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腿沒有斷。四個騎士按住尼爾,護士舉起刀,切入他的大腿。一大團膿汁和血水立刻冒了出來,噴得他們全身都是。床上的人痛吼一聲就昏了過去。
切開的傷口發出一股惡臭,激得他們眼睛直流淚。女僕樓上樓下跑著,有的拿布來擦地,有的來換掉染血的床單。杜波德帶著廚子進來,談著怎樣用刀子切到肌肉裡最合適。薇丹把爛肉丟到木桶裡。不時有騎士拿酒進來,看尼爾是否需要喝酒,可是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艾琳坐在床頭的一張凳子上,臉靠著床柱,聽著別人說話。廚子帶人拿著熱麥糠和洋蔥進來時,她正在打瞌睡。尼爾的臀部墊了一塊牛皮,然後又加上一塊帶著毛的羊皮,把他整只腿包起來。他們把滾燙的麥糠和洋蔥糊倒在他的腿上,他又發出嚎叫聲。
華特喊道:「按住他!」那四個騎士整個人撲上去壓在他身上,他一面扭動一面尖叫著。那股膿臭的味道又跑了出來。
護士來回走著,不斷用手在圍裙上擦著,臉上儘是發亮的汗水。一會兒之後,她走到床前,幫著廚房的男孩把牛羊皮掀開,取出沾血的糠,換上新的。尼爾的整只腿看起來就像煮熟的牛腿一樣。
艾琳回到凳子上繼續睡覺。等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雨也停了。屋於裡暗暗的,安靜得很。女僕已經把屋裡整理過,可是那股臭味還在。
薇丹本來坐在火邊,這時緩緩起身走到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的尼爾。他發著燒,說著囈語,把身上的毯子扯開了。她把毯子拉好,蓋住他的肩膀。「今天的熱敷會把毒都吸出來,可是發燒太久會使他體力很弱,」她說道。「要用涼水把他洗乾淨。」
艾琳由凳子上站起來。「我叫兩個騎士送你回城去。」
護士看起來很感激的樣子。他們走向門口,護士忽然轉身看她,眼光銳利。「告訴我,孩子,你為什麼要他活著?」
艾琳張口結舌地看著她。她連忙說道:「好吧!就這樣子。如果以後有什麼聽審,我會說你已經盡了力,就像一個忠實的妻子一樣。」
高參派了兩個騎士守在樓梯口。艾琳把厚重的木門關上,卻無心再去上閂。
她走到壁爐邊,屋子裡仍然很熱,她的衣服巳經汗濕了。她站在火前,把衣服脫掉。在火光照耀下,她的身體突然感覺輕柔而光滑起來。她伸展一下身子,把長髮綰起來用手理一下。
她轉身光著腳走回床邊,掀起毯子爬了上去。床單已經換過了,可是仍然有洋蔥味,所以她盡量往旁邊躺著。
尼爾的頭在陣痛。他的臉僵硬得很,而且還是燒得很燙。他只能半瞇著眼看著屋子裡。糟的是他的腿好像被夾住了一般,動都不能動。他全身痛苦之至。可是他剛才看見一個仙女在房間裡裸舞,長髮飛揚。
他舔舔乾裂的嘴唇。他生病了,傷得很重,可是絕對不至於死,他這麼告訴自己。他看到的不是天使,而是縈繞他夢境的迷人精靈。她走開了,他看不見她了。然後她又突然出現在他旁邊,襯著金色的光芒。赤棵的她掀開毯子上床,在他的旁邊睡下。
尼爾想移動,想伸手摸她,那條腿發出劇痛。可是他知道,那個赤裸的仙女就在他旁邊躺著,因為她翻身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床在動。
他模糊地想著,有人派她來照顧他。他彷彿可以感覺到她躺在身邊,把生命注入他的體內。所以儘管頭痛欲裂,尼爾還是睡著了。
艾琳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望著火光投在牆上的影於。剛才她還累得幾乎無力爬上床,現在卻清醒得很,因為她忘了一件事情。
