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過後,石湛天穿著浴抱一身清爽的步出浴室。
一夜縱欲和少眠,他非但沒有任何的頹疲,反而覺得很好,不光是很好,簡直就是舒暢。他無聲的走向大床,順手拉過旁邊的一把椅子坐下,一手撐肘支起下巴端詳著床上沉睡的人兒。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卻不急著喚醒她。
一雙湛黑的眸子打量著水笙絕美的容顏……顴骨上長長睫毛投射的影子,眼下一片淡紫色的陰影……經過他通宵無度的需索,水笙當然累壞了。
然而除了憐惜之外,他的心底更湧起一種原始而滿足的感覺。
他終於得到她了,在這麼多年的等待後。
望著她的凌亂發絲和柔潤似雪的肌膚,他的下腹不期然竄過一陣強烈的灼燒感,他發現自已竟然還想要她。這女人究竟有何魔力?經過了昨夜之後,他早該如自己原先所以為的對她生了厭,棄之如敝屐。誰知她竟教他如同毛頭小子一般,這種沖動恐怕連他還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時也未曾有過。他克制住沖動,強迫自己記起她不過是自己操縱的傀儡娃娃,復仇的對象。瞧她,連在睡夢中都是輕蹙著眉頭,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只想沉溺在夢的屏障,不願睜眼面對現實。石湛天的眼中閃過一絲惡意,他矯健的一躍翻身至水笙之上,藉著強而又力的健臂撐起自已,將她收攏在自己的氣息中,居高臨下的俯瞰地。醒來!別想用這種方式逃開我……即使是沉睡中,你也只能夢見我!
像是感受到他猖狂的意志力呼喚,水笙自沉睡中幽幽轉醒,半轉過身子,眸子掀了掀,微澀的雙眼對上了幽森的黑眸。「呀!」她突然清醒了過來,一骨碌的裹著絲被爬起,拉開兩人的距離,小心翼翼地退出他的氣息之外,星眸閃過一絲戒備。她眼中的光芒惱怒了他,石湛天滿足的心態收斂盡。
「現在才害羞不是太遲了點。」他冷言嘲諷。
「你好可惡!」瞥見他冷然凌厲的眼神,水笙不自覺的更攬被往床後縮了縮。他和她的距離再長都不嫌遠。「你該不會又要一口咬定是我強暴了你吧?」嘖!瞧她的眉梢和眼角淨是恨意。她垂首不語。不,這不是強暴,他並沒有真正的傷害她,是她自己不能抵抗他的誘惑……但這又怎能啟齒承認?石湛天誤解了她的緘默,九年來堆積的恨意突然湧上,他莫測高深的眼神越來越冷。他身子前傾,以手勾起了她的下巴。「在你要故計重施扣我同樣罪名前,我勸你最好三思,因為這一回你不會再得逞。」她甩開他箝制的手。「若不是你的綁架,此刻我早已經是槐恩的妻子。你一個輕率的動作毀了我的一生,我究竟做了什麼竟要受你百般嘲弄、屈辱?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告訴我,就算是死囚,臨刑前也該有知道他犯了何罪的權利!」水笙臉上的痛苦和陰霾更加劇了他邪惡的復仇因子。
是的,他就是要讓她嘗嘗痛苦、無助的滋味,玩弄她的命運於股掌間,就如她從前所為,他這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我親愛的,難道你不知道嗎?」英俊的面貌泛著惡意。「我可是你的丈夫啊,在床第間滿足丈夫,本來就是你身為一個妻子的責任。」「你胡說!」她如遭電擊。
他並未駁斥,只是起身轉往書房,一會兒再度從容走回,將一張紙丟在她眼前。「你何不自己看看我究竟有沒有胡說?」他的唇邊漾起詭譎的笑意,充滿某種殘忍的興味。絞著絲被的織指遲疑了片刻,水笙終於還是伸手去揭開謎底。
而他則是大剌剌地往室內唯一的沙發上一躺,好整以暇地品嘗她臉上的驚慌失措。隨著視線瀏覽過紙張,冷意霎時侵襲了她的四肢百骸。
「不,這不是真的!」她猛然抬頭,面色蒼白。
這是結婚證書,證書上的簽名是她和石湛天。
不可能!怎麼會有這回事?!
