要寫首歌回送你?」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樂意接受。」
收起詩,封皓雲頓了頓。「那麼,請問小姐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再出來坐坐?」
「這倒是無所謂,反正我是來這裡度假的,若沒遇到重大事故,每天都有空。」配合著輕柔的爵士樂,酒館裡的氣氛漂浮著些微-昧。「只是,封先生是單純的想和我品酒聊天,還是別有企圖?」
「這好像不是覃小姐第一次將我定位成別有居心的男人。」
「只是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奇怪,像是上天硬是要將我們湊在一起,才讓我們在接二連三的偶遇中相識。」
「這樣說來,如果我們不約見面,搞不好還會在巴黎的某一角遇見呢!」
「也許吧!巴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真的那麼大,假如我們都沒有離開,碰面的機會必定還是會有的。」
「你好像很不喜歡和異性相約?我不敢誇耀自己長得有多出色,但這副皮貌多少會吸引一些人,好久不曾遇見像你這樣的絕緣體。」
「話也不能這麼說,也許我們再多相遇個幾次,我就會開始對你有好感了。」
「是這樣嗎?」
「再怎麼說,緣分也是促成一段感情的重要因素,很多名著裡的男女主角不也都是在接連的相遇中認識,而後愛上對方嗎?」
「聽來真有意思,不如我們就各自旅行,哪天相遇了,我再把寫好的歌送給你。」
「嗯!讓我們親身體驗緣分能有多大的力量吧!」覃曖彤笑得燦爛,悄悄地在心中隱瞞一件事。這幾天,她都會待在住處整理前些日子寫下的詩文,順便幫月榛整理堆積滿屋畫作。
然後,她就要起程到義大利,不會再有時間出來閒晃,而冰箱裡的食材也足以讓她和隔壁鄰居吃到離開之前。
不過在搭飛機去義大利前,她還想順道拜訪辛-沂的父母,跟大家說聲再見,順便捎些話回台灣,相信兩人應該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憑良心說,除去他琥珀色的眼睛令人暈眩外,其實她還滿喜歡這位提琴貴公子的,能夠與他相遇,未嘗不是首迷人的城市插曲。
兩人邊吃邊聊,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很難得地,這天並沒有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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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忽然問我
為什麼要寫詩
為什麼 不去做些
別些有用的事
那麼 我也不知道
該怎樣回答
我如金匠 日夜捶擊敲打
只為把痛苦延伸成
薄如蟬翼的金飾
不知道這樣努力地
把憂傷的來源轉化成
光澤細柔的詞句
是不是 也有—種
美麗的價值
望著不知何年何日抄在筆記本上,一首席慕容的詩,覃曖彤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幢房子的主人——卓月榛。
臥室的牆上高掛著—幅男性肖像油畫,她記得半年前來時並沒有看見,想來是好友前些日子新掛上的。
畫中主角坐在路邊的露天咖啡座前,陽光晴朗,他的身畔卻幽幽地環繞著一股淡愁。畫的右下角寫了幾段文字,若不是筆跡熟悉,她還真認為那是別人題的字,畢竟認識畫者這麼久,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卓月榛會有這麼感性的一刻。
當真愛來臨時,我相信一見鍾情。
靈感一來,覃-彤將畫取下,在畫的背面寫上由筆記本裡改編的詩句。
若你忽然問我
為什麼要繪畫
為什麼 不去做些
別些有用的事
那麼 我也不知道
該怎樣回答
我如金匠 日夜捶擊敲打
只為把孤獨延伸成
薄如蟬翼的思念
不知道這樣努力地
把叛逆的來源轉化成
光澤細柔的筆觸
是不是 也有一種
美麗的價值
收了筆,將畫掛回去,畫裡的男子依然忠誠地將雙眼定焦於圖的右下角,寫有文字的落款處,無視桌上一杯早已涼掉的黑咖啡。
是吧,她們都是叛逆的,叛逆地逃離父母工作的範圍,替自己另辟一片天,只因為她們相信,夢想是可以實現的,
月榛,捨去六法全書,脫下醫師袍,你究竟在追尋些什麼?
你自己又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