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聲音 第十四章
    契爾停在門口一晌,贊賞瓊安俯在書架前的美景。清晨的陽光映著她窈窕的曲線和渾圓的臀部,他的心頭一熱,想起了昨夜如何探索她每一寸熱情的身軀。

    他很高興自己是首度喚醒她熱情的人。顯然過去坎莫真的是太紳士了──但那已經過去了。

    “早安,”他走進育嬰室,喜愛極了看到她時,她臉上浮現的紅暈。“昨晚睡得還好吧?”

    “好極了,謝謝你。”她道,小臉更紅了。

    “很高興聽到妳這麼說。”他展開個邪氣的笑容。“嗨,瑪格。”他招呼道,瞧見瑪格牽著邁斯走出育嬰室。“早安,你昨晚睡覺打呼嗎?”

    “我才沒有。”邁斯氣憤地道。

    “是嗎?那麼一定是『帕卡』了。今早我進去你的房間看你時聽到的。”

    “『帕卡』也不會打呼,牠的呼吸很深沉。”

    “噢,我明白了,”契爾道,抱起兒子,轉了個圈。“你穿上外出服,打算去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他點點頭。“瑪格要帶我去農場和她的小男孩玩耍。強尼是我的朋友,我們一起玩馬匹、看動物、爬籬笆,害瑪格一直畫十字架。”

    “的確,聽起來很有趣。”契爾放下他,朝瑪格展開笑容。“去吧,盡量玩得一身髒。”

    邁斯格格輕笑,奔向瓊安,伸出雙臂。她蹲下來,擁抱親吻他。“玩得愉快,小乖。我們稍後見。”

    “妳也畫畫愉快,安安。”他道,沖出門口,瑪格連忙追了出去。

    契爾關上房門,走向瓊安,將她擁入懷中。“妳這個壞女郎!妳怎麼能夠顯得如此純真?我必須立刻改正這一點。”他低下頭,攫住她甜美的唇,恣意品味她的甜美,靈舌探索著她的口中。

    “你真是個無賴,爵爺。”她屏息地輕笑。“你認為在育嬰房裡親吻家庭教師適當嗎?”

    “我可以想出許多想在育嬰房裡對家庭教師做的事,但事實上,我是來談論更實際的事情。”

    “板板絕對會以你為傲。”她坐在沙發上,滿懷期望地仰望著他,明眸閃亮。

    上帝,他是如此地愛她。他從沒想過他會如此深愛著另一個人,無論在情感和肉體方面,她都深深觸及了他,毫無矯飾,全心全意地付出自己,不索求任何回報。

    她和莉蓮真是天差地別。

    “契爾,你為什麼這樣子看著我?我感覺像動物園裡的動物。”

    他咧開嘴笑了。“才不。事實上,我是在想著我有多麼愛妳,以及我多麼幸運能夠找到妳。妳讓我非常快樂,瓊安,而我許久以來都不敢這麼說了。”

    她點點頭,神情嚴肅。“你也讓我非常快樂──非常。好了,你究竟想要討論什麼實際的事情?”

    “嗯,首要之務是拿到特別許可證。我考慮過前去倫敦,帶著妳一起,但仔細一想,我們最好還是留在這裡。妳的身體還沒復原到可以做長途旅行──”

    “我已經復原到可以和你一整夜做愛,卻無法長途旅行?”她的秀眉高高挑起。

    “我是擔心妳會染上風寒。現在的氣候詭譎多變──不,別和我爭辯。我認為我們最好留下來陪邁斯,過去一年半來,他已經被拋棄夠久了。妳同意吧?”

    “你真的在征詢我的意見嗎,克裡維爵爺?”她反駁,眼裡閃動著調皮的光亮。

    “我是在咨詢妳的意見。許久前我就學到了最好是以『詢問』取代『告知』,那絕對可以省卻我許多的麻煩和氣惱。”

    “多麼聰明的男人!事實是,我也想在這裡結婚,但不是在莉蓮埋葬的小教堂──那會太過尷尬了。或許可以選擇在潘柏頓的教堂;它距離很近,有著漂亮的彩繪玻璃窗──如果你不反對的話。”

    “我當然不反對──就這麼說定了,親愛的。”契爾立刻道。“現在,輪到我的第二項計劃了。我想拜托我的好友藍雷恩代為購買特別許可證,送來衛克菲。他住在距離這裡不遠的曼德松莊園。或許妳在到這裡的路上曾經經過。”