「你到底在要什麼詭計,為什麼要編造這麼惡劣的玩笑!」
「玩笑?」石湛天眼中寒甚一閃。「你該不會連自己的親筆簽名也不認得了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水笙看著再熟悉不過的字跡,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白紙黑字寫在那兒,我,石湛天,這個曾經被你方家指控強暴你的男人,湊巧正是你的丈夫。」石湛天走走瞅住她。紙張從手中輕輕飄落至床下,水笙的心同時墜入冰冷的絕望中。
這世界何以跟她開了一個如此的玩笑,難道就因這張紙,她一輩子都得被綁在這喪心病狂的人身邊?「記住!你要是再上姓余的床就是犯了通奸罪,」他不管之前她和余槐恩的關系如何,但她的身體今後只能屬於他一個人專有。水笙像被針穿刺過一樣,一陣畏縮。「你好嗯心。」
他粗魯地捏住她細致的下巴,強迫她與他視線相接。
「很可惜現在你只能將就於你的老公,等哪天我玩膩了你,自然會放你回去……」薄而優雅的唇噙著一抹殘忍的笑。「到時候看你那溫柔體貼的‘未婚夫’會不會接收我的棄婦……或許會,畢竟沒有男人能夠抵抗你那天使般的面孔。」「你這個魔鬼!」她原本空洞的表情被繳回一絲生氣。
「魔鬼?」他突兀的一笑,奇異的,那短暫的笑聲仿佛嗚咽。「比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還給你的不過算是小巫見大巫。九年前當你膽敢背叛我時,就該知道我絕不會手下留情。」「我已經說了一百次,我不記得過去的事!」她失聲低喊。
「這不表示你無罪。」他垂下眼瞼,掩住了眼中難以名之的情緒。
「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裡一輩子。」
突然,他眼皮一掀,看了她一眼,極其耐人尋味的扯了扯唇。
「不能嗎?我們走著瞧。」——
一踏進房裡,石湛天便看見那令他怒不可遏的一幕。
水笙倚在窗邊,正凝視著遙遠的彼方,她的左手無意識的轉動著右手手指上的戒指,神情是恍惚的。「拿掉!」兩個字似從齒縫中迸出。請死的她!竟敢想著台灣的那個野男人!水笙聞言偏過頭,眼中是不及斂去的錯愕。
看到她的眼神,石湛天隱然的怒氣更加勃發。
哼!看來他這個不速之客打擾了她思念情人的雅興是吧。
「拿掉那枚刺眼的戒指,我不准你的身上有姓余的男人的任何東西。」
「你別想!」搞清楚他的來意,水笙連忙將雙手藏於身後,這枚戒指的設計花了她一個月的心血,她可不想毀在一個瘋子的手上。這舉動看在石湛天的眼裡是一種挑釁,更是她想念著余槐恩的鐵證。