她本身想跟薇丹要一帖薄荷油跟瀉劑的,結果竟然忘記了。
她握緊了拳頭。如果尼爾活了下來,她就有希望找到麥格。可是她不需要第二個孩子,不然她會被困住的。
史華特一個早上都在找她。雖然身為騎士隊長,他不應該胡思亂想或是花時間來做這種事。
騎士衛隊直挺挺地坐在馬上,目不斜視,從城堡大門一直排到城裡的市集廣場,看起來相當壯觀,每個人手裡都舉著白綠相間的莫萊旗幟。看熱鬧的群眾擠在他們後面,依華特估計或許有上千人。他們都是想看亨利國王和王后,不過「她」並不在人群中。
他知道想在人群中認出一個女孩子並不容易。不只是方圓之內的農民都來了,連東克和雷山的人也連夜趕來想一睹龍顏。可是華特告訴自己,儘管如此,他想找的那個身影一定是如鶴立雞群般出眾。天知道,她在他的夢中總是那麼真實,彷彿她真的在他的懷抱裡,在他的床上。
然而他這樣全副盔甲地在馬上坐了好幾個小時,卻始終沒有瞥見她。他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從眼眶裡跳出來了,只是拚命想從頭盔底下看過去,努力尋找著她。
他想,一定是那個跟牛頭一樣壯的老姨媽不放她出來,連看國王和王后都不行。
他不知道那些比京人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別人都以為如果她們希望做專職的好工作,就應該到修院去。然而她們顯然不這麼想。
當然,她們也沒有跟華特說過話。即使他想探問她們的生活情形,她們也似乎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儘管他經常去大宅那裡,她們連眨眨眼瞄一下都沒有。他懷疑白絲會不會連他長得什麼樣於都不知道,或許在她眼中他跟其他騎士都一樣,都是全身盔甲,佩著一把劍。
他曾經問過一些從法蘭德斯來的新兵,知道比克人並不宣誓效忠什麼領主,她們只接受自由身的女人鼓勵,獻身於嚴格的祈禱規矩和簡單的生活,也時常做善事,尤其是幫助窮人。
他覺得最奇怪的就是她們雖然不是修女,卻似乎非常滿足於修女般的生活,甚或有過之。她們似乎不需要男人。
他無法想透這一點,尤其是像她那麼美麗的女孩。他環視四周人群,無法相信她們竟然連女人常有的好奇心絲毫都沒有,連亨利王和伊麗娜王后都不想看。老天,就連他也都想看看伊麗娜是否如人所言,是全歐洲最美的女人。
號角聲響起,表示國王和王后馬上就要到了。亨利王的先鋒侍衛隊最先出現,群眾擠到狹窄的街道上,每人都穿著最好的衣服。由各行業公會的人表情看來,他們似乎已經準備好一篇歡迎詞。
一陣風吹過來,把旗幟吹得飄動起來。高參本來在來回巡視騎土隊伍,此刻騎到了華特的身邊。亨利王的親信衛隊沿街騎過來,穿著紅、橘色的上衣,尖帽上插著黑羽毛。
高參在號角聲中對他喊著說:「聽說會有一場馬上比武。」
華特點點頭。這些國王的衛隊非常健壯,其中必定有不少的好手。英格蘭現在已經變得跟法國一樣,到處盛行馬上比武。自由騎士常在夏天四處遊歷,參加各種盛會向人挑賽,有的人甚至靠這個賺了不少錢。馬上比武通常會持續兩天,模擬戰場上的混戰相鬥,俘虜對手之後要求贖金。
華特艷羨地想著這樣確實可以賺大錢。他的出身是伯爵最小、最窮的兒子,但仍有資格參加國王的馬上比武——那是說,如果他略行賄賂的話。可是高參就不行了,因為高參是半個日耳曼人,身份比傭兵高不了多少。
華特叫高參再去巡視一下莫萊的隊伍。他們的騎士從日出就站在路上等,現在馬正需要喝水了。他本來想派人提著水桶餵馬,可是就在這時來了一隊持紫色旗幟的主教衛隊。