    “是的,”瓊安咬著下唇。“他是特維利伯爵?”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他也是邁斯的教父,並且非常喜歡他的教子。”

    “我會很樂意認識他。”

    “妳會的。”契爾遲疑了一下,知道接下來的提議恐怕不容易過關。“我也想要拜托他在下星期為我們舉辦訂婚舞會。我認為這是一石二鳥之策,應邀的賓客會很想要見見妳,特別說多年來圍繞著妳的那些傳聞──再加上妳是我亡妻的表姊。所有人會搶破頭爭取邀請函。”

    正如他所預料的,瓊安的臉色一白。“噢──契爾,我真的認為──我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我們不能等到結婚一陣子之後,再面對獅群嗎?”

    “不,我絕不讓任何事礙著我的婚姻。妳大擔心妳的名譽了,我認為那會妨礙到妳的心靈平靜。”他輕握住她的手。“我向妳保證,吾愛,我會要那些當初陷害妳的人出面說明,並且道歉。”

    “我沒有合適的禮服。”她尋找著借口。

    “那是可以輕易解決的。”他道,等著她的下一個借口。

    “人們會在背後說個不停;我無法忍受你被嘲笑。”

    “相信我,吾愛,沒有人會嘲笑──他們不敢。就算他們愚蠢得嘗試,我可以保證等我對付完他們之後,他們只會懊惱得無地自容。”他俯身輕撫她的面頰。“妳是我所見過最勇敢、堅強的女性,從不畏懼為了真相挺身而出。我會讓杭廷頓和韋亨利說出真相,並且說服那些小心小眼的人,歐家對妳的指控都是子虛烏有。妳信任我嗎?”

    她長吁了口氣。“你明知道我會為你做任何事──我以生命信任你。”

    他將她擁入懷裡,緊緊抱住。“妳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妳的嗎?”

    她伏在他胸前搖頭。

    “那是在聖誕夜,我帶著送給邁斯的禮物到育嬰室,卻看到妳僅著睡衣,佇立在窗邊,”他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個吻。“妳問起莉蓮是怎麼去世的,並在得知真相後哭得像個孩子,毫不在意我的看法。”

    她抬起頭望著他,唇角浮現笑意。

    “我也是在那一晚開始愛上你──但我一直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然而在那晚,我還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他滿懷期望地問。

    “我明白到打一開始,我就被你吸引了,盡管你是我心目中所認定的禽獸。一開始我不明白那種感覺,因為我從不曾經歷過,也因為你是莉蓮信中描述的可怕丈夫。但我想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身體就被喚起,”她的臉紅透了。“或許你早就知道了。”

    他的唇拂過她的額頭。“今天就讓我們來交心吧。打一開始,我就對妳感到同樣的肉體吸引力,但因為妳是莉蓮的表姊,而且和她容貌相似,我不只拒絕那份吸引力,甚至還利用它來對付妳。”

    “我知道。”她靜靜地道。“或者該說──我現在知道了,但你會那樣做也是情有可原。你不了解我,正如我對你全然不了解。我們只能透過莉蓮扭曲的描述看見彼此。”

    “為什麼妳總能如此輕易地原諒我,並讓我自覺得像個大惡棍?”他道,對她的濃濃愛意彷佛要塞爆他的心。

    她踏起腳尖,溫柔地親吻他。“我愛你──這樣的理由已促夠原諒一切。事實上,我對你也不是挺好。”

    “瓊安,我真的不知道我怎麼能夠等上三個星期再娶妳,妳真的堅持要等到親愛的板板趕回來參加婚禮?”

    “昨夜你試圖迫使我同意時,我就明白告訴你了。板板陪著我走過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我不能讓她錯過最美好的一刻。”

    “嗯,這絕對需要非凡的克制力,”他道,已經被她緊貼著的身軀喚起了。“我不能每一晚都帶妳上床,以免被僕人撞到,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怎樣熬過沒有妳的夜晚。”

    “我們不能有創意一點嗎,爵爺?”瓊安柔聲問,以手撫過他的大腿。“現在這裡沒有人──短期內也不會有人。他們知道我病愈後,總在這時候午睡。”

    而她還認為自己的本性不熱情!他輕撫著她的雙峰,吻過她的頸項、雙唇和緊閉的眼瞼。

    “我會永遠愛妳。”他低語,放開了她,為她套回衣物、覆上被單。“睡吧,妳需要好好睡個覺──特別是在昨夜的歡愛後。我會在這裡守著妳。”

    她滿足地笑了,閉上眼睛,在他的守護下,很快陷入了深沉的睡夢裡。

    契爾留在她的身邊好一會兒,直至確定她已熟睡後,才悄聲離開,想著他真是該死的好運,能夠擁有瓊安的愛!