「是嗎?」橫跨過兩人的距離,他猛力地拖找出她的手,使勁試圖拔掉她指上的戒指。「不要!」她死命的掙扎,不讓他得逞。「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沒有權利!」「我沒有權利嗎?憑你是我的妻子,你的手上就不該戴著其他男人的婚戒!」該死!這戒指緊得像是鑲嵌入她肌膚中,一時之間難以拔出。
「住手……住手……」她拚命護戒的舉動更激怒了他。
姓余的真有這麼好?他偏要抹煞那個男人的存在。
怒氣燒紅他的眼,石湛天一把拎起她拖向浴室,高大的身軀箝制住她扭動掙扎的身子,將她壓在花崗巖洗手台上,抓起香皂就往她的手指抹去,在滑濕的泡沫中,戒指與骨指終於分離。「求你……不要!」
她沖向前阻止不及,整個人跌跪在浴室的地板上,眼睜睜地看著石湛天毫不留情的將鑽戒丟人馬桶,沖得無影無蹤。 礙眼的東西一除,石湛天整個人心情大好。「何必那麼在意,不過是枚小鑽戒罷了,那樣的戒指俯拾皆是,如果你真喜歡,我再請人幫你挑幾枚回來也可以。」他的冷酷無情刺傷了水笙。
怔怔坐在地上的她突然一躍而起,發狂地掄拳不住地垂打著石湛天。「你怎麼可以如此自私無情!」她激動不已,「所有不順眼的東西就憑你的心情說毀就毀嗎?就算你用一百枚、一千枚戒指來換,也都比不上那枚戒指在我心中的分量,你憑什麼?!憑什麼——」「憑你是我的人!」他兩手狠狠地箝住她的手臂,使勁的搖晃。
「不,我不是你的人!我屬於槐恩,他才是我的未婚夫,是你這個魔鬼硬生生的將我從他身邊奪走,拆散了我們兩人!」嫉妒猶如出柙的野獸,張狂欲撲向獵物。不要逼我!石湛天在心裡狂吼。「他真那麼好,好到讓你心心念念惦記著?告訴我,姓余的在床上能像我這樣滿足你嗎?」他下流的哼問。他羞辱的話諳令水笙恨之人骨,她不顧一切地反擊,「槐恩比你好上一千倍、一萬倍,只要他要我的身體,我一定毫不遲疑的給他!」夠了!
心中的野獸霎時與他合而為了妒火熾烈的燃燒,燒紅了他的眼,燒掉了他僅存的理智。「你要為你的話付出代價!」
他緊緊揪住她的頭發,將她使勁往後拽至浴缸,開啟水龍頭,冰冷的水自蓮蓬頭沖刷而下,他無動於衷地任憑她尖叫、掙扎。冰冷的水流陣陣沖下,水笙只能縮著身子不停打顫,當她即將承受不住凍寒幾欲昏厥時,石湛天關上水龍頭,飛快的脫下彼此都濕透的衣服,攔腰橫抱起地步人臥室,毫不憐惜的將她摔在床上。這男人瘋了!
水笙恐懼地看著石湛天的眼眸,那對眼睛已不見任何一絲清明的神色。而石湛天此刻所要做的就是將膽敢激怒他的她活生生、不留情的拆骨人腹。「不要……救命……」下一刻,他狂撲而下將她壓鎖在大床上,不給地喘息的機會,懲罰的舌硬撬開地粉紅的唇,無情地在她嘴中橫沖直撞,雙手饑渴如狂風暴雨般肆虐她的每一寸肌膚。他的膝蓋無情地頂開她的雙腿,不顧她的身子尚未准備好的事實,弓身一記強悍狂猛的挺進。「啊——」水笙失聲尖叫,穿刺的痛楚幾欲將她撕裂成兩半,她費盡全身力氣想推開他強壯的身體卻徒勞,此時的他就像一只發了狂的野獸般,不顧一切繼續著在她身上猛烈、粗暴的撕扯馳騁。她痛極了,也駭極了!