主教衛隊的服裝花色斑斕。群眾擠到華特的馬後面想要看清楚。他的坐騎哼了一聲,走到街道中央,撒了一泡又長又音效十足的尿。圍觀的人群都笑了起來。華特及時策馬回到路旁,讓那些衛隊通過。萊斯特伯爵和另兩名伯爵在衛隊簇擁下並肩談著話,根本沒有注意到夾道歡迎的人群。
突然,華特看見她了。白絲穿著樸素的灰衣裳,長長的銀髮辮垂在背後。她優雅地走在人群中,比大多數女人都高。
一時之間,華特真想策馬出列去追她。要是能抓住她就好了!叫她不要走,跟他說話。血液在他的腦子裡奔流。
可是等他再望過去時,她已經不見了。
在城的另一頭,管家杜波德和幾個僕人正在跟國王的法國廚子爭議。國王的廚子理當把他們幾天前在赫福伯爵領地上狩獵所獲的十七隻鹿帶來以供晚宴使用。
現在要到城裡去取獵物是困難重重。皇家隊伍上上下下有好幾百人,把幾條路都佔滿了。杜波德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把貨車趕到屠夫那裡去。
到了那裡以後他們才發現,國王的手下說的是沒人能懂的普羅旺斯方言。那些皇家僕人不相信他是城堡的管家,還以為他是要來偷伯爵的鹿。
那些法國人揮著手臂叫著說,就算他們把鹿肉交出來,國王的食物也應該是由他們這些皇家廚子來準備。也許是國王,或者是王后不信任本地北英格蘭廚藝。
莫萊人也很生氣。他們都很討厭這些傲慢的隨從,而且也知道這批人很快就會把他們的存糧吃完。他們早就聽說,國王這一批出巡隊伍可以在幾天之內把一塊富庶的封地變成慘遭蹂躪的荒地。
雙方火藥味很重,把彼此祖宗八代都罵光了,甚至於還交手了幾拳。結果,亨利王的總管捂著流血的鼻子,叫手下把鹿放回赫福的車上。
突然大家都安靜下來。莫萊的大廚路克大聲問國王那一票廚子,有誰能燒一道全鹿大餐,配上蕪菁、蘋果布丁和醬汁,而且鹿蹄、頭、眼和角都要齊全,完完整整地端到大廳裡獻給國王享用。
「蕪菁?」國王的廚子哼了一聲。「從沒用過蘋果布丁。什麼樣的東西?」
雙方的人面面相覷。他們知道烤孔雀可以整只上桌,翅膀甚至可以展開像要飛的樣子,烤乳豬也可以一隻一隻排在母豬旁邊好像要吃奶的樣子,這些都是豪華盛宴上最受歡迎的傑作。可是如果能把足足有三人重的全鹿大餐搬上桌,那才是登峰造極的廚藝。
那些法國廚子你看我、我看你。「當然可以,」一個人說道。「那是我們國王最喜歡的一道菜。可是我們要問——你們行嗎?」
一時之間沒有人答話。莫萊的廚子相信這些人一定以為他們這窮鄉僻壤都是無知的野蠻人,可是他們還沒有見識過莫萊城堡的廚藝呢。
遠處的街上響起歡呼聲。國王和王后駕臨了。杜波德聽見聲音,才想起來他錯過了自己最想見的,就是人稱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伊麗娜王后。
然後他又想到王后也會光臨晚上的宴會。他的心狂跳起來,如果運氣好的話,他說不定可以找機會站在旁邊觀看她坐在大桌上用餐。
相形之下,什麼烤鹿大餐都不重要了。
夾在隨行隊伍中的貝唐瑪也在想著食物。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他的肚子越來越餓,可是他想大概沒有希望吃東西了。年輕的亨利國王向來不注意吃飯時間,總是騎著馬或看著書就忘了用餐。再說,所有吃的東西都在隊伍的最後面,就算他想吃也吃不到。貝唐瑪歎一口氣,無奈地等著隊伍到了城堡外面紮了營再說。
他也希望國王和王后今早在赫福時發生的口角已經化解。不過他很懷疑有這可能。
他望著騎在前面的國王與王后身影。亨利矮壯的身子在馬鞍上不太優雅地坐著,可是他卻還像頗有興趣的樣子。高雅的王后的身邊則圍滿了期盼她青睞的吟遊詩人與侍衛。