    馬車停下來,瓊安打量著燈火通明的曼德森宅邸,口干舌燥,一輩子從不曾如此緊張過。對她來說,它看起來比較像是通往地獄的大門,而不是慶祝她訂婚的豪宅。

    溫蒂、瑪格和雪玲使出渾身解數,將她打扮得艷麗動人。瑪格在玫瑰色的緞料禮服上縫著珍珠,雪玲用玫瑰和珠子做了頂美麗的頭冠,但在大功告成後,她們全都感動得哭了出來,差點毀了她們的成果。

    連狄納森在送她上馬車時,都偷偷擦拭著眼角。僕人含著眼淚,揮著手帕送走馬車的景象真是滑稽極了,但他們實在太高興她和契爾即將結為連理……

    反倒是邁斯的反應最為平靜,彷佛早已料到。在瓊安告訴他婚事後,他認真地打量著她,宣布她會是“最完美的媽媽”,然後詢問她是否會在婚後繼續照顧他。

    “我會永遠照顧著你,小乖,”她回答道。“就算在你長大而不想要我照顧之後。”

    邁斯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繼續騎他的木馬去了──反倒是瓊安必須強抑回盈眶的淚水。

    “瓊安?”契爾輕握她的手,將她喚回現實。“妳准備好了嗎?”

    她用力吞咽,點了點頭。“我──我有一些緊張。”

    “那是自然的,但我相信妳能夠鎮靜如常地度過這個晚上。記得,我全心全意愛著妳,我有信心我們能夠找出真相,粉碎所有的謠言。”他俯身親吻了她。

    馬車在下一刻打開。納森放下階梯,微笑地給予她鼓勵。瓊安以微笑響應。坐在駕駛座上的比利也對她眨眨眼,為她打氣。

    瓊安突然感覺好多了。她挺直背脊,輕搭著契爾的手臂。“該是攻破英國社交界城牆的時候了,”她喃喃。“如果我在過程中多有冒犯,敬請見諒。”

    契爾格格輕笑。“千萬別客氣。盡可能留在我身邊,跟隨我的領導。我比妳熟悉戰爭的規則──不過妳比我更擅於靈活出擊。”

    “我相信那正是最令你憂慮的。”瓊安道,感覺好多了。有契爾在身邊,她相信沒有任何事能夠打倒她。

    “噢,雷恩來了。”他道,帶領她走上階梯。一名黑金色頭發、有著明亮藍眸的男子微笑地歡迎他們。

    “伯爵夫人,”特維利伯爵執起她的手。“我一直期待著這一刻。契爾一再在信裡描述妳,令我好奇不已。妳正如他信裡所寫的一樣美麗。”

    “叫我瓊安就好。”她道,立刻喜歡上他。“天知道,我們的出席可能會讓你日後的信件應接不暇──無論結果是否如契爾所預期。謝謝你慷慨地提供我們戰場。”

    “慷慨與此無關。母親總說我是個過度好奇的孩子──不過她倒是鼓勵我這種傾向。”

    瓊安笑了。“我相信我會很喜歡你的母親。”

    “噢,她正在屋子裡,好奇想見到妳。我相信她和我一樣不會失望。”

    瓊安就沒這麼肯定了,但契爾堅定地搭著她的背,給予她所需要的力量。她跨過門檻,准備面對獅群。

    “親愛的,你們的光臨真是蓬蓽生輝,”高雅的特利維老伯爵夫人道。“我愛極了聽八卦消息,但更愛戳破它們的假象──尤其是這次,我絕對會樂在其中。”

    “謝謝──妳。”瓊安道,很驚訝伯爵夫人竟肯為素不相識的人如此費心。

    “哪裡,我最喜歡嘲笑充斥在社交界裡的傻子,享受高人一等的快感。”她握住瓊安的手。“來吧,孩子,在賓客抵達之前,我們還有一點時間,我得給妳來個特訓。雷恩和妳的未婚夫都是聰明的孩子,但他們不會注意到這種細節。在我痛擊敵人之前,我必須擁有充分的訊息。”