脆弱、纖細的身子在他強勁無情的律動下幾乎要支離破碎,她的意識在他一次次的沖擊下渙散,掙扎的身子漸漸軟了下來,暫時沉入了慈悲的黑暗世界……——一推開房門,迎面撲鼻的是整夜恣情縱欲的味道,可以想像昨夜這房裡的激烈戰況。屋裡還殘存著昨夜翻雲覆雨的痕跡,來人緩緩無聲地踩在地毯上,悄悄地來到床前,端視著大床上一動也不動的人兒。加奈子冷靜犀利地看著癱在床上的人身上每一寸肌膚。
這石湛天將人利用得可真徹底啊,瞧方水笙癱在那兒的模樣,像被掏空似的破娃娃,渾身布滿青紫的淤痕,簡直是體無完膚。猶豫了半晌,她緩緩地伸出手,朝水笙的肩膀輕輕推了推。「水笙姊姊……」濃密如扇的睫毛顫動了,水笙睜開眼,她的眼睛乾乾的,整個人空洞茫然有如一縷幽魂。加奈子索性坐在床沿。「水笙姊姊……你還好吧?」
水笙從無比空洞的世界中回過神。「加奈子……」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撲簌直流。「水笙姊姊,你別哭……你別哭啊!」加奈子自口袋裡掏出手絹替她拭淚。水笙渾身輕顫,水瞳中是揮之不去的恐懼。「加奈子,救我……求你救我……」昨夜的一切讓她餘悸猶存,是她的不智,明明內心早隱隱感受到石湛天的掠奪天性,卻還硬要捋他的須,輕占了他的凶殘,才會落得現在這番下場。受了傷的自尊和無所不在的酸疼感讓他渾身乏力,昨夜石湛天恐怖的行為仍像揮之不去的陰影,充塞她的胸臆。為什麼沒有人看清在風流妄為面具下的他,其實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他讓她自覺像是個娼技,一個隨他高興任意糟蹋的專用妓女。他剝奪她的自由、踐踏她的自尊,當身心都被他強悍的掠奪後,他還要怎樣?難道他慢地恨到非要她的命嗎?
不!求生的意念頓時湧起,她不是他的專屬品,絕不會隨著他的節奏而起舞,任何人,尤其是他都別想剝奪她的意志!此時此刻地滿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逃!她這次定要成功逃出去,逃離石湛天那個瘋子,逃得越遠越好,要不然她一定會被他玩弄、折磨至死,她再也無法忍受他恐怖的摧殘了。但環顧四周,在石湛天的地盤她舉目無依,管家和傭人對她再好,服侍得再周到,卻都是聽命於他,忠於其主呀!「加奈子……如今只有你能幫我了……」水笙緊緊抓住她,宛如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生機般。加奈子露出十足為難的表情,「水笙姊姊……」
「加奈子,我求你幫我逃出去,我不能再待下來,再待下來我會死的……我求求你……」她索性跪了下來。「水笙姊姊!」加奈子驚叫,急忙拉起她。「水笙姊姊……你別這樣啊……」「不!我不起來,除非你幫我!」
「唉,水笙姊姊……」加奈子歎了一日氣,眸中飛快閃過一道精光,但只有那麼一剎那,她的臉又回復原來的模樣。在千分之一秒鍾,她精明的腦袋其實已經將事情分析得一清二楚。
現下石湛天和方水笙的關系雖已決裂,但以石湛天激烈的個性不可能放人,留方水笙在此恐怕只會議兩人關系越加糾纏不清,教石湛天益發沉溺不可自拔。倒不如找個方法讓方水笙離開,一旦她回到台灣,除了兩地的空間隔閡之外,尚有余槐恩的牽制,石湛天要想再為所欲為怕也不容易,而她也才好乘虛而人,侵占石湛天的心。「求求你……」水笙受苦的臉依然散發著動人的光彩,教加奈子益發厭惡。她故意沉吟了一下。
「好吧。」——
「現在幾點了?」石湛天問身旁的業務經理,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華燈初上的景致。一陣陣的雪花飄落,他的視線落在遙遠的、不知名的地方。
氣象報告說今晚將有一場暴風雪席卷東京。
水笙現在在做什麼?是否有准時用餐?管家有否盯著她添衣物?她越來越瘦了,好似一陣風就要被刮了去般……「七點四十分,再過幾分鍾,待機師做最後的檢查就可以登機了,預計明天下午一點鍾可以抵達紐約。」助理池田在一旁恭敬的回答。水笙那彎彎月眉是否蹙著濃濃的愁?深不見底的黑眸是否依然淌著淚?