國王對穿著也是不修邊幅。今天早上他突然興致高昂地騎馬狂奔了一番,還好侍從想盡辦法勸他穿上了絲襪褲、戴上一頂羽帽。現在他看起來好一點,可是貝唐瑪知道他還穿著狩獵時的那雙臭靴子。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到市集廣場,圍觀的群眾歡呼著把花朵丟到他們的馬前。王后騎到國王旁邊與他並行,事實上他們從上路以來就沒有說過話,不過這也比兩人彼此叫罵好一點。
貝唐瑪歎一口氣。要是這個二十三歲的英格蘭王能夠放過所有見到的女人,不再拈花惹草就好了。王后有權對他發脾氣。
另一方面,旁人也不得不想到國王是怎麼討厭王后養的那一票歌手、哲學家和詩人,他們那種奇裝異服和言行教人實在不敢領教。王后是很有幽默感的人,所以貝唐瑪有時懷疑她是不是為了要氣亨利才養這一票怪異人物。
一個年輕的辦事牧師騎到主人貝唐瑪的旁邊,遞給他一小袋酒和半塊新出爐的麵包,大概是在城裡某處弄來的。貝唐瑪滿心感激地接過來。「老天保佑你,爾威,」他說道。「為了你這善行,我要任命你做主教。」
年輕牧師脹紅了臉。這時由於人群擁擠,國王一行人放慢了馬步。倫敦主教下了馬為大家析福,風把他的聲音傳到廣場另一頭。
貝唐瑪打量著王后的背影,擔心她是否太累了。今天早上國王騎馬的時候,她也在後面追了好幾里路。她的騎術跟國王一樣好,然而那樣騎馬狂奔還是大危險了,純粹是傻瓜的行為,尤其是最近宮中盛傳她又懷孕了。如果貝唐瑪沒有記錯,她的前一個孩子,也就是亨利王子,現在才三、四個月大。
他把酒喝完,將空袋子交給爾威。這時貝唐瑪想起上次到莫萊的情形。那一趟訪問還算愉快,只不過他不甚喜歡那個愛爾蘭人朱尼爾。可是他倒挺喜歡那個迷人的妻子。
尼爾在倫敦主教面前下了馬。他的腿傷還沒有完全好,行動仍然有些笨拙,所以他盡量少在公眾場合露面。
他一手牽著馬韁繩,一手伸過去牽他妻子的手。這動作倒不是出於感情,而是要讓她走在他旁邊。他瞭解亨利王,知道國王還沒有跟他算帳。他未經許可就結婚而招致的罰單在幾個星期以前送達,另外一封要徵收他妻子一半財產的通知也剛剛收到。
尼爾一手抓著妻子的手腕當支撐,然後單膝下跪行禮,開始宣誦他的歡迎詞。
一陣風吹過,暗示著秋季即將來臨。風把沙塵吹到艾琳的眼睛裡,她眨著眼睛,差點役注意到尼爾跪下去時扯著她的手。她也跟著跪了下去,這時一個馬伕過來牽走王后的馬。國王把一隻腿移開馬蹬,看著他的莫萊臣民。
亨利國王井下英俊,艾琳有一點失望地想著。她從前一直聽說他的父親安朱伯爵非常英俊,而且很討厭比他大十一歲的妻子,也就是王太后。他們的兒子一定是長得像母親。亨利國王短小粗壯,一雙彎腿像常年騎馬的人。修剪整齊的紅頭髮和鬍子並沒有使他好看一點。她聽說他脾氣很壞,發起脾氣來會脹紫了臉,倒在地上又吼又踢的。然而艾琳也從未見過一個男人眼光如此銳利,如此充滿智慧。那張長滿雀斑的臉上有一股力量,讓人想起亨利在十六歲的時候就帶兵入侵英格蘭。
國王在對尼爾說話。出神的艾琳把目光移向王后。
這可絕對不會教她失望了。伊麗娜長得非常迷人,然而又跟艾琳預期的不太一樣。她並不像吟遊詩人所歌詠的夢中情人那樣是金髮碧眼般嬌嫩,而是身材修長,皮膚像橄欖般光滑,臉部輪廓完美,一雙足以融化人的黑眼睛充滿嗔笑怒罵種種迷人的丰采。
王后的頭上披著一塊紅紗,頂著鑲紅寶石的小金冠。披在肩膀上的長髮是夾著金紋的暗褐色。伊麗娜王后的美既耐看又令人目眩,難怪人人都說她。
艾琳發覺自己在盯著王后看。倫敦主教湊近對艾琳說了一些關於王后的話,她點點頭。國王仍然在說話。這時艾琳往國王的身後望過去,看見兩個侍童騎在威爾斯小馬上捧著國王斗篷的下擺。
其中之一是麥格。