    瓊安感覺老伯爵夫人就像板板一樣自信、坦率,並由衷地喜歡她。她回頭望了正在和雷恩談話的契爾一眼,跟著老伯爵夫人離開了。

    十五分鍾後,老伯爵夫人已經巧妙,但鉅細靡遺地問出了瓊安傳聞的真相。“謝謝妳的誠實,看來契爾真的是選對了人,而且妳可以帶給他快樂,親愛的。我可以看出他的神情和以往截然不同,他似乎已拋開了過去的悲劇,而我為此衷心感謝上帝,”她的唇角緊抿。“沒有人應該遭到那樣的折磨──特別是契爾。”

    “我──我對契爾和我表妹受苦的婚姻深感遺憾,”瓊安試著為莉蓮辯護。“他們真的很不配。”

    “噢!”伯爵夫人揮了揮手。“契爾的確選錯了人,但以當時的情況,那也是可以了解的。不!我指的是他在半島戰爭中的經歷。雷恩一直很遺憾他不在場,無法阻止契爾犧牲自己,但如果契爾被阻止了,我想只會有更多生命喪失,”她搖搖頭。“話說回來,契爾真的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許久以來,他一直活在個人的地獄裡,但正如我說過的,他終於將它拋開了──而這都得感謝妳,親愛的。”

    瓊安的呼吸一窒,背脊竄過一陣寒意。伯爵夫人指的是什麼樣恐怖的代價?契爾付出了什麼樣的犧牲?她的腦海裡閃過各種可怕的影像。她聽說過法國人的種種暴行,但從未想到契爾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曾經問過契爾在半島戰爭中發生的事,他卻拒絕回答。伯爵夫人明顯地知道來龍去脈,也是最好的詢問真相的人選……

    瓊安正要開口詢問,契爾已出現在會客室門口。

    她的心髒停了一下,明白她差點被逮到私下打聽契爾不願意談論的事。她的心裡浮現愧意。如果她想知道真相,應該自己去問契爾才對──即使她必須硬逼他說出來。這也是為了契爾好。如果他的傷口要愈合,他必須要面對過去,而不是選擇回避。

    “原諒我的打擾,”他的神色輕松,一點都不像是伯爵夫人所說的、經歷過地獄又回來的人。“我們的賓客已經抵達了。親愛的,武裝好妳自己,讓我們出去應戰吧!”

    特維利伯爵夫人微笑道:“的確,但切記,不要太早擺出敵對陣式。就像棋局一樣,你必須緩步推進,直到關鍵時刻再使出致命一擊,把敵人將軍!”

    契爾俯身親吻老伯爵夫人的面頰。“我一直納悶妳如何長保青春美麗──顯然是因為妳經常運用妳聰明的頭腦,讓妳的身軀無暇變老。”

    “諂媚!”她笑道。“去吧,你們兩個。我等著看你們大獲全勝。你一向是個好棋手,契爾。”

    “拜妳這位名師所賜。”他微笑,挽著瓊安的手,朝大廳走去。

    瓊安強迫自己不去想契爾在半島戰爭中的經歷──解決謎團可以等到以後。現在她該做的是專注精神,迎接眼前更重要的戰役。

    瓊安早已做好心理准備,承受無可避免的竊竊私語和嘲笑。多數時候,她都能夠忽略那些朝她射來的輕蔑和譏笑的目光──就在他們剛剛當面恭賀了他們訂婚之後。她本人是不在意,但她深為契爾感到不值。他不該得到這種對待的。

    契爾則是將深情未婚夫的角色扮演得淋漓盡至,毫不在意其它人的賀詞顯得言不由衷──直至何莎麗夫人前來致意。

    “誠摯祝福兩位的未來,”她以毫不隱藏的輕蔑道,侮辱的目光打量了瓊安全身。

    “我故世的好友莉蓮告訴了我許多關於妳的事。”

    “是嗎?”瓊安道,心裡只覺得好笑。老天!何夫人就是馬廄裡的“花蕾兒”!她那慵懶、柔媚的語音是絕不會錯認的。

    “噢,是的,”何夫人道。“我知道所有關於妳的一切。”冰冷的語氣充分暗示了這一切都是不好的。

    “妳會驚訝我對妳知道得有多少,”瓊安強抑笑意道。“或許我們都該各自有所保留。”

    何夫人輕揚螓首,轉頭離開了。

    契爾好奇地望向瓊安。“剛剛是怎麼回事?”