「總裁,您明天的行程如下,下午兩點親蒞紐約第二分公司的剪彩儀式,三點和美國mg衛星公司總裁有一場高爾夫聯誼賽,五點要和蓋洛茲公司簽署合約,晚上七點與美國分公司的所有高級主管餐敘……」今天早上當朝陽初現的那一剎那,悔意也升上心頭,他只能痛苦的傾聽背對他的水笙低聲哭泣,而他的心也隨著那一次次抽噎而淌血。羞愧交加的他幾度想伸手安慰她卻又收回,她怎麼可能會要他的安慰?傷害她最深的人正是他啊!他害怕,害怕看見她充滿恨意和畏懼的眼光,那眸光像把利刃狠狠凌遲他的心。他不要她恨他,他不要她怕他啊,他只要她……帶著濃濃的自鄙和理不清的情緒,天才亮他便奪門而去。「總裁……總裁?」池田再喚了一次。
石湛天回過神,看見池田詢問的眼神,他似乎在等待他進一步的指示。
「有煙嗎?」他的話讓池田呆愣了一下,顯然不是他所預期。
掏出了自己口袋裡的煙,呈上、點火,一會兒後池田還是忍不住的說:「總裁,您一向不抽煙的。」一向拒煙自律的石總裁竟然吞雲吐霧了起來,可見事態嚴重。
石湛天沒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再緩緩吐出,煙霧梟裊遮掩了他眼底紛亂的思緒。是什麼事情讓總裁如此心神不寧?是公司的事嗎?池田的腦中飛快的轉了一下……沒有哇,公司最近幾件大案子都特別順利,營業利潤也持續創新高呀!那就是私事羅?想必是十分棘手,不然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總裁不會如此心神不寧一位穿著正式制服的女性空服員趨前。
「總裁,所有檢查事項都已完成,您可以登機了,這邊請。」
石湛天恍若未聞的叨著煙,一動也不動的凝視窗外。
女空服員與池田互望了一眼。
「總裁……」池田喚了一聲。這次行程時間緊迫,他有提醒總裁的責任。石湛天心煩意亂,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就像九年前……
他捻熄了抽了半截的煙,轉過身。「通知上頭備妥直升機,我要回冬苑。」「總裁!」池田與空服員同時驚叫。
「快去。」石湛天的聲音透著不耐。
女空服員躬身而去;池田猶豫了半晌,幾度張口欲言,終究還是聳聳肩,悄悄離去。萬萬沒道理,石湛天的理智提醒自己,這種莫名的煩躁也許只是心理作祟。幾分鍾前管家在電話中還再三向他保證水笙無慮,但心煩意亂的情緒並沒有因此消退。而進行了三個月事關數億美金的合作計畫也可能因為他這次的一意孤行就此泡湯,但是他就是不能放任自己的直覺不管。說他是瘋了也好,總之他一定要親眼目睹水笙一切無恙——
「石先生,您怎麼回來了?」管家一臉意外,瞧了瞧窗外,風雪竟越見淒迷,這回程怕是一路險阻吧。石湛天站在玄關,任由傭人取走他的風衣。
「水笙呢?」
「一個小時前吃過藥,現在正睡著呢。」管家微笑,心知肚明石先生不畏惡烈天候千裡迢迢趕回的原因。「我去看看她。」他自顧自地朝樓梯走去,碰上了自二樓下來的加奈子。加奈子看他的眼神既驚且懼,像見了鬼。
「啊!湛天……湛天哥哥……」
石湛天挑起一邊眉。「怎麼回事?加奈子,見到我像見到了鬼似的。」他一邊說一邊拾步上二樓。「湛天哥哥!」加奈子沖動地拉住他的衣袖,見石湛天半瞇起眼,才趕忙縮手,訥訥地說:「您要上去看水笙姊姊嗎?她一整天都不舒服,好不容易剛剛才睡下,您若現在去看她,恐怕會吵醒她……」石湛天忽然露出一個好笑的表情。「怎麼連你也給水笙收買了去,看來水笙在這個家可比我這個正主兒更得人緣呢。」他邊說邊搖頭,言似有憾,實則喜之。「湛天哥哥!」加茶子再度拖住他。「您就別去打擾水笙姊姊了吧,她今天很不好受……」見石湛天雙眼閃爍詭譎的異彩,她的聲音漸漸細如納蚊。「怎麼,你是想代她來討伐我的行為嗎?」眾所皆知她的「不好受」是誰造成的,但這是他和方水笙之間的私事,任何人無權插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加奈子的話被硬生生打斷。