「他媽的我怎麼知道國王會找上他?」尼爾吼道。「我叫喬斯把孩子帶去威靈福郡長那裡,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一名好騎士。他那裡是訓練孩子的好地方。」
一個女僕想幫他穿靴子,他叫她走開了。房間裡有一堆僕人在幫他們為晚宴打扮。外面樓梯口擠滿了貴族信使等著見他。
艾琳面對著他,全身顫抖,嘴唇發白。「國王什麼事都清楚得很,」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他是把我的孩子留著當人質!」」你是怎麼搞的?」他拿著靴於,小心地在床邊坐下,以免弄痛了傷口。「國王知道的是我告訴他的,我說我找到你,跟你結了婚,那孩子是我的私生子。萊斯特送來的通知函上說,我得繳一大筆罰金,因為我沒有徵求國王同意就結婚。」
緊張的女僕為艾琳脫下底袍,她穿著麻內衣站在那裡發抖。「你的私生子?你是這麼叫他的?」她扭著雙手。「噢,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找他?我的孩子在那裡,然而我卻只能看著他跟宮裡的人走掉!」
尼爾皺眉看著她。他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害怕。今天要不是他抓著她的手,她就會當著國王、王后和大家的面跑過去把孩子抓下馬了。
華特走進來說,草地上已經沒有空間了,亨利王底下一些不守規矩的人都跑到城裡去了。城裡來參加盛宴的人想叫尼爾談談這件事。
尼爾咒著走到門口,對那些商人喊著要他們先去宴會廳,他會派人處理這件事。華特跟他一起回到屋內,然後把門關上。
「老天,你還以為那些人會自己照顧自己了。可是國王喜歡搞得大家雞犬不寧,」他一面穿衣服一面說道。「華特,你等著看吧!天一亮國王就會毫無預警地跳上馬,隨便選一個方向跑去打獵,讓那些隨從匆匆忙忙穿靴子上馬去追。我見過這種事。每一個都連跑帶爬地跟在亨利後面,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我跟他當了許多年的兵,才發現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華特把繫著狼頭銀扣環的皮帶遞給他,問道:「是什麼呢?」
「啊,你猜不出來嗎?」他低頭把腰帶扣好。「亨利已經是一個高手,能把那些王公貴族逗得像狗一樣團團轉,然後不高興的時候就一腳把他們踢開。」
華特說:「國王對你似乎不會這樣。」
尼爾說:「哈;你以為我們現在在做什麼呢?我們現在也像廚房裡的豬一樣,等他離開了我們還跪在地上,滿心希望自己已經討得他的歡心了呢!」
女僕把一面小鏡子舉在他面前。他湊上前瞇起眼睛看著,同時用手梳理一下長而卷的頭髮。他直起身,朝另一頭的妻子那邊望過去。
她穿了一件深黃色的長袍,後面還拖著長紗,這是倫敦流行的式樣,非常合身地襯出她的曲線。她看起來像一朵黃玫瑰。她把頭髮中分,臉頰旁邊的小辮子串著珍珠。
華特低聲說了一些話,尼爾點點頭,一面仍打量著她。她先前的蒼白膚色此時巳轉為嫩紅,嘴唇上抹了紅色發亮的唇膏,眼睛上有藍色的眼影。她站在那裡,美麗的臉上微蹙著眉頭,看起來迷人無比。只有王后才比她更美。
尼爾突然想起躺在床上療傷的時候。他想是她救了他一命。算他好運,妻子沒有讓那兩個郎中碰他。
他轉著念頭說道:「我們最好把她安排在外院,離王后遠一點。」
華特說:「哈,讓她離國王遠一點。」
這話一點也不錯。尼爾作了一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