    “她就是撒哈拉沙漠的花蕾兒,韓柏偉的女神。”

    契爾仰頭大笑,惹來大廳裡的賓客好奇的注視。

    韓柏偉終於出現時,瓊安已經比較能夠控制自己。至少他是契爾的朋友。

    事實上,韓柏偉稱得上是英俊瀟灑,只可惜他沒有拜倫的文采,偏要充當詩人。她發現自己很難板著臉面對他,但他一點也不知道瓊安心裡的想法,禮貌地行禮、寒暄幾句後,就又回到了人群中。坦白說,若不是有馬廄裡的那一幕,他絕不是會讓人印象深刻的人。

    “柏偉一向把最華麗的詞藻保留給他追求的女人。”契爾道,彷佛讀出了她的想法。

    “那麼我該認為自己算是幸運的了。”她回答,轉向下一名賓客。

    就這樣,接著一個小時,瓊安招呼著一個又一個的客人,有的熟悉,有的不,但她毫不在乎。她一直在等著兩個改變了她的過去的男人──也只有他們能夠改變她和契爾的未來。

    她原以為自己已做好了心理准備,但當杭廷頓終於出現時,瓊安的一顆心猛撞擊著胸口。她勉強保持平靜,毫不洩漏出內心的激動。

    他正如她記憶的一樣──梳得一絲不苟的深棕色頭發,以及得意洋洋、暗藏心機的灰眸。一整晚,她一直恐懼著他的到來,現在他終於來到時,她反而心神一凝,決意這次不再讓他占上風。

    他和契爾打招呼,執起她的手。“伯爵夫人,別來多年,妳的成就似乎是益發輝煌──我最近又聽到了妳的訂婚之喜。”

    她抗拒著抽回手,摑他一巴掌的沖動。“謝謝,杭廷頓爵爺,”她冷冷地道。“至於你自己,我聽說你仍然未婚。”

    “令我的父親懊惱不已,”他輕浮地道。“噢,你真是個幸運的男人,克裡維,兩名容貌相似的美麗表姊妹都為你所擁有。容我向你已逝的妻子致上哀悼之意,那真是樁悲劇。”

    “謝謝,”契爾道。“但今晚讓我們想比較快樂的事。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的未婚妻去國多年,有許多舊識要見。”

    “的確,我剛剛在路上超過了韋亨利的馬車。就我所知,他也是伯爵夫人的昔日密友,不是嗎?”

    契爾聽出了話裡暗藏的侮辱,卻不動神色。瓊安頗為驚訝他的自制力。她就很想狠狠踢杭廷頓的脛骨一腳──不過,她猜測契爾心裡正盤算著更狠辣的手段。

    “確實是舊識,”契爾道。“不過恐怕說是韋先生自己幻想出兩人的親密關系。”

    杭廷頓的唇角微揚。“或許是時日久遠,伯爵夫人忘記兩人的舊情了。我記得他們還差點訂婚──至少我最後一次見到高小姐時是如此。”

    契爾驀地出手,揪住杭廷頓的外套領口,快得瓊安甚至看不清楚他的動作。他狠狠拉近杭廷頓。

    “你一直就很討人厭,”他低沉的語音令瓊安的背脊竄過一陣寒意。“但那一晚恐怕是你的登峰造極之作了。告訴我,你是否由灌輸韋亨利那番齷齪的計劃裡獲得莫大的快感?你認為一旦高小姐名譽掃地,被迫嫁給韋亨利後,你就可以得逞一己的私欲?”

    杭廷頓驚駭地張大了眼睛,懼意流露無遺。瓊安看得心中大快。“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結巴道。

    “你不知道嗎?”瓊安雙手插腰,湊近他驚慌的面容。“那我就挑明白問吧。你是否唆使韋亨利在那一晚潛入我的房間,好在東窗事發後,迫使我嫁給他?你知道他一直想要娶我,也知道我絕不會同意,於是你構思出這個可笑的計劃,無視於一名清白女子的閨譽?”

    “我發誓,我和此事無關,”他道。額上沁出冷汗,臉色發白,但契爾依舊緊揪著他的衣領。“我對妳的指控一無所知。”

    瓊安怒瞪著他。“我不相信。你一直是個花花公子──為逞私欲,不擇手段。那晚你說的話暗示你認為如果我已嫁為人婦,就會接受你的追求。”

    “不──不!”他狂亂地望向周遭。他們的周遭已聚集了許多人,張大嘴巴,注視著這樁最新的丑聞。“不,問他!”他喊道,指著入口。“我和整件事無關!”