「如果不是就別杵在這裡礙眼!」絲毫沒有一絲顧忌,他冷冷地拋下一句話後就轉身上樓。半晌後「水笙——」像來自地獄的鬼號聲響徹整楝宅邸,震懾了所有人的心魂!——無垠的白色天地之中,只有一個人影腳步蹣跚的徐徐而行。
風雪直撲而來,水笙險些跌倒,跟銷了幾步方才站穩,但腳是站住了,她卻分明見牙齒打顫的聲音,血液像凝成了冰,全身再無一處溫暖。這條路竟像是永無止境似的,遙遠且漫長。
凌厲的暴風雪湮滅了所有的指標,舉目望去,她竟像是這蒼茫天地中唯一孤魂,只能不停的走、走、走……她注定要亡於此嗎?大腿漸漸凍僵了,步伐漸漸沉重了,她知道,當她停下來的同時,也是會見死神的一刻。不能停啊!水笙心裡再三的提醒自己撐下去,她不能就這樣倒下去。
然而纖細的身子又怎麼抵抗得了大自然無情的力量啊!慢慢地,她整個人癱軟了下去,失去意識的身體順著雪坡地滾了幾滾,直到她的頭直接撞上了一棵樹的底干,整個腦袋竄過一陣爆開似的疼痛,接著她便陷入了昏迷的混沌之中。「少主,您瞧!」一個身穿深色風衣的男人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水笙,「我們救是不救?」被稱為少主的男子站在男人身後的幾公尺處,一身雪白的衣服像要融人風雪蒼茫的天地中。只見他意興闌珊的冷嗤一聲,「何必?不過是一條生命罷了,值得你大驚小怪的。」他連上前垂詢的意願都懶。「可是,是個女孩子呀!咱們還是……」
「聽風,我的話想來不中聽了是吧?」男人低沉的聲音平靜得令人打心底發寒。「既然如此,就請便吧!」少主的血管裡流的是冰塊嗎?聽風不可置信的想。
雖然跟在少主身邊多年,早該摸透了少主的性子,卻沒想到人命關天的事情,少主終究不改他冷血本色。白衣男子自然瞧見了他的表情,回以一個淡不可見的冷笑。
愚蠢的人啊!這個世界哪天不死上千百萬人?哪來這麼多的菩薩心腸和美國時間去解救別人的生命?要他來決定的話,只會叫那女人自生自滅,絕不插手半分。
天地不仁,不也是以萬物為芻狗,更何況是平凡我輩!更別說什麼生命誠可貴、上天有好生之德之類的鬼話,拿去騙三歲小孩吧!在他,這世界不過是一個游戲場,優勝劣敗博得不過是一場命罷了,想生存下去?行!先去掉心中礙事的婦人之仁再說。說他冷血也行,說他無情也罷,這人世間有辦法掀起他興趣的東西怕也沒多少了。這骯髒的世界啊,少了一條性命又算得了什麼,不又有人前僕後繼的繼續制造新生命嗎?別想要因為是個女孩就要博取他的同情心,很抱歉,他的冷血一視同仁。「少主,這女孩體溫過低,咱們再不施以援手,恐怕就真的回天乏術了!」聽風跪在女孩子的身邊,一臉愁苦。嘖!先天下之憂而憂嗎?「不。」
「少主!」
唷!著急了呢。倜儻俊美的臉孔揚起一抹邪惡佞笑,「給我一個救她的好理由。」少主這根本是出難題嘛,明知道他們與這女孩不過是萍水相逢,非親非故的,教他拿什麼理由去,偏偏又不能隨意搪塞一番,真是急煞了他。他低頭對著趴伏在雪地裡的女子暗暗吐了一口長歎,合該是她命中注定,世界這麼大,碰到誰都有機會續命,偏給她碰上了見死不救的閻王爺。聽風溫柔的為女孩子翻過身,少主的話對他而言就是聖旨,雖然不能抗命,但他希望這陌生女子即使要死,也能死得沒有痛苦……咦?這張臉!當他第一眼對上女孩的容顏時,他整個人頓時如在雷擊,呆愣在當場!這……會是同一個人嗎?聽風連忙收斂心神,仔細端詳才瞧出了其中的差異。
那纖細的五官簡直如出一轍,同樣娟秀的瓜子臉,柔美的顴骨線條輪廓……饒是如此他還是看出了一些不同,譬如說不同的唇形,以及下巴的線條弧度。這女孩或許終究是命不該絕!!