    所有的人一齊轉向門口。韋亨利剛剛脫下外套,他遞給門房的手一頓,臉色發白,面對眾人,猶豫地微笑。“晚安,各位。這是個美好的夜晚,不是嗎?相當暖和。”

    契爾突兀地放開杭廷頓,將他推到一旁。“晚安,韋先生,你來到的時間再巧不過了。能夠請你過來一下嗎?我們有些問題要問你。”

    亨利環顧人潮擁擠的大廳,舔了舔下唇,走向前的神情彷佛赴絞刑台一般。“我還以為我是被邀請來參加訂婚舞會──這倒比較像是動用私刑。哈,說說笑而已!”他試著打趣道。

    “這絕不是說笑的事。”契爾冷酷地道。“告訴我,在一八一二年的八月十三日夜晚,你是否擅自闖入高瓊安小姐的臥室,強行向她求歡?”

    亨利狂亂地望著周遭。“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可不是來這裡被質問一樁陳年舊事。這名蕩婦是否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對你灌輸了有關我的謊言?”

    “我建議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隨便指涉。”契爾的眼裡燃著冰冷的火焰。“再侮辱我的未婚妻半句,我會赤手空拳拆了你的全身骨頭。你應該記得我過去的名聲。”

    亨利用力點頭,臉色變得更蒼白了。

    “很好。那麼,回答我這個問題:杭廷頓是否教你只要你設法毀了高小姐的閨譽,她就得被迫嫁給你?”

    “杭廷頓?”韋亨利一臉的困惑。“他與此何關?自始至終都是瓊安。她在花園裡找上我,向我傾訴她最深的熱情,告訴我她再也無法克制滿心的愛戀。當晚我就告訴了歐爵士夫婦一切,”他指著瓊安。“她明知道那就是真相,盡管她矢口否認。”

    瓊安以手按著額頭。“你是說你的所作所為全是自己的主張──只有你一個人,杭廷頓與此無關?”

    “我早就說過──”杭廷頓開口,但契爾用一記凌厲如刃的眼神封住了他的口。

    “繼續說,韋先生。我們都很想聽聽你這個版本的說詞。”

    韋亨利瞪著契爾,之後是瓊安。他的臉龐脹得通紅,指著她的手顫抖。

    “杭廷頓與此無關──一切都是妳的主意,以及妳的錯。如果妳沒有在花園裡熱情地親吻我,紅唇裡滿蘊承諾,放蕩地偎著我,自願獻身給我,邀請我到妳的臥室,我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他擦拭著額頭的汗。“不管怎麼說,我是個紳士。我愛妳──至少我原以為自己是。我很遺憾必須在公眾面前這樣說,但妳證明了妳根本不配得到我的感情。”

    瓊安厲瞪著他良久。她承諾過契爾她會堅強地面對結果,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樣揭穿這樣的漫天大謊。

    她原本堅信杭廷頓是幕後主謀者,現在她不由得納悶是否亨利太過堅信自己的無辜,以至於產生幻覺。那一晚她根本不曾到過花園。

    “或許──”她試著道。“那晚你喝多了酒,在花園裡遇到某個女子,將她誤以為我,以至於產生了誤會?”

    “我沒有喝醉,也沒有認錯。”他氣憤地道。“我原本打算在那一晚向妳求婚,但妳熱情的提議沖昏了我的頭,蒙蔽了我的判斷力。結果妳事後反悔,害我那一晚平白遭到羞辱。”

    “噢,我對你所遭到的羞辱深感遺憾。”瓊安諷刺地道。

    “我則為了那晚染上的麻疹深感遺憾,”他忿忿地道。“醫生說我能夠捱過來算是幸運的了。”

    瓊安怔視著亨利,以手按喉。“麻疹──怎麼會?那一晚,你只有在莉蓮進房時,和她有過極短的接觸……”

    契爾恍然大悟。“該死了!原來如此!”他擁緊她的腰,試著給予她安慰。

    瓊安緩緩轉過頭,直視進他的眼裡,瞧見他和她一樣得出了痛苦的結論。

    “老天!是莉蓮──一直都是莉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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