「少主……」他終於可以給少主一個好理由了。
「怎麼,還放不開是嗎?」白衣男子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嘲諷。
「不,少主,」聽風整著幾公尺遠外始終不願踏向前的男子。「只想請您瞧瞧這女孩……」他猶豫的言詞換來白衣男子眉頭一揚。
「難不成這女孩子貌似天仙,值得你如此驚艷?」盡管眉宇之間閃著不懷好意的嘲諷,他還是緩緩地舉步趨近,倒要看看是哪番的面容惹得聽風一副失心喪魄的模樣。這個賭注可大了!聽風瞧著少主趨近的身影,心裡百般焦急,或許他不該讓少主瞧見她,這相似的容貌究竟會因此而得救,或者是更加速她的死亡……不管了,沒後路可退了。白衣男子在距離聽風與女孩三步外的地方止步,夠了,他可不想沾上其他陌生人類的氣息。他對著昏迷不醒的女人投下漫不經心的一瞥,所有的輕佻邪魅全在一瞬間收斂。是她嗎?那個他欲毀之而後快的女人!
他不自覺的沖向女郎身邊,扶起她的身子……大雪溫柔地掩蓋住女郎沉靜的睡顏。不,不是她,他的身體在接觸的瞬間就告知了答案,心也突然襲上一種深深的落寞。不是她,不是她呀,盡管如此,他還是以貪婪的眼神吞噬著女郎臉上每一處神似的輪廓,對照著記憶中那令他一生懸念的容顏……「少主……」聽風輕輕喚道,他所憂慮的事果然發生了,少主卸下一向放縱欲意的表情去後所流露出的竟是在乎,這讓他的心一陣緊揪,他做錯了嗎?斂去了恍然沉凝的表情,白衣男子緩緩直起身。
「帶她一起走吧。」——
「風雪大大了,連路標都看不見,這片山林范圍大大,憑我們有限的人手要找到人恐怕有困難。」月影小組的保安人員用對講機通知。「繼續找!」石湛天大吼。「死也不能放棄!」
一定要找到她!深沉的絕望緊揪住他的心,恐懼也加影隨形,他不能忍受失去她,光是想都讓他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不,水笙絕不能有絲毫差錯!風雪狂嘯,猙獰厲風夾勁吹過他的頓邊,他卻不理會,他只是不停的尋找。當所有的人都認為無望且宣告放棄的時候,他仍不為所動;當風雪大到車子再也無法行駛的時候,他乾脆棄車步行。雪地反射著刺亮的銀輝,淒厲的風雪看在其他人的眼裡卻只是更心旌撩亂,平添絕望。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時間逐分逐秒過去,所有的人員的心情都益發凝重,水笙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盡管大多數的人心裡都有道共同的想法,卻沒有人膽敢將之說出,生恐刺激前頭儼然發狂的男人。冷意由腳底竄上,石湛天卻還是一步步繼續往前走著,全心全意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找到水笙。每個消逝的一分一秒都是充滿恐懼的永恆,他的臉僵了、腳麻了,心漸漸陷入絕望了,但他不願意放棄,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絕不放棄,他會一直找下去,直到他倒下去為止。所有的人都覺得他瘋了,試圖要求他放棄這無用的掙扎,他在一位工作人員企圖拉住他時揮拳相向,死命的擋著沉重的身子蹣跚向前。然而體力已經漸漸耗盡,筋疲力竭的昏沉感漸漸侵襲了他的腦子,他知道自己就要倒下去了。「水笙——」在倒下的瞬間,他發出野獸般的長啤。
那聲音,恍如風中的鬼哭神號。